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少上网,就有朋友电话问过来表示关心,在此我谢谢了!
没怎么上网,也没到哪去,给四川的朋友冉云飞打电话,又给北京的朋友滕彪打电话,都没回,谁都知道我是在说废话,人家都那样了,试问问,有谁见过都那样的了还腰里别着个BB机儿,兜里蒯着个大哥大?不该问我,因为时代有时代的特点,这个时代就这么——损,“损”即最大特点!
前几天看南韩电影《广播岁月》,片尾有说“广播,那就是我们的时代……”立时勾起我遐想。遐想一般是指未来,对象的往往又是美好的,而现实里则没有,因此值得你去憧憬。而我遐想的“广播岁月”却指往昔,旧时,过去而不可挽回者,因此往往除了遗憾,没有其他。至于有的人喜欢怀旧,我看那是白搭,又不打粮。大概革命的浪漫主义和革命的现实主义相结合是指此。即时是全日食也要当做心中一片光明,我们现在都喜欢这个。
《广播岁月》之所以吸引我,是因为内涵包容之大,无可比拟。歌星、小知识分子、革命党人、军阀、还有唧唧歪歪的市井小民。一个小广播足以摇撼一座世界。当然我们那时候叫那玩意儿“戏匣子”。我们的戏匣子里就也有如上人等,五花八门。你不信,我数落给你听。
1970年,我在巴山沟沟里的一个叫做大中林沟的山窝窝里修铁路,那年17岁。活儿累,日子苦,还吃不饱肚子。想想好赖是个知识青年,没有知识对不起称号,就去镇街上买了台五个波段的半导体收音机。可以收听敌台。“敌台”可不是好随便说的,光是嘴上说说,就有了敌、伪、特嫌疑。那时的敌台大凡是指美国之音、海峡那边专门用来策反的自由亚洲之声,还有,就是原来老大哥,后来成了苏修社会帝国主义分子的苏联盟。山沟沟里没有屏蔽,却山深,因此偶尔可以收到,但杂音就大,忽而就消失。大概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想得的吧,我就极其喜欢上了听那叽里咕噜的富裕弹性的电信号声儿。但凡捕捉到一丝音儿,同学们就呼啦一下围拢来。记得最爱听的就是“知识青年之歌”。海峡那边儿的节目就没意思,总是播一些12345的暗语,或者“555,你的舅舅让你如何。”“谁谁谁,你二大爷身体康健,很记挂你,你发来的家书已经收到……”下面就会播出一系列类如莫尔斯编码的信号,十分枯燥。后来全国开展路线斗争教育运动,我被连里拉出去做了典型,“你收听敌台”“你有里通外国嫌疑。”妈妈的,要真通敌,能这么没得饭吃,还饿肚子吗!
现在你走襄渝线,过湖北,近陕西,过紫阳,一定要注意一个隧道名叫“大中林沟”的,那就是我修的。我把青春搁那儿了,还当了一回阶级敌人。
距离我的“广播岁月”已经过去整整40年了(1970-2010)。前两天儿忽听一个消息“美国之音中文部削减预算”。消息立刻在中国政府有了反应:外交部的马朝旭于周二(2月15日)说他看到了有关像美国之音和英国广播公司这样的国际广播机构将减少普通话广播的报导。马朝旭说:“我看到了这个报导,我想这是有关媒体自己的决定。”见过会说的,没有见过如此之会说的。我说的是马朝旭,因为对方已经噤声,最好的对应当然也是噤声,不发表胜利社论,至少可以省颗子弹。过去可不这样。毛泽东时代就一定会说“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抑或会认为“帝国主义终于夹着他们那臭不可闻的大尾巴逃走了,世界人民欢呼胜利!”中国的《环球时报》(英文版)这样说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这个说法我赞同,至少是我的那个广播岁月已经结束了。
我因此知道我不会再被押倒台子上批斗,至少没有了境外反话势力在耳边儿上的聒噪。我还知道了我和马朝旭是一个时代的人,我们那个时代就叫“广播岁月”。
我因此很赞赏美国之音向国会提交了一份预算。这个预算里包括了取消美国之音粤语广播和普通话的短波广播,转为只在互联网上提供普通话节目服务。
“广播岁月”是没有互联网的时代,互联网的时代当然没有“广播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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