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婚了

亲爱的读者,好久不见。你们可能不知道,笨笨的妈妈离婚了,已经做了一年的单亲妈妈。

今天已经是2020年的年末。这一天,距离我开始想要离婚已经过去了4年;距离我坚定要立即离婚的信念并开启分居,已经过去两年;距离我终于成功离婚,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在这个过程中,我早就成了一名坚定的反婚主义者。但是直到今天,我才找到时间和勇气,要来谈一下婚姻的问题。

这篇文章写了很久很长,写作的目的,是让我个人的遭遇和创痛有些意义。文章分为三部分:几段对家人和朋友有感而发的语音,我个人走向反婚的经历,以及对父权制婚姻制度更一般性的剖析。请感兴趣的朋友慢读,也欢迎分享给您所认识的女性朋友。

经历异性恋父权制婚姻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我的婚姻经历,那就是:一个独立且早熟的女人,在强大的父权制面前终究幼稚天真,还是陷入父权制婚姻罗网,最终经过浴血奋战,及时脱身的故事。所幸我从没信过“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没有过依靠男人的幻想,没有想过要“男主外、女主内”。所幸我事业干得好(姑且不谦虚一下),孩子养得尽心,才有资本拿到孩子抚养权,离婚自己过。

很早的时候,我读到鲁迅的短篇小说《伤逝》,看到追求自由爱情的子君从热恋到被嫌弃、被抛弃的经历。后来,我看到电视剧《中国式离婚》,看蒋雯丽饰演的林小枫为家庭放弃工作后,逐渐因为自卑和不安全感变得歇斯底里,最后被中年事业有成的丈夫嫌弃。从那时候起,我就坚定地相信女人要努力实现经济自立,并决心做一名独立女性。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独立了,无比独立了,而且成了女权主义者,一旦结婚,还是会那么惨。

当然有遇人不淑的问题,但更多是制度性的原因——是制度支持和纵容男人成为那样的男人,支持纵容婚姻内的男人那样对待女人。这是一个男权的社会,是男权的天,男权的地,到处都是任性作恶而不需付出任何代价的男人。

这一点完全不需要论证。如果还有不明白的,请参见热搜“家暴”、“杀妻”、“强奸”、“性骚扰”、“丧偶式育儿”、“抢藏孩子”、“逼婚催生”、“男人出轨”等等里的故事。

那么,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体会到婚姻的恶的呢?

从有了孩子以后,同样全职工作的我,开始了丧偶加诈尸式育儿。从与孩子有关的一切,吃喝拉撒病睡加读书,全都成了我的事。从劝也劝了,求也求了,吵也吵了,对方无论如何就是不带孩子。

从为了及早毕业挣钱养家而忙工作时,被称为:“我和我妈在‘帮你’带孩子。”——何况这根本不是事实。除了极其偶尔的短期出差,孩子出生以来的每一天,无论是算精力还是算时间,我始终都是孩子的首要照料人。

从不想亲密时被要求履行“妻子的性义务”。从生产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开始,便长期遭受婚内性胁迫、性骚扰。

从同时承担主要照料人和挣钱养家者的双重角色,却没有任何功劳。

从反抗不公却被称为,“要骑在男人头上”。

从疲于平衡读博和母职、每天都是浮肿状态时,被拿去和同社区辛苦伺候男人、孩子的全职妈妈相比:“你不觉得自己比她们幸运吗?” Well, 人家至少不用操心养家问题,不必拖着孩子勉强与男性同行竞争。难不成,我还要感激命运,感谢你?参照:当妈半年:平衡读博与母职,女超人是出路吗?

以及,从我发现婚前婚后都有做“好儿媳”的压力。从双方发生矛盾时,公公教育我说,“X 脾气不好,你要多担待他”—— 而且这还是在结婚以前。从婆婆认为这个充满冲突的婚姻的出路在于:你要像我当年一样多忍耐。记得第一次听到公公那句话时,我的本能反应是:我脾气还不好呢,你怎么不让他多担待我?

