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筹备纪念法中建交五十周年特别节目,本台去年末专程到法国南方佩皮尼昂附近群山环抱的夏野家山庄对夏野大使进行了独家专访,而且这也是夏野大使最后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有关采访的部分录音已在本台法文专题节目“戴高乐与毛泽东”中播出,今天在法中外交关系五十周年特别节目播出对夏野先生的最后专访片段的同时也来纪念这位为法中外交关系作出贡献的法国外交先贤。
关于法国前总统戴高乐如何决定派遣夏野先生前往北京筹备法中两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事宜夏野老先生说:
夏野:我想戴高乐将军像平时一样,做事简单利索,他看事情也用世上最直接的办法。将军认为 ,法国和中国有着共同的国际利益 ,法中可以在共同关心的问题上交换看法。 为此,自然就应该交流, 而为了交流首先应该见面, 那就得派个人去。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将军决定派遣一个人,可派谁去好呢?他们说是有个人了解中国,并已经去过中国,这个人就叫柯罗德 夏野(Claude Chayet),将军说,很好,那就派他去吧,那个人就是我。法国与人民中国的外交关系就这样恢复了。其实,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法中两个大国在平等的基础上,就他们共同关心的问题恢复了正常的对话。
法广:您那时见到过当时的外交部长陈毅或其他领导人,像什么当时的总理周恩来啊?
夏野:我见过陈毅。为什么呢?因为当时我作为法国政府派去的代表,见到陈毅很正常。外交部长会见外国使节名正言顺,因此,陈毅会见法国当时的代表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法广: 与陈毅的会面有意思吗?
夏野:跟陈毅会面非常有趣。首先,是陈毅这个人物,按法文的说法,应将陈毅称之为是文武双全的人物, 换一种说法,就是一个真正的人物,而这位人物从他谈吐的方式到他陈述某个事情的方式,他都具有一种唯他特有的气质。他以非常平常的方式向我说些显而易见的事,说什么,如果我理解得对的话,您已经对中国有些想法。我说, 对, 对。因为我儿时曾在中国住过。他又问我,那么您说中国话喽!我回答说,我已经不说汉语了,全都忘了,我忍不住地又说,可我能跟您说,中国话依然还在我耳朵里回响着,我仿佛又亲临其境,所以我觉得出您口音不好。我可以跟您说,您说得很差,国语说得太差了,您有特别严重的外乡人糟糕的口音,您说得根本不是国语,我呢,我说国语。陈毅说:如果没听错的话,法国代办正在说我说得普通话不好,我就坦诚地回答他说, 完全是这样,您的普通话说得太差了。
法广:关于法中之间的关系,陈毅没说什么让您记忆深刻的话吗?
夏野:不记得了。
法广:您五十年之后总可以透露点什么吧?
夏野:陈毅是个简朴的人,说话也简明扼要, 我也不是个复杂的人,说话也简单明了,就是这样。总的说来,就这样开始了。换句话说,也就是我们一样,谁也没有故意去把问题复杂化,像什么历史啊,一点儿都不啰嗦。
法广:比如,当时在法国还有中华民国驻巴黎的大使馆,关于这个问题也一句没提吗?
夏野:没提。我不清楚,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总归,我回忆不起来了。我也想不起来了,肯定当时的中华民国驻法国大使馆进行了抗议。在资料里找一找,就可以找到中华民国在那个时代,对可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继续发展关系的评论啊,就像您所知道的,总归对共产党的诠释,在那个时代自然是非常非常之政治化的,事情就是这样。
法广:您在北京的时候,有过没有跟中国领导人非常有意思的会晤吗?
夏野:跟中国政府有意思的会晤可能要看时代……
法广:您见过周恩来吗?
夏野:我确实见过周恩来,我是否经常见到他,没有。我的大使是否经常见到他? 对, 他经常见到周恩来。 中国总理周恩来很有权威,只要见到他,就能感到他的威风凛凛,我想说得是他本身固有一种权威;只要听到他说话,就可以看到他对所有事务都有重要的影响,任何事情没有周恩来的同意都不可能去做。政治,实际上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法广:那您见到过邓小平吗?
