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回忆起2015年7月20日的那个上午,晓璐或许会感慨,那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岁月。
那个时候,晓璐是一名财经记者。
记者都有成名的冲动,但绝不会想过以晓璐这种方式成名。那天上午,他的一篇署名稿件发表。稿件中说,证监会正在研究“救市退出方案”。沪指迅速下挫,证监会随后紧急澄清,并无救市退出计划。但过了3天,救市大业,还是呈现出了溃败的模样。
救市未果,责任在谁,众说纷纭。8月25日,新华社消息称,晓璐被公安机关要求协助调查。8月31日,CCTV播出晓璐被采访的画面。
他说,“为了一味追求轰动效应,不负责任地编造传播不实报道,造成了市场混乱和恐慌,严重影响了市场信心,给国家和广大投资者造成巨大损失”。
这句话,我是这么理解的——救市国家队被一篇报道在屁股后面打了一枪,便军心四散了,并引发市场人心散乱。于是,国家损失巨大、投资者损失巨大。
这不由让人想起“一言丧邦”的典故。一篇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威力?晓璐还说了有一句话,那就是,“我不应该在敏感时期发表(有关救市计划退出的报道)”。
“敏感时期”4个字,道出了国家队溃散的另一层原因:未必是报道太生猛,而是世道太敏感。
晓璐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一定知道,这是一个敏感的敏感的时代。有些事敏感。,有些人敏感,有些时间敏感,有些公司敏感,有些新闻敏感,甚至,有些词语也是敏感的。这些敏感的东西,你如果不避开,后果就会很严重。
有些人质疑,一个记者可以将股市弄垮?这种质疑者显然没有理解什么是“敏感”——敏感就是汛期堤坝上的蚁穴,一触即溃。当前股市的表现,充分解释了什么叫敏感。只是,在堤坝崩溃之后,去追责“蚂蚁”,使得所谓的“敏感”,相当魔幻。
你搞不清楚,这个时代是如何一步一步变得敏感的,就像你搞不清楚,2015年的股市,是如何一步一步变得敏感的。所谓敏感的时代,就是真相难以捉摸的时代——就像2015年的沪指,真相到底是5178点还是2850点?
这个问题,连证监会也难以回答,证监会关注的是“人心”。
8月7日,证监会新闻发言人说,“近期中国证券业协会、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分别组织证券公司、基金管理公司,召开维护证券市场稳定工作座谈会。证监会张育军主席助理会上继续把稳定市场、稳定人心作为当前首要工作。”
翻看历史,“稳定人心”是一项极为艰难的工作,尤其是敏感时期的人心。
1644年的早春,当农民军围攻北京城的时候,崇祯皇帝三次撞钟召集“国家队”应对,几无人响应。大臣们都想着私利——在他们看来,大明亡了,无关紧要,换个主子而已。李自成刚刚进城,他们便排队向“新朝廷”讨要官职去了。
崇祯上吊时留下遗言,“朕非亡国之君,臣乃亡国之臣”,怀着对他豢养的“国家队”的无限愤恨,以发掩面,羞去见列祖列宗,终究还是去了。这厮至死也不承认,他的昏聩和自负,才是“人心”难以聚拢的关键。这厮至死也没明白,既然江山是你的,丢与不丢,别人是不会上心的。
但股市不是某一个人的,是国家的,也是股民的。所以证监会说稳定人心是当前的首要工作,所以,晓璐的“报道”,中信证券的“猫腻”,证监会的“内鬼”,以及恒生电子的“非法经营”,都一一暴露了。这几件事,在这个“敏感时期”,似乎都有象征意义,但或许也只是起到象征性的作用。
在“国家队”内部,每揭出一个内鬼,就会有人相信还有更多内鬼,没揭出一个猫腻,就会有人相信还有更多猫腻。就像你去饭馆吃饭,看到有苍蝇飞,老板打死一只苍蝇,你很难相信这个馆子就此干净了,看着苍蝇的尸体,你一定会更加确认,这个馆子,确实不卫生。
最后,我想说的是,不管世道多么敏感或艰难,都要对未来保持希望和信心,并努力做一个“心不散”的人——君不见,5000点时买的银行股,3000点的时候不就解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