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8.24【独立新闻在线】988事件之异调
【庄迪澎】988中文电台最近发生牵连从总执行长到高级节目总监到DJ的“大地震”，引起媒体、评论人与社运份子关注，是预料中的事情，因为我们处在一个执政党长期打压媒体与限制舆论的社会，类似事件产生的反射动作式反应就是：“噢！权力机关又打压媒体和言论自由了！”然而，就“988事件”本身而言（per se）是不是攸关言论自由，显然是有争议性的。
以马来西亚的社会现实而言，论者把“988事件”拉抬到言论自由议题的高度，把批评的矛头指向马华公会（和总会长蔡细历）及通讯与多媒体委员会，同时淡化党营（大众）媒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政治现实及迦玛（Jamaluddin Ibrahim）在翁诗杰总会长任内利用掌握麦克风与传播媒体之便向翁诗杰献媚、扮演翁派喉舌的现象，恐怕是最为“政治正确”的举措。反之，极有可能两面不讨好，既开罪电台同道和“早点说马”节目的拥趸，又可能被批为权力机关和马华公会辩护。
“988事件”的属性之所以有争议性，首先出在“遭殃”的988电台团队中，除了秋月之外，都是总执行长黄莉娥在翁诗杰担任马华公会总会长任内、马华公会党争正热时重返这家中文电台后带进去的人员，以及马华公会和蔡细历在事发后表现的事不关己的态度，都显示这是马华公会新贵要清除前任总会长的政治遗孤的手段。
蔡细历“回收”控制权
党营（大众）媒体的主管随着所属政党的权力更迭而易人，的确是常态，尤其是在巫统控制的媒体企业，从马哈迪到阿都拉巴达威到纳吉，莫不在任内部署自己属意的人马接掌宣传机器，而党营（大众）媒体主管易人的迫切性与速度，则视掌权者的处境而定，例如在1998年的安华事件前夕，马哈迪就兵贵神速地撤换了《马来西亚前锋报》、《每日新闻》及第三电视（TV3）共三名主管。
以黄莉娥的团队是翁诗杰任内起用，且“早点说马”节目在马华公会党争期间鲜明的亲翁立场，蔡细历就认总会长之后撤换黄莉娥的团队，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巫统控制媒体有一个“危机模式”，就是当权者因党内派系围剿及党外压力而遭逢权力危机时，加紧掌握党营（大众）媒体往往是优先要事，以便祛除不利舆论及营造有利舆论。在“988事件”中，似乎能看到马华公会也有这种迹象。诚如唐南发所观察，仅靠39%支持率当选党魁的蔡细历在华社的支持率只有区区9%，且党内面对黄家定与林祥才派系的威胁，更加剧了蔡细历“回收”党营（大众）媒体控制权的迫切性。
因此，单就党营宣传机器之争夺而言，若一味以侵犯言论自由或新闻自由为党营（大众）媒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现象定调，有过度拉抬事件高度之嫌。蔡细历“回收”控制权以利其权位之巩固，与翁诗杰任内将988电台作为权争工具，实无本质差异。若非得要将类似事件与言论自由相提并论，其情况也许是：何者在位时对“异议”较为“友善”，而所谓“异议”不只限于党内的反对意见，也包括广大阅听人对公共事务的批评。
蔡细历本来就是一个政客，他大可直接以解聘、赔偿的方式把黄莉娥的团队踢出988电台，却选择了借刀杀人之计，利用通讯与多媒体委员会（这才是蔡添强“冷待”事件中《星洲日报》所谓的“公权力”）调查988电台之口实整肃黄莉娥的团队，个中的考量莫过于“触犯法纪”的说法能轻易地作为踢走任内有业绩的团队的合理依据，也容易向党内交代，撇清自己在台面上的责任。作为988电台的业主（而不是因为它是政党），马华公会为何没有给旗下职员最起码的道义上的支持，却在通讯与多媒体委员会有具体定调前抢先整肃黄莉娥的团队，也许就是最好的注脚了。
操盘者之精明
换言之，在“988事件”中，通讯与多媒体委员会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若要将疑点利益归于通讯与多媒体委员会的话，在”988事件”中它未必是听命于马华公会或蔡细历，而是事件的操盘者“精明地”以“种族课题”作为投诉理由。
众所周知，在马来西亚这个多元族群社会，对官方机关而言，调查“种族课题”是政治正确的，通讯与多媒体委员会作为广电媒体的主管机关，接获“触犯种族言论禁忌”的投诉后不得不“循例”展开调查行动（即使只是做做样子好向上级交差）。换言之，所谓种族言论禁忌并非“988事件”的关键（但是，还是有人巧妙地藉机以此自我宣传一番）。
这么说并不是全盘否定“988事件”攸关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种族课题作为一个言论禁区，本来就应该置喙，而且事实上多年来，所谓“玩弄／炒作种族课题”经常只是当权者用来修理异议分子和媒体的莫须有罪名。通讯与多媒体委员会的行动确实能产生向媒体“重申”（reaffirm）他们的言论禁区何在的效应，就此意义而言，它是不利于言论自由的。
“988事件”也许还有另一个值得反思之处：“988事件”固然可以作为动员利益相关者展开言论自由与新闻自由抗争的契机与手段，但是若焦点仅集中于此，却忽略、避谈、宽待党营（大众）媒体为特定政治主子服务的现象，显然顾此失彼，错失了引导社会大众正视与反省媒体经营权“特权化”对言论自由与新闻自由的伤害，以及对掌握言论机器的媒体工作者提出更高标准的操守与伦理要求之契机。
因何主动求见蔡细历？
此言并非否定党营（大众）媒体里有坚持专业理想的同道。我相信“留在体制内努力”这回事，但是所谓的“留在体制内努力”这句话，不是说你在体制内保有一官半职就能以“留在体制内努力”自我辩护了。“留在体制内努力”应有“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自觉与坚持，即便受制于体制而未能冲撞底线，也应能避免去做歌功颂德与献媚之事。
然而，“以大局为重”的惯性思量却让人们经常有意无意地护短，以致许多投机份子以一些不费力的小动作骑劫社运（例如新闻自由运动）的成果，独占光环，而处事不当或心术不正者则幸免于批评（有些人还会撰文恭维他们）；自2001年反收购运动以来，诸如此类之事，不时浮现。多年前我曾撰文批评翁诗杰说过的“小人当道，乃君子之过”，多年后我却开始要认同这句话，而且更危险的是，把小人当君子礼遇。
走笔至此，我心中有个只有迦玛才能回答的疑问：蔡细历就任马华公会总会长之后，他主动求见，所为何事、用意何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