发现了吗,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现在都开始对 “你的人生该怎么过”,有了很大的发言权。

尤其是,从我开始考虑离婚时,首先想的竟然不是自己的人生,而是离婚伤害善良且帮忙带了孩子的公婆怎么办。虽说公婆观念父权,但他们从未故意伤害过我,我对他们对笨笨的爱和照顾也充满感激。我意识到,这个婚姻不只是我自己的婚姻,更是父权家庭的婚姻。 父权家庭的颜面和社会地位系于此,如果执意离婚,我会成为一个他人和社会眼中狠心的坏女人。最可怕的是,连我自己竟然也在承受道德感的责备,感觉自己才是那个伤害他们的凶手。我甚至想过为了勤劳隐忍的婆婆忍耐下去,因为我知道对她来说,这会是一件天塌下来的大事。

还有,从我意识到,我和我的家人,都在不自觉地承受着 “做好女人”的压力。在考虑离婚到采取行动的过程中,我和我的家人花了很大力气去梳理理由,以便向人解释,这个离婚是多么多么正当的。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在我承受许多伤害以后,我的妹妹还在关心,如何能把这个离婚对我婆婆的伤害,减到最小。她建议我,离婚后,在父权家庭的亲戚那里假装没有离婚。。。

一个朋友这样评价她的行为:“父权制的恶,很多时候都是由父权制下的好人作出的。你的妹妹就是这样一个父权制下的好人。在维护父权制的压力下,她没有意识到其中对你的不公平。假如你的公婆感到受伤害,那么,伤害他们的是父权的观念,不是你。”

以及终于有一天,我自己也才想明白:假如他们感到受害,这个伤害也是由他们的儿子造成,与我没有关系。

我明白我们的观念、行为是一种愚善,同时清楚这更是因为:父权制要求女人做好人;而做父权制下的好人,与争取女人的自由、公平,是冲突的。 长期处在父权道德的要求下,作为女人,我们已经习惯了去时刻讨好他人,避免与人不便。哪怕错在他人,只要涉及到自己,我们也会去反省和责备自己,为他人的错误承担责任。

实际上,生活在父权制下的每一个人,都在承受这种婚姻维稳的压力。在其他想要离婚的女性那里,这种压力也许不是来自公婆,而是担心儿女离婚伤及自己颜面的亲生父母。

对于父权婚姻体制织成的这个坚固而无所不在的罗网,想必大家都有体会。

总之,从这样的一个个时刻或处境开始,我深刻地体会到,婚姻把我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独立女性,一个有尊严、有自由的人,变成了一个父权婚姻制度里的妻子、母亲、儿媳。 这些角色伴随着大量以无偿体力和情感劳动为基础的“家庭义务”,同时时时刻刻对女人进行控制和贬低。

因着对方一句支持男女平等的空口承诺,我怀着追求平等婚姻的浪漫爱幻想,进入了一个新不新、旧不旧的婚姻体制。最终,两种婚姻形式的好处一点没有占到,两种婚姻的苦楚却一样没能幸免。

越狱

于是,我开始了非常漫长而艰辛的反抗和逃离。这个过程需要很多条件:观念上的转变,金钱的基础,社会支持网络提供的精神和经济支持。

首先,没有观念上的觉醒,就不可能有反抗。女权主义是我反抗的思想基础。但是,父权婚姻对女人盘根错节的文化规训,并没有那么容易挣脱。我是在长久的痛苦加之不懈的思索以后,才慢慢实现了观念的转变。如上节所陈,即便成为女权主义者多年,一开始我也没能避免父权制的婚姻维稳思维。它已经内化到我的潜意识,它是顺文化的,不经艰苦的努力,难以克服。

这种思维的具体表现是,我怕离婚会伤害对方,伤害对方的家庭,伤害孩子。很长时间以内,我没有超越父权社会对我的洗脑,一想到离婚,便以为自己是在伤害公婆,以及要把孩子的父亲从他生命中剥夺出去。

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我才想明白,应该对对方家庭的伤痛还是圆满负责的,不是我。以及,离婚不等于让孩子没了父亲。对孩子的成长参与多少,取决于这个父亲有多爱孩子,取决于他愿意付出多少努力去陪伴孩子,而不是这个婚姻的完整与否。对方对孩子爱与陪伴的多少,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也不会因我不离婚而自动获得。

在美国,很多离了婚的人会选择联合抚养孩子。父母离婚后,很多孩子在父亲和母亲家里,各住一半,或者做出其他兼顾几方需求的安排。一对爱孩子的父母,不是非要生活在同一个household(家庭单位)来施加这种爱。对孩子的养育,也不必一起进行。

作为孩子的母亲,我并无义务为了方便孩子的父亲见孩子,就要忍受长年的痛苦,让他继续留在我的生活里。而且,孩子的家庭观念来自大人,而家庭的形态本是多元的。两三岁的孩子也还没有一家三口或四口的异性恋核心家庭观念。

我非常清楚,孩子必须成长在“完整家庭”是一个迷思。作为母亲,我需要确保自己生活得开心,确保孩子生活的家庭环境是没有压力的。而这些,都需要通过离婚才能实现。

想明白这些以后,接下来是执行离婚的一系列具体问题:抚养权、律师费和离婚手续办理。

第一个大问题,是孩子的抚养权问题。一开始,我不了解美国的抚养权判决惯例,一度担心可能完全失去抚养权。而这是我不能承受的。

需要澄清的是,我并不是非要亲自抚养这个孩子。争取抚养权的决心,出自对孩子的责任感。贸然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我很抱歉。他的生命源于我所做的选择,因此我要对他负责。但是鉴于孩子父亲一直以来的表现,我深知把孩子交给他会是多么灾难。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有足够的责任心、知识和能力,去给孩子他应得的好的养育。

