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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逼人下作 (1) / mstong
雜談李安《色戒Lust, Caution》及《派生活Life of Pi》
(之三)
唐默思
上文已經提到影片開始時派母給孩子講述黑天(Krishna)
還是頑童時的故事,說他常吃沙土玩耍。黑天是毗濕奴(Vishnu)的第八化身,而後少年派初試身手殺生的第一對象「魚」又是其第一化身。電影用動畫方式描繪這個故事。表現其養母Yasoda在毗濕奴張開的口中居然看到整個宇宙。這恐怕就是「民以食為天」觀念的印度版本。
這種觀念在整個海難過程中通過「吃」這個典型動作得到反復強調,甚至直接成為少年派的行為動機以及海難求生經歷中一切可能發生罪惡的辯護理由。換言之這就是「民以食為天」的價值認定:「吃」就是生存目的,也就是派的最終信仰。
少年派所接觸的三教信仰當中,真正成為他行動指南影響他判斷選擇的,其實只有來自東方傳統的印度教(而且意味深長地來自母親的承傳)。難怪他跟天主教的關係,只是在其兄慫恿下到教堂偷飲聖水讓神甫看到時,神甫對他所說出的別具意味之言:「You
must be
thirsty」。所謂別具意味是指這個「thirsty」一語雙關,居然是他家動物園那隻孟加拉虎的真正名字。從而暗示海難求生過程中突然出現的猛虎,其實就是少年派本人或者其本人的某種傾向(很多論者已經引用了弗洛伊德心理分析理論,直指猛虎乃少年派的「本我id」)。儘管導演李安在訪談中回應猛虎究竟何所指時曾經故弄玄虛地表示不可說不可說。而少年派跟伊斯蘭教的關係也只是他依樣畫葫蘆的禮拜動作而在整個海難求生過程中並無任何實際體現。
難怪已有論者指出電影避談天主教伊斯蘭教在少年派求生過程中的角色,皆因這兩種同為一神教的亞伯拉罕信仰有著明確是非善惡觀念,容不得作者任意解釋。因而表面看去不同的三種宗教比較,其實只是在多元多神跟一元一神兩種傳統之間進行的。印度教所代表的自然神論(同樣源自婆羅門教的佛教更是無神論的)東方多元價值,所針對的恰恰就是作為西方一元價值傳統的亞伯拉罕信仰。有明確是非善惡界定的一元一神信仰不能幫助少年派脫離困境在海難中求生,於是乎只能回到自然,回到多元多神的印度教。這是小說電影中少年派的選擇,顯然也是小說作者以及導演李安認同的價值判斷和選擇。儘管電影(以及小說?)有意無意只以God一詞來混淆兩者,很容易讓人們誤以為兩者或者沒啥區別。
電影顯示出少年派最終信仰的是能夠幫他擺脫困境在海難中求生的印度教神靈毗濕奴。毗濕奴作為自然存在的象徵存在於一切事物,化身為一切事物(we
are the stuff of his
dreaming)。除上面提到其張口可見整個宇宙所暗示的「以食為天」觀念;更在少年首次殺生飼虎時,面對被其擊殺的大魚高呼對毗濕奴的感激之言。由此可見,感激毗濕奴其實就是感激自然存在,就是感激弱肉強食生生不息的自然存在方式。也就是上文已提及的為了活下去不惜不擇手段的生存態度。
最後也是爭議最多的一幕是少年派流落到神秘荒島的經歷。很多論者猜測荒島的確切所指。有人認為輪廓有如仰臥人形的荒島其實暗示少年派噬食其母。畫面上少年派咬嚙的樹根海藻其實是其母屍身上的血管神經結締組織之類,而猛虎噬食的獴類(meerkats)生靈也被解讀為屍身上的蛆蟲。就連他在層層剝開的怪異椰菜裡發現的人牙也被認定為其母之物,故令其警醒從而激發良知,從罪惡當中重返人類文明云云(派女友曾提到林中蓮花之類可能也有關聯,惟其穿鑿太甚不知所指徒惹創作者訕笑。面對不能自圓其說的指責便以神秘來回應,恐怕是欺世者的常態)。
其實這種過度解讀未必可以完整體現小說跟電影的哲思。
更合理的解釋其實還是上面提及的毗濕奴。電影開頭曾經提到這個印度教神靈漂浮在無涯之洋中的形象(Vishnu sleeps,
floating on the shore-less cosmic
ocean)。當時少年派按天主教規矩禱告後上床入睡之際,還出現他手撫毗濕奴仰臥塑像念念不忘的場面。故此有論者將荒島解讀為少年派最終尋獲的彼岸世界。象徵他在精神上的追求最終有了結果。儘管其彼岸境界是通過荒島日夜驟變方生方死所暗示亦為人天性所系的「善惡皆備」。只不過這種自然存在的「善惡皆備」通過「人牙」所暗示出來的教訓居然是此地不可久留,否則就會葬身於此。難怪作者通過劇中人物之口不無諷刺地說,這樣的彼岸世界從來沒人見過(No
one has seen that floating island since. And you won’t read about
those trees in any nature book.)
