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堑不长一智——我看柯蓝煤矿枪击事件
肖雪慧
一．引发枪击事件的劳资纠纷非常中国化
半个月前，赞比亚柯蓝煤矿发生中方主管枪击矿工事件。事件发生缘由，国内耳熟能详：劳动条件恶劣、缺乏安全保障、工资待遇低、欠薪。
赞比亚柯蓝煤矿
这家位于赞比亚南部的中资煤矿，是一个家族企业，几兄弟经营，管理方多是亲戚。从2003年开始在此经营。用工制度和管理方式在国内很盛行，国内矿山、建筑业尤其通行这一套：雇“临时工”，干一天活给一天工资，没有福利，不发劳保用品……是地道的中国模式。
可是，赞比亚有完善的劳动法。据《新世纪》周刊10月26日报道，赞比亚劳动法规定：雇主必须向雇员提供住房，或支付住房补贴，其标准为基本工资的30%；雇员有权得到7万克瓦查(约合90元人民币)的午餐补贴，除非雇主提供足够免费饭食；雇员工作岗位与他的住处半径超过了3公里时，将得到8万克瓦查(约合100元人民币)的交通补贴，除非雇主提供交通工具；在雇员生病时对其提供诊疗和药品，必要时提供到医疗单位的交通工具；雇主还需要为雇员缴纳养老基金；雇员每周工作时间不应该超过48小时，超过部分按小时工资标准的1.5倍付薪，公共假日或是周日工作，可得到双倍薪水。去年薪酬标准是1.5万克瓦查(约合20元人民币)/日，今年增加到2万克瓦查(约合26元人民币)/日。
但柯蓝煤矿漠视赞比亚劳动法，只雇佣“临时工”，按日计酬以逃避法定节假日的工资付出；不提供劳动法规定的种种福利和安全保障……
不仅漠视劳动法，还把国内劳资双方不对等态势下不少企业的横劲在这里使了出来。
于是，多年来柯蓝煤矿工人跟这家企业矛盾不断，冲突多有发生，但企业无视工人诉求。据矿区翻译说，中方管理人员一直认为“不发劳保用品不会死人，生产环境差点不至于死人，不加薪，少吃一点也饿不死人，稍微打一打又打不死人。矛盾就这样越积越多。”
10月15日这天，200多名矿工示威抗议欠薪和恶劣工作条件，中方态度蛮横，双方冲突升级，两位中方主管突然开枪打伤12名工人，其中两名重伤。17日，警方逮捕了两名开枪的中方主管，表示将控以“谋杀未遂”罪。警方检察长卡博德对媒体强调，“口供已录，没有人可以凌驾到法律之上。”
这是一场劳资纠纷引发的恶性事件。而这样的劳资纠纷，也是非常的中国化，它是前述用工、管理模式的派生现象，完全不同于其他国家特别西方国家那种劳资纠纷，那些国家，工人拥有强大博弈力量，不是忽悠可以摆平的，资方更不敢诉诸暴力。
二．拒绝从事件中学习，必会重蹈覆辙
事件发生后，当地和国际上一片哗然，但国内媒体低调反应，即使报道也语焉不详，更多媒体干脆不提。四天之后，外交部发言人才就此作了一个叫人听不明白的表态，称，一家民营中资公司与当地工人发生劳资纠纷，中方管理人员在冲突中“误伤”了几名赞方工人。
“误伤”一说，让人一头雾水。而据昨日傍晚播出的“风云对话”，阮次山说，冲突中，两名中方主管突然开枪，不是“朝天”，而是朝人群。他还透露，枪击者使用的是AK-47机关枪。
媒体对事件的整体回避和那位发言人的“误伤”表态，透露了一种掩盖意图。然而，引发事件的缘由在国内广泛存在，不断导致恶性事件。就在柯蓝煤矿枪击事件发生的4天前，都江堰市发生民工讨薪被砍杀事件。工人讨薪，对方一个电话招来几个手持尺多长刀的黑衣人，见人就捅，造成一死几伤。事后是数百警察、武警半夜抢尸、殴打正在举行祭奠的死者家属。后来有关方面通报，不是抢尸，是保护证据；还表示欠薪问题已解决。但工人为此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无论赞比亚中方主管枪击事件还是国内同类事件，都是在劳资纠纷问题上不应发生的恶性事件。发生这样的事件，不仅劳资双方都是输家，还产生很多难以预料的负效应，只有最愚顽者才会拒绝从中吸取教训。
吸取教训，必须正视冲突根源。而根源是什么，其实人们心知肚明。只要继续维持现有的劳资双方不对等关系格局，就注定了不仅冲突难以避免，源源不断演化出恶性事件，也几乎是必然的。
不善于学习是可悲的，出了事，反向吸收教训，比如近日接连几次矿难，干脆隐匿消息，更可悲。一味隐匿、遮盖的结果，是问题和矛盾的积累，恶性事件将随时从不可预知处发生。
三．“风云对话”透露的信息
前面提到傍晚播出的风云对话，是阮次山就枪击事件及对中赞关系的影响采访赞比亚副总统孔达。关于枪击事件，信息很有限。不过，谈及两国合作前景时，有些内容耐人寻味。
赞比亚是非洲最穷国家之一，经济上对矿产依赖很大。金融危机发生后，铜矿从每吨八千美元降到两千美元，很多西方投资者撤离了。
对此，阮次山说，“中国拔刀相助，接管了铜矿。”“拔刀相助”之不靠谱，犹如他在菲律宾人质事件上的种种说法。倒是赞比亚副总统孔达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很实在。孔达表示，赞比亚是原料出口国，中资开采，对两国来说，是互惠互利。
孔达副总统表示看好中国经济。而他说的“看好”原因，恐怕令正受着低薪和物价节节攀升双重夹击的中国民众五味杂陈——
他说，在全球性金融危机中，“中国有钱借给美国”，不少其他西方国家也向中国借钱。
这真是，藏富于官，炫富于外，再有万亿美元借与富国家！而劳工低廉工资，被欠是常态，欠薪大户，多为政府部门。他们的博弈力量，甚至没法跟国人心目中最穷非洲国家的工人相比，除了自己的身体，几乎再没别的。近年来，讨薪引发的事件，大概仅次于政府强拆、城管对付小贩这两大冲突源。
如此病态格局，这里之外，哪里有？！
2010-1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