在与人交流和请教的过程中,我逐渐明白,作为孩子的主要照料人,一个全面负责孩子医疗、教育、社交、生活等问题的一方家长,无论如何,抚养权不可能完全判给对方,最坏的结果是和对方联合抚养。这是我能接受的结果,才不再有这方面的顾虑。

然后是离婚所需要的经济基础:从孩子的照料、单独租房生活的成本,到巨额的律师费。

想要离婚的念头,从孩子不到半岁时就有了。但那时我是一个还没毕业的穷博士生,一没有钱另行租房生活,二没有能力送孩子去托儿所,更不要提离婚所需的巨额律师费。最绝望的时候,我考虑过带着孩子回国写博士论文。

后来,我提前毕业找到了理想的工作,一人肩负起孩子的生活开支加高昂的幼儿园学费。念及曾经的感情和对对方父母照顾过孩子的感激,我们约定在他毕业就业之前不提离婚。无奈虽然又带孩子又养家,却没有换来半点的尊重。关系的持续恶化、不堪忍受的性骚扰、金钱问题上令人无法忍受的低级纠缠,以及对方为了显示权力而时不时发出的离婚威胁(把孩子扔给我一个人),终于压垮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实在没有义务再这样下去了。

此外,婚姻关系赋予对方太多的法律权利。哪怕他一丁点家务育儿劳动不贡献,我所挣的所有钱,他都有权分得一半。 假如我突然离世,我的养老金,寿险、意外险等很多保险,全部都是他的。更为荒谬的是,婚姻存续的时间越长,离婚时他便越有理由向我索要配偶赡养费——从法律上讲,我有义务保证他离婚后的生活水平与婚内相比不减。

这是我完全不能接受的。

与上一次坚定想离婚时情况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有了经济基础。养孩子的钱本来就是我在承担,孩子也上了幼儿园,我终于有了独立生活、独立抚养孩子的物质条件。

何况我的人生也是宝贵的。正如一个朋友对我所说:“ XX, you are too young to be this miserable. You are too young to be this unhappy”. 我不能再这样浪费自己的生命。

下定决心以后,我再没有过半秒钟的犹豫和动摇。

接下来是律师费的问题。美国的律师费实在是太贵。已经把所有收入投入孩子的我,没有能力再支付高昂的律师费。所幸从始至终支持我的家人朋友,向我伸出了经济的援手。就好像,我在一个沼泽里拼命向外挣扎,在最后的关头,他们伸出手,将我打捞了出去。

和中国一样,美国也有维稳的婚姻法体系,导致我的离婚手续办理也耗费了一年之久。好在赖着不离、抢藏孩子等暴力行为是没有出路的,在一个相对平等的法律制度体系的保护下,我终于从婚姻的监牢里越狱成功。

遇人不淑 vs 制度性压迫

四年无比痛苦的婚姻生活,对我来说就像一场惨烈的人生实验。然而,我并不想仅仅把责任归咎于一个个体的“渣男”。我很明白,我的个体遭遇,更多是源于制度性的压迫。是制度让他能够那样肆意对待我。

相信我,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痛恨这个男人,绝对无意替他开脱。毕竟,不论我个人变得多么强大,他所带给我的伤害和创伤,都将伴随我的一生。我也没有办法尽数他已经、正在以及将来还会继续给我造成的麻烦。

比如,即便获得了单独抚养权,有关孩子养育的一切我说了算,但是,由于对方尚未全职就业,两年来,我所获得的抚养费几乎是零。我因此被迫成为孩子在经济和照料上的唯一责任人。无论个中恩怨他那一版的解读如何,我都被迫成为了单亲妈妈,需要在接下来的十八年里对这个孩子负全责。要知道,我是在世界上最贵的城市之一独自抚养孩子。这是怎样沉重的经济负担,养过孩子的人一定不难想象。

没有人结婚、生孩子玩儿。作为女人,我更没有这个资本。这场婚姻对我来说不是一场游戏。我才是受害者,他和他的家庭不是。

而且我没有机会改写孩子的父亲是谁,也永远都不会有一个对笨笨同样尽心、负责的co-parent(共同扶养人)。

然而,这里我的主要关注点,还是制度性的原因。

为什么这么说呢?只要把性别对调一下,答案就很明显。

假如我是一个男人,孩子我生我养我哺乳,我是孩子的主要照料人。然后我先毕业挣钱养家,给孩子创造了一个中产家庭所能为孩子创造的最好的生活和教育条件。我的妻子会怎样看待和对待我呢?亲爱的读者,顺便说,你有见过又养家又负责带孩子的男人吗?假如和这样的男人结了婚,一个女人会对他吼叫、训斥、争夺他所挣金钱的支配权,外加性骚扰吗?

