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报调查报道
《寒风中,谁在露宿?谁是冻死骨?》之三
凌晨0:40分,贵阳市大西门地区,不少商店门口成群地躺着露宿街头的“背篼”兄弟——他们大多用纸壳垫地,“背篓”当枕,身上只盖着从商场里拣到的一些广告布,卷着身体不停地在颤抖。大街上,依旧车来车往,霓虹闪烁。
贵阳:被冻醒的背篼兄弟
□CCN特约记者 何星辉 田儒森 贵阳报道
2009年12月28日凌晨1点36分 ,在贵阳瑞金北路路边商店屋檐下,承受不了寒冷冬夜31岁的“背篼”李家政从同伴的“被窝”里钻了出来,跑到路边烤起了火,并“咕噜咕噜”地喝下了半斤白酒。
寒夜里,一眼望去,像李家政这样露宿在商店屋檐下的“背篼”兄弟一字型的躺着,他们身上盖的,仅仅是从路边捡来的一条薄毛毯,又脏又破。有的甚至只用一张广告牌遮挡着寒夜里的寒风。
夜深的时候,他们只能三、四个人贴身而睡,靠彼此间的体温相互取暖,共同御寒。
“背篼”兄弟寒夜仍露宿街头
凌晨0:10分,贵阳市瑞金北路,48岁的李登红和31岁的李家政露宿在这里。
李登红的老家在惠水县摆金镇大华村,已成为爷爷的他为了给孙子攥一些压岁钱,当天他跟随村里的李家政一起来到贵阳当起了“背篼”短工,李登红说,农忙的时候,在家帮着儿子一起干农活,等忙完了,就跟随村里的年轻人相约到贵阳揽活,一般干个七八天时间,挣点钱就往家里送,随便把穿了一个多星期的脏衣服拿回家再清洗。
当天,刚把家里的土坯翻完后,李登红就急急忙忙和同村的李家政赶到贵阳干起了老本行。“儿子在家得照顾牛马,没有时间出来赚钱,眼看快过年了,为了给孙子攒一些压岁钱和给家里一些济用,今天下午四点才赶到贵阳,下车后就开始揽生意,但到现在一单生意都没有揽到,晚饭都还没吃呢……”李登红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记者给他买了一盒蛋炒饭,接过记者手中的盒饭,他连道谢都没有时间说一声,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随后,他把吃剩下的盒饭放进了自己的背篼里去。“为什么不趁热吃完?”“我怕明天还揽不到活没饭吃,所以留给明天早上再吃吧!”
李登红说,他和李家政下车后就一直走街串巷揽活,但直到晚上两人都没有揽到活,31岁的李家政年轻力壮受不了饥饿,便跑到城基路一家餐馆赊了一餐晚饭,而我为了节省体力便坐在这里,希望能尽快接到第一单生意,赚到自己晚上的饭钱。
同时,按照常年的惯例,为了把住宿费也节省下来,我们只有选择在瑞金北路的街头露宿,因为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晚上还能揽上一两单生意。
“他还好,当爷爷了,也没有多大的负担,比起他我的担子就重多了。”31岁出头的李家政看上去感觉像是40来岁的人,一双粗且短的双手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淡蓝色的牛仔裤早以变得发黄,一排浓迷的胡须更让人感觉到一种创伤。
他告诉记者说,大儿子正在读小学五年级,小女儿读一年级,虽然现在小学不用交学费,但是乱七八糟的费用也让他难以抬头,而妻子没有什么手艺和文化,只是在家务农,全家的生计都压在自己的头上,所以,只有在农闲的时候才能出来找一些油米钱和化肥钱,这不下个星期又得回家把地头上的事做完,明年才好提前把农活干完,好再次来贵阳赚点孩子们的学费钱。
与李登红、李家政一样,等到农闲后大家都会来贵阳干起这行当,而很多“背篼”兄弟也都会聚集到此露宿,他们大多来自惠水、大方、黔西、织金等地。
凌晨0:40分,记者又从瑞金北路回返大西门,一路上发现路边不少商店门口,成群地躺着露宿街头的“背篼”兄弟。
他们大多用纸壳垫地,“背篓”当枕,身上只盖着很薄的毯子或者从商场里拣到的一些广告布,有的甚至什么都没有盖,卷着身体不停的在颤抖,而大街上,依旧车来车往,霓虹闪烁。小吃摊处,依然人头涌动,热闹非凡。仅仅只有“背篼”兄弟路边的“蜗居”里,在初冬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寒冷。
记者粗略算了一下,在瑞金北路一带露宿街头的“背篼”至少在40人以上。在寒风肆无忌惮的乱刮下,部分“背篼”兄弟被吹得全身直打啰嗦,只能从被子底下跳出来,跑到路边生火的地方蹲着。然而,从他们身后不停的传来咳嗽声,也让人不忍惊醒他们。
