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

撰文:马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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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清十年政治舞台上,皇族及贵族出身的一批人始终比较活跃,他们对国际大势有相当深刻的观察,对中国处境有比较真切体认,在新政—预备立宪这一系列政治改革运动中始终走在前列,是晚清政治改革的主力。如果没有他们的呼吁、推动,没有他们那样近距离影响最高统治层,晚清的政治变革当然也会发生,但肯定不是已经发生的这个样子。只是这批皇族随着改革发展也在分化,而且由于改革触及体制深层,可能会影响整个贵族阶层利益时,他们毫不犹豫站在了改革对立面。所谓“皇族内阁”,就政治上来说,是君主立宪政治改革运动的巨大进步,但从权力分享、人人平等的原则说,表明以皇族、贵族为推动力的政治改革还是有着很大局限。他们看到了体制之弊,他们也想改革也真诚改革,但他们的底线是不能触动自己的特殊利益,而不是革掉自己舍身饲虎,因而当改革陷入困境,革命不得不发生时,他们就很自然地从政治改革倡导者推动者沦为反革命,后来的所谓宗社党其实就是沿着这样一条思想轨迹发展着,他们那时无论如何不能理解先前倡导改革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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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先锋

在两千年帝制时代,所谓国家其实就是皇帝和他家族的私产。皇帝、皇族的先人打天下坐天下,他们这些皇子皇孙自然就是守天下保天下,所以皇族一直是政治的中心,是政治统治的中坚力量,他们对体制的忠诚,在关键时刻冲锋在前保家卫国,都是不必怀疑的。但是,出于权力均衡和稳定,历朝历代对皇族的权力都有所约束,都不会容忍这些皇亲国戚对国政进行肆无忌惮的干预或介入。朝廷一般用厚养的办法交换这些皇族手中的筹码,以保持政治上的稳定。

满洲人定鼎中原之后其实也是这样做的。清初的议政王大臣会议虽然让来自各个山头的满洲贵族参与政治,但实际上也是对皇族特权的一种遏制,是以一种集体的力量约束着皇族中的强势者。直至议政王大臣会议解体,清廷的政治权力始终集中在皇帝手里,辅佐皇帝的是一个具有比较广泛来源的军功贵族阶层,而不是皇帝近亲。

皇族介入实际政治干预政治,实际上是从同治年间开始的。更准确地说,就是1860年恭亲王和慈禧太后等联手发动宫廷政变后,两宫垂帘听政,恭亲王以议政王名义兼领军机大臣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首席大臣。这个做法虽然符合论功行赏的原则,也合乎当时的政治实际,但这个行动和持续性坚持,其实在很大程度上违反了祖制,属于皇族干政。

恭亲王的例子并没有很快结束,相反由于慈禧太后变成了慈禧皇太后继续操弄权力,政治中心在很长一段时间应该说有所偏移,这就为皇族持续干政提供了借口,不仅恭亲王继续担负着实际的政治责任,其他王爷也在这个过程中纷纷走上前台,或多或少地介入了现实政治。

皇族从事实际政治当然不能说是绝对坏事。有时候,特别是当政治危机发生,皇族这些人毕竟是政治上最忠诚的铁杆。我们看到甲午战败,大清国面临一次深刻的政治危机,当政治改革不得不发生时,恰恰是皇族这些铁杆维护着大清江山的满洲性质。不论是首席军机恭亲王,还是总理衙门大臣刚毅、直隶总督荣禄,他们在推动维新运动的同时,都坚守着一个非常重要的政治底线,就是严防康有为等年轻一代汉人政治家以政治变革为名暗渡陈仓,保中国不保大清。也正是在这一点上,必须承认皇族对体制的政治忠诚度远高于康有为那些力主维新的人。

根据康有为、梁启超师徒给我们描绘的故事框架,1898年秋天的政治逆转是因为皇权中心发生了分裂,是皇太后从皇上手中夺取了权力,是政治复辟。这个故事说了一百多年了,我们不能说这是康梁师徒刻意造假迷惑当世和后世,但康梁的这个说法确实经不起历史检验。这个故事只是他们两人的一个主观臆想。历史真实无须远求,清代官方文书所告诉的故事脉络并不错,即便一些细节可能隐晦不彰。故事的大概脉络是光绪帝知道康有为等人盗用自己的名义准备动用军队包围颐和园劫持皇太后的消息后分外愤怒,这也是光绪帝后来一再指责康有为等人“陷害朕躬”背景。

光绪帝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太好,一百多天的操劳早已心力交瘁,现在又听到康有为等人这些令人发指的阴谋,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受到了巨大打击。在1898年剩下的日子里,光绪帝生病告假是历史真实。而且到了第二年即1899年,光绪帝的病情时好时坏,到了年底,似乎有一病不起的不祥兆头。满洲贵族统治集团在慈禧皇太后的主持下对可能的接班人进行了考察,最终决定立端王载漪的儿子为大阿哥进行培养,希望在光绪帝生病期间能够替代一些礼仪性的活动。

