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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404档案馆,在这里,我们一起穿越中国数字高墙。
尽管中国的言论审查和舆论管控日趋严峻,国家对公民的监控也无处不在,但我们依然可以看那些不服从的个体,顶着被删号、被约谈、甚至被监禁的风险,对不公义勇敢发出自己的声音。
中国数字时代在“404文库”栏目中长期收录这些被当局审查机制删除的声音。如果您也不希望这些声音就这样消失,请随手将它们转发给您可以转发的任何人。
三十五年前的六月,天安门广场见证了一场悲剧性的历史事件——六四屠杀。
尽管时间已过去三十五年,这场波澜壮阔的民主运动仍然是中国大陆最敏感的话题之一,也仍然激励着中国及全世界对于人权和尊严的不懈抗争。
本期节目,我们依据六四记忆·人权博物馆中的文艺馆收录的内容,做一期遭到中共审查的六四相关文艺作品的“404文库特辑”。
香港市民支援爱国民主运动联合会(后文称“支联会”)自2012年起在香港筹办六四纪念馆,馆中收藏大量具有历史意义的六四文物、档案等等。
六四纪念馆但自从《港区国安法》生效后,香港支联会以及六四纪念馆受到严厉的打压。最终于2021年6月,支联会决定暂时关闭六四纪念馆实体馆。
六四纪念馆遭搜查也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存在于互联网上的六四记忆·人权博物馆诞生了。
六四记忆·人权博物馆主页六四记忆·人权博物馆由曾经亲历八九的媒体人、作家长平担任总策展人,分为六个展馆,以时间馆、空间馆、人物馆、媒体馆、文艺馆以及香港馆,保存并叙述1989年六四事件的相关记忆。
在文艺馆中,我们可以看到大量涉及“六四”题材的文艺作品,绝大多数内容均在中国大陆遭到审查封禁。馆的简介中写道:
对自由、公义与爱的呼唤,是人类心中唱出的最美好的歌声。30年的维园烛光集会,就是30场大型音乐会。成千上万参与八九民主运动的个体,都在用生命书写抗争的艺术,用时间构建历史、人性与尊严的舞台。这里所收藏的各类艺术作品,不仅是对八九民主运动的记忆与沉思,也是林林总总的抗争行动。相对于同类历史事件,本馆收藏并不丰盛,这也是专制政权对创作自由和人类想象力无情压制的见证。
根据中国数字时代编辑统计,文艺馆中目前收录有124份“六四”相关文艺作品。
其中,收录影像作品有16部,分为电影、纪录片、摄影集、剧集,如娄烨导演的电影《颐和园》、美国纪录片导演安东尼·托马斯执导的纪录片《The Tank Man(坦克人)》等;
收录文学作品有29部,分为小说、诗歌及其他,如马建《北京植物人》、哈金《疯狂》、李碧华《天安门旧魄新魂》、孟浪选编的《六四诗选》等;
收录音乐作品有79部,分为歌曲、专辑、音乐会,如在1989年学生抗议期间被广为传唱的崔健歌曲《一无所有》。以及六四屠杀后,达明一派、罗大佑等等港台歌手们为声援学生,谴责中共暴行而纷纷创作的各式歌曲。还有如李志、腰乐队这类身处中国大陆,不惧中共当局打压而创作的反抗歌曲……
这些被六四记忆·人权博物馆收录的各式文艺作品,无不显示着三十五年来,尽管面对着中共当局愈发精细严密的言论审查、互联网监管,新闻舆论管控等等,一些不惧强权的“孤勇者”们仍然冒着被审查、被封号、被除名、甚至被监禁的风险,不断为“六四”发声。
本期节目,我们将选读收录在六四记忆·人权博物馆中的部分文学作品,由此重现“六四”这段历史,提醒我们“不要忘记”。
一、孟浪 : 《六四诗选》|寻找和发现,诘问和纠正,弥补和追认,也许适逢其时
《六四诗选》由民运人士、流亡诗人孟浪主编,他收集了来自超过一百位华人诗作家与“六四”相关的作品。
《六四诗选》封面其中,超过半数的作家居住在中国,除港澳台作者外,一些旅居海外的作者绝大部分也是在“六四”之后离开中国的。
