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T编者按:本文公众号原文已被删除
今天怀着极大的藤惊和悲痛写下这篇文。
最早接受我扪采访的李医生,抢救无效去世。
晚上九点多接到的消息,马上安排核实,事实上,今 天我们记者白天给他发信息就一直没回,当时我们一 直以为他只是在休息没来得及回复。
到了晚上,有网络消息传来,再打电话过去,不管是给他本人还是他的妻子,都没有接电话。等到半夜,最终等来了这个噩耗。
同行报道称,人是在9点半没的(后续报道说法是9点 半心跳停止,后来上了ECMO)。10点20,给医院其他医生打电话,得到的回复还是"还在抢救”。说让我们等明天早上医院的公告,说"你还品不出来什么吗?非要我给你说明吗? ”
品你妈。
是的,不该骂人。不该苛刻要求他所有的同事,都像他一样顶住压力说出事实。
是该相信同行的报道的,但是那一刻脑海中神奇的报道原则居然蓬勃了一下,直接跟同行在群里掐起来,问你扪信源是哪里?是网传吗?急救室没给出确定消息,你們凭什么说他已经死了?
然后前辈私我,说是内部消息。
不得不相信。
对,那一刻我选择质疑同行,认为应该等医院的消息。
是了,可是我应该相信同行们的,他们的操作标准和职业操守。他们的信息获取渠道。我们是瞭望者啊我們是他妈的报丧者,我扪是坏消息的传递者,我扪是 人人厌弃的乌鸦嘴,嗜血者。我怎么能不相信同行,反而相信一个迟迟不给消息,让我们等公告的机构呢。
"媒体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死亡,只有医院可以”,只会发生在newsroom,不会发生在这里。
李医生接受采访时,是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他说不了话,因此我们的采访全部依靠跟记者小姐姐打字 完成。看到采访内容我就方了,这么详细的经过,只要对着人找,一找一个准。
为了最大限度地不曝光,我扪打了码,连同他的病历单,连同他的训诫书。连同他病历单上的医院标志,连同他训诫书上那个单位,具体的所。要不是因为实在下不去手,我们甚至会常规操作,再给他化个名。
每一个厚码都是他的压力,每一个码都是那些人的耻辱,每一个码都是遮住他坦荡与善良的灰霾。
然而英雄的名字是遮不住的,很快就全网皆知了。
后来,他接受了更多的采访,曾一度,我们觉得他是在一步一步地好转,他说自己好了之后还要去一线,他检测两次都是阴性,后来才转了阳性确诊。
没有一篇严肃报道,是一蹴而就的。李医生出现在我们的采访名单上,中间隔了两道坎。
采访完成时,牵线的同事说,帮忙牵线联系李医生的朋友,疫情过后会来北京,届时我扪一起和他吃饭。
我说好。
可是当时心里跃跃欲试,是打算专门去一趟武汉,找李医生吃饭喝酒。满怀敬意地感谢他接受我们的采访 的。
就这么无始无终地结束了。
手写二十遍,战士军前半死生,君在城上竖降旗。曾以为自己是"妾在深宫那得知”的那个"妾”,后来才知道我扪是那个“十四万人齐解甲"的"甲",悄无声息地被卸 了,不是战士,不是武器,在直面的可以预见的命运里,如一团最没有用处的破铜烂铁,被扔在地上,踏逬泥里。 最先报道他的我们。最后要为他写讣闻,为他刻上墓 志铭。
医生有希波克拉底宣言:把我的一生奉献给人类;我将首先考虑病人的健康和幸福;我将尊重病人的自主权和尊严;我要保持对人类生命的最大尊重;我不会考虑病人的年龄、疾病或残疾,信条,民族起源、性 别、国籍、政治信仰、种族、性取向、社会地位,或任何其他因素;我将保守病人的秘密,即使病人已经死亡;我将用良知和尊严,按照良好的医疗规范来践行我的职业;我将继承医学职业的荣誉和柰高的传统;我将绐予我的老师、同事和学生应有的尊重和感 激之情;我将分享我的医学知识,造福患者和推动医疗进步;我将重视自己的健康,生活和能力,以提供最高水准的医疗;我不会用我的医学知识去违反人权和公民自由,即使受到威胁。
而我扪没有。我们没有堂堂正正宣誓,理性,客观,中立。保护我们的采访对象,保护他不会因为善良地接受采访而顾虑,给予他持续的关注,保护他不要成为近处或远处的哭声,保护他不会为了说真话而受到折辱。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就像他说出真话、支持采访一样,捍卫他的权利,一步也不退后。
这是我们的原罪。
什么卑鄙是卑鄙者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墓志铭,什么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什么天堂没有肺炎没有训诫 书,在这个好人的死亡面前,轻飘飘不值一提。
没有人配得到他的原谅。
那些没有心的人,就让他們在反复推敲公告词句中腐烂吧,让他们在毫无心理折磨的自洽中沉沦,让他们 的名字受到诅咒,让他们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惊觉身上背负着一条沉甸甸的人命。
而那些还有心的人,就将这个沉重的十字架永远地背负下去,背负至死。记住羞耻与愤怒,记住这种感 觉,尽管保持愤怒是件消耗体力又痛苦的事情。记住这种痛苦,然后咬着牙活下去,忍下去,默默地扛下去,记住自己是人,然后看着那些傻逼和坏逼,在狂欢中被罪恶吞噬。用他们的血肉,铺成通往新世界的砖石。
之前纯文字版不知怎么就发不出来,只能转成图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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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S 档案 | 李文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