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T编辑注:“非新闻”创办人卢昱宇因被警方传唤警告,原推特账号已“锁推”,后续更新是否持续未知。《非新闻创办人卢昱宇:不正确的历史记忆 2012——2020年的那些寻衅滋事》 (1-6)已由CDT翻译成英文。
不正确的历史记忆(七)
不管你认不认罪,都要接受警察的管理。检察官说。案子在检察院和公安局之间来来回回退来退去好几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语气强硬。
晚上,又从别的号室调来了好几个人,都是其他号室的牢头,晚上轮流值班,监视着我。
第二天,法医来做了伤情鉴定。愤怒盖过了饥饿,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第三天一早,检察官和所长都来了。
我们看了监控,那天的事是那个武警先动手,是他不对,我们叫他来给你道歉。
我不要那个武警道歉,他打我,我也砸了他,我要打我的那个警察给我道歉。
到了下午,所长进来把我叫了出去,叫来打我那个满脸横肉的警察给我道了歉,有点勉强。所长接着说,你是看守所有史以来第一个敢和武警打的人,个人相当佩服,但案子的事是上面安排的,我们也只管关押,以后有什么事都好说。可以先把头盔取掉,但脚镣手铐要等公安局的批准,等你情绪稳定后才能取掉。又叫人煮了面条,犹豫了一下就吃了。之后有点后悔,应该再坚持 一下,把脚镣手铐给取掉。
还有10来天就要过年了,天气已经很冷了,几十斤的铁链套在手脚上,晚上根本睡不熟,后来阿龙设法把秋裤给我套进了脚镣里面,这样好睡了一些。他原来的号室有个死刑犯,所以知道怎么在有脚镣的情况下穿或者脱裤子。
阿龙是四川人,20来岁,和他师傅一起因为买感冒药制造毒品被抓进来。
整天就躺床上,白天也不起来,提审的人也不来了。晚上躺着听他们吹牛,才知道原来除了这个号室以外,还有一个号室也是不用干活的,都是些有学历的人,在外面也不是一般老百姓,每天只要写些文章、诗词之类的登在一份叫“心灵之窗”的正常人都看不下去的报纸上就可以了。
自从成年后,我就对所有节日都无感了,春节也一样,简似乎也是。在一起三年,我们几乎没有过任何节日,天气好又有时间的时候,我们会去洱海边骑上半天的自行车,或者去古城逛逛,去下关沃尔玛买点东西。最远骑到过喜洲,简骑得慢,我总是骑到前面一段再停下来等她。你不要那么快,等着我一起。有一次她说。
春节那天,小桑家里托关系送进来一些菜,管号室的警察把我们全都叫出去一起去吃了顿,算是过了次年,戴着脚镣手铐。简是这个春节是怎么过的?
过完年没几天,所长叫人来帮我解了脚镣手铐,问我有没有什么要求,我要买书,吃不饱。过段时间帮你解决。
大理的冬天不算冷,但在太阳晒不到的号室里,要穿棉裤棉衣才行。没有热水,有自来水,中午太阳晒到风室的时候,可以跑出去洗澡,冷水淋在身上,感觉骨头都碎了,要大喊两声才能坚持洗完。
春节过后没多久,王宗跃律师来了,最终没有把被打的事告诉他。他们从贵阳跑来大理已经很辛苦了,我能自己解决事就尽量自己解决吧。
一天天耗着,每一天都像被复制了一样,起床、点名、 吃饭、睡觉。每个月拿到王荔蕻大姐的汇款单时候,才能感受一些温暖,知道外面还有人一直关心着。
3月24日,大理州检察院的来提案,说案子已经转到中院了,由“寻衅滋事”变更为“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换押证上已经没有了简的名字,难道他们已经放了她吗?
这期间,所长没有食言,帮我买了一套新概念英语,时不时送些吃的进来改善一下生活。号室的人也越来越多,同时打双扣、斗地主、下象棋的都不差人,比之前热闹了很多。
愚人节那天,案子又回到了大理市检察院,罪名变回了 “寻衅滋事”,两个女的送来了起诉书。总算要开庭了, 可以知道自己究竟要被关多久了。
4月底的时候,检察官和公安局的几个又跑来找我,说他们已经放了简,开庭之前简用了他们指定的律师,还神神秘秘的把判决的最后部分给我看了。估计是想要我也换律师吧或者认罪吧,假装不懂他们的暗示。
有期徒刑2年,缓刑3年,不知真假,只要出去了就好。 我想。
天气慢慢变暖,有些人接到判决走了,咕噜,阿布。又送来些新人,来来往往,人越来越多,有时候睡不下,新来的就睡地上。期间有一个因为偷了一部几百块的手机被送进来的,正常情况几百块是不会立案的,但是他倒霉,偷了外国人的手机。看了单子,叫特蕾莎·XX。
老董最终判了5年半,叫我帮他写上诉,知道没什么用,还是帮他写了,反正也无聊。
6月,总算接到了开庭通知,只是庭前会议,但起码离开庭更近了。
心里开始盘算要在法庭上说点什么,要不要先写点什么,最终什么都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