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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新闻 | 吴敬琏:中国经济社会矛盾几乎到了临界点

吴敬琏:中国经济社会矛盾几乎到了临界点 吴敬琏:中国经济社会矛盾几乎到了临界点 吴敬琏:中国经济社会矛盾几乎到了临界点 ( 博讯北京时间2012年9月02日 转载 )          来源:财经杂志 作者:马国川 上篇:“中国经济社会矛盾几乎到了临界点”          《财经》:在过去30年,中国“两头冒尖”的轮廓显得更加突出和鲜明了。从光明面看,30年来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2010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超过日本,跃居全球第二位。与此同时,人均可支配收入大幅度提高,成亿人口脱离极贫地位。另一方面,中国经济迅速发展所付出的代价也极其高昂,而且对于一个拥有13亿人口的大国来说,GDP总量增长并不足以说明问题。特别严重的是,近年来资源短缺,环境破坏愈演愈烈;腐败蔓延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贫富差别悬殊,威胁到社会稳定。          在这种“两头冒尖”的现象愈演愈烈的情况下,从本世纪初开始,“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变得愈来愈尖锐,形成了几种互相对立的主张。          吴敬琏:我在上世纪末期多次说过,在这种半统制经济、半市场经济的双重体制下,中国社会一直存在一个“向何处去”的问题。两种可能的前途严峻地摆在前面:一条是沿着完善市场经济的改革道路前行,限制行政权力,走向法治的市场经济;另一条是沿着强化政府作用的国家资本主义的道路前行,走向权贵资本主义的穷途。这样,中国经济发展的过程就成为一场两种趋势谁跑得更快的竞赛。          在此基础上,20世纪和21世纪之交,大体形成了两种不同的社会经济取向:          第一种观点主张坚持市场化、法治化、民主化的改革方向,逐步消除旧体制的遗产,建立基于规则的市场经济体制,或者称“法治的市场经济”。          第二种观点把“半统制、半市场”的体制看作一种可能的体制目标。2008年以来被炒得很热的“中国模式”就是这种观点的代表。它宣称,中国经济能够在近二三十年中创造世界公认的优异成绩,根本原因正在于中国拥有一个强势的政府和具有强大控制力的国有经济。这种体制能够正确制定和成功执行国家战略,不但中国应该继续坚持现有体制,世界各国也应该学习借鉴。而一些代表寻租活动特殊既得利益的人们,不但积极维护现有体制,还力求进一步增强各级政府不受约束的权力,以便扩大寻租活动的制度基础。          在前面两种社会力量展开对战、而社会实际生活中权贵资本主义的影响日益显化的情况下,第三种社会力量公开亮出了回到改革开放前旧路线和旧体制的主张。他们极力要让人们相信,目前中国遇到的种种问题,不管是腐败猖獗、分配不公,还是看病贵、上学难,甚至国有资产流失、矿难频发都是市场化改革造成的。他们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扩张政府的权力,加强行政机关对经济生活的干预;工商业实行“国进民退”,实现再国有化;农业重新“归大堆”,实现再集体化。甚至要求重举“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旗帜,“再来一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实现“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          事实上,当前社会上存在的种种丑恶现象,从根本上说是缘于经济改革没有完全到位、政治改革严重滞后、行政权力变本加厉地压制和干预民间正当经济活动,造成广泛寻租活动的结果。大众对这些丑恶现象的正当不满,正可以成为推动改革继续前行、填平陷阱、扫除腐败的重要动力。          然而,在舆论导向出现偏差、理性的讨论受到压制的情况下,改革开放前旧路线和旧体制的捍卫者利用腐败日益猖獗、弱势群体受损害感日益强烈的情势蒙蔽和迷惑大众, 把反对的目标从权贵既得利益者转向市场化改革,试图把大众引向歧途。          《财经》:既然中国社会中目前存在的种种权贵资本主义现象,究其根源,就在于不受约束的权力对经济活动的干预和对经济资源的支配,旧路线和旧体制的支持者要求用强化政府和官员的“专政”权力与国有企业的垄断地位的办法来扼制腐败和缩小贫富差别,显然只能适得其反。          所以,这些旧路线和旧体制支持者虽然也与大众一起声讨腐败等丑恶现象,但是他们找错了病根,也开错了“药方”。可是,借助于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的煽动,他们的观点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吴敬琏:这是最值得人们警惕的。如果任由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发展,中国社会就有可能走向一个极端,中断现代化的进程,陷入新的混乱状态。从人类在20世纪进行的将近100年改造社会的历史大试验中看得很清楚:如同先贤顾准所说,不管立意多么真诚美好,沿着1789年(法国大革命)――1871年(巴黎公社)――1917年(十月革命)的道路,能够获得的决不会是人们曾经许诺过的地上天国,而只能是大灾难和大倒退,娜拉出走以后又回到了原处。          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一直在“起义――新王朝――新的暴政――再起义”的历史怪圈里轮回。到了近代,“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带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更确切地说,给我们带来了顾准所说的“1789-1870-1917这股潮流”。在1949年人民共和国建立时,我们许多人都认为,问题已经得到彻底的解决,历史的“周期律”将不再重复。但是事与愿违,革命取得胜利18年后,中国又卷入“文化大革命”的内乱中。用顾准的话说,“人们以烈士的名义,把革命的理想主义转变为保守的反动的专制主义”。          为什么激进的革命道路没能带来人民的福利和社会的进步,相反却转化成了雅各宾式的或斯大林式的专制主义?顾准的回答是:这一潮流的领导者设定了建立地上天国的终极目标,自认为是“人民”或“公意”的化身,因而具有充分的合法性使用一切手段,包括专制独裁、恐怖杀戮等来实现这一目标。          古今中外的历史证明,不论是“左”的极端主义还是“右”的极端主义,都会给社会带来灾难。中国改革虽然取得了惊人的成绩,但是,中国离建成富裕、民主、文明国家的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特别是近年来由于一些重要经济和政治领域的改革迟滞,一些社会矛盾变得尖锐起来。人们由于社会背景和价值观上的差异,往往对于这些矛盾的由来做出不同的解读,提出不同的解救之策。在这种社会矛盾凸显、不同政治诉求之间争辩趋于激化的时刻,如何防止各种极端派的思潮撕裂社会,造成两端对立,避免“不走到绝路绝不回头”的历史陷阱,就成为关系民族命运的大问题。          《财经》:有些人认为,在暴君与暴民之间二者择一、一治一乱,是中国历史的宿命,只能听之任之而无法逃避。因为目前改革迟滞,所以这种悲观论调很有市场。          吴敬琏:我认为这个结论是不能成立的,因为中国历史上的轮回,是传统社会结构的产物。近代经济社会结构的变化,使中间力量主导社会发展趋向成为可能。新中等阶层成为追求自由、平等和社会和谐的中坚力量。目前,主要由专业人员组成的新中等阶层,正在中国迅速壮大。假以时日,随着新中等阶层的发展壮大,我们完全有可能跳出所谓中国历史的“周期律”、走上建设现代中国的道路。          《财经》:但令人担忧的是,在不同思想观点的碰撞和交锋中,言之成理、持之有故的理性思考和冷静切磋往往被反击谩骂乃至造谣污蔑所排除,在习惯于用语言暴力取胜的情况下,各种不同诉求都有趋于极端化的势头。          吴敬琏:正如波兰改革派经济学家科尔奈所言,自由而切实的讨论,是改革成功的必要条件。如果目前各种社会思潮能够在理性的平台上充分争论,对于推动中国实行平稳的社会转型,将是很有帮助的。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不同诉求都趋于极端化的情况呢?从根本上来说,是由于在中国社会中积累起许多社会矛盾。中国过去30年高速增长的奇迹来源于新生的市场经济制度解放了人们的创业精神,可是近年来靠的是政府和国有企业“控制力”的加强,中国经济社会矛盾几乎到了临界点。如果不能靠稳健有序的改革主动消弭产生这些矛盾的根源,各种极端的解决方案就会赢得愈来愈多人的支持。          