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娃”流浪记
王小山（作于2007年末，版权属于《体育画报》。这篇属于一组专栏文章，来自实地见闻的专栏，感谢《体育画报》）
从板木乡洼刘村到宗甸，大约五公里，从宗甸乘长途车到郑州，大约三个小时，贝贝、晶晶、欢欢、迎迎、妮妮，2007年10月2日，跟随父母和爷爷奶奶来到郑州，开始了流浪生涯。
五个孩子就是在出生时引起不少关注的河南杞县五胞胎。2006年2月26日，他们出生那天，有人建议用奥运吉祥物福娃为孩子们取名，这主意被孩子的父亲刘永旗采纳。
“开始医生都说是四个，”在洼刘村自己的农家小院里，刘永旗说，“衣服就准备了四套。剖腹产，四个都拿出来了，医生说，别急，还有一个。我都有点傻了，另一个等着孩子出生的人给了一套衣服，不然就有一个没衣服穿了。高兴，当然高兴啊，然后就是发愁。” 32岁的刘永旗和妻子马艳丽结婚多年，大女儿刘梦晗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按政策，他们提交了生育二胎的申请，没想到，刘梦晗一下子拥有了五个弟弟妹妹。
与大多数农村一样，洼刘显然不是个富裕的地方，刘永旗的大哥已经分家另过，负责照顾八旬上下的爷爷奶奶；三弟去年也刚刚结婚，单过了；小妹妹不到二十岁，正在商丘一所大专学校里读书；刘永旗自己则和将近六旬的父母生活，他的全部资产是土地一亩二分，房子两间，家徒四壁，唯有红薯摆了半屋子。
一亩二分地，种的小麦和玉米，一年能有不到1000元的收入，加上刘永旗的父母也在劳动，养活两个孩子，尚能六口之家无饥馑。可是商丘的小妹在读书，也需要钱，一年几千块的学费，小妹自己打工赚一些，学校减免一些，但在城里生活，再节省，生活费一个月也要一两百元。以前，刘永旗还能到南方打工，比如汕头，有玩具厂，流水线上需要很多他这样的人去填补空白，但五胞胎出生后，打工也已不可能郑州，他们在老乡的帮助下，租了一间傻大的房子，很适合做仓库的那种，大厅，两居，有厨房没厕所，西临城市，东连郊区，门上漏风，窗子也漏风，半屋床板半屋尘，时有清风时有灰，好在房租只有200元出头，三代九口便将这里当成家，深秋时节，总算有一个地方相拥取暖。
老大贝贝，男孩，“睡星”，第一次看到他时，别的孩子满地乱跑，只有他小人家叼着奶嘴，睡到天昏地暗；老二晶晶，女孩，“健将”，长得最为结实，弟弟妹妹想抢她的饼干吃？没门；老三欢欢，男孩，“帅哥”，是最受疼爱的，马艳丽抱着他的时间最长，不是因为他帅，而是因为他病着，疝气，好在郑州晚报记者为他联系了当地医院，医院答应免费手术；老四，迎迎，男孩，“车手”，喜欢坐在一辆汽车玩具上嬉戏；老五，妮妮，女孩，“美女”，五个漂亮孩子中最漂亮的，总是默默地坐在边上，一声不吭。
造物主的奇迹，比美术家的设计要让人着迷不知道多少倍，看着被廉价衣服包裹着的五胞胎，我琢磨，2008年8月8日晚上8点8分，张艺谋如果有心，把这五个孩子在第二十九届奥运会开幕式推出，该是一个怎样的情景？——美轮美奂、人间罕有的“鸟巢”体育场里，大地开裂，3000秦俑士兵缓缓上升；天上，七彩闪亮，来自中原大地的五胞胎，贝贝、晶晶、欢欢、迎迎、妮妮吊着威亚缓缓下降，秦时明月，和谐当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刚好，资助五胞胎奶粉的那家企业也叫“秦俑”，正来自张艺谋的故乡。
孩子出生时，秦俑奶粉答应给孩子们提供一年半的奶粉，一年半后，发现孩子们依然需要，又提供了若干。五胞胎一天消耗一袋多奶粉，约合人民币20元左右。五张嘴要吃饭，这让刘永旗没了办法，亲戚朋友都借过一圈钱了，没法再借第二次，何况，哪个亲戚是富裕的呢？银行的贷款也欠了26000元，年底该到了清偿利息的时候，尚无着落。县上的领导对五胞胎多有关照，先是妇联和民政局的领导分别来看望，还都以个人的名义留了些钱，送了些奶粉，后来县里还特意为刘永旗办了低保，每个月有30元，三个月可以取一次镲至于对多胞胎的救助政策，还是空白，领导也爱莫能助了——刘永旗只好带着五胞胎到了郑州。
“第一次人家给了我们四元钱，我受不了，眼泪就下来了，都是五尺汉子，自己的孩子养不活，心里不好受。”说着，刘永旗的眼泪再次下落。 “有没有想过把孩子送人呢？” “难的时候，也想过，但人说多胞胎的孩子不要送人，他们心意相通，如果一个不好，怕连累其他孩子也不好。再说自己的骨肉，只要能撑，谁愿意送给别人。” 多胞胎心意相通，怎么说都是一种美好的感觉，但马艳丽最怕的也就是这个。每天早上，一个孩子醒了，其他孩子也就醒了，奶奶照顾一个，爷爷照顾一个，爸爸照顾一个，妈妈照顾两个，这倒尚可，但是一个孩子感冒了，所有的孩子都要感冒，哭声盈耳，蓬荜……有灰，也会被震得次第下落，缤纷在空气里……
在郑州街头乞讨，看着五个可爱的孩子，好心人尤其地多，边上的摊主会给孩子送套衣服，甚至有人会给一张百元大钞，一个捡垃圾为生的男子给了他们十元钱，“我自己也穷，但我是三个孩子的父亲，看着他们太可怜了。”男子说。
马艳丽说，一天下来，平均能有100多元的收入，这让他们暂时解决了吃饭问题，但天气转凉，不能总把孩子带街上去，以后呢……
（感谢郑州晚报记者王银廷、方颖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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