己亥立储和随后而来的义和拳事件、八国联军事件等,如果从宫廷政治层面说,这实际上为皇族更大幅度介入现实政治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契机,虽然有一批皇族成员因为煽动利用义和拳排外被判定为“肇祸大臣”受到严厉处分或处罚,然而毫无疑问的是,另外一批皇族背景的人却因为这一系列事件逐渐走到现实政治的前台,成为此后政治变革的急先锋。

1901年重新开始的新政虽然有复杂的国际背景,是列强政治压力下的产物,但从中国政治发展 的内在理路看,这是接续几年前的维新运动往前走。只是从政治主导力量说,先前的维新运动有一个庞大而无法驾驭的汉人知识群体。这一次,其主导力量好像比较 牢牢地控制在朝廷,汉大臣和各地督抚都起到相当大作用,但朝廷并没有像几年前那样因形势发展而失控。

朝廷的控制力无疑来自满洲贵族特别是皇族力量的增强,满洲贵族这个特殊的群体在政治上的影响力随着这场政治变革在上升。一个最具代表性的事件是,年仅18岁的醇亲王载沣,在1901年被委派充任头等专使赴德国道歉谢罪。这虽然有德国为君主制国家,不得不遵从皇室礼仪去考虑。其实从清廷政治发展视角看,载沣出使德国其实也有提升皇族成员世俗政治地位以推动政治发展的意思。一趟德国之行为载沣赢得不少政治资本,为他们后来的政治作为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

载沣等皇族成员被清廷刻意提拔起来之后,在政治上确实逐渐发挥了重要功能,1901年开始的新政和1905年开始的预备立宪,几乎全程可见皇族青年才俊的身影,他们可能没有汉大臣在科举道路上一步一步爬行的艰辛,没有汉大臣的文史功底和才华,但是他们从小长在深宫大院,从小就在政治高层长者身边玩耍,经多见广,举止谈吐也颇有令人自叹弗如之处。所以他们在政治改革中大胆昌言,痛陈旧体制弊端,呼唤新体制,这些都是发自真诚,也确实都对政治发展作出相当重要贡献。考察宪政大臣端方、戴鸿慈上《请定国是以安大计》折,明确指出中国未来政治出路只在君主立宪一途,君主立宪的意义并不是立意限制君主权利,而是通过议会和一个负责任的政府分担责任,使君主“常安而不危”。至于载泽,他奏请立宪密折和面对中,更是对君主立宪的好处作了非常详尽的理性分析,尤其是其“三个有利于”概括从现实主义政治原则上说服了皇上和皇太后。

如果不是这些皇亲国戚开始觉悟,如果不是他们出面游说,预备立宪或许也会开始,但不可能这么顺利这样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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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的深度、广度与限度

在端方、载泽等考察宪政大臣通过秘密或公开管道向朝廷建议实行君主立宪的同时,一大批封疆大吏、中枢大员也通过各种方式建议朝廷勇于改革,宣布立宪。 1906年8月12日,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凯奏请立宪预备,宜使中央五品以上官吏参与政务,为上议院基础,使各州县名望绅商参与地方政务,为地方自治基础。

各方面不断强化的政治压力,载泽等王公大臣力挽狂澜的透辟分析,终于使朝廷痛下决心,于载泽呈递密折的第三天即8月25日毅然决然宣布按照预先计划继续进行,加派醇亲王载沣、北洋大臣袁世凯等参与其事。

朝廷之所以在这份御旨中命令袁世凯参与此事,大概是因为当此时袁世凯也有重要建言,已俨然成为立宪政治的重要推动者之一。考察政治大臣戴鸿慈、端方等此时上的《奏请改定官制以为立宪预备》折,据说就是他们与袁世凯密商后由张一麟起草的,而张一麟就是袁世凯此时重要幕僚。这份奏折规范了预备立宪的政治路线图,建议朝廷以日本为榜样,宣布以十五或二十年为期,达成完全立宪。至于这十五或二十年中间的重要准备,奏折建议先从组织内阁作为突破点,也就是将皇室与政府进行必要的区隔,以维护皇室至上尊严。而组织内阁的入手处,奏折建议从改革官制开始。这大致描绘了一幅不伤筋动骨而又能实现君主立宪的和平改革路线图,因而获得两宫嘉许,遂急召袁世凯进京与王公大臣会商。