須知所謂善所謂惡都是價值判斷的結果。天何言哉天何言哉,自然存在既無善亦無惡,是所謂善惡皆備。個體人不能在自然中生存(正如很多論者提及笛福的《Robinson
Crusoe》並與之比較,討論詳見後文),而「人」的群體存在方式注定人只能在給定價值規範中生存。故此所謂價值判斷只能是「人」在面對「自然」時根據自身存在需要所作出的反應。他「人」在作為整體「我」的眼中只是另一個「自然」即人化「自然」。不同的反應則區別了不同價值不同宗教不同文化。惟其是「善惡皆備」還是「揚善棄惡」纔是東西文化比較不能逾越的一道坎。要展開說恐怕幾本大書的篇幅都不夠。這裡只能藉題發揮,稍稍回應一下這個已經備受人們關注卻遠遠未能充份展開討論的話題,亦即一元多元認知方式及其價值形式即一神多神宗教之間的比較。
還是先從電影中的一個細節說起。
上面提到天主教神甫直指少年派與孟加拉虎同名。可是小說跟電影都故意用Richard
Parker來稱呼猛虎,還用障眼法表示只是動物園混淆了猛虎跟獵手主人的稱呼。然而真相遠為驚心動魄。因為這個名字曾經在歷史上真實存在過。也曾經是十幾歲的少年,同樣經歷了海難。不同的是少年被同船成年人為了求生而噬食。
這個Richard Parker就是英美普通法系一個著名判例R v Dudley and
Stephens中的受害少年。有關介紹網上已有很多。這裡只是抄錄維基相關資料中的一段引言:
R v Dudley and Stephens (1884) 14 QBD 273 DC is a leading
English criminal case which established a precedent, throughout the
common law world, that necessity is not a defence to a charge of
murder. It concerned survival cannibalism following a shipwreck and
its purported justification on the basis of a Custom of the Sea. It
marked the culmination of a long history of attempts by the law, in
the face of public opinion sympathetic to castaways, to outlaw the
custom and it became something of a cause célèbre in Victorian
Britain.(http://en.wikipedia.org/wiki/R_v_Dudley_and_Stephens)
其核心理念即「困境解脫(necessity)情非得已」不能成為謀殺藉口。儘管輿論依照海難求生習俗對案犯表示同情,此判例則斷定所謂海上慣例從此為非法。從而確立自然正義原則在海難行為中的延伸。
所謂自然正義原則作為法治核心概念應用在這裡的意思,就是作為底線的生命平等權利。生命意義並非來自父母的自然行為。因此即使父母也不能視兒女為私有財產生殺予奪,從而宣告東土傳統「易子而食」行為以及該案中以弱者為食的行為為罪為不義為不可接受,無論以任何理由。
小說跟電影沿用這個名字卻設置了與歷史真實恰恰相反的場景。使得這個Richard
Parker不再是受害者被他人噬食;反而成為猛虎噬食他人最終求得生存。這個沿用所暗示的意義就是,在海難求生這樣的極端生存困境當中,是成為虎還是羔羊,決定了你有多少生存機會。為了不被人吃掉,你就必須吃掉別人。這是少年派最終被迫與猛虎分離以便回到人類文明時依舊對猛虎依依不捨感激不盡的原因,他為此坦言道:Without
Richard Parker, I would have died by now.
