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我去紐約,終於看到慕名已久的《大紀元》報,但還沒細看就先笑了:版式看上去咋那麼像《人民日報》?再細看社論,也跟人民日報社論一樣八股不堪,甚至抽換某些主語和賓語,整個句式和人民日報社論幾乎一模一樣。中共對法輪功的迫害當然理應受到譴責,但用中共的語言和思維模式去反共,這是另一種「深度中毒」。最近在香港街頭看到顯然有中共幕後支持的各種反對法輪功的標語,跟法輪功的標語遙相鬥法,而這種標語文化,都源於紅色革命文化。

這也是很多知識分子——包括我在內——面臨的、或許最難的困局:我們所謂的政治正確,是否掩蓋了語言的腐朽?而用一種腐朽的語言武裝起來的政治正確,是否也是可疑的?這種武斷、獨斷、自戀、誇張的語言,充滿啓蒙精英優越感的語言,是否真的可以通往澄明而開放的公共社會?

公知的社會責任感當然令人敬重,他們在微博時代的及時發聲尤為珍貴,但微博貼身肉搏的快感也很容易加劇他們的優越感和幻覺。典型的就是趙楚先生關於公知和新文革分子的劃分,他指出:「公知只是一種含義模糊的社會學劃分,籠統指的是就公共問題發言的知識分子,所以對公知的攻擊本身是一種新文革鬥爭策略,即把對公共問題的討論轉變為對社會一部分人的人身攻擊,以壓制和取消公共討論。因此,凡是以抹黑攻擊所謂公知說事的,基本都可以看作網絡特務,或新文革分子。」

這段話是邏輯不通的,或者只能說是一種極權思維邏輯。在這樣的公知視角中,似乎只剩下專制政權和暴民二者。「五毛」這樣的詞的流行,一開始確實說明自覺效忠乃至受僱於官府的「五毛黨」愈來愈多。但當網絡論爭中,人人言必稱「五毛」,爭相用「五毛」去互相謾駡攻擊,以致「五毛」充塞整個公共言論空間時,這就像公厠被衛生紙給堵住了。而把「五毛」進一步提升到「新文革分子」的革命高度,將公共討論一筆勾銷的,恰恰是高傲而又脆弱的公知。他們更習慣一種單向的發聲而不是互動的交鋒,更習慣自上而下一呼百應的啓蒙而不是一個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的新媒體社交網絡公共空間,更習慣把參差多態的社會網絡一股腦簡化為對立的群體——而這種二元對立的思維,很不幸,「我黨」(編者按:大陸網民對中共戲謔的稱謂)最拿手了。「凡是……都」這樣的句式難道不是很文革嗎?公知和新文革分子當然是對立的,但有趣的是,公知和新文革分子有時候會同穿一條褲子——我指的是他們的語言,以及背後的思維邏輯。

極權主義的成功,還在於它在社會日常生活中培養出一種無所不在、無孔不入的泛政治化思維,一種草木皆兵的陰謀論。革命年代四川有句俗話:石頭裏面也有階級鬥爭。

例如李承鵬對《少年派》的觀後感:「少年派就是一船上開會的故事。他們都有信仰和求生需要,經短暫試探,身子骨最弱的被最貪婪的幹掉,心理最差的也被最貪婪的幹掉,最貪婪的被最强悍的秒了,只剩最强悍和最聰明。二者誰也幹不掉誰,劃定勢力範圍後,彼此提防又聯手抗敵。等遍體鱗傷終於上岸即相忘江湖。最重要的是:沒人知道真實版本是什麼。」當然政治解讀沒問題也可以自圓其說,李承鵬迫切的政治關懷也可以理解,但我只是納悶中國人怎麽那麽愛開會,看個好萊塢電影也非要九九歸一兜兜轉轉兜到那艘革命的船上去。

批判毛粉毛左當然是公知的要務,但毛語言和思維模式滲透力之强、流毒之深,遠超想像。有時候公知們是毫無反省地繼續濫用毛語言去評判毛左,有時候則是無意識地學舌。

金雁先生的《倒轉紅輪:俄羅斯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一書很紅,充滿反抗極權的政治訴求和道德情懷,然而動輒用「逃避現實躲進宗教的象牙塔」這種革命唯物主義的語言去形容一些俄羅斯知識分子,這多少有用紅輪用剩的同一種油去「倒轉紅輪」之嫌,這究竟是顛覆,還是迴圈?

在昂貴劣質油釀造的灰霾中,我們不只是受害者,往往也是同謀。

如欲閱讀《陽光時務週刊》其它精彩內容,請購買/訂閱《陽光時務週刊》。香港、澳門所有 7-11/OK/Vango 便利店、報刊攤,香港誠品書店及其他各大書店均可購買;全台各大書店(金石堂、誠品、何嘉仁、Fnac、敦煌書局、Page One、金玉堂、諾貝爾、墊腳石)網路書店(博客來、讀冊生活)亦有銷售,馬來西亞可在紀伊國(Kinokuniya)、商務書局、大將書行、城邦閲讀花園、Borders(雪隆The Curve, The Garden, Tropicana, 檳城Queensbay Mall)、雜誌連鎖店MyNews.com)購買;您也可透過  www.subisunaffairs.com 訂閱半年/全年/兩年的雜誌,現在訂閱更有機會享受高達五折的優惠。

本文由自动聚合程序取自网络,内容和观点不代表数字时代立场

墙外新闻实时更新 欢迎订阅数字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