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李宇春去北大百年講壇,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人山人海),很多學生進不去現場。有文人雅士便感嘆李敖都沒有李宇春在北大受歡迎,哀嘆北大精神不再云云。這種懷舊如今進一步發展為言必稱民國精神,準確地說是民國精神病。對現實的失望導致移情民國,仿佛蔣公一時間都充滿了民國範兒,似乎都不知道蔣公當年曾將Mr 德(先生)闡釋為「組織」,將Mr 賽(先生)闡釋為「紀律」。
這裏面對的是一個消費主義與極權主義雜交的時代。單向度的立場是遠遠不够的,政治正確也是遠遠不够的,民主精神和言論自由精神固然可貴,但歷史已經變得曖昧複雜多了,僅僅是說話的自由是不够的,問題在於說什麽,在於我所理解的自由跟你所理解的自由,究竟是不是同一個東西?「寧鳴而生不默而死」,在微博時代這句話的語境稍有不同,說句得罪人的:當一大群意見領袖成天率領大家不停鳴叫,當沉默者因為不跟着鳴叫,而被正義者蔑視,取消關注乃至拉黑,事情就好比大家爭相恐後上厠所,如果你不跟着去,有人就會指責你:難道你願意被尿憋死嗎?
我曾在迪克斯坦《伊甸園之門—60 年代美國文化》中讀到批評家哈羅德·盧森堡的一句令人雞皮疙瘩洶湧的話:「只要有一萬個人堅持站出來,我們就將重新奪回自己的國家。」如今的微博,大V公知意見領袖大概至少也有一萬個吧,而他們的粉絲動輒數十萬數百萬,似乎我們真的奪回了這個國家。
因為民選的路徑不通,不少大V公知意見領袖只能轉攻另一個「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微博,並在此一躍成為民意代表。微博也是一個公共論壇,一個社會劇場,同時,當然也是一個秀場,更確切說,是一個時代廣場——既是盧梭意義上的民主議政的廣場,也是購物消費廣場。即使是公知,也有自己的價碼,即使是思想也是消費品。微博更容易提供暢銷的快餐,而擊鼓駡曹的姿勢也是很值錢的——它及時為苦逼眾生提供了道德感召力和情緒宣洩。
也正是借助消費主義時代大眾傳播的力量,自由民主的普世價值得以愈來愈廣泛的傳播,然而歷史並不是英雄劇那麽簡單:披上一件普世價值的斗篷,帶上Mr 德和Mr 賽這二位保鏢,去跟Mr Big 大戰一番。很多公知依舊沉溺於80年代的啓蒙幻夢,幻想自己還在一個固若金湯的戰壕披堅執銳——而微博太容易製造登高一呼應者雲集的自我感覺,依舊沉迷於一種簡單的從南到北從白到黑的二元對立思維,一邊磨拳擦掌一邊對鏡梳妝。啓蒙鬥士喚起民眾去跟老大哥死磕,但這個單一的老掉牙故事早已跟現實脫節,不管是啓蒙鬥士,還是民眾,還是老大哥,都在時代廣場的迷宮裏瘋狂刷卡。
啓蒙鬥士和民眾早已自覺不自覺地結成了一種供求關係,為民眾生產一種民主止疼片和自由雞精。微博上經常出現假借王朔、陳丹青、崔永元和白岩松等之名發表的種種擲地有聲的言論,甚至美帝國務卿希拉里都被假冒過,被活活逼成一個中國公知。這就是「人民的力量」,可以自產自銷民主止疼片和自由雞精,並借助名人的logo 實現自產自銷自娛自樂。我絕不是要否認公共知識分子啓蒙主體的角色和作用,但是如何避免思想被道德姿態取代,真理被「政治正確」劫持?如何避免知識生產淪為千篇一律的後現代流水線快餐消費品?
這就是為什麽相比「思想自由,兼容並包」,我更願意談談「消費自由,兼容愛馬仕包」。自從毛玉萍女士(編者按:周正毅之妻)在微博上發布了那個五星紅旗圖案的定制款鰐魚皮愛馬仕鉑金包包之後,愛馬仕愛國人品暴漲,毛玉萍聯袂愛馬仕,唱出了消費主義的國歌。
唯有先認清眼下中國「消費自由,兼容愛馬仕包」的現實,「思想自由,兼容並包」的理想主義才不至於凌空蹈虛,淪為知識分子托夢民國的一面自戀的鏡子——鏡子早就打破了,我們必須在尖利的碎玻璃上,重組互相輝映的多重自我和多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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