8月26日,袁世凯抵京。27日,与醇亲王载沣、庆亲王奕劻及世续、那桐、铁良、荣庆,还有汉大臣瞿鸿几、孙家鼐、张百熙、徐世昌等军机大臣、政务大臣、大学士等就考察政治大臣所提出的十份文件进行两天密集讨论。在大的原则上,各位与会者一致赞成朝廷宣布预备立宪,只是在实施步骤轻重缓急等技术性层面,各位大臣的看法稍有差别。激进如袁世凯、徐世昌、张百熙及庆亲王奕劻等主张从速实施宪政,略微保守的孙家鼐、铁良、荣庆等强调不要操之过急,力主稳步推进。这里的所谓激进所谓保守,只是改革的策略而已,在改革大势已经确定的前提下,没有人至少是这些参与者中没有人执意反对立宪,他们的争论只是一些具体细节,是策略而不是战略。在这一点上,应该说皇族和庶族并没有什么分歧和冲突,过去刻意渲染袁世凯等人与皇族载泽、铁良之间的争论,可能有夸大的地方,并非历史真相。

高层会商的结果及时向朝廷作了详细汇报。1906年9月1日,光绪帝钦奉皇太后懿旨,宣布预备立宪正式开始,宣布委派载泽、世续、那桐、荣庆、载振、奎俊、铁良、张百熙、戴鸿慈、葛宝华、徐世昌、寿耆、袁世凯编纂新官制;命端方、张之洞、升允、锡良、周馥、岑春煊选派司道大员来京随同参议;派庆亲王奕劻、孙家鼐、瞿鸿几总司核定。宣布镇国公载泽在御前大臣上学习行走。由此可见,预备立宪不仅在推动力上,而且在后来实际运作中,皇族和那些满洲贵族高干子弟都起到了别人无法替代的重要作用。

预备立宪是政治史上重大事件,过去出于革命史观对这场大变动多有保留,从比较恶意的视角怀疑清廷立宪诚意,以为清廷特别是慈禧皇太后对权力的酷爱,使她不可能真的同意让权,清廷也不会真的使用君主立宪分享权力。再加上后来突发事件影响,几乎从事实上正面证实了这种恶意推测相当准确,清廷特别是皇族确实到关键时刻不知权力分享的真谛,不知君主立宪究为何物,清廷最后之所以被送进历史,其实就是满洲贵族对权力的垄断,是一种自私本能。

从后来的事实看,这个判断当然是对的。只是在1906年这个时候,皇族和满洲贵族确实是支持清廷走上政治变革之路的,确实是力主君主立宪权力分享的。反对君主立宪,反对政治变革的确实有一股力量,但这股力量并不来自皇族,也不来自满洲贵族。

1906年9月30日,御史刘汝骥上了一个奏折,以为载泽改革密折强调君主在立宪体制下没有政治风险没有政治责任是不对的,没有风险没有责任就意味着没有权力,意味着大权旁落,因此他建议朝廷“大权不可旁落,总理大臣不可轻设”,若果设之,必将把持朝局,紊乱朝纲,必将招致内乱。

10月8日,御史赵炳麟也上了一个折子,以为端方、载泽、袁世凯等人提出的政治改革思路是不对的,下议院没有开设就去创设什么责任内阁,将使一切大权归之于二三大臣之手,内而各部,外而诸省,皆二三大臣之党羽布置要区,行之日久,内外皆知有二三大臣,不知有天子。

两天后(9月4日),官制编纂大臣举行第一次会议,讨论相关事宜。紧接着,清廷于9月6日下令成立官制编制馆,吸收一些宪政专家参与起草。9月18日,他们就拿出了一个初步方案,由载泽领衔报朝廷。这个方案只是规划官制改革大原则,比如在议会还不能很快建立时怎样落实君主主导下行政与司法分立,以及中央部院 应该怎样合理设置等。

对于这个方案中的大原则,在此后讨论中也有相当争论,而且一个最重要的争论就发生在铁良和袁世凯之间。大致上说,袁世凯主张,既然官制改革已经构建了共识,那么就应该乘着这个难得机会一步到位。而在当时中央官制体系中最不合理的就是权力至大而又无法负责任的军机处,按照君主立宪原则,肯定要设立责任内阁。既然设立责任内阁,就必然要裁撤合并一些部门,军机处就在这些当裁当并名单中。

军机处对于满洲贵族和皇族来说,或许是落实权利的重要体现,他们无法想象没有了军机处,只有一个责任内阁,而这个责任内阁将来还要向议会负责,他们担心这样一来必然使君主权力旁落,因而铁良等人坚决反对废除军机处,反对设立责任内阁,力主乘此改革机会削减督抚权力,增加中央权力,设立陆军部统辖全国军队,限制官吏兼差兼职。这是一个收权思路,与袁世凯等人行政体制改革思路不太一致。