難怪人人心中都有「臥虎」這樣的結論,連同人人心中都有座「斷背山」這樣的斷語,成為李安「得道升仙」的標誌而廣受李安東土信眾的頂禮膜拜。可是與此同時,卻也不能不激起人們的警覺,難道這就是李安的精神追求以及所標榜的道德境界?這真是李安電影所要傳達給觀眾的信息嗎?如果真是這樣,則其背後的邏輯令人顫栗。
原人面對天高不能飛水深不能游荒野不能走力弱不能搏之類的生存困境從蠻荒時代一路走來披荊斬棘篳路藍縷,確實付出難以為人道的艱辛痛苦掙紮。他們只能通過噬食同類獲得生存機會。後人在周口店遺址的餘燼中發現,山頂洞人掌握了火的使用之後,首先放上去燒烤的竟然就是他們自己的同類甚至兄弟手足(有關論述可參觀On
Aggression, 1966; by Konrad
Lorenz)。恩格斯說人類文明從肉食開始。其實真相更可能是從噬食同類的肉開始。
這種噬食人自身的行為在迫使原人脫離自然界(伊甸園)最終得以為「人」的同時,也使之成為「人」與生俱來的「原罪」。原罪與生俱來卻又永遠不能免除。這是因為人為了脫離自然界食物圈的束縛羈絆,成為所有生物中惟一以自身為食的門類。隨後更通過人化自然人化食物圈亦即社會制度的建立,使得蠻荒時代的有形之「食」演變為時至今日依舊無時無刻無處不在的無形之「食」,亦即剩餘價值的攫取剝奪。這就是無人可以逃脫避免「原罪」的原因。
人類社會迄今為止所有的價值規範,不外乎竭盡人認知能力所可能把握的兩種形式:其一即歷時的「食」。這是以自然主義為核心內容的東方文化傳統所具有的普遍方式。這種認知方式將有限的人生融入到無限的周而復始當中,通過無從驗證的輪迴轉生讓身處食物鏈下端的人獲得為來生積福的滿足以維護有利於食物鏈高端肉食者現存秩序的「穩定」與「和諧」。
其次則是以人主義為核心內容的亞伯拉罕一元價值傳統。通過摩西得自天啟的十誡並由此為人間定下判斷是非善惡的法治基礎,通過出於人的普遍性惡因而被迫艱難困苦的逐步完善過程,以現時的同時的此在的權利界定方式,奠定了現代西方憲政民主社會。
亞伯拉罕信仰就是對自然秩序現存秩序的否定。一神價值的意義就在這裡。
源自摩西十誡的法治原則同樣否定了形形色色以弱肉強食自然主義生存方式為特徵的習俗慣例,迫使人們在任何困境中都不能違背這樣的道德律令,以避免墮入為了求生不擇手段的「下作」深淵。
笛福的魯賓遜其實就是派生活的反面。他不僅自己嚴守文明律令(在認定食人生番野蠻的同時又承認不能自行執法予以剿滅)更從食人生番手中救出「禮拜五」之後,便一步步引導他離棄這種野蠻行為而融入他從英國及歐洲沿襲而來的文明。這個過程的歷史學名稱就是所謂的「殖民」。文明只能通過殖民方式傳播。這就是文化相對論者所不敢面對的歷史真實。
這是因為魯賓遜流落荒島時,手頭可讀的惟有一本聖經。正是在聖經指引下,他逐漸從一個生活毫無目的普通人(everyman)通過朝聖之旅(pilgrim)翻越最終山隘來到期許之地(promised
land)。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他的艱辛漂流歷程成為他立志接近天主的朝聖過程,並最終使之成就為「聖人」。
可是作為對Robinson
Crusoe的莫可(mock),派生活故意設計了充滿真真假假科學知識的求生手冊,用來跟在荒島求生中惟有依賴聖經事事向聖經求助的基督徒對照並加以嘲笑。電影裡面這本求生「聖經」甚至連如何與猛獸同船相處如何加以馴服的知識都包括在內可謂巨細糜遺。但是最值得注意也最意味深長的「知識」,原來是自己給自己編造故事講故事。很多人會忽略這個求生技巧的深刻含義,以為只是用來消除寂寞打發時間。殊不知當今時代人們耳熟能詳的「選擇性遺忘」纔是作者所暗示的求生法門。
如果讀者還記得被同船成人噬食少年的歷史真實,是否應該醒覺那些得救上岸的成人之所以受到法律制裁,不就是因為他們沒有編造故事向法庭說謊嗎?
