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有很多关于美国“政治正确”的讨论,我始终抑制住自己发表观点和看法的冲动,尽管仍然有时忍不住在豆瓣发了广播,甚至说了些有“争议性”的话,冒犯到了不少豆友,当然现在都删了。

我强忍着不说,是觉得在这个时候,在这个环境中,沟通是无效的。

看着朋友圈很多朋友,甚至很多在国外留学、工作的朋友,都在愤怒讨伐“政治正确”,呼吁维护“创作者的自由”。

先不说“五十步笑百步”的问题,也不说“平权导致艺术平庸”这样的错误论断(尽管我心中有上万字的话想要说)。

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懂英语,很多朋友都装有“梯子”。注册一个Twitter账号,多关注几个人,各个国家各个阵营都关注一些,没事刷刷看各方撕逼的论点和论据,会对我们看待这些事情、建立自己的独立观点有帮助,至少不会轻易被煽动、被利用。

比如HBO下架《乱世佳人》这个事,已经被无数公众号、微博大V、抖音大号大肆讨伐或借题发挥,大多都是用“《乱世佳人》被禁”这种夸张且极具煽动性的标题和用词,认为这是美国白左焚书坑儒式的纳粹举动,展现出美利坚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但是如果你随便在推特上一搜,会发现无论是黑是白、是左是右,大多都是吐槽和指责HBO这个错误的献媚行为。在欧洲,尤其在法国,几乎是一边倒的批评之声。

这似乎和大家以为的“白左行为”并不一致。

▲ 国内媒体报道

剩下的少数站在中间假装理中客,嘲笑大家的过激反应,表示就算HBO下架了,美国至少还有五个流媒体平台能看到这部电影,更不用说大量的电视版权、DVD版权等等,根本不存在“被禁”一说。

后来国内又铺天盖地宣传说,《老友记》制片人被逼哭道歉,没能让《老友记》有黑人主角。然而事实上人家并没有哭,也并没有这么说。这位制片人只是说,在自己的制片生涯中,的确在“多样性”(Diversity)方面欠缺考虑。

▲ 国内媒体报道

制片生涯,不仅仅指《老友记》;Diversity,指的是角色的多样性,并不单单指种族。

当然这一切到了国内都变味了,似乎贸易战的敌对方一夜之间倒退几十年。

曾经看到过一篇讨论好莱坞和奥斯卡的文章,提到说大家应该要区分,“政治正确”和“伪善”。

因为真正该指责的是后者,而不是前者。

▲ 来自澎湃思想市场的文章

该讨伐的是HBO这种资本家的见风使舵,而不是一味妖魔化推动社会进步的“政治正确”。

该反对的是伪善的投机商业行为导致某些“艺术创作”的不纯粹,而不是平权这件事本身。

该抵触的是因为创作者本人的“私德”和“政治主张”而封杀其作品的行为,而不是对影视作品中出现的那些“不正确”视而不见。

该反对的是明文规定下受到法律保护的审查,而不是一个创作者选择讲述女性、黑人和同性恋的故事,无论出于什么目的。

如果我们只是简单地将“政治正确”“矫枉过正”扣在电影和相关事件上,粗暴地让“艺术的纯粹不允许被折损”这样的意识形态凌驾于个体甚至群体的经历和生命之上,那与我们反对的甚至反抗的,又有何区别?

▲ 《绿皮书》剧照

刚看到美国最权威的电影媒体之一Indiewire,发表了一篇关于中国媒体如何在这件事情上错误引导和煽动情绪的文章。

我就直接翻译搬运了过来。

大家可能不同意这篇文章的观点,甚至觉得是打胡乱说,都没关系的。

我觉得连对待一部电影都会有喜欢和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有不同观点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至少可以看看,“对方”,从外面,是怎么看待国内这个讨伐风潮的。

P.S.原文中部分段落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不能翻译搬运过来,感兴趣的话可以点击“阅读原文”。

原文来自indiewire,请点击文末“阅读原文”查看,以下是对这篇文章的翻译

在资深影迷中颇具知名度的中文在线影评杂志<虹膜>,近日刊登了<IndieWire>对纪录片作者斯坦利·尼尔森,关于乔治·弗洛伊德抗议活动的独家采访的全译本。

这篇中文版本的标题与原文主旨大相径庭,而且有多处翻译错误,这是社会正义运动,尤其是种族正义运动,在中国受众中被误解的众多例子之一。

▲ 《虹膜》译文标题

在<IndieWire>的采访中,尼尔森讨论了非裔美国人运动的细微差别和复杂性,以及黑人电影人讲述自己的故事的重要性,这篇采访被放在了一个中文标题下:“最懂黑人的非裔导演,却不支持这场运动”。