与军机处、责任内阁相仿佛的改革意向还有内务府的设置,既然君主立宪了,也就不存在一个庞大的特权阶层了,内务府在君宪体制下也就没有存在必要。

以此类推,还有八旗体制。君宪了,八旗也就从原来被养起来的状态解放出来了,他们应该恢复平民其实就是公民的身份,可以经商可以从政,不再受制于原来的体制和束缚。

类似事情还有翰林院,还有太监的存与废。这些问题,放在一个常态的君主立宪体制下,当然都没有存在的空间和必要了,君主立宪体制下,国家能够负担的只是君主和皇室,还有君主的当然继承人,皇室之外的远亲,还有那些依附在这个旧体制下的太监、内务府等,当然不会存在。所以力主彻底改革的人以为,既然改革,何不一步到位,彻底改革呢?

对于袁世凯与铁良以及其他一些人之间的争论,朝廷很清楚,但根据先易后难稳步推进的原则,清廷很快对此给予明确的政策界定,划出中央官制改革“五不议”的范围,即军机处不议,内务府不议,八旗事不议,翰林院事不议,太监事不议,以此减弱改革压力和阻力,以此推动预备立宪不在这些细节上争执。这是一个大智慧,也就几年时间,被恭亲王以来视为大清命根子的军机处,到了1911年第一届责任内阁名单发布时,自然而然地被裁撤被合并,波澜不惊,再也没有一个人认为不应该。这是铁良等人在1906年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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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制忠诚与皇族站位

清廷的改革,不论是行政改革,还是政治改革,无疑都会有不能逾越的政治底线,他们的这些改革都是为了修正旧体制,改变旧体制中不合乎社会需要的东西。但改革从来不意味着统治者从权力体系中自动退出,更不意味着满洲贵族、皇族放弃对大清国的所有权,保中国不大清始终是满洲贵族和皇族的心头之患,任何有可能伤害他们权利的改革,自然不会被接受。

我们后来者在总结清廷最终失败教训时,一般喜欢指责清廷在最后时刻不知让权不知权力共享,特别是满洲贵族、皇族到了最后时刻依然斤斤计较反复折腾。假设这些皇族、贵族在改革中不是加强对权力的控制而是逐渐减弱对权力的控制,君主立宪或许应该像九年规划或后来调整的五年规划那样顺利实现。

历史当然不能假设,而且这个善良假设也有不合情理的地方。大清国就是这些皇族和贵族一起打下来的,现在改革了,要君主立宪了,原本就是要让大清国更加好,凭什么要让他们这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退出政治。而且,既然在预备立宪时就要实现满汉平权,既然立宪了除了皇室,再也不存在什么皇亲国戚皇族贵族,那么他们这些政治舞台上已经站了位子的人为什么不能一如既往继续站下去?至少这是一个既成事实,何况在过去几年时间里,他们这些皇族贵族在预备立宪运动中也是中流砥柱改革先锋呢?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事实是,在预备立宪几年过程中,以袁世凯为代表的那些庶族出身尤其是汉大臣也确实毫不掩饰对权力分享的高度觊觎,1906年关于军机处存废等问题的一系列争论,在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满汉之间或许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庶族出身的汉大臣愈是表现出对权力的急切与渴望,愈使这些皇族贵族心里不踏实,愈觉得这些汉臣居心叵测,好像政治改革本身就是一个阴谋。这种情形在慈禧皇太后和光绪帝在世时当然问题不大,皇太后几十年与汉大臣打交道的经验和光绪帝亲政以来的经历,使他们有办法既让这些庶族出身的汉大臣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所以能够在1908年达成君主权力至上的改革共识,能够宣布那个后来引起争议而当时却获得大家一致认同的《钦定宪法大纲》。

然而到了1908年之后,光绪帝不在了,强势的皇太后也不在了,强势的权力中心被弱势的摄政王监国载沣和隆裕皇太后组合所取代,不论是汉大臣还是满洲贵族还是皇族,似乎都对这个变化缺乏心理准备和调适,特别是稍后的外部危机尤其是日俄不断在东三省挑起的外交危机,使满洲贵族和皇族在对权力的看法上产生了严重错觉。换言之,如果慈禧皇太后和光绪帝继续执掌政权,满洲贵族和皇族心里可能比较踏实。对于摄政王,他们好像心里并不是太踏实,总觉得自己有责任出来协助渡过危机。所以在摄政王接收权力之后第一步,这些满洲贵族为了防止汉大臣利用机会攫取更大权力,首先找到一个机会和借口,将袁世凯开缺。在随后的改革中,有意无意让满洲人加强了对军权对中央权力的垄断,皇族中的载涛、载洵在政治上逐渐进步,获得重用。这一方面说明摄政王在政治上的信心越来越弱,不似前朝那样重视汉臣重用汉臣了,另一方面必然使汉臣尤其是那些逐渐失去权力的汉臣在内心深处生出一种反叛的心,至少不像先前那样忠心耿耿了。君为臣纲,原本就是一个相对待的关系,君爱臣,才能让臣爱君。既然皇权中心不再像前朝那样信任这些庶族了,那又怎能指望这些汉臣继续效忠呢?先前早已消失的满汉官僚阶层的心结在1908年之后突然明显了,皇族、满洲贵族逐渐上位,占领一个又一个权力要冲,而汉大臣则随着袁世凯出局逐渐受到冷落。

