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加拿大蒙特利尔八年的华文作家薛忆沩在2012年出版了六部文学作品,其中五部长短篇小说和随笔在中国大陆出版,长篇小说《白求恩的孩子们》被禁后辗转到台湾出版,这本书在虚拟的32封寄给白求恩的书信中讲述了32个故事。近日,薛忆沩透露了该书在中国大陆被禁的经过和禁书理由,原来中国出版部门审查该书时发现作者对内战胜利者共产党、对毛泽东及文革和对六四事件的描述犯忌,这三宗罪最后导致这部小说在中国被禁。
2011年《白求恩的孩子们》完稿,薛忆沩把它交给了中国多家文学杂志社,近年中国长篇小说走旺,不少人期待着他带着新作品回归,当时临近春节,薛忆沩在乐观和焦虑混杂的情绪中等待了一个月,春节过后,从包括现在已停刊的纯文学《天南》等三家杂志传来了令他吃惊的负面消息:小说存在三方面问题,无法出版。薛忆沩回忆说:“第一个是对毛泽东的评价,因为我用调侃的语气写了中国人40年的历史,其中有一个戏剧性场面,主人公看到鸽子踩在白求恩雕像的头上拉屎,从地上飞起来的鸽子分成了两部分,经过内战,获胜者就爬到白求恩的头上”。
薛忆沩认为自己的描写非常自然且具有美学高度,而美学就是政治,中国出版部门认为是有所指的内容,对他来讲只是个审美过程。
关于禁书的第二宗罪,薛忆沩说:“第二个原因是文革,小说中有很多文革描述,如1976年毛泽东的死,小说女主人公在第一个孩子自杀后疯了,叙述者是第二个孩子,那天他和妈妈一起突然听到了哀乐,妈妈停了下来,跟他说,又一个孩子死了。写这话时,我自己流泪了。我们都知道,孩子是独裁者,独裁者就是孩子,对此可以有很多解释”。
薛忆沩相信这种写法的力量,中国从来没有人把1976年9月9日写成这样,人们无法明辨小说中妈妈是蔑视还是尊重毛泽东,她的说法也可能是出于尊重,因为孩子对妈妈来说是最重要的。但无论是蔑视或尊重,毛泽东是独裁者的事实无法否认。
薛忆沩作品的第三宗罪与中国当代史无法回避的六四事件有关,他说:“第三个原因是六四,我不主张从很事实的角度谈六四,我没有正面描写六四,只是说他怀孕的妻子走出去再也没有回来。临走时她说,我想去呼吸一下北京的新鲜空气。他说今天晚上北京没有新鲜空气。最后他抱着她的骨灰回到家乡,面对人们询问死了多少人,他说死一个就够了”。
这是薛忆沩六四后的亲身经历,当时他身处湖南,看到从北京回来的人常要面对“死了多少人”的询问,他自问死一个人和死一万个人有什么区别,后者的性质不会超过前者,因为对个体生命来说,死一人就彻底改变了他个人的命运。
收到审稿意见后,薛忆沩一度非常绝望,因为他曾希望这部作品会带给中国人一个阅读热潮,他说:“我当时非常绝望,绝望到考虑该不该活下去、该不该继续写作的程度,幸好台湾新地文化在阅读小说后一个小时做出决定,在第三期撤下所有稿子,登载我的小说,我4月份去伦敦书市时就带去了这期杂志”。
其实,《白求恩的孩子们》并非薛忆沩在大陆的第一本禁书,他在1989年1月完稿的长篇小说《一个影子的告别》因描写学生领袖的生活而遭禁,24年后,也即2013年才得以在台湾出版。
本期《当今世界》是由法国国际广播电台特约记者潘卫制作,感谢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