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到过去
时光总是如此温柔而残忍,就像深爱多年的人,从某个地方突然发来的分手短信,连最后一面也吝于再见就不辞而别.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站在了二十一世纪一0年代的门槛上了.就连曾经如”小荷才露尖尖角”,引起巨大争议的八0后,也开始在被误解和贴了无数标签之后,在<<中国达人秀>>的绕舌歌中批评九0后的哈韩和哈日,在对更新的一个世代转贴”脑残”标签和嘲笑中,宣告自己正在成长,或者已经长成,开始做起剩男剩女或00后的父母亲来.
时光本来就是我们生命存在的基本方式,正如罗曼罗兰笔下,气象万千的一条条河流一样. 在时间之流里,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我们被孕育,然后诞生,然后开始长大,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一样生机勃勃,接着在现实的陶铸下开始生疑,生气,生疏,生产,生财,生病,……然后开始按部就班的生儿育女,最后在种种不期而至的悲欢离合中逐渐老去,直到某个早已预见或意想不到的时刻——我们一个人离开这条河流,重新回到永恒静止的冥河中去……
我们的生命本就是时间的无涯之流里的一朵朵浪花,如此匆促而悄无声息,旋生旋灭.可是就算在这短暂的过程里,它也像一个爱玩捉迷藏的小孩子.它总是在幽暗的森林里若隐若现,与我们若即若离,虽然看似触手可及,可是你永远也无法真正的拥有它.在某个未知的时刻,死神就突然的降临到你的头上,拍拍你的肩膀,让你随它而去.
正是这种人人皆与生俱来的,对短暂的脆弱的生命的不安全感,驱使不管古今还是中外的一代代人,不断的用各种方式,试图超越生命的巨大局限.我们有时匍匐在宗教的圣殿里,有时主动屈服在人间的英雄的脚下,试图用让渡自己,贬低自己的方式来献祭某个神或某个人,希望得到最后的超越生死的救赎.有时以乐观知命的态度充满热情的过现世的当下的生活,以一种当下即是的自觉,求一种当下即释的对无明的解脱.有时却用科学,理性和怀疑的态度,对其等闲视之,或干脆置之不理……
在面对生死和时间的问题上,各人与生俱来,皆有选择的自由.只是在历史,文化传统和社会的重压之下,更多的人如弗洛姆感叹的,选择了逃避自由.可是不管是逃避还是勇敢的面对它,哪里又有绝对正确的的选择呢?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宇宙里,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是无意义的,是相对的,只有人类才依靠一点点自我的知觉和智慧,徒劳的想要寻找绝对的意义罢了.如果没有现成的神,那么我们宁愿自己造一个出来.
其实在20世纪的爱因斯坦看来,时空并非18世纪的康德所揣测的那样,是永恒不变的宇宙框架,是某种先验的合乎理性的既定存在.当速度突破光速,时间空间也会发生扭曲,你可能由此进入虫洞,在转瞬之间直接跨越“旅行者-I”探测器花了32年展开的寂寞宇宙里的漫长旅程,飞出银河系,实现点对点的FLASH跳跃<太空堡垒卡拉狄加称之为JUMP>,或是打破时间之流的均衡与单向度,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多么诱人的字眼! 假如能回到过去,我们就可以以先知的姿态,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让无数错误的决定不再发生,让无数在午夜无声流下的后悔的眼泪不再白流.我们就可以不必再在无所适从的怀旧里仼自的悼念青春,就可以把握机会,成为亿万富翁,就可以和生命里第一次暗恋的对象共结连理,拥有想象中最完美的生活.回到过去:这也许是自从上帝在伊甸园里创造了亚当和夏娃之后,对人类来说,仅次于那个智慧之果的最诱人的苹果了.无须撒旦化身的那条蛇的挑拨,也无须夏娃的轻信,亚当的无知,我想任何一个人也都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正因为回到过去代表了对命运的征服和主宰,而这又是宗教信仰或理性思考,或是如逃禅那样刻意逃避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从而它成为每个人的最终极的理想.从孤独,无助的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分子,上升为半人半神,就像希腊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一样,同时拥有人间的欢宴和神界的永恒,这是多么美妙的生活.也就难怪一代代的科幻作家,科幻电影们,不断的用这个美丽的设想来激发人们的热情,赚取自己的利润了.也就无怪乎在苦闷,焦虑,愤怒的中国,无数的网络穿越小说大行其道,写手和读者们不断的做着同一个关于个人修真,世俗成功和大国崛起的迷梦.在这个经久不息的集体无意识的狂欢梦想里,无数的人回到过去,在不同的朝代和历史人物中间穿梭,希望由此改变自己的人生和历史的轨迹.他们不愿意醒来,不愿意睁开眼睛,因为现实总是如此的让人厌烦和绝望.