成年派生還並最終過上豐衣足食妻兒相伴的生活,靠的就是編造故事的能力;甚至因此逃脫法律追究保險公司質疑以及傳記作者的顧慮。成年派在回應人們寧可相信同船者皆為野獸藉此逃避罪責內咎之時不無譏諷地說it
goes with God。而在此之前,保險公司所要求的是「真相The truth」,而人們所不敢面對的真相偏偏就是it goes
without God。如果說這就是少年派的結論,難道不也可以是小說作者跟李安的共同結論嗎。
這個結論無疑來自於西方世界的世俗化潮流。加上李安本身的華人文化積澱,幾乎是本能地與西方文化的墮落潮流一拍即合。華人本身沒有一元一神價值傳統,何況受華文束縛,很難區分宗教跟信仰對個體的不同意義。混在一起說的結果往往就是以所謂「泛神論」來為宗教爭端安排出路,以東方傳統的滿天神佛來取代西方傳統的一元一神,甚至還設想這種多元多神的東方文化最終能取代西方文化傳統,從而實現天朝中央之國重新崛起的「夢想」。
無獨有偶,今年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一個自稱擅長講故事的中國作者莫言,似乎冥冥中真有某種意味深長的啟示。源自希臘文的「言」Logos
(Word)
正是創造主即天主的「名」;也是「人」所受賦的「神格」,是超越其餘所有生物的「本質」。延伸一下所謂「莫言」是不是要自我放棄這個本質,甘於與所有其他生物為伍呢?可見所謂敘事神學號稱的信仰回溯,本質上是墮落的代名詞。無限空間中自由落體墮落即上升的周而復始過程,本身就是神秘象徵。故此西方文化的墮落本身也可能是獲得動力以求重新上升的途徑。可是在這裡談論故事,不能光是注意到「故事」講述的形式,卻忽略故事內容以及故事背後的含義這個更重要的問題。
眾所周知華文本身就是講故事的最佳媒介。據稱每個華文字背後都隱藏著一個生動故事。恰恰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講述故事的人們就不必板上釘釘地直面真實,直面淋漓的鮮血慘淡的人生。難怪故事化語言是瞞與騙存在的直接現實。形象思維跟邏輯思維、線性思維跟辯證思維等等命題,多半都可以在語言層面上找到區別跟解釋。難怪人們相信,華文是最擅長絕處逢生絕地反擊絕境逆襲的文化。世世代代的艱難謀生經歷,已經使得這個文化與生俱來具備了派生活的求生法寶,亦即沒有底線不擇手段的生存之道。
如今這套本事通過這部美輪美奐的兒童電影在世界範圍內傳播甚至得到認同,是不是真的意味著世界未來只能靠這個文化來拯救呢?所謂『劣幣驅逐良幣』現象本質上並非驅逐,而是同化。良幣永遠會被劣幣所同化,無論是否主觀意願使然。同樣道理,高等生命也只能被低等生命所同化;有機物被無機物同化;動物被植物同化,動物性生存方式被植物性生存方式所同化(也就是成為道家)。如此等等的所謂逆進化,大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出處。
這或許是一個不可避免的痛苦過程。在世人重新看到太陽出冰山滴之前,恐怕不得不付出自作孽地「崛起」的慘痛代價。
……
看過戈爾丁《蠅王》(Lord of the Flies; 1954 by William
Golding)一書的,就會了解人性一旦失去規範只能墮入叢林之境重新淪為野獸。小說中還清楚表明,文明及社會秩序之所以得以恢復,並非靠人本身的良知靈性悟性。小說結尾時海平面上出現的砲艦纔是重建秩序的必要之惡。戈爾丁寫作此書的年代相信理性相信人性有善惡之分;是典型的線性思維論者。他只能想象出靠砲艦壓境的方式在蠻荒中建立或恢復秩序。已經淪為野蠻人的孩童要麼俯首投降接受法律約束審判制裁重新進入文明的監獄(福科語);要麼就用大砲夷平島嶼玉石俱焚。靠著靈光閃現立地成佛幡然悔悟重入人間康莊大道的美夢是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的。否定這個剛性的前提,只會走向文明的反面,走向墮落走向野蠻走向混沌並最終走向自然主義。(電影比小說更東方的一個證據就是少年派跟猛虎相依為命不離不棄的場面,據說跟小說截然不同。小說中少年派跟猛虎從來沒有身體接觸。從中或許可以看出作為西方人的小說作者跟李安之間存在的的文化差異。)
陷入西方傳統困境的現代西方思想者力求在東方找到出路。電影中少年派看見人齒而驚覺悔悟恢復人性的橋段在荒島得救之前讓代表心中之惡的猛虎施施然離開自己隱入叢林而不必憑藉外在力量驅趕誅殺的描述,顯然是從東方性善論演繹出來的結果。
這或許就是王守仁所謂良知自有自足不假外求,只要天性自然便可知行合一的理論。萬物皆備於我的東方人以不假外求的致良知方式建立起道德系統的努力不能完全否定。我在早年的一篇文章中曾經對此表示認同。認為這是東方文化立足於世並足以跟西方文化對話的依據。
