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没吃饭，不是不饿，而是吃不下去。原因是早上我看到一则陕西靖边一58岁男子活埋79岁瘫痪母亲的新闻。我看了一下靖边检察的通报，案情大致是这样的。5月5日上午，靖边县公安局接到张某报警称：5月2日晚上其丈夫马某将婆婆王某(马某母亲)用手推车拉出去以后，至今未归。接警后，靖边县公安局迅速展开调查，将嫌疑人马某传唤到案突击审讯。据马某交代，其将瘫痪在床的母亲王某埋至靖边县城南万亩林一处废弃墓坑内。确认地点后，民警立即对该墓坑进行挖掘，中途听见隐约的呼救声，经民警全力挖掘，成功将墓坑内仍有生命体征的被害人王某救出，并立即送医救治。目前，被害人王某生命体征平稳，犯罪嫌疑人马某因涉嫌故意杀人罪已被公安局刑事拘留，该案正在进一步侦查中。这样的新闻让我感到憋屈，活埋亲母这种令人无法呼吸事情为何发生？特别是想到老人在漆黑的墓穴里等死时的那种绝望，我怎么能吃下饭？

按理说，这个我应该对这个丧尽天良活埋母亲的马某很气是不是？可是，我根本气不起来。为什么？很简单，这事儿根本不是他是不是畜生的事儿，根本就是法律的邪恶导致。熟悉天佑的人可能知道，我以前就写过文章，批评那个所谓的《老年人权益法》根本就是一个恶法，它将本应该属于政府的责任推给社会，这是相当不负责任的。

中国年轻人大概很少看欧美那些关于老年人的电影，我就常看。其中有个电影，讲述一个老奶奶为了见自己的初恋情人一面而逃出养老院。这一路可谓是笑话不断，到最后老人终于如愿以偿。看那个电影的时候我就想：为什么欧美的老人到了这个年纪还可以追求爱情？是他们天生浪漫吗？不是的，这是他们在晚年时衣食无忧后的自然追求。

在欧美国家，儿女是没有赡养父母义务的。老年人到老了都会选择去养老院这种专门机构去养老，或者是抱团养老。他们不会跟孩子住在一起让孩子照顾，当然，也有跟父母住在一起的，但是政府会另外发一笔护理费用给儿女。欧美的老人富有的会选择条件好的私人养老院，那些靠退休金生活的就去条件一般的公办养老院。当然，孩子们也会去时不常看看，注意：是自愿而不是强制。而我们的所谓《老年人权益法》呢？不但要你出钱养你的父母，不养是犯罪；你要是不经常看望老人居然也是犯罪，假如你爹是个变态见到你就打你或者是骂你，你也得去，不去就犯罪。这是什么法律啊？

作为农村出身的人，我太清楚农村是什么样子了。我老家在哈尔滨郊区，离市区十公里不到。可是，那里的贫困是那些制定《老年人保护法》的人完全无法想象的。那里的普通农民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自己的土地了，靠打零工维持生活。他们自己维持自己的生活尚且困难，再让他们养活老人，怎么养？

东北的农民基本上是没什么养老金的，当然，你说没有人家会说你造谣。还是有一点的，哈尔滨农民基础养老金128块。但这个年代128块有什么用呢？于是，他们不敢吃不敢花，更不敢生病。生病虽然说能报一点，但是，不能报的部分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也是承受不了的。东北农民生了大病，基本就是放弃治疗等死的状态。而得了病就等死甚至成了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老人明白，儿女也明白。我们哥仨在屯子里是出了名的孝子，我们的父母生了病我们会全力治疗，毕竟我们三个当中有两个在深圳。可是，那些这一辈子都困在农村的家庭来说，父母如果得了我母亲的那种糖尿病并发症，我父亲的脑梗加腔梗，他们拿啥治疗？

咱就说这个活埋母亲的马某，他自己也58岁了，靠打零工维持生活。我现在就很能理解他的现状，因为我也55岁了。现在的我有糖尿病，每月的药费要一千多。还好，我能负担得起。可是，马某呢？他打零工，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他不但要养家，还要照顾久病的母亲，他自己是不是有病通报里没说，我想是大概率的事情。一个人如果长期在经济窘迫下，心理会产生怎样的变化？一般人没有体会到照顾老人的艰辛，我可是体会到的。我母亲到临终前一两年，经常失禁，出现这种情况，只要是我看见，基本上都是我给洗的，那种味道一般人是受不了的。大家可以想像一下，马某的母亲常常瘫痪在床，吃喝拉撒不都靠他和妻子？时间长了，无对是对经济还是对心理，那都是严重的考验。我相信马某不是一个天生的畜生，不然他不会照顾母亲这么多年。问题是，没人能帮助他，也没人能注意他的心理变化。

