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深一度 | 起诉茅台的HIV感染者：同意我干临时工，又不签合同，是赤裸裸的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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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过贵州茅台酱香酒营销有限公司（系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全资子公司，以下简称“酱香酒公司”）劳务派遣人员转聘的笔试及面试后，32岁的艾滋病感染者刘元被通知体检不合格，并在单独复检HIV（艾滋病病毒）项目后被公司拒录。

10月16日上午，刘元向贵州省仁怀市人民法院递交了案由为“平等就业权纠纷”的起诉状，将酱香酒公司告上法庭。法院于当日受理了这起诉讼。

▷刘元起诉的受理通知书

被要求单独复检HIV

在参加转聘为合同制员工考试前，刘元已作为劳务派遣人员于酱香酒公司干了两年销售工作。据刘元介绍，劳务派遣人员与合同制员工工作内容基本一致，而合同制员工的薪酬待遇则相对较高。此次于今年5月开始的酱香酒公司转聘考试共有100余人参加，录取比例约4:1。

2019年6月24日上午，通过笔试、面试的30名应聘人员在茅台职工医院参加体检。刘元称，当日下午，接到人事通知，称其体检结果异常，但并未说明具体原因。刘元表示，在接到通知后，也曾想过是否与自己感染HIV有关，但由于当时公司体检标准中并不包含HIV检测，所以并未多想。

据刘元起诉状的内容，6月28日，酱香酒公司发布录用名单，包括刘元在内的4人体检不合格。随后，刘元于6月30日前往位于贵州怀仁的茅台集团总部沟通。直至7月8日，酱香酒公司人事部一名李姓工作人员通知刘元于7月10日在仁怀市疾控中心参加复检。刘元回忆，上述李姓工作人员直接将他带至HIV检测室，复检项目只有HIV一项。

深一度记者获得的一份复检当日刘元与酱香酒公司人事专员的电话录音中，人事专员询问刘元，“有事还是没事（HIV阴性还是阳性）？没事（阴性）的话就等通知。”而在刘元表明自己此前已确诊感染艾滋病后，该人事专员表示，需要汇报领导才能作出答复。

在另一份8月19日的录音中，刘元致电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茅台公司”）人事部，表示自己在体检过程中进行HIV检测。该人事部工作人员称，公司不论何种情况的入职体检，均不会有这一项（HIV检测）。而在此后刘元与酱香酒公司人事专员的沟通中，人事专员表示，“（茅台）集团劳资已经下了明确指示，录用（转聘）确实已经不考虑，争取在经济上给你一定的补偿”。

该人事专员明确，的确是因为刘元感染艾滋病才决定拒录，“他们那边（集团劳资）也到当地防预部门去了解了，像这种情况的话从防预的角度就是不予录用。”

记者查询发现，茅台官网于今年6月6日发布的《茅台公司2019年招工简章》中提及的体检基本标准中，仅包括无吸毒史、身高体重、血压、丙转氨酸转氨酶（ALT）、视力等内容，并未包含HIV的相关要求。

而在深一度记者获得的一份发布于酱香酒公司办公平台的《茅台公司招录用体检标准（试行）》中则规定，“艾滋病，不合格”。该份体检标准的落款日期为2017年6月21日。

据刘元称，这份体检标准在今年9月才上传，在他看来，这份包含HIV要求的体检标准，是公司为拒录自己提供的材料支撑。

刘元的代理律师常玮平指出，《艾滋病防治条例》规定，国家实行艾滋病自愿检测制度。“公司在刘元不知情不被告知的情况下检测HIV项目，违反了自愿检测制度，侵犯了刘元的隐私权。随后又以HIV感染为由不录用刘元，是对他的歧视，侵犯了刘元的平等就业权。”

在常玮平看来，“对于刘元来讲，他已经32岁，并且在这个行业已经经营多年，想转行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一旦公司不要他，他会承担很大的社会压力。”

在《民事诉讼状》中，刘元提出了包括赔偿精神抚慰金、维权成本合计9万元、酱香酒公司依法录用自己等诉求。

目前，刘元仍在酱香酒公司以劳务派遣的身份工作。17日上午，深一度记者多次拨打茅台集团公司及酱香酒公司人事部电话，均无人接听。16日下午，酱香酒人事部李姓工作人员向媒体确认“有此事”，并表示目前此事正在处理阶段，不方便透露。

▷茅台官网的体检要求不包括HIV内容

“想要一个平等沟通的机会”

深一度：为什么这么坚决地希望能讨个说法？

刘元：第一次公司找我谈话的时候说的是辞退我，不让干了，会给出补偿。我也知道这个病在国内的接受程度不高，公司顾虑这个病被其他员工知道了会引起恐慌。我能理解，我当时都考虑过要离职了。

而在之后的沟通中公司又做出让步，说还是让我干临时工，但不签合同。我很生气，这是对我赤裸裸的歧视。意思就是说你有这个病还是可以为我们服务，只是不给你发高薪水。公司这个决策彻底惹恼了我。

深一度：从6月份到现在你跟公司沟通进展如何？

刘元：知道自己未被录取后，我就一直在跟公司沟通，一开始我觉得是地方人事对艾滋病不了解、有偏见，此后我又联系了集团的人事，他们又把皮球踢回了我们子公司，我们公司的人事又说是集团的人事在负责，这个事情在人事方面已经是死循环了。此外，我还找过公司纪检委，说不是他们的受理范围，还找过公司信访办，信访办了解情况后，回复说公司是符合流程的。

深一度：为什么现在想要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刘元：截止到现在为止，我能说上话的都是公司的基层人员，他们都跟我说他们做不了决定。做出这个不录用决定的领导却没能站出来跟我说一句话，我跟他们没办法做一个有效的沟通。我现在想着我已经豁出去了。媒体报道之后，即使是有些东西会对我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也想曝光，迫使茅台这边有决策权的人能给我一个平等沟通的机会。

深一度：有没有考虑维权的做法可能也会泄漏自己的隐私？

刘元：其实都有顾虑，我肯定是害怕的。但是比起这个，我更难以忍受的是被他们歧视。我是在2014年确诊感染艾滋病的，怎么样的心理历程我都经历过，现在不会比那个时候更难了。所以我豁出去。谁都想在不暴露自己隐私的情况下为自己争取权益，但现在如果不承担这些风险的话，我觉得我是没有机会跟茅台这边平等沟通了。

我的父母不知道我有HIV，这是我目前唯一的顾虑。其他人我不在意，哪怕所有人对我有各种诋毁，或是不理解，我都不介意，我现在担心的就是父母如果知道这件事，会给他们造成很大的负担。

深一度：现在身边会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你患HIV？他们对你的态度有没有发生转变？

刘元：我有两个同事问我为什么体检没过，我跟他们实话实说了，出事前他们是不知道的。在知道我的情况后，他们对我的态度没有明显改变，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疏远我。

深一度：公司知情的同事，大多是这种态度么？

刘元：目前我能接触到的同事都表示对我的病表示理解并尊重，随着时代发展，特别是年轻人，对这个病的接受程度还是在提高。公司的一些基层员工也会站在我的角度考虑，甚至有一位人事专员在知道这件事情后，极力帮助我向公司各个部门争取利益，并且也支持我通过法律途径维权。不过他毕竟站在公司的立场，能帮我做的事情很有限，但我还是很感谢他。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刘元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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