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多特蒙德芭蕾舞團《紅樓夢》劇照
攝影：Bettina Stoess
文：F 先生（學生，不知是直覺還是錯覺：總是覺得香港其實可以浪漫一點。）
我想，《紅樓夢──夢紅樓》一劇的編舞家王新鵬想也沒想到，一套以華文小說作為藍本的改編舞劇，在德國作首次公演的時候就得以完整保留，而來到香港這個華人社會，這套劇則要被大刪12分鐘……而更不可思議的，還在後頭。問到原因，問到為何沒有字幕就不行、沒有字幕就一定要刪掉足足12分鐘的文革片段的時候─香港芭蕾舞團的藝術總監區美蓮說是我們香港人相比德國人，更不熟識《紅樓夢》含義和其中歷史背景的關係：「在多特蒙德，這是一部很強的作品，是城中熱門話題，所以我不認為有人會在開場時不明白故事內容。然而對香港人而言這不會很特別…當你看一個你不太認識的故事時，我認為要有文字輔助。」
噢，原來在區女士其獨有的藝術觀察下─香港人除了是一群沒有一定分析力、沒有字幕就會看不懂表演的觀眾之外，更是一群連自己歷史、文化都毫不認知的背祖忘宗之徒。
事件發生後，在中大舉辦的「藝術（不）自由：對刪禁機制說不」座談會中，我們可以聽到在《紅》劇中飾演紅衛兵，身份是獨立舞者的黃良敏跟我們親身解釋話：王新鵬從來不認為有任何技術問題……王新鵬老師強調在錄像中，字幕是不重要的，就算沒有了也不大影響……王新鵬和助理都認為文革一幕的內容非常重要，希望透過錄像一幕向觀眾展示其中意象。甚麼「技術」上的問題原來都是謊言，原來都不過是為了掩蓋王新鵬道出的一個事實──「有人看後覺得太敏感」。
在這次的港芭事件中，我們最先看到的是赤裸裸的暴力。在座談會中，很深印象的是，舞者黃良敏講到：經過數月的練習，演員終於演到王新鵬所期望的味道，但正當大家都滿意之際，在總採排後因「有人看後覺得太敏感」，先刪一次；到了首演第二天，再化妝、準備再演的時候，才知道又一幕被刪；直到演出前個半小時前，再「被知會」道：再刪，最後劇分所剩無幾……我聽到以後大感無奈，我們必須疑問：究竟是一股大到怎麼樣的力量，可以這樣粗暴地，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可以這麼即時的由上而下地去干涉我們的自由、干涉一個創作者的意念？
其中可笑的是，這群決策者是拿著港人的公帑……去進一步打壓我們港人僅存的文化自由。港芭是現時的「九大藝團」之一，直接獲政府撥款資助，根據09年政府提交立法會的文件，政府的資助金額足足佔他們的總收入5成至到8成多不等。而在事件發生後，「九大藝團」中只有一個藝團願意站出來，發出讉責聲明，餘下藝團則充耳不聞。正如資深文化工作者潘少輝所批評一樣，非常「可恥」。其實換句話說，我們是正在花一筆很大的錢，養活著一群政府背後不知有可挑選準則而選出來的藝團，同時任由他們打壓著我們的創作空間和言論自由。
然最可悲、最令人擔憂的是，我們看到更多的是藝團的自我審查。政府的政治干預、政治審查在香港每天上演，港人其實見怪不怪，甚至很多經已感到麻木。大家早知政府是不可信賴的。文化人榮念曾認為「中聯辦不會咁蠢」，事件根本是港芭管理層不懂藝術自由所致。試想像，如果有一天連我們的自己人(更多的香港人，無論是上位者還是下位者)，都因為種種的顧忌而過份猜度，每每怕得罪「阿爺」，而忽視言論自由、藝術自由的價值，而爭相獻媚，甘願做一隻狗奴才，羞於表達我們心中所想……到那時：香港還是香港嗎？
其實港芭這次的刪劇風波經已是一部劇中劇，一部荒誕絕倫、高潮迭起的現代劇目。但幸運的是，我們到了今天其實仍能左右其局，無論是未來文化界的發展還有我們大家的言論自由，其實都取決於我們當下的態度─是甘於現況、不聞不問；還是站出來表達意見、主動表達關注、對不公義表達不齒。在此，但願十年以後，香港的文化氣侯─至少不會比今天的更惡劣和更「醜怪」。
記於二零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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