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虎庙 | 评论(0) | 标签:黄河, 考察, 香坊, 陕北, 武斗
2009年深冬,我去了趟陕北的二石磕。现在是2010年,正值秋季,与前次做比,则见草木深幽……
临来前,横山的史志学者老雷在电话里对我说起二石磕“罢了罢了,算是完全地衰落啦!”老雷所说,是我意料到的。但天性如此,想知道一个民族传统手工业在面对大工业的冲击下是如何消亡的,这个愿望在我更强烈。
之前,我是骑车走过六省,现在是第六省的疆界。我去二石磕正是继续骑车的。这让制香业的最后传人王友设吃惊不小。兴许王友设对我的骑车,对我的对二石磕造香业的关注行为颇感迷惑,就问我:“还要来看?”又说:“越来越烂了。”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回答王友设。原本想说这些旧有文化的传承意义所在,因而有了保护价值,还想说不妨你自己做起看看如何……但说出嘴的,一律苍白。自幼在许多史诗文学经典中读到的手工业面对大工业时代的弱小和日渐消亡的悲壮,在我印象极深。因此我常常惊异这样书里的事情竟也会在我的现实生活中重现?只有到此时我才感到个人愿望与时代潮流的反差。
在2009年2月4日的博文里我介绍过二石磕的香坊——大峡谷底的水轮磨房近似于南方多见的人力车水磨房,只是水作动力,不用人力。水力冲击水轮,通过垂直轮轴带动磨房里的磨轮,磨轮由底磨与浮磨相对摩擦,用以研磨香料;香料者:为榆木、椴木等,取其皮为原始,经水磨研磨至藕粉状,遂木香四溢,那恍惚就是上好的饮食佐料了;香料运至作坊,加陈皮等药物,搅拌成泥,后入模具;模具像似陕北的饸络床子,只是仅留一孔出香,香自孔出,遂按分寸码放,截头,铺排,后以案端出于阳光晾晒……香成。
我这次就着重说说我到二石磕村的不同感受。
还是在村口的时候,我所骑车子就已经感受到了强大压力。在一辆辆排成长龙的大型装载卡车间的缝隙里,我七扭八拐地才前行了百米。最后被迫停下,待机再行。村民们就围观过来。
“是记者吗?”
“不太像。”
“终于招来了记者……”
我并不明白他们所说的意思。只是被我眼前的村落所震撼。那些从前村头的闲适人等呢?那些从前街角聚堆儿说三道四的妇女们呢?还有,上次聚拢到我的摄像机前争先恐后地做着鬼脸儿的半大孩子们呢?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看似下了班而百无聊赖的外乡面孔男子在街头蹲守卖呆。几个从前罕见的推车游商在随处的电杆下、猪圈旁、大树下摆售他们的西瓜、干果或者是用面袋子装着的膨化食品。村里比从前多了的还有纯粹商业意味的西安肉夹馍铺子、牛肉面饭店和显得数量过多的“超市”,这些显然是针对着王友设所说五六百口外乡矿工而来。看到我举着摄像机在拍摄,有人在我背后直嚷嚷“拍那个,那个房房里有人正在赌……”大概他认为我是记者了。的确,从村子这头走到那头,有那么几间神秘的房子里人头攒动,烟气缭绕,不用说就知道那里的人们正在干什么。
王友设连带我们去参观沟底从前的香坊的兴趣都已经没有,他明显摆着认为事情并非我的想象“利用古老香坊做文化产业”。我就只好自己前往参观。不用说,香坊里的情景不容乐观,过去破败的现在就更破败,过去尚存的制香物件现在也荡然无存。大概唯一增加了的是那只巨型石磨上更多堆积起的野土和在野土上疯长的荒草……
五月间,我骑车刚到宁夏,就有消息传来“邻省陕北二石磕的农民和大石磕一带多家煤矿的农民和外乡来的矿主们发生激烈冲突,以至动武。”半个月后,我如今真的来到了二石磕,更听到那一场武斗结果是一死多伤,死的是一个临时回乡的19岁大学生。当问起农民事件原由,却很难听到真实。见解居多的是矿主与农民因为土地。问起煤矿为当地农民带来什么益处,农民则多显茫然,回答也多是摇头,或干脆有说“没有益处。”
纵观历史,现代大工业经济的发展无不对民族传统手工业产生冲击,这似乎在所难免。尤其是在现今中国,为求发展,一味求其明面上的”稳定”,而避其发展过程中的新旧基本矛盾存在,在涉及城市开发拆迁、农村土地流转、资产获益分配不公以及反贪不力而导致民怨积深等等问题上人为酿成群体抗争,乃至到了非暴力不能解决的地步。这些都无不强烈体现出立法、执法改革,直至对政体改革探索的迫切性。
二石磕村由传统制香业的迅速衰落,到煤矿的发现和开发仅仅走过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其间矛盾已显叠出。而当地政府则为求经济发展,一味对引进外来经济求和、求稳、多忍让,却对法多有忽视,这样就得罪了最根本的本土民众利益。其结果必然是不归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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