我想大概率不会。大概率,我的妻子会非常感激我,爱我。大概率,我会拥有一个幸福的婚姻和家庭。

所以,我的遭遇主要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他是一个男人,而这个婚姻体制和社会是男权的、男尊女卑的、女人不算大写的人的。

所以,我特别不想你们在读了我的故事以后得出这样的结论:只要睁大眼睛、找对男人,就可以避免我的遭遇。这不是一个事实。这只是一个幻想。除非你相信自己有中彩票的运气。更何况,所有异性恋婚姻都囚禁和剥削女人(在稍后的章节里,我会讲几个“嫁得好”的案例)。

我不想眼睁睁看着那种以“嫁得好”为人生目标,以及以为嫁了好男人就可以高枕无忧的错误观念,继续毒害女人。

不会的。没有高枕无忧的轻松生活。因为你是一个女人,他是一个男人,而这个婚姻体制和社会是男权的、男尊女卑的、女人不算大写的人的。

制度性压迫一二三

父权制婚姻体制是怎么迫害女人的?我的个体遭遇又与制度有什么关系?除了上文离婚原因里所列的例子,这里我另做简单梳理。

首先,当初我为什么要结婚?

因为,在这个父权的社会里,对女人来说,结婚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个要求。我们需要思考和向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不结婚,却不需要思考和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结婚。 结婚,顺理成章。不结婚,则需要反抗。它需要女人对父权社会和女性被设定的人生有清醒的认识,还要有勇气“大逆不道”、精疲力竭地去反抗。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早已被洗脑驯化成乖乖女的中国女人来说。因此,在我们看清婚姻的陷阱之前,你会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其中了。

所以,如下是我当初结婚的原因。因为,当时的我“年龄已经不小了”。因为,当时的我被浪漫爱-婚姻体制所洗脑,视婚姻为浪漫爱的升华和必然。因为,迫于平衡职业和母职的压力,我听取了很多前辈的建议,想要在读博而不是做助理教授期间生育孩子。因为,尽管我自己已经开始有了不婚的念头,家人的观念还没有那么进步,他们不能接受非婚生子。以及,我不了解婚姻是一个以剥削女性为基础的、专横的经济、社会关系和法律契约。我幼稚地以为,婚姻可以是一场轻松的人生实验,不开心了大不了就离。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人。我们谁能说自己的择偶没有任何盲目和偶然呢?又有多少人的婚姻不是仓促结成?简单来说,那时候,我的女权思想还不够成熟。我不懂婚姻的本质,又太圣母,太缺爱。参见中国女人的缺爱症 渣男是可识别的吗?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出现在我的人生中,声称自己支持女权主义,共享男女平等的婚姻理想。

我还以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伴。

以及,在结婚以前,他都是一个“暖男”。

所有这些原因,背后都有父权制婚姻体制的操控。父权制要给每个男人分配一个女人,于是它四面围剿地把女人赶进婚姻。

它让女人成为恋爱脑,利用女人在父权社会的被亏待(个个缺爱),贩卖婚姻\=幸福\= 女人归宿的谎言,同时批量生产婚前孔雀开屏的“暖男”。它污名不婚的女人为“剩女”、“没人要”、“老处女”、“心理变态”,也不允许女人在婚姻之外生育孩子。

其次,父权制婚姻改变女人的地位和男人的行为。

一旦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他就不再把你当作一个完整的、同等分量的人来对待。这一点,我想结过婚的中国女人都有切身的体会。

父权制的婚姻道德对男女持双重标准。它规定好免费而被轻视的妻职、母职,拱手送给男人一个免费的保姆、生育机器、性奴隶。它把养育孩子和操持家务的挑战转化成婆媳之间的矛盾,让女人陷人令人窒息的家庭关系和无休止的情感劳动里。

具体讲,这种婚姻体制对女人有多不公平呢?