如果从政治忠诚度来说,满洲贵族和皇族无疑对体制更加忠诚,他们所鼓吹 的变革,所期待的君主立宪,一定是改善满洲贵族对中国的统治,而不是相反,取消或者削弱满洲人对中国的统治。这是一个根本原则问题。庶族汉臣对于中国未来 肯定没有满洲贵族和皇族的这些忧虑,无论这些汉臣比如袁世凯对大清国的政治体制多忠诚,多么坚持君主立宪既定立场,但在他们思想深处,一定是想着国家好, 只要中国好,就是大清国好;只要大清国好,就是皇上好。至于满洲贵族,大约真的不在汉臣或那些立宪党人思考范围中。

从真正意义的君主立宪说,这些想法是对的。君主立宪的实现,就是皇室之外的皇族、贵族退出政治。于是,这就发生了一个不可避免的冲突,任何朝着君主立宪原则走去的变革,在满洲贵族和皇族看来,都是对他们既得利益的剥夺。所以到了关键时候,到了将要进入君主立宪新时代的时候,清廷宣布成立第一届责任内阁,十三名内阁成员中竟然有九名不是来自皇族,就是来自满洲贵族,这就在预料之中了。这就是满洲贵族、皇族对自家之外的人不信任。他们的概念中,对体制最忠诚的人,一定还是自己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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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错、妥协及退让

按照君主立宪的一般原则,或者说根据1908年《钦定宪法大纲》的规定,为了保证君主享有至上权威和永远不出错,皇族亲贵不得出任政府要职,不得担任任何享有政治权力的行政职务。然而,此时的满洲贵族和皇族错误理解《钦定宪法大纲》中关于皇权至上的另一个规定,即大权统于朝廷,皇帝享有颁布法律、召集解散议会、设官制禄、黜陟百司等权力,以为君主立宪体制中的黜陟百司就是皇上有权任用一切官员。这显然是对《钦定宪法大纲》的误解。

晚清2

君主立宪政体下的黜陟百司,只是君主根据议会的选举结果,或根据政府的提名享有任命官员的权力,而这个权力显然只是礼仪性质的,并不具有实质性意义。也就是说,皇帝的任命并不是皇帝的决定,而皇帝根据议会和政府的决定加以宣布,从而使这些政治任命具有神圣性至上性。所以,君主立宪政体下黜陟百司和君主专制政体下黜陟百司具有完全不同性质。

至于皇族亲贵不得担任政府要职,这不仅是君主立宪政体下的必然规定,因为主要是避免皇族被这些亲贵拖入某些政治的或经济的丑闻。要保持皇室的神秘、至上、榜样的功能,就必须在制度上保证皇室亲贵只做好事不做坏事,比如皇室亲贵可以从事慈善事业、亲善事业,但绝不能担任任何实质性官职。政府或者说国民可以全资将皇室宗亲养起来,就是要使这个特殊的第一家庭不发生任何影响国民信仰的丑闻。通观世界各君主立宪国家,其实都是这样做的,这是君主立宪的起码要求。

君宪体制的这些要求,对于皇族和贵族来说,并不 是不知道。当第一届责任内阁演变成皇族内阁、亲贵内阁后,皇室出身的内阁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和协理大臣那桐、徐世昌在第二天就向摄政王提出辞职,这一举动 虽然带有传统政治虚应故事的性质,只是他们多少或许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摄政王当然不会对朝廷的决策朝三暮四,当然不会同意庆亲王等人辞职。但是庆亲王到了第三天,也就是5月10日再次请辞,而且这次请辞的理由很直白,明确表示由于责任内阁的人员构成太偏皇族成员,这与立宪体制明显不合。现在的中国正处在改革关键时期,决不应该以“皇族内阁”为发端,以辜负皇上期待和臣民厚望。皇族内阁既不利于天下,也有害于皇室。奕劻已经说得很明白。

庆亲王第二次请辞依然被摄政王拒绝。摄政王当然明白这些理由,但权衡利害,还是坚持原议,让庆亲王走马上任,出任责任内阁第一任总理大臣。

摄政王之所以坚持既定方案,显然有着自己的考虑。这个考虑就是,现在公布的内阁名单,只是一种过渡时代的过渡形态,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责任内阁。这是第一。