所以,中国克服社会弊病、避免历史悲剧的正道,在于全面建立和完善市场经济体制。这就是说,要排除特殊利益的干扰,推进市场化的经济改革和法治化、民主化的政治改革,铲除权贵资本主义的基础,并使公共权力的行使受到宪法法律的约束和民众的监督。除此之外别无他途。因为近年来中国改革处于停滞状态,所以当务之急是重启改革议程,切实推进经济改革和政治改革。 中篇:“建立和健全竞争性的市场体系”          《财经》:若要重启市场化、法治化、民主化改革议程,在改革大方向或者叫做“顶层设计”确定以后,就要进一步讨论各方面改革的具体内容了。          吴敬琏:在经济体制方面,进一步改革的核心问题,仍然是建立和健全竞争性的市场体系,使市场能够在资源配置中充分发挥基础性的作用。          从中国的现实情况看,对平等竞争市场的威胁主要来自两个方面:第一,国有经济对一些重要产业的垄断;第二,政府对市场的过度干预。改革也要从这两个方面着手进行。          《财经》:国有经济的垄断,既表现为经济性的垄断,即国有企业凭借由政府倾斜政策所支撑的巨大经济实力,足以压制竞争对手;也表现为行政性的垄断,就是政府利用行政权力保护与自己的利益有关的国有企业(也包括某些本地的非国有企业),排除竞争对手或者限制竞争。          吴敬琏:对第一种类型的垄断,治本之策是继续推进国有经济有进有退的布局调整。目前,各级政府和国有企业控制着过多的经济资源,特别是土地和资本资源,并且把其中大部分投入到盈利性的企业中去,与民争利。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应当坚持1997年中共十五大决定的方针,国有经济逐步从一般性的竞争性部门退出。          政府的基本职责是提供公共品。目前许多公共品供给出现了严重的短缺。例如,社会保障基金、公租房建设都有很大缺口。这些正是据称为“全民所有”的国有资本用得其所的地方。多年前就有过这样的建议,应当将万亿元的国有公司股权划拨到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用以归还国家对老职工的社会保障欠账,“做实”他们的个人账户。          近年来,经济学家还提出了一些值得认真研究、择优采纳的好建议。例如陈清泰教授建议实行国有资产的资本化,并将现在滞留于一般产业的国有资本的30%、或许50%划转到社会保障和其他公益性基金,使国有资产回归到全民所有、全民分享的本性。我赞成陈清泰教授的建议。为了实施该建议,可以建立特殊的法定机构来配置和管理国有资本。这一机构负责制定所属基金的运营规则,并对它们的运营状态进行监督。          《财经》:根据俄罗斯等转型国家和中国一些地区过去的经验,不少人担心,如果在中国进行大规模的国有企业改制,会发生国有资产的大规模流失。          吴敬琏: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但是,国有企业改制的情况,并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有的国家和地区法制比较健全、社会监督比较有力,或者采取的办法比较得当,国有经济改革的效果就比较好。消极地避开改革,并不能免除权贵以其他方式蚕食和鲸吞公共财产的危险。          因此,应当要求和督促政府负起责任来,采取一切手段防止一些人利用权力在国有经济的改革过程中蚕食和鲸吞公共财产,避免出现财产初始占有的两极分化。          《财经》:由于国有经济原有规模十分庞大,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仍会有相当部分的国有资本驻留在盈利性的领域。          吴敬琏:对于这部分国有企业,除极少数属于特殊行业的企业可以作为特别法人由国家垄断经营外,绝大多数企业都应当改革为股权多元化的公司。它们作为企业,仍应努力做强做大,但它们应当与其他经济成分平等竞争,而不应享有任何特殊权力和得到政府的任何政策优惠。          对于执政党来说,多种所有制经济的共同发展才是共产党执政的可靠基础,应更加注意不要按照所有制的性质把企业分成三六九等,而要对它们一视同仁。          《财经》:这就涉及到了如何全面落实中共十七大“坚持平等保护物权”,“形成各种所有制经济平等竞争、相互促进新格局”的要求这样一个大课题了。          吴敬琏:在这个问题上,一方面,要消除国有企业以及某些得到政府官员青睐的非国有企业的行政垄断特权;另一方面,要实行“非禁即入”的原则,取消对民营企业的歧视性规定。还要教育和支持民营企业家群体抵制个别人结交官府、靠依附权力、依附国企寻租的不良行为。          《财经》:您在前面提到的消除中国市场中的行政性垄断,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和自然形成的市场经济不同,中国现行体制是从计划经济演变而来,至今仍然保留着“国家辛迪加”的许多遗迹。一些国有企业和个别受到政府特殊照顾的非国有企业拥有政府给予的垄断权力,排除和限制竞争,严重损害了市场秩序。正像有的学者所说,“行政垄断已经成为中国经济的一大公害”。许多法学界、经济学界的有识之士对中国经济中的行政性垄断现象和《反垄断法》为何对此无能为力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提出了制止这种行政性垄断行为的积极建议。但是这些意见似乎并没有引起有关方面的足够注意。          吴敬琏:完善反垄断立法和加强反垄断执法,是改善中国市场制度必须解决的一个紧迫问题。          公平竞争秩序遭到行政垄断的破坏,的确是当前中国经济面临的一个严峻挑战。这方面的问题变得如此严重,既是由于现有体制存在重大缺陷,也有反垄断不力方面的原因。从反垄断立法方面说,2007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虽然保留了有关行政垄断的章节,即第五章《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但是它只把违法行为的范围限定在“滥用行政权力”,又把“滥用”的范围限定在“妨碍商品在地区之间的自由流通”,这就意味着承认一切不涉及地区保护的行政垄断行为的合法性。          与此同时,对于违反《反垄断法》的经济性行政垄断行为,是由国家商务部、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等反垄断执法机构进行调查处理的,而对“行政机关和法律、法规授权的具有管理公共事务的职能的组织滥用行政权力、实施排除、限制竞争”等违法行为的处理办法,却是“由上级机关责令改正”。          众所周知,在中国有关行政机关和组织(包括企业)的行政性垄断,通常都是由依据党政主管机关的法规或指令设立的。要这类行政机关“责令”自己管辖的企业去“改正”由自己制定的规章或自己发布的指令所导致的违法行为,岂非与虎谋皮?所以,在中国行政性垄断泛滥成灾,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财经》:正因为这样,不少学者都认为,监督政府的行为、防止政府部门滥用行政权力限制和损害市场竞争,应当成为中国《反垄断法》的主要内容。          吴敬琏:为了制止垄断危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正常运作,除了坚定不移地进行国有资本的布局调整和国有企业的改革以外,还必须坚定不移地进行反垄断的司法改革:第一,修改《反垄断法》或另立针对造成行政性垄断的党政机关的《反行政垄断法》;第二,设立超越于党政机关之上的反垄断执法机关,不但负责处理经济性垄断案件,还应负责处理行政性垄断案件;第三,由于行政性垄断通常与行政机关的不当行为有关,因此应当修订行政法,授予法院监督政府行为,纠正不当行政作为的权力。          《财经》:由于现代市场中经济活动日益繁复多样而且变动很快,为了建立和保持正常的市场秩序,除了法院的执法,还出现了其他执法形式,如行政监管这种准司法的执法形式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种。在这方面,目前也存在不少问题,亟须加以解决。          吴敬琏:这方面存在的一个主要问题,是用行政命令的个案干预取代合规性监管,这也为寻租提供了方便之门。例如,在证券市场的监管中用实质性审批取代强制性信息披露制度的严格执行,滋生了种种弊端。在这方面,也要通过积极而稳妥的改革来加以解决。 下篇:“建立法治、推进民主和实行宪政”          《财经》:不管是经济性垄断,还是行政性垄断,都与政府对市场的过度干预有关。大量事实说明,经济改革和政治改革密不可分。然而,相对于经济体制改革来说,政治体制改革更加滞后于实际的要求。这已经成为国民关注的焦点话题。人们越来越认识到,如果没有政治体制改革,不但经济体制改革难以深入,而且诸多社会矛盾也无法解决。那么,在政治体制改革方面,中国需要做些什么?          吴敬琏:首先应该明确政治体制改革的目标。中国要建立什么样的政治体制?我认为,这里包含三方面的内容:建立法治、推进民主和实行宪政。          