母乳喂养了整整两年、没有睡过一个整觉的我,没有任何功劳,却一再承受责备——“都怪你让孩子养成奶睡的习惯;都怪你给孩子断奶太晚,导致孩子不愿意要我(带)”。试想,如果是一个男人独自用奶瓶喂养孩子两年,那是多少时间,多少劳动,又会被视为是多大的一个家庭贡献?但是,换成女人来做,就什么都不算。

女人十月怀胎生产,身体和职业都搭上,非但一分报酬没有,最后孩子还要随父姓,属于父权家庭。假如怀孕生产不是妻子承担,在美国,这个劳动至少价值5万美元。但是进入父权婚姻以后,这事就变成女人应该做的。如果不做会怎样呢?参见山东女孩方洋洋因不孕被家暴致死一案。

记得笨笨刚出生的时候,只和我见过一面的公公在语音里高兴地说:“哎吆,我的宝贝孙子!” 那一刻,我感到特别受冒犯。要知道,整个怀孕期间都是我自己在纽约照顾自己,没有花对方和父权家庭一分钱,连产检都是自己去。我心想:你到底做了什么,这怎么成了你的宝贝孙子?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女人的子宫成为了谁的所有物。

然后,孩子生下以后是谁在带呢?看一下各大育儿公号订阅用户的性别分布就可知晓。从“笨妈育儿育己”公号里的文章都是谁的创作,就可知道。

那么,女人生养孩子理所应当,但是男人养家天经地义吗?

过去兴许如此,今天已经不是这样。所以,生了孩子的中产阶级女性大体可以分为两类:要么是中断或放弃职业的全职妈妈,要么是一肩上班挣钱、一肩养娃持家的职场妈妈。两者的工作内容或许有所不同,处境却差别不大:一样是不被尊重,没有地位,整天在担心丈夫出轨。一样是免费生养孩子、伺候男人的保姆、子宫、性工具。 参见为何中国男人出轨这么普遍?

最为不公平的,要数挣钱这事算不算数的问题。

一个占有着妻子免费生育、养育劳动,吃着女人做的饭,穿着女人洗的衣的男人,只要比女人多挣一点钱,就可以叫着说:是我在养你!但是如果女人比男人挣得多呢?我猜没有女人敢对男人说:是我在养你。因为有绞肉机、化粪池在等着你。而且,被杀以后,新闻标题和评论区里还会一致认为是你咎由自取:# 强势女挑战丈夫自尊,男子一怒之下激情杀人#。——杀妻当然都是男人迫不得已。

在婚姻里,男人能欺负女人的花样太多。但是,一个女人,又能怎么欺负男人呢?你见过几个男人在痛苦地咨询# 老婆出轨怎么办#,或是#老婆婚内强奸#?你见过几个女人喝酒、抽烟、打游戏?几个女人把孩子扔给男人、到家只顾翘着腿玩手机?几个女人不做饭、不洗衣、不盯孩子学习?以及,你见过几个女人打老公、杀男友,离婚后抢藏孩子?

所以,即便像我这样明确追求男女平等的女人,在婚姻里也是那样的处境。一句话,整个文化和制度都是向着他的。他太得劲,太方便,太占便宜了。而我哪怕想要这不公减少一点点,都得精疲力尽地去斗争。

结果是:我斗不过来。而且,即便耗尽自己去斗争了,结果也还是失败。

在我的婚姻里,孩子的爸爸和奶奶一次次地说是在“帮我”带孩子。我不得不一次次去论证,去提醒他们:你们不是在“帮我”带孩子。这孩子是我生,跟你们姓,怎么会是帮我带孩子?

再说孩子的姓氏问题。尽管我有全部的法律抚养权,孩子姓什么我说了算。但是,为什么一人养孩子的我,到现在都没有考虑给孩子改姓?因为这是逆文化的,会得罪父权家庭,让人不高兴。因为它会增加我与孩子父亲的冲突,而处理冲突是需要成本的。因为这涉及到很多具体的事务性麻烦,而我没有精力去纠缠。

随父姓是轻而易举、不需讨论的一个默认。改姓却要承受大逆不道、做坏女人的压力,还要去走繁琐的行政程序。

看到了吗?男人在婚姻里得到的好处都是默认。简直太顺手了。话都不用多说一句,也不论自己配还是不配,女人和孩子一样自动成为自己的财产。

最后,当你成了一个男人的妻子,他就不会再把你当人对待。

拒绝性生活的时候,我大概说了有几千万个 “No,NO,NO !” 但是,他就是不听。HE JUST DOESN’T LISTEN.

如果我不是一个“妻子”,他敢这样吗?这都是看人下菜。然后,父权制下的好人,一向和我关系很好的婆婆,在忌恨我反抗她的儿子时,也会对着我喊:“只要结了婚就不算强奸!”

我的朋友B,夫妻双方都是亚洲某国的中产移民。因为不堪忍受僵尸一般的生活,她坚决要离婚。就在分居的过程中,在这个男人整天哭着求和的过程中,有一次他倒车差点撞到B 。然后他是什么反应呢?他对B大声吼叫,责怪她为什么站在车后面。

朋友B当时对这个男人说:“S,如果我不是你的妻子,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人,你都得先下车查看我是不是受伤,然后说句,you are sorry.” 

