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完武汉火神山医院的建设之后,张元与同去的另外三名老乡志愿者接受了身体检查,确认目前无恙后得到了通行证,被允许离开武汉,驱车11小时后回到了家乡所在的县城。
1月28日,他在县城电视台偶然看到“火神山招工”的消息,因为自己以前在工地干过建筑通风,正好也缺该工种,他当即就决定去火神山建筑工地支援建设。带着另外三个老乡志愿者,他开着车就从家乡出发了,一路疾驰,十几个小时后抵达武汉。到火神山建筑工地安顿完毕后,开工前他才告诉家人自己的决定,母亲一开始并不能理解他的选择。据张元说,他现在有自己的生意,年收入也还算可观,小儿子才五岁,成为“逆行者”可能对家人来说一下子有点难以接受。在工地上,他每天从早上7点开始干活,往往都到凌晨才停下,因为担心自己不一定能够再度回到家里,他会在极少的休息时间里挤出空隙拍摄一些视频记录自己所做的事情。“如果有意外最起码还能给我儿子女儿看看吧,最起码他们能知道我去哪儿了干什么了”,张元说。
所幸,火神山医院顺利建成,目前为止,张元和同伴也都身体健康,离开武汉返回家中。但与他想象中人们的欢迎、关心和感谢不同,现实情况使他感到心凉。
“我们一下高速就向县里报备了情况,并询问隔离的地方,一路上工作人员不让我们下车,通过电话与我们进行沟通,一路都不告诉我们去何处隔离,后来我才知道,要把我们带去和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关在一起。”张元说,那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而县里这样的安排他并不能接受,可是自己当时一点办法都没有,无法联系上相关领导。沟通失败后,他与另外三个工人又回到车里,决定驱车离开,等待天亮后联系相关负责人员。保安拦截不成后选择报警,警察希望通过强制手段让他们接受隔离安排,但由于他当时情绪激动,且持有武汉开具的通行文件,最终双方陷入僵持状态。
张元担心自己会因为不合理的隔离而加大感染新冠肺炎的风险,按他的话说,我在外面打仗没有被敌人打死,回到家也不应该得到这种待遇。他认为隔离是必要的,也理解工作人员对自己的恐惧,他提出可以在自己闲置的房子内隔离,又或者给他搭个帐篷,哪怕在地里,在郊外,他都可以接受,但是不要把他跟确诊病例的亲密接触者关在一起。但都没有得到明确回复。
最终,张元与其他三位同伴在车里过了一夜。天亮后,县里的工作人员告知他为他们安排了一个没有病人的地方进行隔离。到达隔离地后,张元发现此处的大门日常是锁着的,带路的保安警惕地与他们保持着八米左右的距离进行对话,一旦他脚步加快离他较近,便会被大声警告“你走慢一点,不要离我那么近”。张元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他拼命参与建设了医院,不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但也不想被家乡父老当做瘟神。整个进入隔离房间的过程存在两拨工作人员的交接,但没有任何人做过自我介绍。权衡之下,张元决定再次拒绝这个隔离地,因为担心“这个地方进了就出不来了”。经过再三沟通,最后张元和他的三位同伴被安置在家里附近的一个宾馆进行为期14天的隔离。
张元庆幸自己不是一个“特别老实的人”,否则可能只能乖乖地接受当地的隔离安排。他为家乡人民的不理解感到难过,老家所在的农村村民听说自己去武汉支援了,就说“别让他回来”。而在隔离期间,当天真烂漫的女儿问自己,“爸爸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去那里干活为什么别人的爸爸不去啊”的时候,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但他也不后悔自己去支援武汉火神山医院的建设,他认为国家在那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医生和建设者,他也一直记得刚到武汉下高速时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那包口罩和那几瓶水,以及那一声“谢谢你们”。
(应受访者要求,张元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