可是直到今天,这毕竟依然是一个杳不可及的梦. 就算你自以为是只美丽的蝴碟,根本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昆虫,此生还是彼生,可是在概念和想象背后,你依然在现实的自造的茧里沉睡.只要还是如此的幻想和等待,消磨下去,也永远不会破茧而羽化.——这大概就是我们多数人的悲哀所在: 既对现实心怀不甘,有所希翼,却发现自己有心无力,无所适从.也就难怪在面对逝去的生命,爱情,朋友,钱财…….的时候,这种感觉总是如此迷惘而伤感,引起多情的歌者们反复的吟唱了.
2.对酒当歌,对冰咖啡当……
现在,我就在如此的迷惘和伤感里,听着一首从过去的时光里流淌而来的,叹息失去的生命的歌.它叫做<<心碎的冰咖啡>>,来自熊天平,收录在他1998年的专辑<<最后还是会>>里面.在这首歌里他感叹道:
喝心碎的冰咖啡 飘著雨的街
享受爱情轻微的 粉碎
冰块慢慢慢慢旋转溶化了 伤悲
喝了一口 渐渐没了感觉
或许时光再也
倒不回
我也永远
不后悔
独自喝著冰咖啡
体会你给我的一场
心碎
这首歌一如熊天平其他的作品,清新,婉转,如中世纪的流浪诗人在黄昏的花园里,在冷漠的情人的窗外绝望低吟.其实我们的生命,又何尝不像那块冰块,或是像安徒生笔下那个被铸造得千篇一律的锡兵的心一样,在苦涩的咖啡杯里旋转消融下去?
换了角度来想,就像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生活在这个国度里本就充满了偶然一样,其实能听到他的这首歌,听到他那么多的创作和歌声,又何尝不是一种偶然的相遇?
在国中时,熊天平因为一次滑雪而意外受伤,这让他改变了一生的命运. 原本有可能当上奥运选手的他, 因为在病房中休养的漫漫长日无从打发, 于是拿起同学送他的一把吉他开始了自己的音乐之旅. 正如过来人的甘苦谈,吉他的学习过程不同于其它乐器,大概是唯一必须先接受肉体折磨才有收获的乐器. 因为弹吉他的人想要弹得好,左手按弦必须按到手指长茧,才能精准的弹出每一个音符. 熊天平也不例外,他的手指指尖先是压出了一条深深的凹痕,凹痕平复后又长出厚厚的一层茧,而茧剥落后又出现凹痕,不久后又因长期按弦而重新长出茧来. 正是在病床上开始的多年的苦练中,熊天平和音乐结下了不解之缘. 也因为吉他,让他有了创作的动机.
