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三年,今天才知道许多高校都已开学一周,提起高校,提起学生,就想起《记念刘和珍君》,不知这篇文章如今是否还在中学教材里。
刘和珍生前,最爱看鲁迅的文章,定了全年的《莽原》,因参加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自治委员会,在新校长杨荫榆上任后,被开除。
她被强行拖出学校的时候,有人指给鲁迅先生看:那就是刘和珍。
鲁迅才知道,哦,原来她竟是这样和蔼,一直微笑着,与想象中不为势利所屈,反抗广有羽翼的校长的学生,那桀骜不驯的样子,有许大差异。
“她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鲁迅写了两遍。
后来鲁迅在赁屋授课,她听过他的讲义,再后来,就是永别了。
1926年,国民军与奉军开战。奉军与日本军队合谋,日本连同英美诸国,对中国发出最后通牒。出于爱国热情,三月十八日,北京各界两万多人召开示威大会抗议列强,并在会后游行。
朱自清也在游行的队伍里,屠杀爆发后,作为亲证者,写下了《执政府大屠杀记》
游行的两万多人里,百分之九十是学生,其中女学生有三队。
在段祺瑞执政府的说辞里,工人是带了木棍的,带了“有铁钉”的木棍,学生是有枪的,说他们是暴徒、是受人利用。
但朱自清写道:“木棍约三尺长,一端削尖了,上贴书有口号的纸,做成旗帜的样子。至于有‘铁钉的木棍’我却不曾见!”
游行一开始还很正常,忽然,响起了枪声。朱自清写道:“一两分钟后,有鲜红的热血从上面滴到我的手背上,马褂上了,我立刻明白屠杀已在进行!这时并不害怕,只静静的注意自己的运命,其余什么都忘记。全场除劈拍的枪声外,也是一片大静默,绝无一些人声。”
“什么哭声震天,只是记者先生们的想当然耳罢了。我上面流血的那一位,虽滴滴地流着血,直到第一次枪声稍歇,我们爬起来逃走的时候,他也不吭一声。这正是死的袭来,沉默便是死的消息。”
死的消息,是沉默的。
只是枪杀而已吗?还有虐杀。
魏士毅女士死于木棍之下,本想逃出门,被一个卫兵从后面用有楞的粗棍兜头一下,脑浆迸裂,卫队杀了人,还剥死人的衣服,无论男女,剥到只剩一条底裤。
刘和珍中弹,从背部入,斜穿心肺,没有立刻死去,张静淑想扶起她,中了四弹,倒地不起,杨德群又想去扶她,子弹贯穿胸口,刚坐起来,卫兵在她头部及胸部又猛击两棍,倒地不起。
枪声越来越密,死者四十余,伤者两百余。
事后,段祺瑞执政府掩埋了些尸体,抹除痕迹,然后再将学生定性为暴徒,说是学生先“进攻”的。
警察总监李鸣钟匆匆去到执政府,说:“死了这么多人,叫我怎么办?”
他并不为死去的人感到哀痛,只是为后续该怎么维稳,怎么保住官帽而忧心。
游行的学生里,有三队都是女生。
朱自清写道:“后面有两个女学生,有一个我真佩服她;她还能微笑着对她的同伴说:‘他们也是中国人哪!’……在场中有两件事很值得纪念:一是清华同学韦杰三君受伤倒地的时候,别的两位同学冒死将他抬了出来;一是一位女学生曾经帮助两个男学生脱险。”
鲁迅也写道:“我目睹中国女子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弹雨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女子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
在《记念刘和珍君》倒数第二段,鲁迅写道:“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什么样的奋然前行呢?或许只能在苟活中寻找希望吧,无数的血迹证明,学生的奋然前行,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
此地,仅靠热血是无用的,靠热血不仅找不到希望,只会找到子弹,找到牢狱,需要靠一种远远超过一时激情热血的,深沉的承担。
有了承担之后,生下来的就是无数的冷静、计算、现实的考虑——我为了那点希望,我应该做什么,我还可以做什么,我应如何一步步趋近那个目标……
触发点是激情,但支撑为希望献身的,是哪怕被热血者鄙视也要坚持的冷静,那是一种更实际,更困难,也更接近信仰的东西。
身为苟活者,或许无法为希望献身,但总还可以为希望做点什么,至少,不做黑夜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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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这句话很引人注目:说他们是暴徒,是受人利用。
夏**:我希望有一天可以骄傲地说,鲁迅写的文章永远的过时了。
L**:我明天开学了!虽然还比较停滞,但我已经尽全力让自己一点点靠近光明了。
S**:彼时彼刻,正如
夏**:历史总会有惊人相似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