法治 (the rule of law),即法的统治,是一种源于古代、到近代才逐步完备起来的治理理念和治理制度安排。它最基本的内容有以下三点:(1)法律是决定对人进行惩罚的唯一依据;(2)没有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3)法庭的决定是维护个人权利的最后防线。它和中国人通常所说的法制或者古代法家所说的“任法而治” (rule by law)有根本的区别。中国传统社会的统治者不过把法律作为自己意志的体现和统治臣民的工具,而现代社会的法治是以体现公认基本正义为依据的法律的统治,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在历史上,法治和民主二者的进程是有先有后的。以英国为例,1216年的《大宪章》开始了法治的进程,而1688年的“光荣革命”才是建立民主制度的开端。但是更重要的是,二者相互依存,确立民主制度才是实行法治的根本保障。          《财经》:不过,民主制度也有两种基本的类型:一种是1789年法国大革命后雅各宾专政时期实行的“激进的人民民主”或“直接民主”制。另一种是1688年英国“光荣革命”后逐步完备起来的宪政民主制。“文化大革命”实行的就是雅各宾式的民主。          吴敬琏:中国所要选择的民主,只能是宪政民主。我们知道,宪法是一个国家权力配置的基本章程,而宪政的要义在于,要求每一个行使权力的主体都要受到一定的制约,不允许任何至高无上、不受约束的权力主体存在。因此,和名义上主权归于大众,而实际上主权归于少数“克利斯玛”(有个人魅力的领袖人物)的所谓“激进的人民民主制”不同,宪政民主要求权力制衡,因而比较容易防止个别人篡夺公共权力,保证主权在民真正得到实现。          《财经》:法治、民主和宪政之间是紧密联系,甚至是相互界定的。然而,它们的建立和完善,又不可能一蹴而就。从中国现实出发,从哪里入手进行政治体制改革才是最可行的路径呢?          吴敬琏:从世界各国实施宪政民主的经验看,结合中国实际,我认为从法治入手进行现代民主制度的建设,也许是最容易取得成效的。而且,当前人们对于建立法治的要求非常迫切。          中国市场已经从以人格化交换为主的“熟人市场”发展为以非人格化交换为主的“生人市场”,双边和多边声誉与惩罚机制难以发挥作用,需要建立一个以正式法庭为主的第三方执法体系来保证合同的实施。          可是,由于这一体系极不完善,“司法地方化”成为合同执行的一个严重问题。在世界银行编制的各国法治指数排名中,中国的得分一直偏低,况且还从1998年的52.4分降到2004年的40.6分。在这样的环境下,企业家不能依靠正当途径保护自己的权益。他们中的一些人往往采取不正当的手段与相关政府官员相勾结,以便获取权力对自己的荫庇和自己的竞争优势。          《财经》:这种做法扭曲了市场经济规则,不但导致企业家创新活动的动力不足,弱化了中国经济持续发展的潜力,而且使得行政腐败日益严重,不同社会阶层收入差距进一步扩大,对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造成了重大影响。现代的市场经济需要建立在法治的基础之上,所以人们要求建立法治的呼声越来越高。          吴敬琏:为了建立法治,需要在以下三方面加强工作。          第一,要在全体公民特别是各级官员中树立法治观念。法治观念是当代先进政治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现代社会核心价值的一项重要内容。它不仅与中国“君权高于一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类传统的专制皇权思想相对立,也与“专政是不受任何法律约束的政权”一类自称的“革命意识形态”有根本原则的区别。它要求树立法律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一切组织和个人,包括执政党和执政党的领导成员,都必须和只能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活动,而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在这方面,完全有必要进行“一次比较彻底的思想启蒙运动,以解除意识形态的束缚,真正建立起现代核心价值观”。          第二,建立符合公认的基本正义的法律体系。首先,法律和行政机构的政令都必须符合宪法。宪法的主要内容和功能则是进行权力的配置:它一方面要确立公民的基本权利,保证这些权利不受侵犯;另一方面要划定政府的权限范围,防止政府侵犯公民权利。其次,在法治的条件下,法律必须具有透明性。透明性有以下的基本要求:一是立法过程要有公众的广泛参与;二是法律要为公众所周知。按照现代法治观念,不为公众所周知的法律,是不生效的法律。现在有些政府官员无视人民的知情权,把反映公共事务处理过程并与民众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法律和行政法规当做党政机关的“内部文件”,并加以“保密”,或者在公众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政府内部寻求处理的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不法官员很容易上下其手,枉法害民。三是法律应当适用于全社会的一切行为主体,保持稳定和不追溯既往,这样才能使公民对自己行为的法律后果有稳定的预期,从而安心发展自己的事业。否则行为主体就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而只能靠找关系、送贿赂等办法央求具有很大自由裁量权的官员帮忙开特例,才能办成自己的事情。          第三,实现法官的独立审判和公正执法。独立审判和公正执法是建立法治的一项基本要求,而司法人员的腐败和行政干预是实现这一基本要求的主要障碍。为了消除这种障碍,除了完善制度,主要要靠提高法官的素质和加强人民群众的监督。共产党作为执政党,也要通过自己的党员干部对党组织严格遵纪守法和司法工作的合宪性和合规性起监督保证作用。但是,这种监督保证作用只针对人员任命和审判程序的公正性,而不是直接任命官员、干预具体案件的审判和决定审判结果。          《财经》:如果说,法治是政治体制改革的突破口,那么政府改革就是政治改革的关键内容。目前,中国的政府仍然是“全能政府”体制,虽然一些官员也把“为人民服务”、“做人民公仆”的口号写在墙上,挂在嘴边,可是他们实际上处在“社会的主人”和“群众的首长”的地位上,以“国家目标”和“公共利益”的名义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社会,在一切问题上包括关系人民重大切身利益的问题上替“治下”的“百姓”做主。在中国这样一个有长期专制主义传统的国家,这种完全颠倒了的关系甚至能够得到大众的认可。地方官员被百姓称为“父母官”,为政清廉的官员,被誉为“民之父母”,都成为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事情。正是因为存在着这样一些与现代政治文明格格不入的陈规陋习,才会使一些负责官员在一些关系大众切身利益的重大问题上采取极不负责的态度。还有一些不法官员不但不为选民和纳税人服务,还利用自己的权势恣意侵犯他们的利益。许多地方发生的强制拆迁事件,就是官员恣意侵犯公民利益的典型。          吴敬琏:130年前,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总结巴黎公社的经验时,曾经反复申论,最重要的事情是全力“防止国家和国家机关由社会公仆变为社会主人”。由列宁的“国家的辛迪加”发展而来的“全能政府”体制,其最大弊病,就是颠倒了政府和人民之间的主仆关系。          政府改革就是要把这种被颠倒了的主仆关系重新颠倒过来,建立起符合现代政治文明要求的政府体制。邓小平曾经根据中国共产党执政以来的历史教训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过去发生的各种错误,固然与某些领导人的思想、作风有关,但是组织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问题更重要。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斯大林严重破坏社会主义法制,毛泽东同志就说过,这样的事件在英、法、美这样的西方国家不可能发生。他虽然认识到这一点,但是由于没有在实际上解决领导制度问题以及其他一些原因,仍然导致了‘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          由于政府既是政治改革的对象,又是政治改革的一个主要推动力量,政府自身的改革就成为推进政治改革的关键。          《财经》:虽然现在许多人都认识到政府要改革,但是对于政府改革的目标,争议很多。有人主张“小政府就是好政府”,有人主张加强政府的控制。          吴敬琏:我认为,这两种观点都有偏颇之处。