但歌声依旧,人事已非.不管是熊天平还是我们这些当年听歌的人,都早已相见不相识.当在大众视野里消失多年的熊天平再次出现时，极度臃肿的身材,已经让我们无法把他和当年干净到不染红尘的<<雪候鸟>>,<<你的眼睛>>,<<愚人码头>>,<<爱情多瑙河>>等歌曲联系起来,把他和成为经典的《火柴天堂》<这首歌是为了纪念他车祸去世的弟弟而写>,《夜夜夜夜》的创作者联系起来.对于发胖的原因，熊天平透露，在SARS期间由于工作、活动比较少，呆在家里一直吃，平均以每两天一公斤的速度增长，到SARS结束后就已经长到190斤.不过他又曾给出了另一种解释:因为出过一次车祸，而不巧吃的药里有激素，以至他的体重在两个月内狂长20公斤……
不管原因如何,随之而来的是他在工作上的前所未有的困扰. 有一次是他在台上深情演唱,一如既往的展现他独特的声线时，后台却有两个演员在高声议论：“他怎么胖得像头猪啊！”.更受打击的是在某大型综艺晚会上他演唱的歌曲《雪候鸟》是4分钟，但最后播出只有2分钟，主办方的解释竟然是：你太胖了，画面不好看.更有甚者，当台湾媒体报道他的结婚盛况时都无一例外的用上“暴肥”“赘肉”等词，此时的他在人们心目中不再是那个深情款款的情歌王子……肥胖已成为他演艺生涯的绊脚石.我们能接受一文不名的肥胖的苏珊大妈一鸣惊人,成为全世界关注的平民偶像,却无法接受曾经的偶像逐渐老去,回到庸常的人生里来.
在<<圣经>>里,贪食的人是不被尊敬的,对欲望的节制是信者理应具备的品质.在残酷竞争下的演艺圈里,我们也很难想象一个学生气质的歌手会自暴自弃的放任自己的体重飙升.直到2009年6月，他的伯乐许常德才公正的指出来：“熊天平发胖完全是由于压力.他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都是交给他干妈处理，连他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没拿过一毛钱. 然后，他干妈携款潜逃.”据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常德都以为熊天平的干妈是他亲妈妈.任何场合，这位干妈都提个小行李箱站在一边，事无巨细皆过问，比他经纪人、父母家人管得都多，非常耽误工作.然后这个如此介入和掌管他生活的人,突然席卷一切,消失在了他的生活当中.这像不像一场比他的歌曲更伤感残酷的梦?可惜的是,歌曲可以唱完,这个梦却无法清醒,因为它就是现实.
我们很难想象拥有如此丰富,敏感的心灵,创作了那么多美好意境的熊天平,会如何来看待这场突如其来的人生打击.在钱财和合约等经济的打击之外,可能更难愈合的还是那种被出卖被背叛的痛心,甚至开始怀疑整个世界.大概这才是他体重急剧膨胀的根本原因.受伤的情感总要找一个出口,而他不巧选择了不会伤人却伤害了自己健康的进食.
好在时间既如锯齿般残酷,却也如水般温柔,它终究会抚平心底里哪怕最难愈合的伤痕.现在的熊天平,跑去演了一阵子戏后,娶了大陆的新娘,早已经成为一个结了婚的,快乐的中年人.尽管这个喧嚣善变的时代,已经容不下像他一样,为了生命的种种幸与不幸浅吟低唱的平凡歌者,但对于在众人面前抚慰别人的心灵的歌者来说,也许更应该在谢幕之后,拥有只属于自己的,平淡幸福的生活.
现在的他,很少再出现在舞台上,就算是搞活动,也是为了乐坛新人站站台.他本就是来自幕后,现在终于回到了幕后. 比起很多身不由己,或是早已衰老,却依然顽强的盘踞在别人和自己的偶像梦里的人,也许在偶然得来的绚烂之后,这种长久的平淡更加难得,也更加的值得我们珍惜吧.
3.穷人的钻石
说起熊天平,不能不说他的另一个前辈: 齐秦.