这个标题既是误导,也是危险的。尼尔森以记录非裔美国人的经历、揭露和挑战结构性种族主义为职业,后来还上了美国公共电视台,赞扬抗议者的努力。

▲ 斯坦利·尼尔森

尼尔森对抗议活动的反思,不仅仅是被标题完全曲解了。从<IndieWire>的原文来看,尼尔森”沉默寡言地参与了抗议活动 “被翻译为 “尼尔森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这场抗议活动”。类似的翻译问题在整个中文文本中都有出现,凸显了尼尔森对这场运动的 “不认可”。

“看完原文后,我很震惊。”长期阅读《虹膜》的中国电影播客主持人Ina Yang说,“选一个吸引眼球的标题是一回事,在这么敏感的时刻,直接误导大家是另一回事。”

▲ 《虹膜》译文

《虹膜》编辑的选择将尼尔森变成了乔治·弗洛伊德抗议活动的不赞成声音,这在中国社交媒体上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因为在中国社交媒体上,保守和种族主义的信息经常肆意横行。

保守派评论员坎迪斯·欧文斯(Candace Owens)攻击乔治·弗洛伊德的视频通过留言信息、长文和微博上的帖子疯狂流传。欧文斯的视频仅在微信上就被浏览了超过10万次(微信显示浏览量的上限为10万次。实际收视率可能会更高)。

▲ 坎迪斯·欧文斯的视频在简中互联网上随处可见

官方媒体和官员在批评特朗普政府和谴责抗议活动之间两路并进,一方面,国家媒体倾向于强调抗议者的暴力;同时,中国的媒体和外交官也将美国的抗议活动,作为挑战特朗普政府的宣传机会。

中国网民也积极讨论乔治·弗洛伊德的抗议活动,与其它某些抗议活动相比,中国网民在这个话题上受到的审查也显然较少。

讨论的一大主题是谴责影视文学中的 “政治正确”,这已经成为中国公众反复讨论的话题,尤其是当它有利于黑人的时候。

▲ 《乱世佳人》

在过去的一周里,中国社交媒体铺天盖地地将HBO Max临时停播《乱世佳人》视为 “文革行为”,并将此举比作 “纳粹时期的焚书坑儒”。

而《老友记》主创马耳他·考夫曼对该剧缺乏多样性的反思,则以通过各种煽动性的标题 “应该由黑人主导 ”“《老友记》制片人为缺乏多样性流泪道歉”,获得了几乎一致的批评,认为 “矫枉过正”。

在微博的转发区,也有人将种族主义与《月光男孩》联系起来,似乎在暗示这部电影的成功与政治正确有关。

▲ 《月光男孩》

这种对“政治正确”的愤怒和排斥是深植于环境中的。

大多数中国观众对审查制度的熟悉程度超过了种族矛盾,关于种族问题的深入讨论少之甚少。此外,活跃的年轻观众,他们在中国普遍被认为是比较自由的,从小就看好莱坞电影和《老友记》等美剧。

他们被灌输的是美国白人文化,却没有作为少数族裔的直观体验。

这就导致了维护银幕上的白人的话语盛行,也使得人们难以对种族问题进行更细致深入的谈论。

“你成长的文化环境并不会告诉你,这是错误的。”Ina Yang主持了一档中国电影播客节目,讨论了《绿皮书》在美国的 “白人救世主 “争议。

▲ 弗洛伊德事件后,有人应景修改了《绿皮书》的海报

而在中国,这部电影并没有受到类似的质疑和争议,反而影片通过软性的语气掩盖美国的种族主义历史,成为该片在中国取得7100万美元骄人票房的部分原因。

这种漠然的最极端例子之一发生在2018年,中国收视率最高的节目 “春节联欢晚会 “,当着8亿多人的面,呈现了一位中国喜剧演员化着黑妆,戴着巨大的假臀,在电视直播中扮演一位非洲母亲,称赞中非合作。

▲ 春晚上中国演员扮演的黑人角色

同样,2016年一则衣服洗涤剂的电视广告中,一个黑人被塞进洗衣机,被洗成了一个更白的中国人。

2015年,《星球大战:原力觉醒》也曾因涉嫌刻意缩小和淡化中国版海报上的黑人演员而受到攻击。

但这种种族偏见和歧视行为,无论是微妙的还是明目张胆的,来自海外的批评远远多于中国国内。

然而,中国公众必须面对关于种族问题的艰难探讨,无论是在银幕上还是在银幕外,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因为这不仅仅是关于重塑好莱坞的新运动,也不仅仅是关于中国投资者和观众在更多元化的电影产业中如何发挥更大的作用。因为中国已经成为来自非洲的移民工人的热门新家园:仅在广州,估计就有超过20万非洲人居住在这里。

而不愿意理解黑人经历,也已经在美国成为种族主义政策、仇恨和警察暴力的潜在温床。

当好莱坞继续盘算统治了几十年的种族主义时,中国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才能赶上这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