67 暴動期間,手持毛語錄的群眾與警察對

文 / 雨文

今年 70歲的陳伯(化名),50年代、15歲時參與了大煉鋼鐵。60年代,24歲時參與了由香港左派工會發起的「反英抗暴」的六七暴動,並放置過真假「菠蘿」(土製炸彈),以致眾叛親離。回看當年,他說人生最單純、精力最充沛的 10年,竟然被騙、被利用來做了錯事、壞事︰「現在看整件事,只得啖笑。」

1949年 10月 1日的開國大典,毛澤東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對着麥克風,向着廣場上數以萬計的民眾和電視機前的全球華人,高呼「同胞們!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伴着隨之而來排山倒海式的宣傳,延續了整個5、60年代︰「人民當家作主」、「領導是人民公僕」的口號,以及歌頌偉大執政黨、偉大領袖的《社會主義好》、《解放區的天》愛國歌曲等密集強勁的宣傳攻勢,不但令內地人興奮,亦令一河之隔的土生土長、包括陳伯在內的不少港人感動不已︰「共產黨的宣傳很厲害、是一面倒的,人民當家作主,舊社會的國民黨如何如何不好等,接觸多了就沉迷進去了、就完全相信了。」

在那火紅年代,陳伯那一代的草根階層,絕大部分人都受到毛澤東的影響︰「我們都是在香港出生、香港長大,未回過大陸,未見識過大陸的苦況,看不到內地的殘酷政治鬥爭。當年自己只是個熱血青年,很有正義感。加上自己出身寒微,是受壓抑的一群,非常希望可以改變現狀。而自己的生活圈子又很小,全是低下階層,身邊的工友們也都抱着同樣的想法,認為毛澤東提出的人民大翻身,真的可以令我們一鋪翻過身來。」

陳伯首次參與「火紅」運動是在1958年大躍進時期,「我當時才 15歲,正好在廣州讀書。才讀了一學期就被停了,所有學生都要義務勞動,去鄉下耕田、建水庫,大煉鋼鐵,把所有人家的窗簾、鍋、盆等爛鐵全拿去煉鋼,結果當然煉不成了。」他當年正是年少氣盛,做起來特別有幹勁︰「我們一起吃大鍋飯,睡學校禮堂或祠堂,大家競爭看誰幹得最多。那時唯一的想法就是覺得黨交給你的任務是相當光榮的一件事。」

沉迷毛入左派工會

半年後運動結束,陳伯也回到香港正式踏入社會,由辦公室助理做到公營機構工人。他的愛國、愛黨情懷有增無減︰「當時覺得毛澤東的抱負很偉大,不但要改變中國,而且要改變全世界。那時我看了他所有的書,以及列寧、馬克斯、恩格斯等人的書。後來自己反思後發現這些全是反面教材。」

當年香港勞工階層兩極分化,由親北京的左派工會,與親國民黨的右派工會來統領,而左派工會佔了六成。陳伯與身邊的愛國工友,很自然地加入了左派工會。他與幾個志同道合的工友,經常到工會上學習班︰「拿着馬克思思想去上學,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書等。」一遇到與內地有關的活動,他必會積極參與︰「一有國家乒乓球比賽,我們就不上班跑去看比賽。國慶節時,我們會做些寫着『毛主席萬歲』的紙牌等。」

隨着內地連串的政治運動、政治鬥爭,陳伯的思想也開始出現轉變。1959年開始內地發生 3年大飢荒,導致一度有 30萬人逃到香港︰「看到大批人餓得逃到香港,許多餓死的屍體順着深圳河流到香港邊境,那時自己內心開始動搖。但因為自己仍在那個圈子裏,很難脫離它的五指山,就像現在的維園阿伯一樣,不願聽到別人詆譭中國的話,很偏激。」

1966年內地掀起文化大革命運動,當時的國家主席劉少奇受到批鬥。陳伯看到有關新聞完全無法相信︰「自己喜歡的人,國家主席,一直是好人,為何一覺醒來會變成壞人、敵人。自己過不了自己那一關。」陳伯漸漸對共產黨的所作所為開始有所反思︰「自己與自己有思想鬥爭。和朋友討論,大家都不知所措,啞口無言。為什麼?一個壞人是有跡可尋的,沒理由一直以來都是好人的人突然間會變成壞人。不過自己仍留在這個左派的圈子裏,因為這種習慣性的勢力很重要,不敢脫離,怕會變得孤零零的。」

參與六七暴動放炸彈

六七暴動,成為陳伯真正轉捩點。受到文革影響,1967年左派工會藉由一宗勞資糾紛事件而發起「反英抗暴」鬥爭運動。陳伯作為工會積極分子,不但參與還走到最前線,參與大罷工,更放置真假菠蘿(土製炸彈)︰「他們說要解放香港,人民當家作主,我們以為一鋪可以翻身,幾天就可以搞定,誰知卻失敗收場。」

六七暴動後陳伯徹底覺醒,正如他自己所言是由量變到質變︰「罷工失敗後,中共制水(不再發錢給參與罷工的人士),使我們這些人在經濟上受到影響。而最大的衝擊是整個社會對事件的態度,認為參與暴動的人是壞人,覺得自己很孤立。這對我的打擊最大,覺得自己是罪人、很自卑,抬不起頭見人。那時出來找工作時不敢向別人提起這些經歷,對家人也不敢提。」

陳伯因為以往的政治立場而與親友們鬧得不歡而散,令他既懊悔,又有種被欺騙和利用的感覺︰「我覺得我的本質是好人,但整個社會的判斷指你不應該這麼做。也就是你可以批判政府,但不應放菠蘿因為可能會殺錯良民。離開了原來那個圈子、那群人後,發現整個世界原來是這麼不同,以往的自己和那個圈子只是一小撮人而已。」

當時,不斷有大批內地人為躲避內地連串政治運動而逃到香港。陳伯與這些人接觸後,發現他們幾乎一致地反共,這促使他開始有系統地找尋大量有關資料來看︰「像當時的《大成》、《大人》雜誌等,以及《明報》內的丁望、司馬長風等人的文章,一邊看一邊反思。當時明報老闆查良鏞找了許多由大陸逃到香港的知識分子寫文章,看了這些文章後開始仇恨共產黨。對他們認識得愈多就愈不喜歡,覺得毛澤東太極權,把自己身邊的功臣全殺了,手段很殘酷。」

毛至今影響中港兩地

經歷過六七暴動,陳伯對政治轉向另一種態度︰「參政是一條痛苦的不歸路,我決定不再淌這缸混水, 因為太濁、太卑劣了。不如為了家人賺多點錢,或自我增值,為何還要為他們賣命呢。現在我對政治已看得很化、很淡了,寧願與家人多玩點也不願再碰了。」

陳伯雖不再喜歡政治,但數十年來對中共與當年事件的研究從未停止,對於毛澤東他有這樣的看法︰「當今世上有史以來最殘暴的極權者就是毛澤東。希特勒、秦始皇都沒有他那麼壞。把自己人打倒,像劉少奇、林彪等,全是損人不利己的事。」

他指,毛澤東的陰魂至今未散,對內地和香港仍有相當大影響︰「內地當局是舉着紅旗反紅旗,只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而香港,愛國團體和組織都不是真正的愛國者,全是為了攫取政治利益。像曾鈺成(民建聯創黨主席、現任立法會主席)根正苗紅了,但子女卻全都跑到外國去了。連他們都不相信共產黨,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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