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两个故事。

二十多年前,刀爷读初中的时候,有一天,班里一群人围着一个女生安慰、叹息。那个女生是公安局局长的女儿Z。原来,Z早晨起床发现,一群农民把自己家单元门口给围了,形势很紧张,后来来了好几车公安才把人都给抓走。

起因很简单,一个偷东西的小伙子,审讯期间从公安局5楼掉下来死了。家属去认尸发现浑身是伤,要求给个说法,公安局说他自己突然跳楼自杀。家属找不到说理的地儿了,便打听出了局长的住处,把局长单元口给围了。

班里女生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Z,有一个女生说:你爸肯定没做错,你不用害怕。结果Z说:我妈偷偷跟我说了,就是他们把人打死之后扔下来的……那个时候的局长夫人,好像还有那么点正义感呢。

同样是那年。有一天,刀爷的表嫂慌慌张张跑来我家报信,说表哥被公安局扣了,咋办啊……原来,表哥当天去外地买了辆报废的客车,拉回来焊接翻斗车,在路过县城的时候被交通队扣了,人被关了起来。那些年交通、通讯都很不发达,被抓的消息传到家里都已经过了大半天,一家人着急着慌商量怎么办。后来刀爷的父亲说:不用吵吵了,凑钱,带着钱先捞人,怕是夜长梦多出大事。

后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时候,表哥已经被打得不行了,直接拉进了医院,肋骨断了五六根,脸上身上都是伤……

这个事儿,刀爷念大学的时候,跟已经快50的表哥聊起过,我说你怎么就被打了呢,表哥说,哪有为什么呀,抓进去过了一会儿就冲进一帮人,劈头盖脸就揍一顿,什么都不说,打完就走了,然后过一会儿又进来几个人,同样不说话就开打……后来,表哥的医药费都是自己掏的。跟公安打官司?别闹了。

再后来,局长的女儿Z现在进了公安局户籍科当了领导,我的表哥去年得了肺癌,挣扎了几个月,便带着他那五六根折了的肋骨与世长辞了。

离刀爷的初中生涯12年后,汶川地震。彼时可见的电视、报刊、杂志上都是可歌可泣的英雄部队以及顽强活下来的英勇幸存者,红旗插满废墟,像是一场一场的胜利,其中胜利的一方,还包括一头叫坚强的猪,大大方方走上了报纸的头版。

但是,在网络上的诉求却是另外一个模样。豆腐渣工程的学校粉末状坍塌,孩子们一堆堆躺在废墟之下,失去了孩子的家长们呼吁、哀求,讨要说法……稿子一遍遍被删除。8年了,时间腐烂掉了孩子们的遗体,也掩埋了永远都不可能揭开的真相。后来,三聚氰胺、问题疫苗扑面而来,一个热点压住另一个热点,人们不停地掰玉米、扔玉米,真相永远在路上……时间真好,它是中国最好的公关。

离刀爷的初中生涯20年后,魏则西死了。所有炮火轰向百度、轰向莆田系、轰向武警医院,但是,刀爷始终把矛头指向监管部门,魏则西的离世,首当其冲的责任方是监管者,也就是后来化身调查组进驻百度的那些衙门。不切实履职监管责任,都做事后的抢险英雄,这个链条上,受伤的永远是百姓。但是,那又怎样,当李彦宏还在绞尽脑汁想公关策略的时候,雷洋死了。时间真好,它是中国最好的公关。

雷洋死了。涉事一方的昌平公安像极了小学生的作文,先定主题,然后搜罗各种论据去证明它,比如写老师很累很辛苦,那就必须写他的腿灌满了铅,连走路都累得抬不起腿……至于这腿有可能是因为大姨妈来了还是因为肌肉拉伤了,跟论证主题无关。

一个公民的非正常死亡,死在了警方控制的时间段内,公权力却无法透明交代,始终在嫖娼等私德上不遗余力,甚至不惜把卖淫女弄上屏幕现场讲述,这样的公安队伍本身就是不可信赖的!昌平公安,既不平、也不公,更不安!只剩下了娼!

很多网友说:这是公权力的一次严重危机啊,为什么没有更高层面的检察机关介入,还公众一个真相?原因很简单。其一,这不是危机,即使不给你真相,你又能怎样。其二,不着急是因为可以等待,只要有下一个热点到来,雷洋再冤,也会被快速取代。时间真好,它在中国是最好的公关。

20多年之后,在雷洋事件上,连最普通的网友都能用法理去分析、质疑执法过程;作为普通人的雷洋的妻子都能不问老公私德去追问真相;作为扫地大妈都能公开讨论并斥责人死的蹊跷……可是,这20年,在憋屈中取得艰难进步的人民,在寻找公平正义的时候,一回头,公安们还在刀爷初中时代的道路上对着肋骨挥拳。

真相永远在路上。这路,堪比北京早晚高峰的二三环,不仅堵,有时还有交通管制。人民,你们走得太快了,慢一点,等一等你的仆人吧,他们还需要很多雷洋倒下来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