这是因为熊天平当年出道时,就是因为被作为齐秦的接班人而迅速引起华语乐坛广泛的关注.这里面当然有某种必然: 他们有着同类型的声音,有同样的创作才华,而且都是那么的深情和纯粹.当然,熊天平更多的像一个忧伤的单纯的学生诗人,就连偶尔展现的热情也是拘谨内向的,害羞曲折的,而齐秦则更像一个离家出走多年,漂泊在人世间的浪子.时而如”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深情款款,时而又年少轻狂,狂放不羁,傑傲不驯,有着更多样更深刻的复杂面容.
齐秦和熊天平,虽然在音乐上有高下轻重之分,但他们两个人一起承载和升华了我当年对爱情,对人生的质疑和信仰.并且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也曾经一起合作过.除了熊天平为齐秦写下的《火柴天堂》,《夜夜夜夜》,齐秦也曾经在<<愚人码头>>中, 为这位来自同一家上华公司的师弟做过和声.
说起上华这家唱片公司的辉煌,至今仍然让很多歌迷记忆犹新.上华在1990年代拥有台湾的“二王二后”,也就是旗下的齐秦、熊天平和许茹芸、许美静.这四个名字中的任何一个,想必都能让很多朋友产生共鸣.而不能不提起的,就是他们四人在很多年前唯一一起合作过的一首歌:<<星星是穷人的钻石>>.在这首歌里,对爱——不单是男女之爱,也是人间种种的爱——有着别样的复杂感慨:
爱是眼泪爱是真心被呵护的感谢
爱是了解爱是春去又秋来的体会
爱是防备爱是午夜在梦回的伤悲
爱是误解爱是浮云来去多少回
爱是等待埋怨欢喜隐瞒的交会
谁不是付出一切收回一些
还苦苦追随……
而时至今日,当年的四位歌者也如这首歌里描述的,早已如浮云来去多少回:除了演出市场被权力垄断下,不断复制的<<同一首歌>>和少数的内地演唱会,近年的齐秦早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许茹芸在追寻自我表现中迷失了自我,虽然签约内地唱片，以这家唱片公司现在的实力，要想再恢复当年全盛时期的人气，已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而熊天平如上所述,之后又和内地经纪人大吵一架后，早已不是八卦场中人.
四人之中,最可惜的无疑还是许美静.不论在港台还是内地，在1990年代许美静都可谓如日中天，但在人生事业的最高峰,她却突然人间蒸发，空留下多首卡拉OK 金曲任人怀念.关于她在新加坡生活艰难，遭男友陈佳明抛弃后精神失常等等的传闻,我们无法分辨真假,也宁愿相信那不是真的.因为这样的处境,让很多在<<城里的月光>>下徘徊难去的歌迷为她感到惋惜.许美静的悲剧,其实可以追溯到黄金时代的上华唱片被环球并购的陈年往事.因为2000年，就连上华也寿终正寝，被五大唱片公司之一的环球完全并购，也许这也间接决定了这”二王二后”日后的命运.好在近年她又开始出现在内地的舞台上,我们重又有机会聆听她那饱经风霜,却依旧冷漠淡然如黑铁时代的声音.
不管怎样,就算城市彻夜不眠的霓虹灯遮住了我们的视野,但隐藏在光幕之后的星星总会默默的发光,我们看不到,并不等于她不存在.也许我们这些穷人们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等待着爱,等待她像钻石一样自然澄静的光芒,在某个太阳西沉的时候重新闪烁在这片土地上.
4.原来的我
现在,依然留在舞台中心,为众人所瞩目的,就只有一个齐秦了.