第二,立宪国家的政治改革,是泯灭一切种族身份,所有种族一律平等,所有出身都不再区分贵贱。汉人可以出任内阁总理大臣,满洲人乃至满洲贵族也同样可以出任内阁总理大臣。立宪政治人无分贵贱,是对所有人而言,那么为什么要限制皇族成员出任政府要职呢?更何况,从当时实际情况看,这几个出身皇族的内阁成员,也并不是五谷不分的草包饭桶吧?他们毕竟在过去几年预备立宪运动中冲锋陷阵,做了不少事情。

第三,当时中国的政治精英似乎也就那些人那么多人,可供摄政王选择的实在太少了。汉族出身的高官自老一代李鸿章、张之洞相继去世,袁世凯被开缺回籍后,真正有力量有影响的人物实在还没有出来,北洋系自袁世凯以下的政客如段祺瑞、冯国璋等都还不算成熟,汉族士大夫中的杨度、张謇等人,给人的感觉是还差那么一个层次。满洲贵族统治集团的人才其实也是如此,自恭亲王奕去世后,中间虽然也出现过端王之类的人物,但真正为大清王朝撑起门面的,也就只有庆亲王奕劻。至于新内阁中另外几个满洲贵族政治新秀,那都是最近若干年刻意培养出来的,现在除了他们,也真的没有多少可用之才。

在立宪政体下,人人当然都有从政的自由和权力,只是在君主立宪政体下,皇族出身的人依然享有皇权带来的许多好处和优先,这些人介入实际政治或许会给现实政治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但更多时候则会给皇室带来无穷无尽的负面影响。所以东西各立宪国家从来都对皇室成员采取厚养办法,由国家拿出相当钱财让他们过着体面尊严生活,成为国家名片,从事一些善事,而不让他们介入实际的政治活动,更不会让他们出任政府要职。

只是中国的情形太特殊了,处于过渡期的立宪政体,如果不让满洲贵族承担主要角色,那么满洲贵族怎么能够愿意逐步放弃权力呢?说到底,立宪政治就是要逐步削弱乃至剥夺皇帝的绝对威权,如果上来就这样做,又有多少可能呢?所以说,皇族内阁的出现,在当年中国是个不得已的“赎买政策”,既然先前那么多年都容忍了皇族成员对现实政治的干预、介入,现在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而且,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清廷确定的立宪目标已经是不可更易的,1913年就要实行 完全意义上的立宪政体,也是确定无疑的。届时,新的政府必须重新组织,而新的政府就是立宪政体下与议会真正对立制衡的两极,如果此时筹建的政府是一个比较 弱比较没有效率的机构,那么怎么能够保证两年筹备期诸多事务能够按时按质完成呢?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不仅是社会所需要,也是任何政治改革过程中都必须 的,自上而下的政治改革必将遇到无数压力和困难,必将遇到来自皇族的反对和抵制,因为他们毕竟是改革的利益受损者。当皇族成员出面反对时,谁最有力量出面 反击或劝阻呢?当然是皇族自身。

实事求是地说,新宣布的责任内阁较之先前旧体制还是有很大进步。过去的军机处虽为全国行政中心,但在事实上对全国行政并不负有责任,而只是皇帝的办事机构、秘书处而已,只是负责上传下达而已。现在新成立的责任内阁,依然是辅弼皇帝,但明确规定了内阁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国务大臣不能再像过去的军机大臣那样遇事敷衍推卸,不愿不敢实际上也无法承担实际责任,因为所有的决策都来自皇上,即便是军机大臣的主意,也毕竟因为变为皇帝的意志了,因而军机大臣无法继续承担责任了。现在的内阁制,内阁处于行政第一线,总揽全局,独立决策,许多政策的制定颁布,都是内阁应有的权力和责任,所以内阁总理大臣国务大臣,就无法像过去那样推卸敷衍。于是倒阁的情形是立宪政体下最常见的事情,内阁再也不可能像军机处那样从来只是局部改组,遇到重大政治失误,内阁必须承担责任,这是立宪政体下内阁的基本功能。所以,内阁成员是不是皇族出身,其实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只是更高要求,从皇族自身安全说,皇族成员确实应该重回清朝早期祖制所规定的那样,不得介入现实政治,不得出任政府要员。

新内阁名单的发布引起了国内外一些人的反感,以为这个名单确实不是一个理想名单,尤其不合宪政原则,不过是过去军机处班底换个新名字而已。更重要的是,这个以皇族为主的新内阁,恰恰证明了孙中山等人多年来的指责,证明满洲贵族统治集团决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权力,决不会还政于民,决不会让汉人掌握政府主导权。凡此,对清廷尤其是摄政王政治威信的伤害都是巨大的,也是此后政治演变越来越不利于清廷的一个重要关键点。