在我看来,政府改革的目标应该是建立“有限政府”和“有效政府”。所谓有限政府,是和计划经济下的全能政府(无限政府)相反的政府形态。从经济方面看,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政府职能范围是有限的,它所掌握的资源限于与公共物品的提供有关的资源,而不能任意扩张。稀缺资源的基本配置者的角色应当由市场去担当。所谓有效政府,则是政府应当在纳税人的监督之下,改善政府的管理,杜绝贪污和浪费,做到低成本、高效率地为公众提供服务。          《财经》: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有限政府就是要限制政府权力,有效政府就是要求政府提供高效率的公共服务?          吴敬琏:对。一个好的政府,就是一个既能谨守自己的职责,又能为民众提供优质公共服务的政府。要达到这样的目标,显然需要经过艰苦的努力。从当前看,政府改革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确保公民的基本权利不受侵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和中国政府签署的《世界人权公约》对人的基本权利有明确的规定。人民群众的这些基本权利,包括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宗教信仰等自由,人身权利以及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必须得到切实的保障,不受任何侵犯。          公民对政府公务活动的知情权,也是一项基本的人权。因此,现代国家都有信息公开、“阳光政府”的立法。除了由于涉及国家安全并经法定程序得到豁免的公共信息,都要公之于众。只有建立起信息透明的制度,公民才能行使自己当家作主的权利,政府和政府官员才能置于公众的监督之下。所以,在报刊杂志、广播电视、互联网络等大众传播媒介异常发达的现代社会中,各级政府必须支持而不是限制公民行使《宪法》赋予自己的知情权和监督权,把它作为自己的一项基本职责。          第二,政府要严格遵守宪法和法律,实现依法行政。在目前的中国,各级政府在配置土地、资金等资源方面拥有过大的权力,对政府活动边界又往往不够明确,这样就使官员掌握过大的自由裁量权和寻租机会。针对这种情况,必须在削减各级政府支配经济资源权力的同时,切实保证所有政府官员在执行自己的职能时严格遵纪守法,防止他们以国家的名义侵犯公民的基本权益。近年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国务院制定了一系列限制政府行政权力的法律法规,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保证这些法律法规得到切实的执行。          在依法行政问题上,作为执政党的共产党起着重要的作用。正如《中国共产党党章》所规定的:“党必须在宪法和法律的范围内活动”,党员必须“模范遵守国家的法律和法规”。          邓小平根据自己担任国家领导工作数十年的体验以及针对过去在“左”的路线下党政不分、政企不分等情况,反复重申要解决“党政不分”、“以党代政”的问题,实现“党政分开”。他还提出过一系列实现这一原则的具体办法。其中一部分在1987年中共十三大后的一段时间中曾经得到过实施。它们的实施经验需要认真总结,存利去弊,加以推广。          第三,完善基层选举制度,逐步扩展民主。中国的民主政治建设是从基层选举做起的。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明确提出了在“基层政权和基层社会生活中逐步实现人民的直接民主”。20世纪80年代初,农村实行农业“包产到户”以后,创立了村民委员会自治组织,在1982年的《宪法》中明确肯定了这种基层自治制度。1987年制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试行)》,规定“村民委员会主任、副主任和委员,由村民直接选举产生”。1998年正式施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改进了直接选举的程序。          截至2010年,全国农村村委会普遍进行了六次换届选举,数百万名“村官”实现了由任命制到直接选举的转换。有些地方还开展了乡镇直选的试验。但是,目前基层选举的选举文化还有待培育,选举被操纵乃至贿选舞弊也时有发生。此外,村自治体的领导体制问题也有待解决。所有这些情况都说明,在基层选举上,还有许多工作需要进一步完善。          第四,培育公民社会,提升社会的自组织能力。现代社会利益多元,社会活动五彩缤纷,公共事务不能仅仅靠党政机关和行政官员来处理,还要发展民间社会,广泛实行各种社群的自治。然而,传统的“大政府、小社会”体制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国家权力的充分扩张和民间社会活动空间的尽量压缩,因此在1956年实现社会主义改造,特别是1958年实现“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化以后,除了独立性岌岌可危的家庭,其他的社群组织都已不复存在。整个社会的三百六十行,不论属于什么行业或领域,都被整合到一个以官职为本位的统一单调的行政科层体系中去。          这是一种缺乏生机与活力的“纤维化的硬结”,或者叫做“没有社会的国家”。如果政府领导做出决策和下达命令,这种组织体系可以运用国家的权威动员一切能够调动的资源去实现特定的国家目标。但是,这样的体系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社群缺乏自组织能力,遇事只能依赖于政府官员的命令,任何非国家规定的项目或未经官员允许的活动都只能停顿下来,或者举步维艰。在一个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中,必须提高民间社会的自组织能力,放手让社群组织自行处理各种各样的公共事务。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真正出现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和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实现经济、政治、文化的全面繁荣。          《财经》:政治体制的进一步改革,意味着各级政府进行自我革命,放弃部分权力和增加新的社会服务职能。而割舍自己的权力和进行自我革命通常是十分困难的。因此,某些政府官员往往成为进行政治改革的阻碍力量。他们或者竭力阻挠市场化改革的进行,力求保持寻租的阵地,或者力图在改革中加进自己的私货,把改革扭曲为新的寻租机会。          吴敬琏:确实,作为封建专制传统比较多、民主法治传统很少的国家,中国建立实行宪政、民主和法治的市场经济,是一项十分伟大然而极其艰巨的任务。100多年以来,好几代中国人为建设一个现代化国家而努力奋斗过,然而屡屡遭遇挫折。最近30年,中国在正确的方向上有了历史性进步,但是改革仍未过大关,未来的道路也不会平坦。“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在继续完成市场经济改革任务的同时,积极而慎重地推进政治改革,既是未来中国改革的主题,也关系到中华民族的兴亡和每个公民的根本利益,在这样的问题上,容不得有半点犹疑。只有打破阻力,奋力过关,才能实现几代中国人的梦想,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富裕、民主、文明的现代国家。          本文来源:财经杂志 (博讯 boxun.com) Please enable JavaScript to view the comments powered by Disqus. 12191942201 blog comments powered by Disq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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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网 | 梁文道、陈冠中:香港、盛世中国与公共知识分子

