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水墨画 “打屁股” by 秃头倔人)
不多年前,饭桌上的两大话题是房子和车子,其中车子是为房子议题暂歇时提供暖场服务的。也是在这样的时候,有了一个叫做“社会底盘”的比喻,来说明公民社会的意义,以及获得民主自由的建设性进路。现今,两大话题早就消失,人们开始谈贪官。
尤其是在周五的时候,中纪委会放出料来,哪里的哪个书记省长部长委员长主席又被捉了,他们的发家史如何如何,然后从这些贼官谈到更有挑战性的联想性话题上,比如反贪与政改的辩证关系,治标为治本创造时空。政治索引和现实境遇交织,许多感叹号。
中纪委逢上周五爆料,已经持续几个月了,它们以官话的确凿版本或验证“民谣”,或引领“民谣”。这种有规律性的出料行为,像是午门侯斩一般,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也好似一个现象。要是给它命名,可以是王岐山的周末戏码,或中纪委周末大放送。
在现有的环境下,中纪委的网站因为无人敢封禁、爆的又是涉官的硬料,已经成了大陆媒体的第一信源。从某种程度上讲,中纪委网站俾睨天下的资格,让信息可以绕过新华社人日这些关口,直接输送到社交媒体,有宣传部掌控的信息流向受到篡改。
这种局面下,被改变的不只是渠道,还有被谈论的内容。人们津津乐道的是省级政坛内的传闻,包括花边的、组织的、政斗的,形式多样,老少咸宜。王岐山导演提供了堪比红楼的反弹巨著,可以看见淫娃奸臣,可以看见卫道士,可以看见红色巨贾之类。
这种信息处理方式富有影响力,它让议题设置的权力归向于最有权势的党内人物,那些原本可以与之一争的社会议题统统败下阵去。社会议题在经历了市场化高峰期、宣传遏制阶段之后,终于要承认失败。这倒也符合因果关系:一个没了社会的地方,怎么谈论社会呢?
薛蛮子为代表的“嚣张跋扈的大V”、刘永洲为代表的“堕落的新闻界”、郭美美为代表的黑暗料理官府界、柯震东为代表的演艺嗑药界上了央视上演忏悔录之后,许多人为他们鸣不平。在某种意义上,王岐山的周末戏码回应了这种呼声,这是官家的忏悔录演播室。
有人会追问:贪官为什么不在王导的周末大放送里忏悔?原因很简单,他们和郭美美等人的功能组别不同,官家也会录有忏悔影像,但都限定在监狱的反贪教育环节播映,以官员的铁窗泪教育官员,以平民的不堪丑闻警醒百姓,这顺次不能颠倒,乱了就会乱。
像周永康那样的官人可以被谈论大半年,像白恩培那样的省部级可以谈论一个礼拜。虽然周永康不常有,但白恩培常有,官府查贪的话题就可以乘数级维持下去。而社会议题的保鲜期一般不过24小时,议题竞争的胜负就很清楚。有些东西越是不被谈论,愈发不存在。
中纪委的周末大放送吸引了无数观众,围观到底改变不了中国,实因为观众看戏的时候,想得还是中国梦。但社会议题被忽视,则让那些可以具体地设想未来的角度和问题被一一抹杀,甚至,人们也正在丧失一个广义上的、关于好社会的是非标准。
冰桶挑战赛曾经成功地插播在周末大放送节目中,但是很短暂,而且因为不谈论社会太久,以至于不知道如何恰当地谈论它——捐款所托非人,这次公益营销事件很快就被那些竖着T恤领子的名流们所俘虏,就像它所期待的社会土壤一样,迷失了方向。
就舆论引导的条件而言,现在可能是适宜的年代。王岐山站在liuyunshan的肩膀上,通过“周末大放送“,“走喜闻乐见的群众路线”,干成了后者理想中的未竟事业。刘常委“念念不忘”的,王书记完成了“必有回响”。宣传部夙夜在攻的舆论高地,被王岐山轻松拿下。
多少年后,在书写党的新闻传播事业史时,王岐山书记与传媒的关系以及他对舆论引导打出的几记硬球,恐怕都该被记下浓重的笔墨。这么说,好像是在讽刺什么,实际上不是。不管怎么说,作为“话语构建及行动达成”的社会在告隐退,都不是什么好事。
2014年9月2日星期二 2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