满洲贵族或许真的相信自家孩子最值得信任,或许真的具有比较狭隘的心胸和种族主义立场,但是现在确实是弄巧成拙,得不偿失,做实了革命党人的指责。“皇族内阁”不是一般的有碍观瞻,而且深刻影响了大清王朝的政治前程。

皇族内阁立即招致各方面反对。6月10日,都察院代递咨议局联合会呈请亲贵不宜充任内阁总理折,以为皇族内阁与君宪体制不合,请求清廷务必尽快在皇族之外另行选派大臣重新组阁。稍后,山东巡抚孙宝琦也向朝廷表达了类似意思。

这些反对并没有引起清廷重视,摄政王始终不愿接受这些意见裁撤这届内阁。摄政王或许担心政治的恶性互动,因而不愿让步。7月5日,都察院代奏直省咨议局议长议员袁金铠等请另组内阁的奏折。在这个奏折具名的有四十多人,分别来自奉天、吉林、黑龙江、直隶、江苏、安徽等十几个省份,其言辞也较咨议局联合会先前更激烈,指责朝廷将责任内阁演变成皇族内阁,适与立宪国原则相违背,这不能不令人怀疑朝廷是否还具有立宪诚意。

袁金铠等人的这次奏折引起了摄政王的注意,但是摄政王不仅没有接受这个批评,予以改正或改组内阁,哪怕只调整几个人。相反,摄政王借题发挥重申任命百官是君主的权力,这在1908年的《宪法大纲》中写的明明白白,并注明议员不得干预。至此预备立宪之际,凡我君民上下,都不应该超出大纲所表达的共识和范围。至于各省议员一再呈请,几近干政,超出了职权范围,议论渐近嚣张。若不亟为申明,日久恐滋流弊。摄政王重申,朝廷用人,审时度势,一秉大公。各位臣民均当遵守《钦定宪法大纲》,不得率行干请,以符合君主立宪的本来意思。

如果从国会请愿运动的教训说,摄政王的坚持或许有道理,毕竟他期待“有计划政治”能够落实,一切都照计划走,不能朝三暮四,也不能暮四朝三,第一届责任内阁并不是随意出台的,也是朝廷慎重考虑全盘考虑的结果,怎能说变就变?然而,由于各方面的压力太大了,庆亲王有点顶不住了。再加上各地抗议铁路干线国有政策风潮日趋严重,庆亲王于9月24日奏请开缺。假如摄政王当此时借坡下驴,不管庆亲王出于什么原因请辞,都利用这个机会改组内阁,重建政府,或许结局不一样。然而不知摄政王出于什么样考虑,他竟然一口拒绝了庆亲王的辞呈。

清廷错过了一次改组内阁的机会,紧接着就是武昌起义,就是政治危机,在这种状况下,改组内阁更不可能,因为哪一个大臣也不愿在这个时候显得自己不出力,显得自己想疏远朝廷。然而,武昌起义原本就是对皇族内阁、铁路国有的抗议,清廷不愿正面回应这两大问题,只能激起更大范围的反抗。紧接着,湖南、陕西等省相继独立,清廷除了按照常规派兵镇压,根本无法拿出能够平息事态的有用办法。

各省危机像传染病一样持续发酵,但只要有中央军在,各省新军在摄政王看来或许并不是心头之患。然而让摄政王想不到的是,10月29日,驻扎在滦州的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联合第二混成协统领蓝天蔚等起兵发难,通电奏请立即实行立宪,又奏政纲十二条。张绍曾等中央军将领的通电直指问题本质,要求清廷明白宣布组织责任内阁,内阁总理大臣由国会公举,国务大臣由总理大臣推任,皇族永远不得充任内阁总理大臣及国务大臣。

中央军发难终于使清廷感到了恐惧。当天,资政院经议决,奏请罢亲贵内阁,特简贤能为内阁总理大臣,并使其组织各部国务大臣,负完全连带责任,以维持现今之危局,团结将散之人心。稍后,朝廷以小皇帝名义下诏罪己,承认皇族内阁多用亲贵是不对的,是违反立宪宗旨的,宣布解散皇族内阁,以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宣布军谘大臣载涛开缺;这多少有点认错意思。

在随后宣布的《宪法十九信条》中,清廷也对未来的政府组成提出新规定,强调总理大臣 由国会公举,皇帝任命。其他国务大臣由总理大臣推举,皇帝任命。宣布皇族不得为总理大臣及其他国务大臣并各省行政长官。应该说,这些规定都是对的,基本上满足了先前各方要求,由皇族内阁引发的政治危机大致可以平息。

