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鹿鸣 | 阳奉阴违新典型：三位“嫩总”委屈了？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在前天转发了这条消息后，有朋友私信我说：舆论对三个年轻女生铺天盖地的谩骂和批评，不公平：

西安高新控股是西安高新区管委会下属企业，原来董事长、董事、总经理都由领导或有编制的人担任。这种企业很多。去年西安出台了政策，公职人员不得在企业担任职务，于是领导不得不退出，挑一些编制外的人来担任董事长、董事、总经理。挑的一般都是办公室内勤、秘书等直接服务于领导的人，以“相对可靠”为标准。公章由机要室保管，任何决议都要上会讨论。一些国企，甚至是临时工担任了董事长，因为只有临时工没有编制。

这些董事长、董事显然做不了任何决定，为什么要挨骂？

随后，西安市财政局公告表示：这是“按照事业单位员工不得在企业兼职的要求，分步对原董事、监事等公司管理人员进行了临时调整。未发现影响公司正常运营的社会关系。”

这个声明，本意是安抚众心——这千亿资产的管理没问题，但却透着一股傲慢气，分为三种傲慢：

首先是对规则傲慢。

2013年，中组部发布了《关于进一步规范党政领导干部在企业兼职（任职）问题的意见》，第一条就是：“现职和不担任现职但未办理退（离）休手续的党政领导干部不得在企业兼职（任职）。”

市场的归市场，党政归党政，不能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否则，一方面会导致腐败，另一方面，其他企业没法玩。所以，《意见》同时还规定：“按规定经批准到企业任职的党政领导干部，应当及时将行政、工资等关系转入企业，不再保留公务员身份，不再保留党政机关的各种待遇。不得将行政、工资等关系转回党政机关办理退（离）休；在企业办理退（离）休手续后，也不得将行政、工资等关系转回党政机关。”

上级的意思很简单：一个人啊，不能什么好处都得，什么坑都占了。一个人把路都走了，让别人无路可走，这会玩不下去的。

面对从北京到西安的规定，西安高新控股公司阳奉阴违。表面没有兼职了，但又故意把一些管理能力明显不匹配的人摆到董事长、总经理位置上，实际上还是由原来兼职的领导干部控制。

这样一来，从北京到西安的规定，不就都变成一纸空文了吗？这样浪费纸张，森林知道吗？而且，这个声明还说，这次是“临时调整”，这是不是意味着，上级的规定也就临时执行下，过段时间便人亡政息呢？如果这样，这个“阳奉”也有奉得很勉强。

其次是对员工的傲慢。

前面我们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把这三个明显不合适的人放在千亿资产国企的董事长、董事位置上，相当于把这三个女生架在火上烤。这真的是对员工负责的表现吗？这是给人带来灾祸啊。现在铺天盖地的谩骂，是她们三人应得的吗？

同时，也是对实质操控这家企业的领导干部的傲慢。试问，一个干部，除了本职工作，要承担这么多的额外的大型企业管理责任，既没有名，也没有利，还不能公开示人，这样真的公平吗？名不正，言不顺，事不通。把一个本应重用的人才推到一个极容易心理扭曲乃至腐败的处境，这不是害人吗？

随意安排人的命运，这背后的那种傲慢气，不小。

再次是对群众的傲慢。

这个公司是国企，资产是全民所有。做出这样明显不合理的人事安排，公示了，又要大家装作看不见，装作有默契，要大家认可“没有影响正常运营的社会关系”。可是，此情此景，大家怎么能毫无心理障碍地配合呢？试问：群众连背后在运营公司的人是谁都不清楚，怎么会知道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试问，《公司法》难道不是国家级的法律？一个公司的正常运营，难道不是董事长、总经理、董事做决策？

西安最近故事很多。比如，西安市规划局在距离大唐芙蓉园不足1000米的长庆坊二期团购191套住房，均价4495元/平方米，不到周边商品房售价的一半；比如，西安烟头检查员自丢烟头诬陷环卫工。

这样的故事，可以说是事故了，如今，故事又多了一件，故事的主题是“论西部环境下阳奉阴违的新型实践暨‘我爱干嘛你管得着吗’的新型探索”。如果这个故事以财政局这样一纸回应就结束，那么，北京和西安市之前发布的那些规定，不免显得尴尬；身处表面董事岗位和实际董事岗位的人，不免显得尴尬；而热切关心这件事情的群众，也不免显得尴尬。

去年开始，西安开始构建新型政商关系，很努力，比如，西安市纪委印发《关于进一步规范公职人员涉企行为规定（试行）》：

公职人员应当满怀热情和真情，主动与企业接触交往，拉近距离、靠前服务，亲商、安商、富商，当好新时期的“店小二”，为企业提供“五星级服务”，营造“真抓实干、下势苦干、加油快干、创新巧干”的干事创业浓厚氛围。公职人员应当带着诚意，虚心倾听企业呼声，针对企业需求，主动办、马上办、上门办、跟进办，随叫随到，服务周到，用心帮助企业脱困、解困，真正做到想企业所想、急企业所急、忧企业所忧。

上述这些话，态度可以点10086个赞，可惜，细看之下，用的字眼却很模糊，很难执行，更难问责。什么叫做“满怀热情”，一秒钟内上茶是热情，五分钟后上茶是不是热情？什么叫做“店小二”，上门送盖章服务是店小二，层层报批等你来取是不是店小二？什么叫做“马上办”，当场打电话是马上办，寄一个平邮也是马上办。

真正好的政商关系，不是一些虚头八脑、宣誓表态的文学词汇大集合，而是杜绝选择性执法，杜绝枉法裁判，杜绝混淆角色既当裁判又下场赛跑；

真正好的政商关系，是踏踏实实遵守规则，严格执法，违法必究；

真正好的政商关系，是让社会运行逻辑清晰可预见，运行成本最小。

反之，如果连上级一个不能兼职的规定都来这么一套阳奉阴违，谁还相信你有正常的政商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