不能不承认,生活在大陆的70后这一代人，几乎每个人心中都有至少一首齐秦的歌.但自从2002年推出最后一张原创专辑《呼吸》后，齐秦就逐渐沉寂下来，再也没有新作面世.以至于我在很多年里,一直只能沉浸在他那个”原来的我”里面,一次次倾听曾经在外面的世界里如狼一般,在丝路,在边界,在垭口孤独的那个嚎叫,或是在花祭中伤感于往事随风，既不甘心袖手旁观,又不知道拿什么爱人的痛并快乐着的叹息……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青春期连同关于齐秦的想象和我们当初的感动,都逐渐消逝于日常生活之中.就像白雪覆盖的银白的荒原,美丽的肌肤在太阳的炙烤下渐渐萎缩,以至于最后消失.就好像那壮丽的景象从来没有在这片大地上存在过一样,我们重新回到污浊的世界里来.也就难怪齐秦在经过少年时的反叛和轻狂之后,终于疲惫的自言自语道:
曾有太多不懂袭击着我
总有些许冷漠凝聚眼眸
曾有太多哀愁不避开我
总有些许孤独涌上心头
这世界已不是我所能了解的生活
生活也不再有我能预知的结果
为何我要接受宿命的悲剧传说
这世界已不是我所能了解的生活
生活也不再有我能预知的结果
是不是我也可以有所选择
三十年的沧桑我经历太多
自己的心情我自己感受
是啊,直到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听到他的声音从某个街角传来,才发现齐秦和我们自己的那个”原来的我”,都早已随风而去.不管是不是刚好三十岁,可是相信你一直以来,也有这种跨在新旧时代的门槛上,在反抗和顺从之间迟疑,在开始和结束之间徘徊,在青年和中年之间忧郁的心境,而在你难以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时光却总是这样静悄悄的流逝过去.和齐秦同一个时代的郑智化,曾经就”原来的我”这同一个主题,写下<<原来的样子>>这首歌,他也和我们一起对逝去的时代和生命感叹道:
也许我依然坚强,
可是我不再抵抗
生命在冥冥之中
早已注定了欢喜感伤
也许从一个起点
却走向不同方向
我们在红尘中渐渐的模糊了
原来的样子
5.永不凋落
虽然原来的样子早已模糊,好在人生总有意外的惊喜.直到今年，已经50岁的齐秦突然又回到了我们的视野里来，因为他刚在上月的27号,在与我们阔别八年之后,推出了最新的专辑——<<美丽境界>>.于是我们重又见到这张有点陌生但依然熟悉的面孔,重又邂逅这把有点久违但依然熟悉的声音.可惜的是,这只是一张翻唱的专辑,而且在这张唱片里，齐秦也选择了一种更符合他年龄的路线，跟中国爱乐乐团合作，以古典的方式去重新演绎了一批经典老歌.当中包括《偶然》、《张三的歌》、《你的样子》等，好在其中的几乎每一首歌,都像时间之河里最光洁的鹅卵石,经历过岁月的打磨和沉淀,历久而弥新.
在某个闷热的午夜,当雷声似乎从远古敲响,我点起一枝烟,在袅绕而去的烟雾中,开始隔着这张专辑与齐秦,与过去的自己交谈.窗外的雨点急促而嘈杂,而屋子里只有平和与宁静.可以感觉出这张专辑如知堂老人的散文,闲适了许多,我想不单是配乐的关系,年龄的关系,大概也和多年的齐王恋和认父官司尘埃落定之后,浪子齐秦的感情如今终于有了着落有关吧.这把略带疲惫却依然温暖的声音,这种娓娓道来如晤旧友的述说,似乎早已是稀世之音,在这个讲究商业,功利和标新立异的世界里,显得如此难得.
现在的流行歌曲,从周杰伦之后,开始倾向于态度,个性,以及对新的音乐形式的试验精神.周的成功带来了一大批似是而非的模仿跟风者,当然也伴生了一批小众歌手和选秀歌手,如陈绮贞,卢广仲,林宥嘉等人.她们以手工作坊的方式,抒发自己独特的音乐,展现了自己独特的个性,算是对国际唱片大鳄鱼们的口水歌和粗制滥造的造星运动的反叛和反拨.
