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经济观察报|眼福|17
◎《古拉格:一部历史》|(美)安妮-阿普尔鲍姆著|新星出版社
仅据本书现有资讯,套耕、独立出一本类似“古拉格词典”之类的“别册”应该不难,而这种脱胎于一部大书繁复详尽考察论证记述而来的“词典”,会更具说服力——它会会同本书一起成为有关“古拉格”的一部“历史书”“遗产书”和一部“生活书”。
语词之重常需要漫长的时间区隔,距离太近,匆忙的步伐和厚重的功利心会像雾霾般遮蔽双眼,而来自本书中诸多语词自身规律的发掘,对我们加速脱离愚昧的进程大有裨益。
比如,这本大书告诉我们,听起来相似的语词,其表达的内容很可能完全相左;比如,欧洲左派更容易在潜意识的导引下为苏联斯大林暴行辩护,因为他们同宗;比如,以经济建设、经济增长的口号曾在斯大林时代遮掩了无数恶行,而这些恶行的“反人类”胎记本质上与纳粹恶行无异……
“以史为鉴”是一句老话了,而它的细末层面现在可以本书为例,说,“以史为鉴”的起步是“以词为鉴”。
◎《裸命》|陈冠中著|天地图书
这本小说是2013我读过的小说里最特别的一本——从故事情节到人物设定,用惯常的阅读经验去虚拟期待,基本没有。书中的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半生不熟的汉语——作者以“拟误修辞”贯穿这个人物的始终,以此强调强巴的特别处。
用拟误修辞提示或点明人物个性的方法乔纳森在他的小说《啥都瞭了》里也用过,陈冠中的不同是,他将拟误修辞缩小到“成语”范畴。小说主诉者强巴搞不懂好多成语的字词选项,误会着,懵懂着,将就着,试探着用,用着用着,脾气、秉性、隐喻之类,也就“用”了出来。“强强,北京是不是气派不凡?”“不烦,一点不烦”……这个“烦”字好神啊。
这种似非而是的拟误修辞法也曾被郭小橹用在她的英文小说《简明中英爱情词典》里。在那部小说里,那些生涩别扭的英文反被一些评家视为该小说的语言创意:既紧贴角色命运,又复现文化隔膜。以此反观《裸命》中强巴将“临时起意”误读为“临时起腻”之类,其生动已不再只是恋人间的亵语,而成为一种氛围,很高级。
这样,选择“拟误”修辞的陈冠中以一种俭省直接的方式将主人公强巴直不楞登推到读者面前——他生性的直接与他遭遇的委曲互衬,他为人的单纯与他经历的繁黑互文,而他原始、懵懂的爱,则成为他跌跌撞撞命运里离奇的一根稻草——它被神秘之光包裹了一层又一层裹,没人知道它所预示的会是天堂,还是牢房。
◎《民主德国的秘密读者:禁书的审查与传播者》|齐格弗里德-洛卡蒂斯等著|社科文献出版社
本书为多人同主题文字合集,读的过程,就像去旁听一场研讨会——一群过来人围坐一圈儿,回溯往事。他们腔调各异,视角百样,却围绕同一主题——用序者齐格弗里德-洛卡蒂斯序文标题说,本书讨论的主题即“在专制下读书”……这本书我年根儿上才从卓越买来,还没读完。
初步的感想是,在一个监狱般的语境里,人们对精神生活、精神滋养的渴望反是更茂盛、更挑剔、更着迷……它让阅读变成一次僭越,一种反抗,一场鸦雀无声浩浩荡荡的游行。
《德国档案》对本书给出的评语说:本书的“独特魅力在于,时代见证者们发言分享自己曾经缄口不语的许多内容,阅读时,人们有时会觉得,自己在俯瞰一个超现实主义世界。”
◎《摩西五经》|冯象译|三联书店
这个冯译版“圣经”是2005年牛津初版出版7年后的修订版。
译者说,这一版“译文的变动,将近五千处。大多是进一步节俭文字、锤炼风格,但也有勘误、取别解或新说的。夹注,增添两项内容:一是简要补充古代近东宗教、历史文化跟经文串解的知识;二是列出中文旧译一些有代表性的舛误——主要是和合本,因其流传较广,常被引用——方便读者对照查阅。另有少数拗口的人名地名,做了减字换字或谐音意译。”
在在一篇旧文里,冯象曾说,“圣经”属于“不上书架的书”,意思是说,事实上,反而是那些不上书架的书被我们翻烂、翻旧,因为它更需要反复揣摩、研习,而那些码放得整齐壮观的书架上的书常常落满灰尘。
从这个角度看,一个孜孜不倦、耗时经年的译本,是出版者与译撰者奉送给读者的福利——不论是世界文化爱好者还是世界文学爱好者而言,《摩西五经》都算是一份优质的礼物。
从另一层面说,每日被微博、微信折腾得沸反盈天,脑子里的字词句篇个个沸腾激昂劲爆屌炸,晚上回家, 读几行冯译,是洗眼,也是洗心、洗耳。
◎《文章读本-三岛由纪夫文学讲义》|三岛由纪夫著|译林出版社
没读之前,我觉得,像“文章读本”这么端庄的事儿,怕是跟看大闷片一样,读得人气喘吁吁吧?结果倒不是我想多了,是我想错了。
我甚至觉得,用“娓娓道来”这个俗词都无法比拟谈到文学的一些基本范畴时,三岛由纪夫的“洞穿”和“精彩”。
比如p191,三岛由纪夫谈文学中的优质比喻。他写“得当的比喻能够使小说免于过度的抽象乏味,令读者耳目一新,并在一瞬间掌握到事物的本质。另外一方面,比喻的缺点是将小说好不容易结晶起来的统一单纯的世界,分化成不同想象的领域,所以比喻的使用过度就会显得轻佻浮薄,有让坚实的小说像烟火一样炸开的危险。”
用一个精到的比喻讲解比喻的分寸和得体,这大概就是作家与文论家最大的不同。说得更加直白,这本书是一个水性极佳的游泳教练写的“游泳细则”,而不是一个旱鸭子口述的“入水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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