然而不能不承認這樣的「致良知」傳統畢竟不能在東土產生良序;不能在實踐中通過靈魂深處爆發革命來建立起法治規範。在這個意義上,東方文化的存在意義或許就是在西方傳統陷入困境甚至無以為繼之時,提供一個參照系讓以西方文化為基礎的普世文化獲得自我更新的動力。真理來自天啟(所謂自然正義)。真知只能在創造主賦予的理性支配下獲得。實踐本身並非理性,又如何來檢驗真理。想過河卻不知道彼岸在哪裡,難怪只能在河中摸石頭,卻永遠也過不了河。
科學史上曾有人提出過一個設想,說只要給猩猩提供無限多打字機令其無限制敲擊鍵盤終有一天會敲出一套莎士比亞全集。設想當然無從驗證。有限的實驗倒能成為証偽進化論的範本。因為實驗中猩猩只會不斷按壓同一個按鍵打同一個字母。他們並不覺得有必要作出不同選擇以便獲得不同結果。畢竟排列組合是理性行為,出自真正屬人的理性能力。
難怪魯班也好祖沖之也好再怎麼實踐恐怕也不會產生元素週期表之類邏輯系統科學。從李約瑟(Joseph
Needham)開始便困惑人們的科學何以不能在東土發展的問題恐怕也要從這裡找答案。愛因斯坦指出,既無形式邏輯亦無分析演繹實驗方法的東土,不可能自發產生科學。跟李約瑟的偏見恰恰相反,東土象形文字正是問題的本身而非解決方案。因為科學是線性思維的產物,跟象形文字所代表的故事詩歌形象非線性辯證傳統背道而馳。
……
【注一】:「派生活」的通譯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可是正如一些論者所批評的失之片面,未能傳達出作品的核心理念。故此在這裡硬譯成這個模樣。原書作者曾經修讀哲學。很多被電影觀眾讚賞備至的哲思巧思,應該來自原作者原書。可惜我未曾展讀該書故此無從比較。否則從原作跟電影的不同之處,或許更能看出李安充滿東方色彩的思想傾向。
值得在這裡一說的是,派(π)作為數學常數是計算圓的必要條件;換言之,這個被稱作「派」(即圓周率)的無理數,恰恰是構成圓的半徑周徑乃至面積體積這些有理可知可以量度存在的反面,卻不可或缺。
用習慣所謂人是神與獸的結合這一觀念來表達,這個無理數恐怕就是無法規範無法把握的獸性。作為人本質特徵的「理性」構成人能夠認知能夠把握之現實世界的半徑。理性窮盡之處就是天人之際,就是創造主天主與人的交界處。周徑之外的無涯,是超越人認知能力的領域亦即屬於創造主的不可知領域了。承認不承認存在這個界限,顯示了人是否具有超越自己的認知能力。
半徑愈大,意味著作為人的認知能力愈強。所探知的周徑也愈大。這恐怕就是所謂榮耀創造主的舉動了。據說當年霍金在教宗保羅若望二世面前很自得地表示,自己能用數學方程表達出大爆炸以來的十一維宇宙,沒創造主什麼事兒。教宗莞而一笑回應說。焉知大爆炸不是創造主手中的一個小遊戲呢。外人或者以為教宗這樣說只是砌詞狡辯。殊不知只有這種在創造主面前保持謙卑的態度方能避免科學迷信所帶來的人類僭妄。
【注二】:良序。傳說當年孫文在港大憶述自己革命思想起源時,認定來自對香港「井井有條」的印象。他對一河之隔卻判然兩個天地的現實狀況憤憤不平,故有後來的革命之思云。
孫文所言的「井井有條」其實正是對法治社會的描述。同樣是華人社會的香港之所以可以做到「井井有條」,背後就是必要時「活人讓尿給憋死」的嚴苛律令。舉例來說當年男人在公眾場合穿著短褲就必須同時穿著及膝長襪。相對於英國本土氣候寒涼的特點,要求居住在炎熱地區的香港人也這樣穿著,其實算是惡法苛政。可正是靠著這種不分貴賤不分地域一視同仁的法治精神,加上輕則罰款重則打籐的嚴厲執法,方纔最終使得赤腳爬蹄的漁村逐漸變得「井井有條」。以至於多年之後新加坡欲以打籐措施來懲戒一個頑劣美國少年因而遭到世人指責時可以振振有詞以此舉源自大英律令來自辯,令世人無從置喙。
相比之下東土當局承辦奧運展示國威之際還在為老少爺兒們袒胸露腹招搖過市的舉止傷透腦筋。然而在這樣一個差序等級上下尊卑上智下愚的文化環境中,根本沒有理由責怪這些老少爺們。禮不下庶人。天下不是他們的。他們沒有義務為你的光鮮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更何況光鮮之後,誰還會再關心他們的生活?以小見大舉一反三,所謂建立良序之途徑,所謂一元多元的比較,有時候真是可以這樣具體這樣瑣碎這樣不為東土士人所看重卻又有如此關鍵所在這樣的不可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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