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报纸来说,年终社论与元旦社论都是较为看重的。因为与来年有关,所以元旦社论在重要性上更胜一筹。随着媒体变成党产的进度加快,元旦社论词不达意,变成宣传的伪装,及无心之语,献辞也就瓦解了。但这并不代表在媒体机构不可以在形式上维持它。
今年的元旦献辞,呈现出瓦解之后不同往常的情况。一是机构的元旦社论都选择高开高走,有的以“人民”做陈辞,有的以“救赎”做贯彻;二是公共言说中的活跃人士,以个人名义发表新年献词,其底蕴近乎对哈维尔的致敬,这也是往年少见的。
出现第一种情况的原因,大概是媒体的机构发言想要在党化体与个人体之间做一个勾兑,凌空虚蹈虽容易空泛,但容易保全。第二种情况表明,机构发言不再是公共言说的主流,一个受到严密监控、活跃度非常低的公共言论领域里,对公共言说的渴求依旧在。
尽管舆论监控对新年献词实行了同样严密的监视,导致某些个人书写的哈维尔风格的献词很快删除,比如赵楚的新年献词,再比如澎湃新闻的元旦社论,但这在传播上依旧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其中,王怡执笔的澎湃新年献词,引动了久已存在的话语争锋。
不署名的元旦社论一旦暴露作者,无论褒贬,都让机构尴尬,因为这直接降低了这种献词文体的地位,也会让执笔者陷入左右不是的境地。从基督徒对王怡这篇文章的传播及补全看,他们并不在意这种机构尴尬,是以价值理念来超越了这一明显失误。
王怡的澎湃献词确实“澎湃”,以“盼望”为题,以“救赎”结构全篇,文章最后落在“中国梦/中国的梦”上也很讨巧。它以充沛的行文,也在明线的“救赎”之外,罗织了警示“沉沦”的暗线,以明暗交织的陈述向想象中的读者加以布道讲义,而当权者也被安放其间。
尽管无一提及上帝,但这篇元旦献词浸染了饱满的宗教色彩,是一份典型的启蒙文书。莫之许讥讽其为“鸡精文”,也是因为他看出了其启蒙指向;李英强反击莫之许,当有“超越天与地”之思,则是站在信徒立场上的捍卫。争执就从神性与人性开端。
莫之许是犀利的政论批评家,李英强是虔诚的基督信徒,前者以破灭虚假希望为志业,在舆论场上遇神杀神,这次也不例外;后者饱受信仰立于现世过程中的障碍,将挫折引为上帝验收。若是各说各话,都很有道理,他们争论的重点也全在于听者的倾向与选择。
在王怡而言,神性与人性的交集,形式上在于这篇元旦社论的高头讲章,它把神性伫立在最高的山巅,当权者之恶、追求权力的群氓之盲目,只有在跪伏于神性之下才有得救。他把神性阐述为信徒与非信徒擦身而过时可以联接的东西,饱含着对无知羔羊的接纳。
将布道文流传于好坏杂陈的人间,一个问题是:到底是上帝在寻找人,还是人在寻找上帝?澎湃社论难免引起迷思。而抱持人性论,将人性奉为信仰的,则更多看到利维坦发散出的兽性,从而对苦守人性复苏,抱着现世的耐心。这种耐心将神性排除在外,拒绝交集。
神性与人性之争,在另外一个角度上体现为对过去、现在及未来的安排上。一个“盼望”之词展示的是可观的“未来”,为了这个苦难只是过渡;但在另外的人性论者眼中,这是对过去、现在及未来流程的断绝与功利性择取,只有不原谅现实,才有可能进入未来之径。
社论中的启蒙文字在南周事件后就结束了其活力,澎湃社论以神性续接启蒙话语的生命力,只怕也是所托非人。还是那句话,只在言辞中存在的,也必定会被言辞毁坏。但仍然赞成要给人盼头与希望,只是就个人来说,更喜欢长平在元旦献词中的人性论述,第一要紧的是在人间。
2015年1月3日星期六 2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