刘晓波、刘霞夫妇其中包括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刘晓波,以及刘晓波妻子刘霞、作家廖亦武等等等等。
在该诗选的序文中,孟浪这样写道:
「六四」是一个重大历史事件,1989年6月4日在北京发生,以成千上百手无寸铁的学生和民众在国家暴力的蓄意攻击下牺牲、受难,震撼世界,影响了20世纪人类进程。
但,无论就纯粹的文学书写,还是同样充溢民族语言精神气质的历史书写而言,「六四」又是一个未结束的事件,甚至是一个未来事件。于是,作为一次沉重的回溯,一次此在的跋涉,也作为一次希望的前瞻,我们的这部诗选诞生了。
「六四」事件的发生距今已届四分之一世纪,这个影响20世纪人类文明进程的重大历史事件之一,涉过新世纪以来的十多年,仍然余响未绝、悬而未决:
——在中国 ,它至今仍是「国是」的严重「禁忌」,事件发生以来持续遭受着国家暴力(包括舆论控制、宣传战、审查制度、教育洗脑等语言暴力/隐性暴力)无间断的禁制,而旨在冲破禁忌、追索正义的民间力量不惧打压、前仆后继、一刻也未停止发声;
——在台湾,它是两岸关系、两岸命运里程中无法绕过、必须面对的未解「魔咒」,积年累月,历史倒带的回放已成为一个吊诡连结的象征:「六四」摆荡在两岸人心、民情之间,如同似断未断、欲连未连的一条触目而又脆弱的危缆,两岸命运共同体的存在感,游丝般地萦绕于此;
——在香港,它已然内化为这个城邦数百万民众、数个世代绵延不绝的「集体记忆」,一年一度「六四」当日在维园球场举行的烛光纪念晚会仪式,二十多年来风雨无阻,成为华土之上唯一一项以人民集会年度祭典构成巨型体量规模的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每一位在场者可以身历其境触摸历史、感悟当下、启示未来。
……
一个显明的事实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暴力对「六四」历史和记忆的全面封杀,使任何有关「六四」的思想和言论的公共表达在境内被消声,遑论「六四」文学和诗歌作品得以主题性、集束性地公开推出,或正常发表与出版。
……
一个巨大的历史存在,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精神存在,「六四」被强权遮蔽、被谎言覆蓋、被愚行掩埋,趋利第一、逐利至上社会以可怕的人性深渊吞食中国,吞食中国挣扎中、抵抗中的自由思想、独立人格和审美品性……事件发生四分之一世纪以来的汉语文明圈,因「六四」而必得触发的意义言说和价值捍卫,在精神性的恒久向度上,以文学场域的正常建构而论,诗的缺席,诗人的缺席,诗性正义的缺席,令人震惊,至为遗憾。
寻找和发现,诘问和纠正,弥补和追认,也许适逢其时。
本书的编选与出版是一次尝试,它是集四分之一世纪时间磨砺淘洗而积淀、反思、辨正、审视和承传而成的精神创造性产物。它的推出,仅仅是一次去蔽,一次祛魅,以诗文本的朗现,试图撕开历史幕幔、洞穿现实高墙、探向诗性精神之光的一个开始。
全书以编年方式,分为四辑:
-第一辑:入选作品写于1989年“六四”当年;
-第二辑:入选作品写于事件后次年(1990年)至2000年之间;
-第三辑:入选作品写于本世纪头十年,即自2001年至2010年;
-第四辑:入选作品写于2011年以后。
该诗选在2014年“六四”二十五周年前夕在台湾出版。
在第一辑中,收录了一首诗人杨小滨名为《一九八九》的组诗,其中《挽歌》部分写道:
我听见无数头骨在钢轮下碾碎的声音
从北方传来!还有凄厉叫喊的影子
在子弹下惨痛仆倒我看见无数晶莹的眼睛溅落,带着
最後一滴泪水,化为腥味的空气我触摸到新鲜的血烧成灰土!
从谎言到屠刀,只有一夜之隔!
被掏空了内脏的广场,恐怖,死寂
烟缕如鬼飘泊
凝冻成
石碑,冰冷,成为记忆当暴君的手指撕裂你们搏动的心脏
这些张开的心脏唱得更响一个麻木的国度被质问:什么
是肉体的芳香?那是在广场上
被焚为焦土的人们散发的!你们成为矿藏
在火焰下冶炼!