当然,这种音乐的多元化是很值得欣喜的,一个走向多元化的社会,本来就应该有多元化的音乐和思想,但我们如果单就音乐而言,有得必有失,现在的歌曲偏重多元,而少了点九十年代那种自然的,对普通人情感的抒发.对一个歌手来说,其最基本的歌声,其透过歌声对人的基本情感面的打动,在强调特色和个性的潮流里却渐渐的被忽略掉了.流行音乐固然有摇滚,抒情,民谣,HIPHOP,绕舌等多种新旧交替的形态,但它始终是一种商业化的大众化的流行艺术,她的思想和批判性,归根到底还是离不开最基本的对人情感的表达和托举.她应该是通过感动人而愉悦人或启发人.
所以在我看来,如果就齐秦比齐秦,当然他这个新专辑有点疲惫,但就齐秦比这个时代,却依然有他从过去流行音乐的黄金时代延续而来的,独特的声音和真诚的情怀.这种感动不单是因为对齐秦代表的那个年代的怀旧,也不单是因为这些收录的经典老歌,而是他一直以来的情怀,一直以来对自己生命的追问和对这个时代的质疑,在这个时代依然稀少而珍贵.我想这也是虽然部分的专业音乐评论员对此专辑不感冒,但它依然横空出世,直接占据台湾唱片榜首位的原因所在.
当然,不能不说,由于中国爱乐乐团的不知所云的配乐,让原曲的基本内涵被篡改了许多,而且有点不伦不类,比如<<城里的月光>>,和改编自罗大佑的<<你的样子>,都有点喧宾夺主,而这个宾客又实在不怎么样.但只要齐秦的歌声响起,一切编曲和歌手之间的不和谐就都是可以被忘记的了.让我们等了八年的声音,等了八年的老朋友,理应给他一个深情的拥抱.巨星永远不会死去,他只是在时光中渐渐凋零,不管齐秦如何老去,我只希望他曾带给我们整整一代人的感动,永远也不会如鲜花,在黄昏的时候无声凋落.
最后,让我引用齐秦这张不新的新专辑里,最受欢迎的那首歌——当年李寿全先生写下的<<张三的歌>>.当这首作于八十年代的老歌响起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二十多年前,当台湾身处一个前所未有的转折时代的那种痛苦,迷茫,坚忍与希望.也许正是因为它也同样的表达了在我们这里,今天大陆上依然清醒的人们同样的理想和情感,所以这首歌才让我如此喜爱,不能释怀: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
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
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忘掉痛苦忘掉那地方
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
但是心里充满著希望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
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
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6.午夜的骆驼
此时此刻,午夜的雷声依然轰鸣,雨点如匕首刺向漆黑一团的大地. 在环绕在身边的,齐秦平淡却不失深情的歌声里,我悠然独坐.
我想起了法国人博丹曾讲述过的那个古老的寓言.在浩瀚荒凉的沙漠里,一头单峰骆驼又饥又渴,当把饲料和水放到他的面前的时候,骆驼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吃饲料还是该先喝水.他犹豫再三,直到最后也不能做出选择,就这样他丧失了生命.
在这些美好的歌声里,虽然不能回到过去,但至少我们可以回想过去. 其实你和我,难道不都是那头一再犹豫,患得患失,直到彷徨而死的骆驼? 在人生的流沙之河里,我们本来拥有让渐渐枯萎的生命得到救赎的最宝贵的东西,可时代的重压和生存的夹缝,却总是让我们顾虑重重,以至畏步不前,直到被最后的一根稻草轻易压倒,直到无可挽回的失去了一切……
这个闷热的午夜,我就像在一头已经在迷蒙了眼睛,不断陷落的黄沙里,跋涉了很久很远的骆驼. 现在,我卸下了驼帮的沉重口袋,偏离了固定的路线, 开始用另一种眼光打量这片遍布绿洲,生机勃勃的沙漠. 它其实一直都在那里,等待我的到来. 我感到了一丝凉意.
请看原文：
午夜的骆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