陈冠中:1949年後香港整个文化圈,受台湾的影响是相当大的。以我个人为例,中学时阅读的《明报月刊》,当时就常刊登殷海光或谈论知识分子的责任等言论,大一时在偶然的机缘下我又走进了一间书店——“文艺书屋”,里面大多都是台湾的书籍,像是《文星》、《皇冠》、白先勇、余光中、李敖、柏杨、张爱玲的着作。这些书对我一生的影响很大。   1960-70年代,香港文化界老一辈人仍旧热衷谈论中国政治问题。1970年代初因为钓鱼台等事件,兴起了青年运动。当时有一本亲北京的杂志叫《七十年代》月刊,另一本完全由年轻人办的叫《七○》双周刊,两本完全不同取向的刊物。後者的许多成员之後都成为无政府主义者或托洛斯基份子,前者的成员与读者则很重视中国问题。当时大学生间有很多毛派与四人帮的支持者,也有反对毛派的左翼大学生,虽然两派在大学仍属少数,但算是大学生参与社会、关心国家的一个兴盛时期。1976年四人帮倒台後,毛派都消失了,有些进入了外商公司、後来也都成为爱国人士。我在那时出版《号外》杂志,刚开始也有批判性的西方式新左文章,但同时也有很多介绍波希米亚及雅皮文化生活的内容。在1980年代香港金融地产起飞,整个思想市场被自由市场基本教义派占据後,文化气氛也转向世界城市的品味风格,批判的态度逐渐消失了。之後的不同时期我在台湾和大陆都经历过类似的文化氛围的转向。   1990年代到了中国大陆之後,很多情况是不一样的,他们知识界用的话语仍旧是香港1960-70年代的话语,像是知识分子责任、中国往何处去、革命还是告别革命等,仍要讨论人文的商品化问题,这是香港80年代後一度已经比较少谈论的。我刚开始的时候不太参与,很多人希望我谈中国大陆的问题,但我当时认为自己对中国的理解仍然不够,不好意思过於介入。直到2005年钱永祥叫我为《思想》写关於中国的问题时,我才好好思考如何去论述中国。虽然文章写的不满意,但透过写作过程,我才慢慢整理我的思绪跟想法。大陆的问题意识与香港、台湾是有点不太相同的,要理解他们必须进入他们的语境中,这样的态度也会对於我们理解香港、台湾本身有所帮助。後来我观察到一位公共知识分子的出现,就是梁文道,他是真正engage,我从他身上学得很多观察的视角。目前,大家很难脱离中国大陆的框架去思考问题,不参与其中也仍会受它的影响,而不参与将会很被动。现在不能再以隔岸观火的态度去看待大陆,而是要真的参与它的公共事务、公共领域,但是需要尽量的理解大陆思想界的问题意识,作为知识分子,发出我们的声音。   梁文道:关於香港我有个想法,九七年後香港内部的问题是没有把解殖或去殖作为真正的课题集中探讨,更不用说作为政治、社会的变革日程表的一部分。香港虽然已经回归,但解殖或去殖并不是宗主或主权谁属的问题,而在於这个政治结构与社会肌理如何在殖民时代被组装、被建构成一套体系,而这套体系在香港有没有被更动的问题。   1997年前有一段“香港热”,很多国际文化研究或後殖民研究都讨论香港的问题,但我觉得遗憾的是它们并未触及政治解殖的层面。这个问题不仅未被讨论,而且被另一个问题给置换,也就是如何保持香港的平稳过渡,最关键的词汇是“一国两制”、“50年不变”。这组词汇是来自於中英双方的角力,加上香港普遍表达对共产中国的恐惧,於是最终决定保持原来的样子:北京政府必须保证香港如同之前一样,用基本法的框架大致把它封存下来,而且保证保鲜期50年。结果香港进入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状态,到现在为止香港等於冷冻、封存了英国的殖民体制。这是在中国、英国、香港三方都接受的情况下造成的。当时香港人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但这样的殖民地状态我想在1997後矛盾就逐渐出现。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香港的贫富差距非常严重,在全世界经济体的排名大概都在前三位。香港的政治体制是存在一个特首,虽然我们都认为他是北京所派命的,不过程序上仍是由选举委员会选出。这个选举委员会是由八百人构成,分别由界别委员会选出,这些界别包括文化界、金融界等,当然他们被配置的票数比例不太等同。这些界别所扮演的是社会的功能性团体,这个运作方式像是义大利法西斯时期所形成的政治结构,亦即把社会分成各种界别,再分配政治权力,用一套体制将彼此组织起来。这些界别看起来都可以发挥功能,但事实上仅被少数的界别掌握。举个例子,香港的几个大财团便垄断了这些界别。因此,八百个委员内,这些财团可以操控大约四、五百张票。因此,香港政治权力的分配同样也是不平等,而且贫富差距与政治权力的不平等是重构的。因为,这个政治经济结构确保了最有钱的人同时也是最有权力的人。这在港英时期就已经出现,香港当时的港督背後有个行政局,行政局内部有几个当然的委员,例如汇丰银行的主席,这代表的是英国金融体系如何在殖民地内部进行政治统治。这个体制延续下来,现在只是换成了选举委员会与立法会的功能组别,但仍然确保商业与金融菁英垄断社会与政治的地位。香港是最服膺於自由放任经济学的经济体,Milton Friedman曾赞誉香港是资本主义的天堂,香港人也很高兴,但我们所付出的代价是在亚洲四小龙里,是最晚实施九年义务教育的地方。这与香港政府不愿投入免费义务教育有关,因为一旦要投入公共支出势必得增加税收,而这是资本家所反对的。同样地,亚洲四小龙里,除了香港之外,其他三小龙都经历惨痛的产业升级,香港则无法走向第二阶段工业化,因为一旦采行工业化,便需要政府大量的投入,香港商界是不会同意像台湾发展新竹科学园区的模式。   香港在这样的内部矛盾下,2003年出现了50万人的“七一游行”,虽然这场游行如今看来具有反动的性质,但至少开启了一个社会运动的气氛。之後也出现许多保运活动,像是文化古?保育,许多青年与当地的居民结合,一起参与保护旧城区、历史古?的运动。这个运动在我看来,出现了香港的解殖想像。保护历史古?与解殖在香港产生了吊诡的关系,举例来说,前年有群香港年轻人在保卫皇后码头,这个码头传统上是英国港督就任或英国皇室成员来香港时上岸的码头。但政府规划要拆除,供财团进行大型的商业计画。香港年轻人的?I卫引来许多的批评,例如有些报章舆论认为他们是在迷恋殖民文化、在保卫英国殖民遗产。但在我看来这个保卫文化遗产的运动恰好是解殖的想像,因为首先,它并不否认殖民的历史,也不试图掩盖;其次,更重要的是,它不仅在保卫殖民记忆,也是在对抗香港城市发展的逻辑。香港城市发展的逻辑是我们有大概五成的土地是公园,其余狭窄的土地才来建筑、开发。这是政府炒作土地价格的作法,政府的税收就是从这些土地增值而来。这种作法造成地租昂贵,也限制了香港人有多样生活的想法。这个城市发展的模式正好是殖民时期主要的经济命脉之一,而香港主流社会也完全接受以这种经济增长的模式。今年的反高铁运动,都是在这些脉络下伸展开来。只是目前真正的反殖意识有多强仍不够明确,里面的本土意识,在我看来并不是所谓的“港独”运动,而是在进行解殖的工作。因为,这些民主与社会运动都是针对香港整个政治经济体制的殖民地遗产进行的:一方面保护文化古?,另方面也要求民主参与、甚至释放刘晓波;追求本土并不意味放弃对中国大陆政治的关怀,甚至可成为中国与香港彼此之间社会运动的结合。例如Twitter里面有许多中国内地的朋友支持香港人反高铁及争取更多的民主参与。反高铁运动的意义不仅止於香港,在中国近年来发展的许多高速铁路,也牺牲了许多人民的生活、拆迁许多农村,香港反高铁必须提高到一个视野,反对高铁背後的意识型态,而这个反对诉求对於整个中国也非常有意义。    二、如何理解“盛世中国”?   陈冠中:1992年我到中国後,感觉到中国正发生剧烈的变化;但2008年的变化更是巨大,那年中国发生西藏三一四事件、五一二地震、奥运、西方金融风暴等,中国政府华丽转身,民众觉得西方并没有那麽好,而中国的发展使政府和民众的自信心都高涨起来,我感觉到中国人的盛世感在2008年逐渐浮现,我听到更多的是年轻一代人这样的想法。其实他们处在矛盾的状态,一方面生活压力非常大,很难进入好的大学、要靠关系找到好的工作、忧虑是否买得起房子;但另一方面,他们也特别忠党爱国,容不得有人批评中国,对他们的父辈一代对党和政府的批评也不耐烦,他们相信现在是很好的时代,所以他们特别支持政府。国家所传达的意识形态和历史解释,他们完全内在化了。由此我似乎观察到下一轮中国的模样,时代提供一个故事给我,於是我写成小说。2009年1月份之後我开始动笔,写了半年完成。我把时间推延至2013年,事实上,是在写2009年;希望藉由时间的推延把2009年的情况更突显出来。我想问的是:如果这样一个盛世真的出现,知识分子如何自处,幸福的意义是什麽?中国作为一个大国已经崛起,这个21世纪的大国应该是怎麽样的大国?   对於大国崛起的事实,中国内部的知识分子很多也是非常兴奋的,愿意因此忽略或漠视许多问题。譬如说,中国对少数民族的统治是否属於殖民主义,知识分子大都是不想也不能触碰这种问题。要知道甚至一个民主的共和国也可以是实行、支持殖民主义的,法国第三共和就是法国殖民主义最盛的时期。   在近几年中国对於异议的声音采取更多样的压制方式,也就是说,面对这样的盛世,体制内已经不存在纠错的机制,每个有位置的人都在说官话,尽力附和政府,这种情况到这两年特别严重。而因为中央政府近年税收增加,非常富有,也提供了许多资源给予学者,导致学者为求做学问不愿多批评政府,许多产官学菁英都在政府的资源挹注下,过着丰富多彩的生活。以致於知识分子虽然大都知道社会有问题,但不想站在政府的对立面,他们能够做到“不说真话,但也不讲假话”已经难能可贵了。   近年大陆思想界的分歧很厉害。我曾参加过一个座谈会,与会者有自由派也有军方鹰派,主题是讨论中国的未来;鹰派的学者跟我说,他们支持中国的民主宪政,不过通往宪政的道路现在只能是军政;他们与自由派都批评政府,但军方鹰派对政府的批评主要是反对政府摸着石头过河的经验主义,指责政府对中国的未来缺乏强国应有的远见与战略。   反观,台湾或香港其实在以上和其他许多话题层面都可以着力,提供一些不同的想法。   梁文道:台湾与香港两地在谈中国的时候都有用中国来谈自己的倾向,就和中国人谈论美国其实都是在谈自己,美国只是个区分内部政治立场的座标一样。