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長平
她是誰?「南周事件」讓一句話成為流行語 :「伊能靜,但伊不肯」。南方周末抗議宣傳部門強化審查,演化成一場呼籲言論自由與政治改革的社會運動,台灣藝人伊能靜在網絡發出聲援,隨即被「喝茶」,被禁言。她微博解禁之後,立即亮出自己的護照,講述她曾有機會加入日本籍但決意放棄,「我想回到我的根」,做一個台灣人。
她的支持者放心了,她自己也感覺名正言順了。但是,支持中國言論自由跟個人身分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一個台灣人可以,一個日本人就可疑?
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同一事件還促成了台灣學者、媒體人及社會公眾參與多份聲援連署,其中一份由若干台灣學者發起的連署信,簽名人數達到歷史之最。然而,當中共高層對「境外敵對勢力參與」的定調流傳出來,這些學者更願意低調處理這個輝煌的成績,生怕自己的身分連累了聲援的物件。
兩岸關係的尷尬被凸顯出來。當你以「尋根」的姿態怒其不爭的時候,你是自己人;當你只談民主自由的時候,你是「境外敵對勢力」——這不僅僅是當局的定義,這個定義的恐嚇作用之所以效果顯著,是因為它已經內化在很多人的意識裏。
一些台灣人感到忿忿不平:中共搞統戰的時候,總是「同胞」不離口,「親人」也不嫌肉麻;一談到民眾權利,就翻臉不認成了「境外敵對勢力」?其實,台灣朋友大可不必疑惑,「同胞」一說本身就經不住仔細推敲。只要想想,一個北京人會說「藏族同胞」、「維族同胞」,但不會說「四川同胞」、「上海同胞」,就會發現這裏的「同胞」已經背離本意,跟血緣和文化都沒有太大關係了,成了一個殖民主義話語,理解成「統治意願潛在的敵人」可能更準確。
更何況,在政治和軍事上,兩岸是名副其實的「敵對關係」,台灣是中共最正宗的「境外敵對勢力」。這股勢力還在「境內」的時候,它是呼喊民主自由的中共要推翻的專制黑暗的國民黨政權。等到中共奪得政權,自己搞起了專制獨裁,台灣卻實現了民主政治。一方面要進行「中國人不喜歡民主」之類的洗腦教育,另一方面又要堅持「台灣人也是中國人」的主權宣言,這個敵人之可惡,就不言而喻了。
正是在這種尷尬的關係中,台灣民主轉型的經驗對於中國人來說意義重大。也正是因為如此,中國大陸很多人一邊充分了解台灣的流行文化,一邊對台灣民主運動近乎無知。所謂輿論引導的功效,由此可見一斑。有人說台灣太小,所以可以「先民主起來」,遼闊的中國大陸無從學起。且不說美國也地大物博這樣的事實,可以肯定的是,假如情形顛倒過來,中國大陸實現了民主,國民黨還在台灣搞專制,它的辯護者一定會說,台灣勢單力薄,哪能跟中國大陸相比?千萬不能動亂啊。
中國大陸需要民主政治,中國大陸人需要保障人權和自由,這並不需要拿「同根同源」的台灣「同胞」來作為證據。對於台灣經驗,不同觀點的人士也會看到不同的側面。即便同樣讚賞李登輝在台灣民主轉型過程中的作用,有人會看到他的手腕高明,有人會看到他的態度明朗;有人會看到他善於妥協,有人會看到他意志堅定;有人會看到黨內鬥爭的重要,也有人會看到廣泛民意的支持。我從中看到的是,一個政治家必然會面臨各種壓力,並在這些壓力下作出選擇——這些壓力既來自他內心的信仰和理念,更來自社會各種力量的較量。
我還感興趣的一點,是台灣人在過去和現在,如何應對「同胞」、「境外」這類陳舊但依然有效的遊戲規則?必須先配合再反對呢,還是根本不予理睬,甚至甘當「敵對勢力」?不同的人扮演各自的角色呢,還是更傾統一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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