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新社记者走访伊斯坦布尔的维吾尔流亡者社区,听他们讲述被迫逃离中国的悲惨遭遇。这样的故事并非偶然发生在一些个体身上,而是整整一个民族的苦难。

(德国之声中文网)阿卜杜拉 • 拉苏尔(Abdullah Rasul)很少与他在中国的家庭联系。父亲去世三个月之后,他才知道。

跟其他来自中国西北部的维吾尔难民一样,今年35岁、居住在伊斯坦布尔的拉苏尔知道,与中国的亲人联系会让他们遭受当局的严厉审查,甚至比这更糟。

他说,他想方设法通过有限的渠道获悉家乡的消息令人感到恐惧。

Facebook在中国被封锁。如果使用其他应用程序,比如WhatsApp,亲人们会担心被当局怀疑。

他告诉法新社记者说:”我上一次得到家人的消息,还是在2018年5月。当时我被告知,我的母亲、两个姐妹和一个哥哥都被送进了再教育营。”

 

父亲的消息

也是在当时他才知道,他的父亲,吐鲁番的一名乡村老人,被地方官方找去见面之后就去世了。 “我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的消息。”

中国近年来打击维吾尔族。这是居住在位于中国西北的新疆的一个少数民族,大多数信仰穆斯林,说突厥语。

人权组织和专家说,在这个受到严格控制的地区,有超过一百万的维吾尔人和其他穆斯林少数民族人被送进拘禁营。

中国当局最初否认拘禁营的存在,现在则辩解说,这些被他们称为 “职业教育中心”的拘禁营是打击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的必要措施。

经营进出口贸易的拉苏尔向法新社记者展示了他之前收到的父亲的视频信息。视频拍摄时间是 2017年5月。

在视频里,父亲告诉儿子说一切都好,但同时紧张地环顾四周,显然觉得自己正在被监视。

拉苏尔说:”(一年后)我才得知,当地政府请他去’喝茶’–这在中国意味着当局对你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见面之后,我父亲离开了政府办公室。沿着公路走了几百米之后,他就死了。”

法新社就此事件询问新疆政府和中国外交部,都没有得到回复。

 

一个人和成千上万人的遭遇

拉苏尔的故事远非独一无二,而是成千上万在土耳其避难的维吾尔人的遭遇。土耳其是唯一一个甘冒风险惹怒中国政府而庇护维吾尔人的以穆斯林为主体的国家。

在伊斯坦布尔郊区Sefakoy,有很多维吾尔咖啡馆、商店和其它营生,是当地维吾尔人的一个据点。

那里有一家新开的武术馆,维吾尔学员们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活动来保留自己的文化。

不久前的一个晚上,武术馆里挤满了各个年龄的孩子。他们首先做了祷告,然后再开始生龙活虎的练习活动。

很多维吾尔人仅仅因为做生意而移居土耳其, 却在回到中国时被拘捕,孩子因此留守在土耳其。

31岁的塞默让• 赛义迪(Semerjan Saidi)说:”我们这里有很多没有父母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回到中国之后,要么被关进拘禁营,要么不让返回土耳其。”

赛义迪上一次和家人通话还是在2016年。当时家人要求他断绝联系,因为他们感觉到处境正在恶化。

他说:”他们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只是不知道会有多么糟糕。”

在2014年至2016年期间,许多维吾尔人逃离中国。通过中亚和东南亚的的逃亡路线异常活跃。

 

把孩子埋在路边  继续往前走

在Sefakoy一家维吾尔人经营的咖啡馆里,当地人喝着奶昔,下着象棋,不少流亡者对法新社记者讲述了他们的悲惨经历。

其中一个人的婴儿在途经越南的逃亡路上发烧死去。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他把孩子埋在路边,继续往前走。

这里所有人都表示,自2017年镇压行动升级以后,甚至在那之前,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和家人交谈。

46岁的塔维库尔(Mahmoud Tavekul)说,自2014年离开新疆喀什市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妻子和四个孩子。

塔维库尔的兄弟因为声称支持该地区独立而被当局判处无期徒刑,他自己也因此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本来希望逃亡以后再设法让家人出来,但一直还没有实现。他说:”我没有家人的任何消息。当局让他们从微信中删除了我。”

” 2016年,一个朋友告诉我说,我的妻子被送去了‘再教育营’。”他说,从此杳无音信。

在伊斯坦布尔任教的维吾尔经济学教授布尔汉•赛提(Burhan Saiti)说,传递任何形式的信息都是”不可能的”

他说:”如果我们试图联系亲属,中国当局就会将他们送进拘禁营。”

与家人失去联系给很多人带来沉重的打击,但他们试图重建流亡社区。

赛义迪在武术馆看管跆拳道班,他向法新社记者表示:”身边的人都无法与家人联系,这使我们团结在一起。这样的事情不仅发生在我身上,而是所有维吾尔人的遭遇。”

“我想如果我能为这些没有父母的孩子做些好事,也许也有人会这样对待我在中国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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