二、哈金《疯狂》|天安门事件不仅仅使我们觉醒,也让我们从此了断了与国家的合同
作家哈金,原名为金雪飞,美籍华裔作家。他的小说多以中国为题材。1989年天安门六四屠杀之时,他在美国留学,“六四”也使得他最终决定留在海外。
作家哈金《疯狂》是哈金撰写的一部以六四屠杀为背景的长篇小说。该书讲述了一个对民主示威漠不关心的文学研究生万坚在“六四”期间来到北京,鬼使神差地加入了天安门抗议学生队列,但他始终都没有任何民主自由之梦,或救国救民之心,单纯是为了向他的未婚妻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懦夫。
小说中,哈金以发狂的文学教授之口,犀利地批评了包括他本人在内的中国知识分子的懦弱:
中国哪有知识分子?笑话,谁受过大学教育,就叫做知识分子?事实是,人文学科的所有人都是小职员,理工科里的所有人都是技术员。告诉我,谁才是真正独立的知识分子,那种又有独创性思想又讲真话的人?我一个也没见过。我们都是国家的哑巴劳工──是退化的人种。
在《疯狂》新版序中,哈金写道:
《疯狂》其实是我的第一部小说,一九八六年夏季就动笔了,但写了多遍也无法完成,主要是因为我还没有掌握足够的小说技巧,写不成个东西。好几回我都把手稿放到一旁,觉得就算了,但又老是不甘心,后来又动起笔来。陆陆续续做了好几年也无法完成,总觉得故事太单薄。后来,天安门事件发生了,我就决心把这个民族的疯狂也写进书中。这样就难上加难了。
我虽然没亲身加入天安门事件,但这个惨剧对我个人的冲击巨大。我们这一代在大陆生长的人往往有种幻觉,以为个人与国家之间有一个潜在的合同:个人全心全意的为国家服务,至于生活,国家会为你负责的。
天安门事件让我们看到国家的另一副嘴脸,既凶狠又残暴,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再遵守原来的合同。对方为了保持自己的统治,会根本不讲道理,杀人如麻。天安门事件不仅仅使我们觉醒,也让我们从此了断了与国家的合同。在更深的层次中,《疯狂》写的是这种民族的创伤和整个一代人的反叛。
……
爱国主义是中国那边人们思想的瓶颈。没人敢说自己不爱国,因为爱国主义是人们心目中最大的公分母,是区分好人和坏。许多人也认为先有国家,后有自己,甚至说是国家养育了人民。这些都是误认。国家不是母亲,而是人民创造的,是公民们的孩子。如果一个国家疯了,每个公民都有权利说自己不爱国了,也可以逃离,远走高飞,或警告国家必须改弦更张,改变其嗜权如命的本性,必须听话守法。
显然,集体的《疯狂》仍在中国持续蔓延……
三、香港文艺界|虽维园烛火难亮,仍不断纪念“六四”,书写新的反抗故事
“六四”期间,众多香港演艺界、文学界、新闻界人士纷纷发声,声援学生抗议,反对中共极权。
民主歌聲獻中華Concert For Democracy In China(1989)例如,著名音乐团体达明一派就在1989年收录的歌曲《天问》,讽刺中共专权高压。
歌词写道:
抑郁于天空的火焰下
大地静默无说话
风吹起紫色的烟和霞
百姓瑟缩于惶恐下谁挽起弓与箭 射天空的火舌
谁偷仙丹飞天 月宫安守青天纵怨天 天不容问
叹众生 生不容问疯癫于漆黑的火焰下
沙哑的叫喊是乌鸦
汹涌起一天丹绯雪花
千秋的咒诅何时作罢谁斗胆挽起弓与箭
射天空嚣张的火舌
谁不惜偷仙丹飞天
月宫孤单安守青天纵怨天 天不容问
叹众生 生不容问众生 天不容问
众生 生不容问
众生 天不能问
众生 终不能问
香港自1990年开始每年都会在维多利亚公园硬地球场举行悼念“六四”死难者活动——维园六四烛光晚会。
网民整理1990-2019年维园烛光晚会图片该晚会也是全球规模最大的六四事件悼念活动,每年参加人数为数万至十数万不等。直到2019年,因《港区国安法》实施,维园六四烛光晚会也被禁止,2021年支联会的解散更是标志着六四集会不复存在。
但是,自1989年六四屠杀发生之后,香港一直都在坚定地传承着六四精神,很多香港文艺界人士也始终以各种方式不断纪念“六四”和书写着新的反抗故事。
2004年“六四”十五周年维园纪念集会上,香港跨界别文化运动人、唱作歌手金佩玮为支持“天安门母亲”,创作并演唱了一首名为《天安门母亲的呼唤》的歌曲。
金佩玮《天安门母亲的呼唤》歌中写道:
强权压不了悲伤,
悲伤可转化力量。力量源自于真相,
真相越战越强。以爱勇敢去继续抗争,
尽力别忘掉痛的怒愤。要为无言逝者讨得公允,
叫唤人民无惧像这母亲!公义是每颗良心的指引,
坚决立地顶天不会是独我一人。
除了音乐作品外,香港文学界人士也不断以“六四”为背景进行创作。例如,香港著名作家亦舒的小说《伤城记》便是以八九民运后为背景,小说开首女主角就在日记隐晦地回应了六四屠城事件:
今年的夏天,不知恁地,不是知了知了那样来的。也不追随栀子花香而来。更不理会谁的意见,便轰隆轰隆压将上来。