同样地,台湾与香港的大众媒体每次在谈论中国时,也都是在谈论自身。在香港,谈论中国只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典型的反共反华,他们对中国的评论都是制式的,譬如说山西要是又发生了矿难,这类评论就非常简单,最後的结论就是一句话:因为共产党不民主。为什麽奶粉里会有三氯氰胺?答案也是因为它是独裁国家。所以谈中国谈了半天,只是不断地加深与固定原有的刻板印象,无法细腻而深入地让大家看到更多东西。另外一种类型的评论是这样的:他们会说中国很大、很复杂,不能用简单的价值来判断,例如刘晓波被抓,我认为言论自由是基本的底线,这样的作法绝对是不对的。但有一些学者似乎只是模仿中国官员的讲法,大谈“凡是都要有个过程”之类的论调。这两派言论表面上是在谈论中国,但其实都只是在投射自我主观的愿望,或者在表达与中国的某些关系罢了。我在香港常听到许多赞扬中国的声音,譬如曾经有个富豪找我去吃饭,问我为什麽对中国常有意见,他认为中国目前非常好,要做什麽马上就可以做、要盖什麽马上就盖起来。香港许多人很羡慕中国,认为这样才是魄力、效率、速度。然而,这些速度或效率背後的真实面却是很少被理解。他们这些意见只是反过来在批评香港日益增强的民主意识而已。   这两种中国评论的类型,同样也发生在台湾。台湾舆论在谈论中国时也多是在谈论自己。香港与台湾都把中国当成座标,作为自己内部人群区分的方式,而非把中国视为一个真实存在的对象。这是两地今日要谈论中国最大的问题。   对於中国知识分子面对的课题,我观察到的是中国目前存在着一种法西斯的倾向。1990年代中国知识界出现几次的论辩,像是新左派与自由派的区分,双方都是站在知识分子的立场对中国未来的走向有不同的判断。最近几年的论辩有着很巧妙的演变,除了新左派与自由派外,出现了另一组的立场,目前仍未有明确的名称去定位它,但一般称为保守主义者,或者国家主义者,他们认为人类社会存在着政治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而他们从事古典学研究,目的在於陶养人格、培养政治领袖。国家主义者出现後,原有的新左派与自由派出现微妙的牵动。新左派过去批评英美的新自由主义,并与中国的改革开放划上等号,然而,在经历金融风暴後,之前一些新左派成员如今的论点,却反过来认为中国的改革开放是对的。更有许多学者开始思考“中国模式”,全方位地从法学、政治、经济、社会阐释“中国模式”,例如有位中国法学的学者就不断提出中国宪法有自身的特色,它是党政军三位一体。“中国模式”具有吸引力之处,在於他们往往以挑战西方霸权与主流论述标榜自身,认为中国有自身的一套,不受西方宰制;他们预设了一个本体论上的中国,西方理论资源根本派不上用场。对外在西方的知识版图上占有一席之地,对内则对政府的作法提供了正当性。新左派与保守主义出现了紧密的结合。这种趋势我觉得非常值得观察,这也是我忧心的,中国是否会出现一套国家主义的论述。    三、两岸三地的公共知识分子与社会运动   陈冠中:1970年代当我开始撰写文化评论时,对於上一代香港知识分子挂在口边的这个词汇是比较偏向玩世不恭的嘲讽,到了中国後,我也并不把自己定位成中国知识分子。当近年来英美思想界越来越多使用公共知识分子一词後,也转而影响中文的语境,三地民间也逐渐较常用公共知识分子这说法,鼓动了读书人、文化界重新肩负一些改革与批判的使命。一开始我参与中国大陆的文化评论时,我并没有想被说成公共知识分子,只是希望能带给大陆不同的想法,主要座标是北京、上海、粤港的城市与文化,或者观察舆论中比较少人谈论的面向,提供一些新的想法,像是大陆出现维权运动,我就介绍美国的社区运动、消费者运动的资讯。我当时并不直接评论中国时政,直到受梁文道等人的一些启发,这三五年我才逐渐意识到我们不能把自己当成外人,或避免麻烦而不发言。我们对中国的认知只能透过直接观察与写作,才能厘清我们对中国的认识,否则仅是停留在对它片面的疑虑或不安。我想香港、台湾与海外都能够提供一些思考角度给中国,不能只是旅游、城市、饮食男女的文化书写;而中国也必须存在公共知识分子,若没有批判的声音,那麽中国这个准超级大国盛世的发展将是可悲的。今天我想说的重点是:台湾、香港的知识分子群体必须努力在大陆发出声音,成为大陆公共知识分子话语的一部分,介入大陆本身的知识分子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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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之声 | 香港绝食学生:无法让特首动容?

为抗议港府强推国民教育,香港三名学生绝食已近50个小时,昨日香港政府官员探望学生但未表示撤科,香港学民思潮今日在香港新政府总部外继续进行集会抗议,很多市民前往现场声援。 (德国之声中文网) 8月30日起,香港三名学生林朗彦,黄莉莉及凯撒宣布绝食,要求港府撤回国民教育科目。至目前三人已经绝食近50个小时,三人都比较虚弱,其中黄莉莉因血糖低而躺卧在抗议现场休息。香港学民思潮亦同时发起”占领政府总部”抗议行动。 9月1日,抗议集会仍在持续中,目前愈来愈多的香港市民赶至现场资助物资和声援学生。期间一度出现零星反对者于绝食学生面前进行指责和咒骂,其中一位用矿泉水瓶袭击学民思潮负责人黄之锋。 8月31日早上8时,香港特首梁振英和教育局长吴克俭现身抗议现场,首次与学民思潮发起人黄之锋对话,黄之锋拒绝与梁振英握手,并向梁振英递交”捍卫思想自由,反对洗脑教育”标语牌,梁、吴未答应学生们提出的撤销国民教育科要求,然后离去。后再有国民教育科委员会主席胡红玉以个人身份探望绝食学生,并表示”尊重大家意见,希望将来有机会与大家讨论”。但学生们并不认为港府官员具有诚意。 7月29,香港市民抗议港府推行”国民教育科” 香港政府原定于今年9月起,分三年在中小学推行”国民教育课”,至2016年,国民教育课将成为中小学必修课。另港府已拔款编写 《中国模式国情专题教学手册》,其内容包括”中国共产党是进步、无私、团结’的政党”、批评”多党制”等内容。早在7月29日,香港数万人参加大游行,反对港府强推”国民教育”,据香港国民教育家长关注组调查,香港77家小学表明未来三年不开国民教育课 ,反对者认为国民教育是”洗脑”课程,他们仍在与学生一起做最后冲刺,迫使港府在下周一开学前撤回该计划。 “香港政府无视民意,市民绝不妥协” 据学民思潮的一位发言人向德国之声介绍,目前该机构负责人黄之锋正在现场协调晚间于政府大楼外举行的的抗议活动,市民也正不断赶至现场,预计到晚间会有过万以上市民参加。他们表示会坚持到底,直至港府撤科。 正赶往现场的香港市民陈昕接受了德国之声的采访,23年前”89学运”期间她为一名中学学生,曾组织声援北京学生的活动。她表示很欣慰看到今天的学生接棒”民主、自由及独立公民”精神。她亦认为今天的学生相比较他们的时代,主张和诉求更为明确。但她对越来越受到中央严控的港府是否能撤除国民教育科表示悲观。 港府会听到孩子们的声音吗? 陈昕表示:”香港每一代都有这样的人,我很欣喜,但这个事情非常令人心痛,现在香港政府根本不把民意当成一回事,以为讲两句话就可以带过去了,但香港市民会告诉他们,我们不会那么容易妥协,我们整个社会需要更多的人,做更多的事情去让政府知道我们绝不妥协,我们也不能只依赖这几个孩子,香港不象大陆,我们是一个成熟的公民社会,应该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陈昕也指透过港府强推国民教育科目,再到近期议员选举中发现的异常干扰现象,无不显示出中央对港府的控制力在加强,香港市民因此会籍由反”国民教育科”这样的具体行动来维护香港核心的自由价值。 历史再度重演,港府是否将”洗脑”进行到底? 前八九学运领袖王丹在Facebook上发出信息对绝食学生表示敬意,他认为学生的决心和热血能感动所有港人;香港歌手黄耀明写下””历史再度重演,我们一起去声援”。 历史在重演? 北京维权人士胡佳表示:”大陆的幼儿园儿童,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被动的承受着国民教育,哪一天我们作为父母,也会站在教育部门前要求取消那些精神上的毒奶粉。”作家韩丽珠认为”社会政策是由成人制定,孩子往往只能是接受者。未来还有多少人要把脆弱的身躯击向磐石?” 旅居美国的学者余英时在接受香港电台采访时表示,香港已经出现自我洗脑的危险,他认为国民教育的重点不在于”学”而是在于”国”:”中共很擅于运用民族主义情绪,共产党的洗脑往往要混淆国家、政府、政党概念,香港市民要分清爱国不是爱政府,更不是爱党,共产党还不敢全面否定香港的自由制度,香港人应该继努力,继续反对洗脑。” 作者:吴雨 责编:谢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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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 | 点评中国:失去政治信任的十八大