背篼兄弟深夜被冻醒
当晚凌晨1点36分,当记者从大西门再次赶到瑞金北路的时候,之前已经入睡的“背篼”王翔却蹲坐在路边的一堆火炭旁,与3个同伴聊得正高兴,就在半个小时前,瑞金北路上空的路灯突然暗了下来,一阵喧嚣声把他吵醒,随后,寒冷的风刮得他再也无法入睡。
在王翔旁边的一家商店门口,31岁的“背篼”李家政也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在蛇皮口袋里翻了一件衣服披了起来。然后,试着继续躺在被子底下入睡,仅仅10分钟过去,李家政再次醒来,再次在蛇皮口袋里翻了一番,这次他拿出来的不再是衣服,而是一瓶白酒瓶,豪饮了几口后跑到火炭旁与记者一起烤起了火,“实在太冷了,脚就像没穿鞋一样冻死了,喝几口小酒暖暖身,酒很便宜,1元钱就能买半斤。”
蹬在李家政旁边67岁的石开才接过李家政的酒瓶也豪饮几口,虽然老了,头发白了,背不动重的东西,但是还得出来找钱呀,家里最近吃酒太多了,都不敢呆在家里。据石开才说,由于自己老了,上街揽活时很少有人找他,当天,他只赚到15元钱,仅吃饭就花了10元钱。最后兜里只剩下5块钱,想买盒感冒药都舍不得,只能这样撑下去,实在不行了在考虑回家养病。“为什么出门不多带点钱呢?” “你明明是出来找钱的,还从家里带钱出来,人家知道了会笑话你的,再加上自己的两个女儿出嫁后,很少回来看望我和老伴,在摆金老家,他和61岁的老伴只能相依为命,闲暇时,他不得不跟着村里的年轻人到贵阳当“背篼”,挣些钱回家做家用。
1点58分,同样被冻醒的“背篼”兄弟小张也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03年就开始来贵阳当背篼了,这么多年一直在这里露宿街头,自己都患上风湿病了,虽然用纸壳垫在下面,但寒气还是常常侵入骨头,时间一长,风湿是难免染上的。再加上露宿环境比较差,也经常有人感冒,而老人生病的时候,大家都会轮流照顾他,给他买药,送他回家。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阵咳嗽声把小张的话打住了。这一刻,大家默默相视,一言不发,气氛一下变得凝固起来。
背篼兄弟仍怀揣梦想
2点14分,炭火熄灭了,大家却被冻得直哆嗦,于是开始跺起了脚。
“为什么不去救助站?为什么现在还不入睡?”
“再等等,晚上这个时候常常有活,都是外地的大货车下货,需要我们帮忙。”小王说,前天晚上城管和一些政府人员前来劝我们到白花山救助站去休息,可是大家都不愿意去,一是去了救助站半夜就不能出来了,二是如果步行的话最少都得花上一个多小时,坐公交的话又得花上两元钱,一天的早餐钱都搭进去了,不划算呀!还不如将就在这睡上一宿,运气好的时候,夜里常常有活干,特别是头桥那晚上经常有货下,而老板也知道我们露宿在这个地方,常常开车到这里接我们过去下货。所以,这是我们不愿意去救助站的原因之一,另外,在这里露宿的都是我们惠水的人,大家在一块有说有笑,感觉比在救助站快活多了。
接着在谈到梦想时,小王首先打开了话匣子说,趁自己还年轻多赚点钱,好回家盖建新房,娶个老婆,前几年到处在广东、深圳打工,也攒下了一笔钱,但是工作时间很长,没有当背篼自由。最终,自己还是回到贵阳干起了““背篼”这行当。
“我没有他这么现实,我只希望再有好心人给我们发被子就可以了,那就不用在半夜被冻醒了。”今年才21岁的小陈叹了一声。因为在这种天气下,我们露宿街头太冷了,但我们没有办法,只是常常睡不好,感觉老不踏实。
“我们太渴望能找个地方睡上安稳觉了。”31岁的“背篼”李家政说,他们干的是短工,五六天就回家了,在外面租房划不来,但住最便宜的旅社至少每天也要花上10元钱,而10元钱确是他们一天的饭钱,有时甚至是他们一天的收入了。所以,他们舍不得去住旅社,只能露宿街头。但是,每天面对对面的那家豪华酒店,自己常常在渴望着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进去睡上一晚的话那该有多好呀!话音一落,31岁的李家政又“咕噜咕噜”地喝起了半斤白酒。而在他身后,背篼兄弟们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仍然四处响起,让人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