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日本 | 确诊比北京多12人，东京为何不紧张？

果然，在两个首都上演了截然不同的光景。

北京某副区长等四名领导撤职处分、武警公安战时状态、地铁公交出行骤减、锁着小区政府送饭、地毯式敲门排查、学校等公共设施停止使用……

而东京呢？日本移动运营商NTT DoCoMo根据手机基站的数据，推测出了东京各地区6月14日出行人数与疫情前的比较值：涩谷仅比疫情前下降39%、银座仅比疫情前下降29%，而新宿只下降27%。也就是说，东京几大主要车站及街道，均恢复到了疫情前6至7成的出行量。

为什么一个首都进入了战时状态如临大敌严防死守，而另一个首都则是“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是不是日本人又不会抄作业了？

易崩的理想与易守的理性

从中国第一报《人日》高喊的那句“中国以外87182例，反超了！”开始，一场关于数字的心理游戏就上演了。

伴随着时间推移，疫情数字给中国人心中留下了以下几个或许平时说不上来，却实际上深藏在心的标签——

1.中国拥有最强的应对模式，是全球抗疫的优等生，且越是全球爆发得热闹，中国的“零新增”就越需要保持住，这种反差感带来的安心、自信甚至骄傲，是绝不允许被打破的。因此，当中国东北出现二次疫情反复时，即便是一向以铁肩担道义面目登场的财新，都会以“45天零新增是如何打破的”为标题。其斥责与不甘之感溢于言表。

2.因此，无论任何人任何组织任何原因，只要打破了“零新增”，就瞬间捅穿了中国人的心理防线、安全感与面子。不仅造成实质上的恐慌，更得罪了广泛中国公众。因此，中国公众也绝对支持鼓励公权力采用任何手段迅速定位并控制甚至惩罚这些家伙。在这种全民同仇敌慨之下，中国人已经相信国内没任何不懂事的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于是当北京农贸市场出事后，评论区就燃起了一片“这定是境外势力故意投毒”的怒火。

3.惩罚破坏者的反面，就是不惜任何成本维护当前安定“零新增”的局面。无论是经济、就业、工作、教育、日常生活……一切都可以让步，都可以忽视。尽全力保住安心、自信与骄傲的源泉：零新增。谁敢质疑请见第2点。

4.总结一下，以上心理特征就是：认定这个病毒一定能彻底解决，其标志就是零新增，且保持零新增是优先级最高的事务，超越任何其他社会要素，任何原因打破零新增都是全民公敌。

这无疑是一种理想主义。

首先，这个病毒的传染性与潜伏性都极强，且中国国境之外还存在着大量感染源。虽然“中国模式”在对付这个病毒上的确有效，但如果就此认定“中国模式”下不会出现病毒的反复爆发，则等于是给自己设立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其次，这个病毒的致死率很低，尤其是东亚地区的致死率更是世界低谷，这中间可能存在卡介苗的因素。因为这样的一种传染病而不惜任何代价，进而导致经济社会的倒退与崩溃，其后果要比“因为恢复正常生活而导致新增感染者”要严重得多。

日本社会学者舞田敏彦试算的失业率与自杀率关联：失业率每上升1%，自杀率就上升1.949。以日本为例，如新增1%失业率，则新增自杀者2339人。而日本截至今日，因新冠病毒死亡者才925人。

第三，算了不说了，怕删。

总之，当一个理想过于完美，过于脱离实际，又受到了群体过于一致的认同和遵从，那这个理想一定是容易崩溃的。现在北京的种种，就是理想崩溃后的正常反应。

那么与理想相对的，就是理性，哪怕再丑陋，再无奈，再受人嘲笑，理性也远比理想更经得住打击，更能够得到现实的执行。

比如5月初，安倍曾说过在接下来的几周、几个月甚至几年内，新冠肺炎疫情仍然可能对民众的生活造成影响。就像我们在今年3月总结的日本专家对策：抛弃不切实际的梦想：不可能将肺炎病毒迅速清除，不可能让日本独善其身，不可能让所有被感染者都及时接受检测和治疗。根本不在这些方面耗费资源和精力。

所以，日本的对策一向都是持久战，甚至还向全体国民建议了“新生活方式”，如长期避免三密接触、保持社交距离、适当远程办公、多用电子支付等。

此外，日本政府还一直向公众解释，“假使一直保持严格的社会与经济封锁措施的话，那么我们将无法维持社会运转”。（其实日本原本的措施在中国人眼中就远算不上严格）

因此，即便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日本政府也承诺向包括夜总会和酒吧在内的企业发放补助金，就怕这些构成经济社会活力的基本元素衰亡掉。以上这些，都曾经惹来了中国人无数的嘲笑。

而一旦放开管制，日本政府就会坚决按标准，按步骤，逐步恢复正常社会生活。比如，即便东京都接连新增超过40人，但由于东京的周均数据依然没达到“新确诊每日超50人、感染不明每日超50%、感染者增加比率每周超2%”的警戒标准，所以东京不会轻易重启警戒，把刚刚缓和的日常生活再次搞紧张。

同样，日本宣布19日缓和国内各地区之间的交通及移动、东京也极可能在19日继续放宽限制措施，允许饭店营业到0点，并允许1000人以下的大型活动举办。银座的步行天国在13日，丰岛园在15日均按计划正常开业。只要符合标准，这些促进经济社会恢复正常运作的政策，不会因为某种“不安心”或者“没面子”而轻易取消。

你说日本人心里真的会不在意那些为了寻欢作乐，而在新宿夜店里感染病毒的年轻人吗？当然不是，但日本人既不能也没打算使用铁拳去砸去打去人肉这些“让咱们日本丢脸的家伙”。

比如，在今天的参议院决算委员会上，日本政府在探讨是否需要“惩罚那些不遵守外出限制的人”，安倍就直说“这意味着将对私权进行很大制约，必须要慎重考虑”。而日本网民也评论“谁，根据什么标准去做这样的惩罚呢？如果一味要求惩罚，那不就变成人人都是自肃警察了吗？”

总之，虽然同样新增好几十病患，但一边是集体上街端枪巡查，另一边是集体上街吃喝购物。

当然，我明白，很多人宁要枪口下的安心与骄傲，也不要权责对等的自由与繁荣。

我更明白，以上这些想法依然会被中国朋友们狠狠嘲笑，更会招来很多谩骂和举报。

只是想把世界上存在的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和社会结构呈现出来，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