六四记忆·人权博物馆还收录了一份香港作家钟玲玲在1990年6月3日《明报周刊》专栏“格子与我”中的文字,她写道:
但人民不能忘记到底是什么呢?倘若我的愿望不过是成为一个老老实实的人但我到底有多老实?我心内燃着的小小的烛蕊在八方风雨中还可以维持多久?是故在肉眼可见的漫长的民主路途上在我的内心亦同时掀起了一场小小的民主运动,我不了解爱一如我不了解自己,不管是去年还是这年,执笔行文,难以自持,我的情感不管是以何种面貌出现,但哀矜之情,实与其他人并无两样。
此外,香港漫画家尊子也在2023年前年年坚持着发表“六四”主题漫画。
尊子他本人曾在接受《明周》采访时提到,政治漫画在于时效性,当社会资讯太多时,为紧跟时效,他总会在截稿时间前三小时才执笔。但唯独“六四”,他每年都画。尤其是自香港遭到中共“残害”之后,他认为香港人对六四事件以及民运人士的遭遇,已经从以往的隔岸观火态度慢慢发生了改变。
2023年,尊子在《明报》连载了四十年的漫画专栏突然被停刊,尽管明报并未说明是否与尊子因此前的漫画遭到港府高管多次点名批评有关,但尊子本人在接受自由亚洲电台采访时承认,《尊子漫画》是因为政治压力被叫停。此外,尊子在香港各公共图书架上的作品同时被下架。
尊子部分漫画作品随着《尊子漫画》专栏被关停,不少网民担忧2023年尊子的“六四”漫画会成为绝响。对此,尊子接受采访时表示:
在六四这件事,以往当然是尽可能去做,现在觉得危险度是高了很多,其实不再画也是反映现实的很好的标志。例如这个人年年都画,像维园每年都有人去烛光晚会,突然间没有了,国际都会关注。不再画之后,大家可以统计有多少年没有六四主题的漫画,这段留白的时间,是很强的历史纪录。
即便在中共严厉镇压和监视下,如今的维多利亚广场再难点亮烛火。但仍有很多港人在世界各地坚持着在六月四日这一天点起烛光,纪念六四。
六四事件图集:
BEIJING, CHINA - 1989/06/04: At the end of the pro-democracy movement in China a group of Chinese Army tanks block an overpass on Changan Avenue leading to Tiananmen Square where the Communist Government carried out its final brutal nighttime crackdown on protestors just a few hours earlier.. (Photo by Peter Charlesworth/LightRocket via Getty Images)
莫之許/被這一天所詛咒的未來──寫在六四27週年之際_1_1989年在天安門抗議的民眾試圖將毛澤東畫像遮起來。(AFP PHOTO╱CATHERINE HENRIETTE)_Unidentified people cover a portrait of China's Communist founding father Mao Zedong with a khaki canvas after it was defaced with a trail of blue, red and yellow paint at the Tiananmen Square 23 May 1989. A series of pro-democracy protests was sparked by the April 15 death of former communist party leader Hu Yaobang. In a show of force, 04 June, China leaders vented their fury and frustration on student dissidents and their pro-democracy supporters. Several hundred people have been killed and thousands wounded when soldiers moved on Tiananmen Square during a violent military crackdown ending six weeks of student demonstrations, known as the Beijing Spring movement. AFP PHOTO CATHERINE HENRIETTE / AFP PHOTO / AFP FILES / CATHERINE HENRIE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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