据说今年内一定会召开的十八大,与中共历届同类会议相比,其最大特点就是在其召开之时,国人已经对当权者失去了政治信任。 政治信任通常是指一国民众对政府行为(或政治系统的运作)将产生与他们期待相一致的结果的信心。 政治信任的内涵具有不同层次:第一个层次指公民对待政治制度、政府机构的态度;第二个层次指公民对作为个体的政治家如领袖人物的判断和态度;第三个层次指民众对待整个政治共同体――即民众所属国家的态度。上世纪80年代,是中共历史上获得政治信任最多的时期。 政治信任的多层次性,决定了这种政治信任既可以与特定的政治制度相联系,也可与某一领袖人物相联系,还可能与特定的政权相关联。民众对政府的政治信任度下降,既可能是民众对政府行为不满的反映,也可能是民众对现任政治领导不满的反映,比如胡锦涛第二任期(2007年至今)内的中国。 在专制极权国家,由于不可能通过民选更换政府领导人,通过社会监督改善政府行为,这种不满最后往往累积为对政治制度的不满,突尼斯、埃及、利比亚等国的茉莉花革命,就是在这种情形下爆发的。 即使与胡锦涛任期内的十七大(2007年)相比,也能很明显地感知中国人已经失去对政治制度的信任。 以“中国模式”这一提法为例,“中国模式”作为对中国政治经济制度的概括,是在胡锦涛第一任期内出现的。2004年,美国高盛公司顾问乔舒亚·库珀·雷默为讨好北京,发表了《北京共识》(The Beijing Consensus),宣称中国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走出了一条高效、平等、可持续的独特发展道路,北京共识(即中共的意识形态与发展观)将取代华盛顿共识(美国的自由民主价值观)。中国的新左派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中国模式”理论,其要点就是鼓吹权力归一党掌控,资源财产等国有,对内用来重构政治合法性,对外用作输出价值观。 但到了胡锦涛第二任期,中国模式充分暴露出各种弊端,没有监督的权力日益泛滥,腐败成了中共的不治之症;社会分配不公愈演愈烈,基尼系数已逼近0.5,贫富差距远甚于江朱时期。可以说,胡温治国的这10年,是中国生态资源耗尽、污染危及人民健康生命的10年,是维权运动遍地开花且惨遭高压维稳的10年,是腐败从千万级上升到亿元级的10年;是广大社会成员在各种社会不公与政治经济压迫下养成仇官、仇富、仇警等“三仇”情绪的10年;同时还是政府滥发货币、造成高通胀的十年。 在这10年中,中国世界工厂地位渐失,大学生毕业即失业成社会常见现象。对内,高压维稳成了政府主要工作;对外,中国几乎成了孤家寡人。 中国人已经不再相信中共一党专制下的经济发展能够让人民过上小康生活。 这样一个“中国模式”,让乌克兰人感叹“我们从中国仅能学到坏榜样”。中国政府也不得不逐渐放弃“中国模式”的说法。2011年中国社科院发布《世界社会主义黄皮书》,声明“不会向外输出自己的发展模式,不会把自己的价值强加于人”。 胡锦涛是在中国人对江泽民治绩不满的情况下登台的。 “收入差距”、“社会治安恶化”、“腐败”等成为江泽民统治13年的标志物。江的好大喜功与虚浮更是成为北京坊间讥嘲的对象。就是在这种失望心情中,国人寄望于相对年轻、看起来沉稳的胡锦涛能够为中国带来一番新气象。 那时候,不少国人对“中国模式”这一提法颇觉新鲜,对中国在世界“和平崛起”充满憧憬与期待,胡锦涛、温家宝更是被民间寄予厚望, “胡哥”“宝宝”成了中国网友对胡温的匿称,在网上,随处可见自称“我们都是什锦八宝饭”的胡温粉丝团。不少人都将对国家、政府的信任叠加到胡温身上,“胡温新政”成了海内外媒体的共同用语。 其实,这种对胡温的崇拜来自于民众的肤浅。因为作为胡锦涛登基宣言的《西柏坡讲话》无非表明他迷恋于毛式话语。胡任期内始终表现出两大极端矛盾的工作取向:党务工作向左转,意识形态控制大大加强,政治用语日益还原到毛时代的话语系统;社会经济政策向右靠,许多政策已经明显地出现利益集团俘获国家的痕迹,对腐败问题更是放任自流;对于收入差距问题则采取“无为而治”的态度。在镇压底层反抗时,却表现出一种对暴力的迷恋倾向, 到了胡的第二任期,“胡温新政”的提法已悄悄退出媒体领域。今年中共出于权力斗争的需要,对薄熙来夫妇的种种不堪曝光,让中国人再次看到中共高层的阴暗卑污。习近平就是在这种权斗阴影下接任中共第五代掌门人。 习近平的运气不佳,经历过“什锦八宝饭”带来的失望后,即使愚蠢如愤青,也不好意思再肉麻吹捧新的领袖了。加之2009年2月习近平在墨西哥痛批“有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外国人,对我们的事情指手画脚。中国一不输出革命,二不输出饥饿和贫困,三不去折腾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这番话让知识界败类也无法再吟颂“习主席有一个政改梦想”,对他在政体改革上表示期待。在其个人操守上,今年习很不幸,国内媒体大揭薄熙来妻姐谷望江敛财1亿多美元之际,美国彭博社也在7月报道了习近平姐姐姐夫因投资稀土等行业敛财3亿多美元的事实。事后虽经海外枪手写文说明习妻女并未敛财,但人们对领导者个人清廉的神话已经非常厌倦。 “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个政治共同体是中共实施一党专政60多年、竭尽全力打造的,但现在最想逃出这个政治共同体的人群,恰好是官员与富豪这两大饱受体制之益的精英群体。“裸官”在几年前就据说高达120万人之钜,新近发布的《2011年中国私人财富管理白皮书》再次显示,60%的富人有移民意向或已申请移民,其中东部和南部有移民意向的超过七成,亿万财富人群的海外投资比例更超过50%。 ——体制的最大受益者都将中国这个政治共同体弃如弊履,说明中国人大都对中国这个政治共同体失去信任。在政治上,中国进入无梦时代。 中国每年花费逾GDP总量三分之一的巨额金钱来养活的这个政府,最后将一个国家治理得连自己都只当作淘金之地,这种情形下召开的中共十八大,除了完成权力再分配的政治分赃任务之外,对这个国家的人民与未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本文不代表BBC的立场和观点。网友如要发表评论,请使用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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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恒均 | “天下第一村”华西村的致富秘诀

[“走遍中国”江浙私营企业考察之旅核心提示:改革开放三十年,中国在政治、经济与社会发展上都取得了巨大的成绩,但取得成绩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我们坚守了不融于世界的那套僵化的意识形态呢,还是因为我们从善如流地加入到世界大家庭之中?那么,这三十年改革开放中出现的一些严重问题呢,是改革开放实行市场经济导致的恶果?抑或是改革不彻底,一些人总是抱残守缺所致?如何认识中国三十年取得的成绩与存在的问题,将决定中国向何处去。半桶水放在那里,一些人看到的是那一半的水,另外一些人看到的则是另外一半的空。这次考察顺访华西村时,我有机会再次思考这个问题]   这次“走遍中国”江浙之旅的一个小插曲是顺访了有“天下第一村”之称的华西村。华西村位于江苏省江阴市华士镇, 1996 年被农业部评定为全国大型一档乡镇企业,全村共有 1500 人,面积 0.96 平方公里。华西村被各级政府树为全国农村走共同富裕道路的典型。   当天的观感是:村民的小别墅很漂亮,五星级酒店超豪华,天安门城楼、长城、美国国会山等微型景观也别具一格。华西村里,唯一看不到的是华西村人——我们差不多走遍了华西村,却没有碰到一个华西村人,村里到处是外地来的民工,他们告知,华西村人都在办公室里,不常出来。但有一个华西村人却无处不在:随处可见的宣传牌、标语牌上,都是老支书吴仁宝的画像、与中央领导的合影以及他的语录、事迹介绍,书店里出售按照毛泽东选集与语录格式出版的《吴仁宝文集》等。村子里不时有旅游大巴开来,村子里各景点的门票加起来要高于迪斯尼乐园的门票。   华西村——中国的缩影?   虽然这次顺访是走马观花,由于之前就对华西村有所了解,这次亲临其境加深了认识,也证实了我之前的一些看法。现在让我们先看一下有关华西村的几个“事实”:   第一,华西村的富裕不容否认。 2004 年,华西村人均年工资收入为 12.26 万元,是全国农民人均收入的 41.76 倍、城镇居民的 13.01 倍。我去的时候看到一个介绍,好象说华西村最后一个穷人也变成了“百万富翁”。当然,有人质疑华西村的富不是真富,华西村村民每月只能拿到工资的百分之三十,其余的用于集体投资。如果村民要选择抽出自己的资金,或者离开华西村,就可能不再富裕了。华西村集资后不停地投资(设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实业企业,涉足多个领域,一度想开航空公司),正好顺应了中国经济高速发展 30 年的大潮,使得华西村的集体财富暴增。从这一点来说,华西村很像是中国的缩影,一个集中了村民财富的很强大的村子。   第二,华西村的富裕肯定与吴仁宝分不开,没有当了半个多世纪党委书记的吴仁宝,华西村的模式可能很难形成。在华西村去年提供的一份“华西特刊”上,华西村 88 位先进人物头像排成“金字塔”状,吴仁宝一家 22 人处在“金字塔”的顶端。他们一家三代人几乎都担任了重要的领导岗位。