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一九五七年–一九六五年
一些隐隐约约影射毛的批评慢慢浮出表面。
毛仍对湖南省第一省委书记周小舟未能种两季稻而余怒未消。周却是第一个挺身批评毛的地方首长。我们在十二月中旬离开武汉,只在长沙稍做停留。周趁此时请毛观赏了湘剧《生死牌》。周告诉毛,国防部长彭德怀十一月在长沙看了这出海瑞的戏,非常喜欢。周请毛看这个戏,我想是别有用意。周将自已比做一心為民的忠臣海瑞,毛则是那个深居宫内的嘉靖皇帝。
就算毛看出了戏中对他暗涉的批评,他当时也毫无表示。毛表示极喜欢生死牌,并欣赏海瑞这个角色。那晚在长沙,他叫林克给他找来有关海瑞事跡的部分明史。几个月后,毛提倡党领导们学习海瑞精神。
到了广州,江青已在。毛仍神采飞扬的谈著粮食生產高指标。毛因此想读苏联经济学家列昂节夫著的政治经济学。他想将苏联的经济组织和中国实行的新经济结构加以比较,便将陈伯达、田家英、邓力群召来广州,同他一起读这本书。
田家英将四川的调查情况一五一十的如实上报。我没有和田谈过,只听说四川人民在闹饥荒。这一向,毛晚间也时常找我闲谈。但是也看得出,他总有些不放心。
大跃进正闹得欢腾。他也怀疑粮食生產的產量,有没有那麼高。他常说︰“我就不相信,粮食亩產能到万斤。”对於土高炉炼钢,他更是疑虑重重。他说︰“这种高炉炼出来的钢,能用吗?”
由此可见,这时的毛,开始怀疑大跃进的真实性,但是他自以為站在人民群眾的一边,代表人民的利益和要求。毛也经常说︰“对人民的热情行动,不能泼冷水。对他们只能引导,不能强迫。”
十二月廿六日,毛六十五岁生日,陶铸请毛与大家一起吃一次饭。毛同我们说︰“年纪轻的时候,愿意过生日。过一次生日,表示大一岁,又成熟些了。到年纪大了,不愿意过生日。过一次生日,表示少了一年,更接近死了。”於是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我们乘车到城里省委迎宾馆。筵席很丰盛,又精致。大家都是酒足饭饱了。回来以后,我因為头晕,立刻睡了。
到半夜李银桥突然将我叫醒,说︰“主席立刻要回北京。”
原来当夜江青半夜睡醒,叫护士拿水和安眠药来。江叫了半天,又到值班室去找,仍未见到护士。江青疑心大起,闯进毛的卧室,当场抓到,因此大吵了起来。
李银桥还跟我说了下面这件事。这事也引起江青很大的不快。追查很久,也是造成这次在广州与毛吵架的原因之一。
毛与他的第一个妻子杨开慧,在湖南长沙结婚后,曾用过一位保母。后来杨被捕处死。毛上了井冈山,保母回到乡下,结婚后生一女。
一九五七年保母女儿初中毕业后,想进入中南音桨专科学校。毛寄给她参百元。让她自己投考。这事让湖南省省委知道了,安排那位年轻女孩进了中南音乐专科学校。
一九五八年初那位年轻女孩又写信给毛。毛要她在寒假时来北京。二月她到北京。二月叁日及十一日两次,毛将她接到中南海住所相见。同年十二月九日,毛又在武昌洪山宾馆,见了那位女孩。这次给江青发现了。江既怀疑毛与保母关系,又怀疑毛与保母女儿之间的关系。当晚争吵时,江青也把这件事拿出来闹。那晚我起来后,立即整顿物品,因為事先毫无準备,一时手忙脚乱。直到天蒙蒙发亮,才将所有的药品用具,装箱完毕,这时通知立刻上火车。
毛立刻离开武汉回到北京。江青未同行。
江青很快便為那晚的争吵后悔。毛回到北京后不久,她写来了一封道歉信,上面引述一句西游记里的话。追寻真理的叁藏在盛怒中将悟空休回水濂洞,悟空备感凄惨,对叁藏说︰“身在水濂洞,心逐取经僧。”毛為江青引用了这话大為高兴。毛是现代叁藏,身负实现共產主义真理的艰难任务。与追求共產主义的崎嶇道路相较,毛与护士和女友之间的区区小事,实在不足掛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