–注,在这以后,朋友B把这个男人赶了出去,再也没让他踏进自己家门半步。

在整个婚姻存续和离婚的过程中,我感到非常痛苦,非常受伤。这种痛苦不是因为什么爱情幻灭、关系不存(感情早都消耗殆尽了,失望透顶了),而是正义无处伸张的愤懑。婚姻里的是非黑白不分,才是最让我受折磨的。

每一次长途飞行后痛苦的倒时差,半夜里都是我起来陪孩子。即便在孩子和我一起生病、夜里孩子哭闹时,我叫他、求他,他都不起,最后还是我起来安抚孩子。孩子湿疹严重时,那一篇篇的科普文章是我读的,每一次去见医生,都是我陪。每天晚上半到一个小时给孩子读书,全是我做的。孩子出生以来的1500 多个夜晚,全部都是我哄睡的。

但是,这些无数个日夜的辛劳、痛苦,又算什么呢?哪怕我像祥林嫂一样去到处诉说,在人们的眼里,他也不过只是一个不带孩子的男人。有什么新鲜,又有什么大不了?

那些好不容易哄睡孩子以后只想去睡觉的夜晚,因不堪忍受骚扰而不得不就性妥协以后,那种失去身体自主的屈辱和不公平感吞噬我的时候,我能去哪里寻求正义?卖身者尚且得到了钱,同样是被迫的我这是为何?但是,在别人眼中,这又算得了什么?男人嘛,不都是这样。

我无力反抗。我没有已被赋予杀伤力的厌男语言作为武器。

这个男权社会里,并没有“这个男人太强势”,“这个男人要骑在女人头上”,“这个男人给老婆戴绿帽子”,“这个男人竟然强奸老婆”,“这个男人不是一个好爸爸”,“什么样的男人能不带孩子”,这样的观念和语言向着女人。

整个文化,整个社会,所有人,都是向着他的。

信不信?这篇文章发出去,一定还会有人说这有什么大不了,讲出这些是侵犯了对方的隐私。

“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不要把男人的丑扬出去。我曾经也面临这样的压力,直到一天我终于明白,这是你们的家丑,不是我的**。我自己的生活,我想讲给谁就讲给谁。**

我受够了父权婚姻道德对我的宰制。我要这一切都去见鬼。

“嫁得好” vs 女性权利

这个问题在文初分享的音频里,已经解释得很清楚,这里只做简单概述。

作为一种由法律、习俗、文化、道德所支撑的社会制度,父权制婚姻制度这样安排人与人之间的权力关系和社会角色:社会资源由男性把持,女性只能通过与男性合作(试图)分得一小块蛋糕。这种合作是以女性出售或者赠送生育功能、生育养育劳动以及作为性工具的身体而实现的。

通过打压女性在社会上的独立生存机会、污名非婚女性以及剥夺女性的性自由和独立生育权利,父权制成功地将“女性幸福”和“女性价值”与男性捆绑(一定要有男人爱,其他一切都没那么重要),实现给每一个男人安排一个女人的目标。

即便今天的社会开始出现传统父权制婚姻的改良版本,例如城市女性不必再随夫居,相当一部分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加入劳动力市场,父权衰落、核心家庭地位上升等,婚姻的本质还是父权的,女性的角色依然是受父权制道德和文化所约束的。

【女权主义对女性的前述保护并不能解脱,反而强化了她们的羞愧和自我掩饰。这是因为女权主义并不能提供女性生存,而在生存所系的这个主流社会上,人必得假装自己美,成功,自信,满足,有足够男人的爱。这种幸福强迫症和得不到幸福的难堪是一种价值观的两面。 】

吕频,公众号:女神和表姑的日记约会故事与个人政治,一个想法,不一定对(水深慎入)

围绕浪漫爱-婚姻制度的一系列观念迷思(例如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女人的幸福,幸福女人与幸福男人定义的不同)、法规、道德、习俗,都是男权本位的,是限制女性权利和自由的。尽管男性也同时被它囚禁,但其程度和女人所遭受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在这个体制中,男性拥有更多的权力,男性对女性施加的暴力是系统性的。 在这个体系中,男性被赋予对女性施暴的权力,包括赖着不离婚、婚内强奸/性胁迫、荡妇羞辱女性、用母职绑架女性、心安理得地剥削女性的无偿婚内劳动等等。

