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Y主创有话说:

前段时间,两个新伙伴加入了KY团队(夏超大哥哥又添了俩妹妹,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她们的工作是带着摄像机,去看见那些不容易被看见的人,去发出很少被人听见的声音。

今天的故事关于一位37岁的男跨女女性(跨性别者),她已经完成了一部分变性手术。她的特别之处在于,她有一个家庭,一个妻子,一个儿子,她在婚前就已经向妻子坦白了自己的情况,并获得了妻子的理解。

今天的文章由两位拍摄组的小仙女们(她们非要自封的)共同执笔。一个人到中年,在中国二线城市生活的跨性别人,他的生活会是怎样的?请看视频——


(如果您在墙内无法看到YouTube上的视频, 请点击这里使用BitTorrent Sync (Sync) 下载观看。)(墙内地址

今天的故事主人公是皮皮,一个男跨女的跨性别者(Transgender)。她的故事很长,但是几分钟的视频篇幅有限,所以,我们在片子里着重呈现她的家庭。其余部分的内容我们以采访手记的形式呈现。

在拍摄这个故事的三天里,我们与皮皮聊到她的生活、自我认同的心路历程,也聊到对跨性别群体认识的误区。很多人会把异装偏好和跨性别混淆,但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对于跨性别群体,我们没有猎奇的目光,只是想去呈现他们最真实的状态。

整场采访印象最深的是,皮皮在讲话的时候很喜欢笑,但我们都知道那并不是一种出于愉悦的笑声。从几次自杀未遂,到能够坦然面对镜头讲述自己的故事,她艰难地处理着与父母、妻儿、以及跟自己的关系。

皮皮出生于东北一个双职工家庭,2004年结婚,育有一子,现在是一所高校的网络管理员兼摄影师。她在2011年接受了第一次性别置换手术,现在是国内某跨性别群体公益机构的志愿者,平常也接受跨性别人群的线上心理咨询。

“头发这么长,叔叔是唱摇滚的。”

小时候的皮皮会觉得自己难以跟周围男生们玩到一起,也很容易被他们欺负。青春期的时候,身体的变化也让她感到尴尬,“我不喜欢自己的身体是男生的身体,那只会让我不喜欢我自己。”但这种性别认知障碍,在网络尚不发达的90年代初,并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自我认同的焦虑感从青春期起一直伴随着她,直到上了大学开始接触网络。在网上获取的信息使她对自己的状态有了更多的了解,但这对于她来说,依然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现在的皮皮,一米七七的个子,留着一头长发。由于主要工作是摄影师,长发很容易被解读为艺术气息,并不令人生疑。有一次,朋友的孩子问她:“你为什么把头发留这么长?”朋友急忙给孩子解释:“因为这个叔叔是唱摇滚的啊!”这个问题至今让皮皮哭笑不得。

screen-shot-2016-11-12-at-%e4%b8%8b%e5%8d%882-47-24

“手术完的一瞬,有种压在胸口几十年的石头突然落地的感觉。”

一般认为,变性手术的困难在于:恢复周期长,加上上万的费用以及躲避旁人生疑目光的压力,这些困难使得一些跨性别者望而却步。

由于长期无法认可自己的内在和身体,加上对自己变性后的样子的想象也没那么美好,皮皮陷入了抑郁——她找不下活下去的动力。她在网上加了很多自杀群,开始尝试各种方式自杀。

有一次在自杀群里认识一个女孩子,她身上有着皮皮极其渴望得到的一切:女生的身体、美貌、正常的生活,但她依然对活着感到不满,想要自杀。这对皮皮的触动非常大,她开始反思欲望与活下去的关系。

在一次老领导儿子的葬礼上,皮皮看到领导老年丧子悲痛欲绝的样子,她决定再也不想着以自杀解脱,而让家人承受痛苦。

“就算死也要死在手术台上。”2011年,终于下定决心的皮皮只身去了医院,做了性别置换手术的第一步--睾丸切除。

做完这个手术,她体验到了多年来第一次真正的快乐,“有种压在胸口几十年的石头突然落地的感觉。”为了更接近女孩子的样子,她也从2000年起开始间断吃一些含雌性激素的药物,然而这也导致过一些内分泌紊乱的问题。

“我的孩子如果不喜欢我这样的人,那我会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对于跨性别者来说,家人的不理解永远是最大的痛苦。

2004年,25岁的皮皮与高中的一个女同学结了婚。婚前,她跟妻子坦诚了自己的状况和真实想法,妻子表示理解,于是两人领了证。这桩婚姻对于皮皮更多的是能让父母安心,以及带来生活稳定感。婚后两年,儿子出生。

向父母出柜也是在妻子的帮助下进行的。“出柜以后,爸爸说,之前怀疑的那些问题就有答案了。”而她之前一直以为父母都不知道。

童年的皮皮爱和父亲玩。但青春期以后,两人陷入一种难以描述的尴尬:既存在父亲与早熟儿子的竞争,她的女性化表现又令父亲感到愤怒。于是两人在家再也无法正常相处了。出柜以后,与父母的关系又陷入了另一种僵局:彼此默契地从不谈论变性的话题。

不久,束手无策的皮皮父亲找到一个东北跳大神的人,咨询治儿子的良方。意外的是,那个人告诉他,他的儿子这种状态是正常的,不需要治。(一位LGBTQ友好的跳大神工作者,也是业界良心……)皮皮父亲只好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妻子。而皮皮也是过了很久才在母亲那里听说这件事。

现在的皮皮,会偶尔跟儿子说到自己跨性别的事,儿子也似懂非懂。皮皮父亲很喜欢这个小孙子,而对皮皮更多的是刻意忽视和责怪。

对现在的皮皮来说,不再与父母当面抗争,让他们尽量平和地度过晚年是她最大的心愿。与妻子婚后的性格矛盾,也让两人分居。而分居不离婚主要是因为,妻子如果对他人解释是因为性格原因离的婚,在小地方,她的名声(例如贤妻)也会受到影响。而她也不愿向人解释因为前夫是个跨性别者。

一次参加跨性别主题活动的时候,皮皮被人指着说,家有孩子怎么还干这个事。她不希望儿子今后被人嘲笑,但也认为自己的情况必须对儿子坦诚。“孩子如果不喜欢我这样的人,那我会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对于儿子长大后对待自己的可能性,皮皮这样说道。

“我想建立一个类似彩虹养老院的地方。”

跨性别群体普遍受到家庭一定的排挤,在亲情上有所缺失,所以他们对友情以及同伴之间的感情比较看重。也由于多数的跨性别者没有组建家庭和养育后代,他们的养老成了问题。

在跨性别公益机构的工作,让皮皮认识了很多跨性别群体内部的人。他们时常会探讨以后的养老问题。处于中年阶段的部分人已经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就像皮皮,她“隐居”在东北的一个小城市,有房有车,会开始设想老了以后的安排。

在国外的许多地方,有些与跨性别群体相似的少数群体会考虑老了以后,住在一起,互相照顾,互相养老,直到去世,由一起住的朋友们处理后事。这样的理念也被皮皮和其他跨性别朋友接受,并开始探索其实现的可能性。

“我想建立一个类似彩虹养老院的地方。”这是她对以后、对跨性别群体养老问题的期待。

“现在我们努力生活,努力工作,到老了,这个愿望一定能实现。”皮皮有着自己的乐观看法。

以上是皮皮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