5

忍让极限

11月3日,清廷匆忙中颁布了《宪法十九信条》,这是一个重大的政治进步。16日,袁世凯的责任内阁正式组成。应该说,这两件大事做的相当漂亮,立宪党人的怨言大致平息,中国转向真正意义的君主立宪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就是根据《宪法十九信条》召集正式国会。国会召集,就意味着君主立宪全部完成。

然而,正式国会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应该怎样召集,在《宪法十九信条》中并没有明确规定。第七条说,上院议员由国民于有法定特别资格者公选之。至于怎样公选,这个信条没有进一步的解释。

再看1908年《钦定宪法大纲》,虽然其中多处说到国会功能,但关于国会怎样组织怎样召集,也没有具体规定。其“君上大权”部分第四条,说君主享有召集、开 闭、停展及解散议院的权力。解散之时,即令国民重行选举新议员,其被解散之旧员,即与齐民无异。倘有抗违,量其情节以相当之法律处治。很显然,这两个重要文件都没有国会选举的具体办法。

鉴于这种实际情形,资政院于11月5日议决几件大事,一是奏请清廷准许革命党人按照 法律改组为政党。这当然是为议会选举做准备。二是奏请速开国会以符合立宪政体。清廷对这两个奏请都有积极正面回应。指令资政院从速拟订议决《议院法》、 《选举法》,办理选举。表示一俟议院选定,即行召集国会。君主立宪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南方的要求并不意味着清廷就没 有机会。事实上,如果清廷内部给予密切配合,已经就任内阁总理的袁世凯应该还有办法让南方放弃成见,重回君主立宪轨道。所以袁世凯12月8日在与北方和谈 代表谈话时依然强调君主体制是万万不可更易的,这个制度是他们那一代中国人十几年来的政治选择,是君主专制和民主立宪两个极端体制的中和。袁世凯还极端沉 痛地表示:我袁家世受国恩,不幸局势如此,更当捐躯图报,只有为此君宪到底,不知其他。袁世凯就这个意思反复推论之数十分钟,语极沉痛。听众也深受感动, 如代表刘若曾、许鼎霖等出来之后无不喜形于色,以为君主制度的保存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至少在袁世凯在内阁已没有什么疑问了。

按照袁世凯的这个调子,唐绍仪与伍廷芳在上海开始了谈判,君主立宪依然是供讨论的方案。根据随团代表严复的观察,南方革命党人虽然不愿明白表示君主立宪是当时中国一项重要选择,但言谈举止间,并没有表示对君主立宪绝对拒绝。南方所竭力反对的,是用君主立宪而辅以袁世凯内阁,似乎对袁世凯严重不信任。南方党人宁愿以共和而立袁世凯为总统,以民主宪纲钳制之,也不愿以君主而用袁世凯为内阁。大约他们担心后将坐大,而至于必不可制。

根据严复的观察,此次南北冲突无论如何结束,南方革命党人大约有两点所必争的:一是事平日久,复成专制,此时朝廷虽有信条誓庙,但朝廷皆不可信,须有实际的钳制措施方能使他们放心;二是党人有的确可以保全性命之方法,以谓朝廷累次失大信于民,此次非有实权自保,不能轻易息事。党人的目标不是对着袁世凯,而是对着朝廷。根据严复研判,如果继续沿用君主制,则小皇帝的教育必从新法,海陆兵权必在汉人之手,满人须规定一改籍之制。

严复的观察是对的,关键是清廷必须拿出诚意重建信任,而这个诚意最具体的表现,就是尽快进行议会选举,构建一个正式的民选国会。然而在这一点上,清廷内部强硬派也就是那些死硬皇族有自己的看法,不愿让步。这就彻底惹恼了南方革命党,还有那些立宪党人,甚至还有北洋系新军将领,他们以为清廷是故意拖延时间,继续耗下去意义不大。12月20日,唐绍仪在第二次谈判中发表了一通他个人赞同共和的看法,这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君主立宪越来越不太可能。

唐绍仪的这通言论是否有其他背景,我们不太清楚,但我们知道就在这一天,南北军事强人,湖广总督兼北洋第一军总统段祺瑞指使高级幕僚廖宇春、靳云鹏等与黄兴的特别顾问顾忠琛谈判,达成确定共和、优待皇室、先推覆清廷者为大总统、组织临时议会及南北满汉军出力将士各享其应得之优待,并不负战时害敌责任等五项共识,这基本上确定了清廷的结局。

段祺瑞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根据他1912年2月5日发布的通电,其主要原因还是皇族的败坏与阻挠,为清廷计,为皇室计,只有走上这一步。至此,皇族中的强硬派尽管筹组什么宗社党,但其已经很难翻盘,毕竟军队主力不在其手中,皇族从改革先锋彻底转向了反革命, 但他们确实已经失去人心,没有多少活动空间,更不要说胜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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