那么,这样一个以囚禁、捆绑一半人类为另一半人类做免费生育工具、保姆、性工具的野蛮野心要怎样实现呢?如果没有足够有吸引力的诱饵提供幻想,女性不会如此心甘情愿进入一桩桩赔钱的买卖。

这个诱饵就是一部分“嫁得好”的“幸运/特权”女性。父权制要她们向其他不幸女性展示“好男人”、“钻石王老五”的彩票是值得期许的。

然而,现实是:

【渣男本来就是父权制度给异性恋女人的标准配给。】 【要破解女性不幸的难题,就一定要解散“女性幸福”的取向,从浪漫爱-婚姻制度的牢窗里往外看是没有希望的。实际上将女性分为不幸和幸运两种命运本身就是父权制的一种设置,要让女人永远幻想还有机会而不致于反抗,并且最大限度地剥削她们提供给男性的情感劳动。 】

吕频,公众号:女神和表姑的日记约会故事与个人政治,一个想法,不一定对(水深慎入)

前几天,一个女权博主谈到自己通过跨国婚姻、移民西方国家的经历。她论证自己从婚姻中的获利是合情合理合法的。是的,在父权制的情、理、法下,这是再正当不过的,但我却不能说这是女权主义的。

父权制奖赏男女之间的异性恋关系,但不会赋予非婚关系同样的好处。哪怕一对女性朋友有再深的姐妹情谊,也不会从这关系中获得任何制度性的利益。

那些对女性而言成功的、幸福的异性恋婚姻,正是父权制最坚实的砖瓦。当人们举办一场婚礼、贴出一次婚纱照、晒出一次异性恋婚姻的幸福之时,都是在诱骗其他女性进入一个吃人的父权婚姻体制。正是这些习俗制造的幻想和迷思,在宣扬和维护男权的婚姻体制。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特权。对一些女性来说,婚姻可能带来经济、社会关系、个人价值感上的一系列利益。但对另外一些女性来说,婚姻却是一生也逃不出的地狱。

“嫁得好”以后

另外,我不相信有真正男女平等的婚姻,即便你遇到一个绝世仅有的好男人。所有的婚姻都囚禁女性,不幸与幸运的都是。 这是因为:那个强大而无所不在的父权婚姻制度要把女人放在附属的位置,这个力量不是个体所能对抗的。而一旦成为附属,哪怕是一个幸福、安全、被尊重的附属,当事女性依然是痛苦的。

这里我想讲两个朋友的例子。

从世俗意义上讲,笨笨的朋友小Q的爸爸妈妈,是我所见过最幸福的婚姻之一了。他们像连体婴一样永远一起活动,妈妈略微强势,爸爸温和、体贴、勤快。妈妈本科毕业于常春藤某名校,但是生完孩子以后,一直没有足够的动力出去工作,一拖4 年就过去了。爸爸倒是无怨无悔地养家,分摊一半的育儿,还负责做饭。家里的事情妈妈说了算。但是有一天,小Q的爸爸对我说,Q的妈妈一直有一种未能在职业上实现自我的痛楚。然而,她又没能走出婚姻的安乐窝。她缺少足够的压力,因为做全职妈妈太顺文化,太自然了。

另外一个妈妈是越南人,在读大学时遇到已经身为某常春藤名校年轻教授的男人。男人开始追求她,帮助她从越南移民到美国,还资助她在美国读了研究生学位。一个典型的“嫁得好”的案例。这个妈妈本来也很优秀,但也是结婚后做了几年全职妈妈。现在她刚刚复出工作,与已经成为教授的丈夫相比,两个人的收入差距已经很大了。

两个人结婚七年,在一起也幸福了十年。不过,男人早都开始性欲低下,不能满足妻子,他们的关系也渐渐失去激情。最近这个男人开始和一个女人调情,而且对方还把调情的聊天记录发给了她,明摆着要拆散他们的婚姻。她很痛苦,显然不想离婚。我能感觉到她很被动。

这两个女人的婚姻,让我不禁去想,是什么让两个本来独立优秀的女性,走到了需要维护婚姻或被婚姻困住的境地?我认为是婚姻体制对女性自我及主体性的吞噬。 不是有一句话叫,婚姻是一个小偷吗?

