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啸虎,广州市社会科学院经济学研究员、安徽大学兼职教授。
昨天共识头条发表了苏祖祥先生的一篇谈论汉语粗鄙化的文章,题为《为什么今天的汉语越来越猥琐?》。阅后我觉得也有一些话想说,于是就写了这篇文章。
我感到苏文写得挺好,将时下“汉语直奔‘脐下三寸’现象”揭露无遗,也提出他对当下汉语为何越来越污秽原因的分析。但我总觉得此文对民间粗言鄙语愈益低俗化的主因分析得还不够。倘能从宏观,尤其是社会意识形态角度观察这一社会现象的源头可能会更好。
当下中国,网络空间、私下之间,甚至街谈巷议中都出现了很多格调不高的粗鄙语言,以往人们羞于讲出口的脏话也是信手捻来,出口成章,甚至被有些人引以为时尚。汉语文字形意并举,本来是很美的,但社会上大量粗言鄙语的出现将汉语的这种美给污染了。这是很令人扼腕而叹的事情。现在很多有识之士面对这一现象忧心忡忡,也提出了很多如何清洁语言环境的建议和措施。官方媒体也是连连发文对此现象进行批判。但遗憾的是,很多人,尤其是官媒,将这种粗言鄙语社会现象的出现归咎于“部分人群心灵的枯萎、情感精神的粗鄙化”,甚至诿罪于网络,认为是网络,如一些自媒体、微信公众号等对此进行了推波助澜。(详见《网络不是语言粗鄙之风的温床》2016年1月21日人民网)
我们知道,任何语言都是社会化的。这就是说,人们都是通过社会交流的语言来接受并融入他们所身处的社会的并逐步成为那种社会的成员的。社会化语言也是人与社会互动并发生相互作用的结果。据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任何一种语言,无论是雅言还是俗语,也无论是官方主流语言还是民间世俗语言,它们都是一定社会的产物。因此,分析当下粗言鄙语产生的原因就不能不去分析当下的社会及其意识形态。一味地指责那些使用这些粗言鄙语的人是改变不了这一社会现象的。
众所周知,我们现在这个社会中存有两套截然不同的话语体系。一种是官方提倡的所谓主流话语体系,另一种则是民间普遍使用的所谓世俗话语体系。这本来也是正常的,任何社会都有这两种话语体系。语言本来也就是官民有别、雅俗共赏嘛。只要官方话语体系所代表和体现的主流意识形态的价值观能被其国民普遍接受的话,那么民间话语体系即便在表述方式及所用词语上与前者有所不同,但还是能够基本上反映出其与官方话语体系在价值观上的相同之处的。在这种情况下,国民的语言审美标准显然是趋于真善美的。在这样的一种正常社会里,粗言鄙语即便有,也不过是雅言美语的一种缝隙填充物或叫调味料罢了,是绝然不会形成当下的这种涛涛浊流的。现在之所以会粗言鄙语日盛,显然是我们的官方话语体系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我们的官方话语体系究竟出了什么大问题呢?大家只要打开那些主流官媒的前四个版面或者更多版面就可以明白了。那里面几乎充斥了洪水一般汹涌的八股式的套话、空话,甚至假话,而且还千媒一面。如果让这些官媒以市场化方式让国人自行订阅并由它们依靠读者自己养活自己的话,我估计不要一年它们都会停刊的。这是因为官方的那套话语体系已经蜕变成一种令人厌恶的套话和空话语系了。在很多情况下,相比于官方的套话和空话语系,民间的那些粗言鄙语有时候倒显得有点亲切起来,尽管上不了台面。可以说,民间语言的低俗化其实是对官方的现代套话语系的一种反动,或叫抗议。
官方的套话和民间的粗话构成了中国社会化语言的两端。一个社会的粗言鄙语愈是低俗化,相应的就是官方套话语系的愈益空泛化。这两者几乎是同时发生并趋向其极端的。等到全民都开始骂娘时,可能也是那个套话语系登峰造极的时候吧。这是因为我们的主流意识形态存有大问题且长时间得不到厘清和纠正,民间的价值观必然导致混乱。我想,这才是时下中国民间粗言鄙语越演越烈的主因所在。
官方话语体系的不彰,让中国的所谓上流社会和官场也在流行一些适应他们生活圈子的低俗语言,如绿茶婊和外围女等。这表明那种见不得人的低俗生活方式也在相当程度上浸濡了中国的达官贵人。其实,现在中国的官场中人也在私人之间悄悄地消费一些低俗和粗鄙程度丝毫不亚于社会底层民众粗言鄙语的语言。那些总以为粗俗语言仅仅是中低社会阶层专用品的观点显然是错误的。达官贵人骂起街来可能会更加难听和刺耳。由此可见,当一个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充斥着套话、空话和谎言时,这个社会的所有阶层的人,无论是高阶层社会人士还是社会中低阶层民众,私下语言的恶俗化就是必然的趋势。对此视而不见或者干脆将语言恶俗化诿罪于普通民众的心灵和情感的粗鄙化都是站不住脚的。
为此,要想净化我们的语言环境,首先得从净化我们的官方话语体系入手,逐步减少并最终消除那些套话、空话和大话,让我们的国民能够从一个正常而健康的官方话语体系中汲取到真正符合国民权利意识觉醒需要的主流意识形态及其价值观。这才是减少并消除粗言鄙语,净化国民语言环境,让汉语恢复其天然之美的正确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