我不知道大家看过一个日本电影《梄山节考》没有？当年的日本的某个小山村，条件非常艰辛，老人到了60岁，都要被放到野外饿死。那部电影描写了人性的挣扎，可是，我看的时候我却非常能理解当年那个小山村人的做法。因为照顾老人是非常辛苦劳累的事情，尤其是瘫痪在床无法自理的老人。我母亲弥留之际，大约有一个多月时间毫无知觉地躺在炕上，靠葡萄糖输液维持生命。光是每天给她擦洗身体就是一个大工程，每次给她擦洗，都要两个人，那种艰辛何人能知？那么，马某的母亲常年瘫痪在床，他还要出去打零工赚钱维持一家人的吃喝，他又不善言辞，他的内心究竟起了怎样的变化？

在我老家，我看到了太多因为瞻仰老人，儿女们的疲惫不堪和心力交瘁，很多时候，为了一个“孝”字，甚至影响到了儿女的身体健康，很多人的婚姻更是受到极大创伤。当年我母亲最后那一年，今天昏迷明天抢救的，我几乎大半年都在老家。那种难言的苦累，那种残酷的经济压力真的让我承受不了。我在家照顾母亲那阵子，用精疲力竭都不足以形容，关键是长时间处于那种状态产生的精神压力那是无比巨大的，没有照顾过老人，特别是照顾老人的最后几年的，不会有体会的。我记得一个细节：有次我母亲昏迷，我家一群亲戚坐成一圈，逼着我让我打电话叫我妹妹和我太太飞回哈尔滨，因为不能不见最后一面。他们根本不问，他们飞回去机票多少钱，她们的工作怎么办？讲真，我现在极其痛恨东北的那种所谓的“孝心”，为了一个孝字，做儿女的要付出什么代价有人理解吗？很多时候，我想到他们那副像审判我的嘴脸，我都想臭骂他们一顿，可是不能，他们是我的长辈。

我在这里说这么多我自己的事儿，绝对不是在为马某开脱，他做出这种事是不可以原谅的。但问题是，我们这个国家，为什么不能像欧美国家一样，把一切不能自理的残疾人和老年人都由政府照顾。不仅是医疗费用，就连护工的工资也由国家支付？我们纳了税，纳税的目的就是向政府购买公共服务，这个公共服务不仅包括安全、教育、福利、医疗，自然也包括养老。不然，我们交税干嘛？我们交税的目的就是让一群大老爷吃吃喝喝，让一群小吏删我们贴请我们喝茶？不是吧？我们交了税，对于我们跟政府之间来说，那就是签了个合同

可问题是，我们这个国家，有关于公共服务的问题，政府能市场化的尽量都市场化，什么叫市场化？说白了就是把本来属于政府应该负起的责任推个社会。可是，推给社会他们还觉得不够，怕粘上什么责任，于是，他们干脆定了个《老年人权益保护法》，用法律的形式强迫儿女赡养父母，他们一点责任没有。你们没责任？我就说这个马某的老妈，她是个普通农民，她交了一辈子公粮，出了大半辈子义务工，你该给她个退休吧？可是，中国农民哪有退休这一说？他们一辈子的奉献有谁给一点回报？

戏剧都有结局，现实总是未知。马某的事情可能只是个个案，但是，在农村，有多少像马某这样的人，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还得赡养父母，尤其是那些父母久病的，他们就没有起过杀心吗？没有人天生是畜生，有时，人作出畜生不如的事情，那一定是有原因的。看一个国家是否强大，并不是看他们有多少富有阶层，而是要看他们对社会底层百姓的照顾。你收了税，不照顾老百姓家里的老人，还弄个法律强迫老百姓自己照顾，不照顾就犯法，这也太那个了吧！

记住一句话：如果一个人为了钱而犯罪，是他一个人有罪；如果一个人为了面包而犯罪，则是整个社会有罪。在马某这件事上，我觉得这是法律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