对男人来说,他的主要身份是社会身份,他依据成为一个事业成功的、经济强大的社会人,来安身立命。而对于女人来说,三十而立立的却是家庭的身份: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和一个或数个孩子的母亲,是一种可接受甚至被鼓励的社会身份。

这种文化让很多本来有能力在社会上立足的独立女性,在结婚生子的年龄,很顺理成章地放弃了自己的社会位置。毕竟,为了孩子牺牲几年事业,在所有人看来和想来,都是多么自然的一件事—— 尤其是当社会育儿设施缺乏、密集育儿倡导的亲子陪伴观念盛行时。

这种自然意味着,你慢慢地变得依附、失去权力、地位降低,但是所有人包括你自己,却都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你不会很警惕,不会觉得不对劲,也不怎么感觉得到危机。

对女性来说,结婚生子后放弃社会位置,并不是一个决定。它是一个默认,不需要去考虑。 于是,很多女性不假思索地就这么做了。然而,一个男人却不会做这样的选择,他永远把自己所有或主要的时间,用在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上。

几年后,不知不觉地,曾经平等的两个人,  在社会上的生存机会、性机会以及两个人之间的地位,自然就有了很大的悬殊。 

整个男权社会一直在向女性兜售这样一种骗局:找到一个好男人进行合作,女人便能通过这种关系,满足甚至终身满足自己经济和情感的需要。婚姻就是一个诱饵,它允诺一个美好的未来,引诱女人放弃自己单独的人生。

而如果一个女人不结婚,那么她就不会落入这个圈套,因为她永远都需要去努力确立自己在社会上独立的位置和生存。

“平等婚姻” 没有存在的必要

我知道,即便读到这里,还是会有女人说,如果我真的找到一个能和我一起认同和践行平等亲密关系的男人呢?

首先这非常非常难。有权力而不利用,对特权者来说,是非常难的。这个人哪怕今天甚至几年、十几年不动用这个权力,也不保证他将来不会动用。一旦需要,他随时都可以动用整个男权系统赋予他的权力,来将你置于不利的境地。

这个平等、幸福的泡沫是很脆弱的。这也是为什么,女人会有那么多的创伤、抱怨、痛苦和不满,为什么被家暴的、被情感伤害的、被贬低价值的女性在我们四周是如此普遍。

没有人是生活在真空中的,亲密关系中的双方都会被社会所限定,而这个社会是男权的。

其次,如果一对异性恋伴侣真的能实现双方的平等,那他们也真的没有必要以及也会没有兴趣去结婚、去进入婚姻体制了。

因为不平等和不公平,才需要去用婚姻互相 拴住。

浪漫爱-婚姻体制是一个囚禁女性的牢笼,如果这个社会不再需要囚禁女性,它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对浪漫爱- 婚姻体制的揭示和挣脱,是非常有意义的,也是极其重要的工作。可惜,现有关于亲密关系的叙事,几乎全部都是在这个浪漫爱- 婚姻体制框架下的。

连我们的情感反应都被它程式化。例如,我们对于一段有质量的亲密关系的想象,总是和一对一的婚姻或者围绕婚姻的隐喻联系在一起。 而这些其实都是社会规范,是建构出来的观念。

那些所谓幸福的婚姻、所谓好的关系,不是因为他们结了婚,而是因为他们本身有幸有条件、有能力去共同建设了一段好的关系。 如果不进入婚姻体制,这段关系会更好也说不定。

反婚不等于不要亲密关系

回到我个人的生活来说,这是我对未来的计划:不再和任何人进入法律上的婚姻关系,保持自己独立的身份,谋自己独立的生存,为自己的生活和情感需要负责。遇到合适的人会考虑一起生活,但是对方必须通过自己的实际表现来换得和我一起生活的资格,而不是仅靠一纸婚约就享有一堆权利(特权)。如果没有,那么我 perfectly happy with being single.

单身生活有它的难处,但是婚姻生活的问题更是一堆啊。

其实我在纽约见过很多看上去很幸福的婚姻,但我一点点也不羡慕。我特别庆幸婚姻这事再也和我没关系了,以及我也再也不会有什么老公、公婆和妯娌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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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再也不想让政府介入我个人的亲密关系了。

婚姻有一百万种出问题的可能,而其中任何一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不愿再冒这个风险。

我想要自由,一种不需要和男人被迫纠缠的自由。当我想让一个男人离开我的生活,我能立即让他走。

下面分享几条关于婚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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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wife and I were happy for twenty years. Then we m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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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ughter: "Dad! Dad! There is a monster under my bed!"

Dad: "Enjoy it while you can daughter, when you get married the monster sleeps in your b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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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you want to change the world, do it while you’re single. Once you’re married you can’t even change the TV Chann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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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wife and I have been married for 43 years and we’ve never even thought about a divorce.

Murder, yes.

But divorce, no.

最后,下一次再听到人离婚时,请说:祝贺!

附上朋友送给我的水杯: Fuck this 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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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笨妈:

四岁男孩笨笨的妈妈,博士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现于美国一所大学任教。在读书做学问之余,喜欢研究孩子教育问题,热衷分享欧美主流的教育理念、传播具有性别意识的育儿思想。同时不定期写作有关性别、家庭、女性成长和社会参与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