夏野:见过。见到邓小平就像发生在十分钟之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原因是我受到召见,这是一件非同凡响的事情,而且是个只有在中国才能发生的典型的中国故事,一切都不是按平常的规矩演变。 有一天,我想找个中国餐馆去吃中饭,因为我和我的同事们对北京饭店的饭菜已经厌倦了,讨厌到根本不想再见到北京饭店的饭菜了,我们因此决定到街上去找家餐馆吃午饭,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纯粹的中国故事。
这个故事如今我都记忆犹新的原因是这个故事太奇特了。
有一天,我们吃腻了北京饭店的饭菜,就随便找一个餐馆,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就像你在巴黎,说是出去找一个巴黎饭馆吃饭一样,有很多选择,随便去您想去的饭馆就行了。我们在北京也完全一模一样 。然后我们就走进一家饭店,这家座无虚席。我们又进了第二家饭馆,第二家也坐满了人。我们又进了第三个,第三个有空位子,我们就坐下了,刚开始订饭菜,饭店老板就到我们桌前问我们当中是否有位法国代表,我的同事就说是我。
真是太神奇了,此类事情只能在北京才能发生。当时那饭店负责人说,我记得很清晰,说是请法国代表给外交部打电话,并说外交部约见法国驻华代表,他说让我给外交部打了电话。
原来是总书记邓小平下午要在外交部会见法国驻华代表,在北京就这样约订正式会见。从午饭桌上找到要找的人,跟他说下午三点到外交部见邓小平,绝了吧!这个彻头彻尾的中国故事,闻所未闻吧!这是中国日常生活中最为有意思的事,在那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或者有什么事想让你说出来,或安排一个合适的时机向你说什么事,或者让你在何时何地作什么事他们都有随意又巧妙。
法广:那这次是为了跟您说什么事呢?
夏野:邓小平?那个时候?
法广:对。
夏野:其实,邓小平召见我为的是跟我说他有件重要的事通知法国政府,说中国将在年底之前拥有原子弹,就这件事。这完全像给你端出一碗面条那么随便,用最为不当回事的方式宣布中国要爆炸第一颗原子弹这样爆炸性的消息。邓小平让跟法国当局说中国将在年底之前拥有原子弹,然后就道别了。
法广:原来是告诉您这样爆炸性的重大消息?
夏野:我就这样获悉了中国马上要成为原子大国的,有意思吧 !
法广:我很想知道法中外交关系如何受到了毛泽东发动的文化大革命的影响。
夏野:我想想, 我不能随便乱说。因此,当问我一个问题时,我必须先考虑清楚,以便知道第一,可以回答与否,这不是那么容易肯定的,经常不能肯定别人所说的,对答案也不能随便肯定,总归,不能人云亦云吧。
法广:文革一爆发,你们在中国遇到哪些问题?
夏野:文革一开始,问题马上就来了,连我的孩子们也一样遇到问题。给您举个非常普通的例子:我的孩子们每天到中国学校上学,我有两个孩子到中国课堂读书,突然就在那么一天早晨,有人跟我解释说有困难,说什么陪孩子八点一刻上学并不是个方便的时间,不能再有小朋友找他们一起上学了。
唉,文革一开始立即就被人取消了中国小朋友找我的孩子上学的习惯,我这里要强调一点,中国小朋友不能再找我孩子一起去上学是被人取消的,因此,也就是说,是被当局取消的。我的孩子们立即就孤零零的,自己步行上学。当然他们可以自己去上学。但是,他们立即就不能像正常情况下那样,小朋友互相找着,互相陪伴着一起去上学去。
应该认识到文化大革命是一场非常愚蠢的运动,除去用愚蠢来形容简直没话可说 。
法广:您说得对,此后,法国驻华大使馆的工作也受到严重影响吧?!
夏野:在这个问题上众说纷纭,说了许多傻话,如今已毫无必要再说了。没必要开倒车,再重复一些说过的废话。
法广:当时在法国大使馆没有很多事情要做吧?
夏野:其实总是有事情要做。哪怕只有风,也可以让风扭转风向。
法广:很想知道,在1979, 您又作为法国大使重返中国,那个时候,中国的文革才结束,然后中国开始了经济改革开放,跟您1966年离开中国想比较,您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不同没有?
夏野:也就是说,一切都截然不同了。您意识不到什么叫自由说话和说话不自由,终于能跟正常人说正常话吗!这就叫作不一样。区别就是在文革当中,您不可能跟正常人进行正常的交谈,无关紧要的事都不能碰,一碰就可能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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