吴仁宝交班给自己的儿子,但他强调说,儿子能够接班,完全是民主选举的结果,儿子有本事。从这一点说,华西村又是中国的缩影,有一个强势的领导,“民主”和集中奇怪的统一在一起,自成特色。   第三,华西村致富的途径是揉合集体主义与现代的公司管理于一炉,实行家族式的强有力的领导,村民以牺牲部分的自由与自主换来“共同富裕”。在经济上,吴仁宝追随的是邓小平路线,把村子变成一个集体出资、家族主管的大公司,融入中国的市场经济之中;但在政治上,他崇拜的是毛泽东,推崇毛泽东的集体化与独断管理。在这一点上,华西村同样具有当今中国的某些特色:经济上搞资本主义,政治上始终不离毛泽东思想。   华西村对于中国,正如中国之于世界。过去 30 年,“中国模式”提供给世人的“致富经验”让世界惊叹和羡慕,但迄今为止,全世界无一个国家想学、愿意学或者能够学到“中国模式”。华西村成为“天下第一村”,同样吸引了全中国村落的眼球,可它的致富经验同样无法复制。虽然我们去的时候都看到有各地来的政府取经团,吴仁宝也曾经被调到江阴县当县长(大概是为了推广他的经验),但迄今为止,别说江阴,就是全国范围,也没有再出现另一个华西村。   原因很简单:“中国模式”如果推广到全世界,这个世界可能会承受不了,世界大多数人民也不会答应;华西村的模式如果推广到全中国,中国等于倒退了 30 年。没有全球的自由市场与那些政治上实行民主制度的国家,“中国模式”不可能靠前苏联、北朝鲜与古巴这些实行计划经济的国家而生存下来;同样,如果中国没有邓小平的改革开放与市场经济,华西村不可能把自己变成一个乡镇企业而大赚其钱。道理就这么简单。   华西村真的富裕吗?   这个问题乍听上去,有些多余。至少作为一个村子,华西村确实是很富有的,拥有一个超五星级酒店,以及各种实业企业、工厂,还有观光用的直升飞机。村民每年有分红,老人达到了老有所养。看上去很强大,至于内部实力如何,能持续多久,那不是本文要探讨的。   那么,华西村的村民也是富有的吗?答案好象也是不言而喻的,可是,如果我们细心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华西村村民的富裕显然被夸大了。如果你对中国过去 30 年各地的经济发展有一些了解的话,你就会发现,华西村成为富裕典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的富裕,更不是因为村民的富裕,而是另有其因。   大家注意到华西村村民总数只有 1500 名吗?这是不应该被忽略的问题的关键。按照华西村拿集体的土地与村民的集资开办一个华西大公司(乡镇企业)来说,在改革大潮中,这个村子早早把国家、集体和个人的财富集中起来,办了一个合营公司。当然,这个公司盈利了,并让 1500 人富裕起来(至少在账面上如此)。可是,我们是不是可以问一句:改革开放以来,全中国有多少国资企业、公私合营企业以及私营企业让无数的中国人富裕起来了?   就拿私营企业来说吧,全国不乏在没有任何“非法集资”以及集体土地的支持下,而让 1500 人富裕起来的企业。华西村就是一个公司,一个乡镇企业,运作也是按照集资与参股公司来运作,如果从公司运作角度看,他的经验在全国几十万个大中型私营企业中,根本不值一提。我这次“走遍中国”所到江浙的一些私营企业,人家不占集体土地,也没有任何类似的“集资”与违犯自由市场的对村民的限制,就搞出了一个能够解决几千、几万人就业,以及让不少于 1500 名的员工变得富裕的私营企业。   从这个意义上说,改革开放以后,全国何止一个华西村这样的乡镇企业?从中国经济的规模来推算,全国大概至少有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企业与公司,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其致富程度(让自己以及员工等相关人员)不亚于华西村。即便不同遍布全国的私营企业相比,拿华西村同江浙或者广东省的一些村子相比,例如东莞的一些村子,还有广州猎德附近的村子,华西村村民的富裕不值一提。南方一些村子的千万富翁可能就超过 1500 人。   私营企业是中国过去 30 年经济发展的最大动力之一,属于下一段改革开放要大力鼓励、扶持的;而华西村的模式,则是混杂了私人、集体与国家三者,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更接近当今的那些怪胎“国企”。可问题是,这么容易的对比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发现?为什么那些创造了财富的私营企业以及沿海的富裕村子都被忽视,而恰恰是华西村这个根本无法复制也不应该提倡的怪胎,却成为各级领导的最爱?竟然被树立为致富榜样?秘诀是什么,原因何在?   为什么是华西村?   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华西村雇佣外地劳工以及做生意的时候叫企业与公司,而对各级领导来说,却叫“村”——天下第一村;华西公司的老板不叫董事长、总经理,而叫“党委书记”;这个公司明明靠改革开放与市场经济发财,可它偏偏打着毛泽东的集体主义与“为人民服务”的招牌;这个公司靠以上种种迎合了一些人口味而获得各级政府的青睐与支持,且善于利用这些资源进行炒作,又以这个“典型”来发财致富……   首先, 1949 年后的所谓集体主义与毛模式给国家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受害最深的恰恰是广大的农民。小平上台后,从“包产到户”、解散“人民公社”,逐渐走入今天的市场经济。华西村的致富主要得力于小平的改革政策,它目前旗下拥有的所有公司运作要放在毛时代,不但会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甚至会被活活整死。华西村明明实行完全违背毛泽东时代的经济政策,却又处处把毛泽东抬出来,吴仁宝试图建立一个毛泽东式的权威(他把自己的两本书也弄成了“毛选”与“毛语录”的样子)。华西村这种做法满足了一帮怀念毛时代、怀念集体主义的人的政治幻想——当然,中国如果不走回头路,“天下第一村”也肯定是“天下最后一村”。   其次, 1949 年后,中国遭受最大破坏的就是村庄,最后几乎到了奄奄一息的边缘,而且那些崇尚共产主义与共同富裕的当权者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于是在政治与经济上干脆都“还权于民”,结果出现了这样的奇迹:全中国“素质”最差的村民成为迄今为止中国各群体中唯一有投票权的,“包产到户”这种几千年前就开始的小农经济被复活,延续至今!但始终有人不甘心集体主义的失败,又对当今中国村庄的没落无计可施,于是出于好心或者歹意,总希望有人探索出“共同富裕”的乡村之路。更有人幻想,那些发财致富的人、能够给社会创造财富、解决就业的不是市场经济里的董事长、实业家与商人,而是“党支部书记”与“村长”。于是,当明明是利用集体财富(土地)进行公司运作而发财的华西村,把“董事长”换成“村支部书记”时,把明明一个简单的做生意赚钱弄成了“为人民服务”、带领大家共同富裕的时候,一些傻瓜以为地球上出现了一条新的路子,一条彻底击败资本主义与市场经济,可以回到毛时代而依然不受贫困之苦的“中国特色”的道路。当初他们也这样寄希望在南街村上。   第三,树典型的典型例子,中国式的炒作。在中国,树立典型的目的好象不是让大家效仿,而是让大家感到惭愧与不解。例如,全国各地公务人员中不乏真心诚意“为人民服务”的,可我们树立的典型几乎清一色是得病死掉或者活活累死的。中国每次报考公务员的人挤破了广场,官场中想当领导的人动不动不惜花费上百万买官,你有必要树立那些得了癌症还死不退位的公务员与领导为典型吗?看看吧,他们树立了一个又一个集体致富的“第一村”,结果呢?大邱庄的神话破灭了,南街村的集体经济模式也已成笑话,目前就剩这一个“天下第一村”还在支撑。中国 60 多年来,凡是靠主流树立起来的英雄人物与模范典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在价值观与理念上往往是逆历史潮流的,没有一个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最后,吴仁宝的个人作用不可抹杀。他的政治不倒翁形象对华西村具有关键的作用,华西村“天下第一村”的典型之所以能维持相对较长时间,完全与吴仁宝的政治嗅觉有关。我想,来到华西村的游人,恐怕没有人会花钱买下《吴仁宝文集》和他的语录,以及到图书馆中找出过去的报纸研究一下这个人吧?我是一个例外:花了一整天阅读他的书,还查了江苏过去的报纸报道。我的收获是,吴仁宝在字里行间向大家透露出的致富秘诀既不是集体主义,也不是市场经济,更不是共产主义,而是他特有的随波逐流的“政治智慧”:六十年代当上党支部书记的吴仁宝声称自己靠紧跟毛主席而“为人民服务”,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改为跟随邓小平致富,而九十年代华西村当然靠的是“三个代表”,过去十年,与时俱进的吴仁宝却又开始信奉科学……   当然,他到底懂不懂什么是“三个代表”与“科学发展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让上面知道,华西村的富不是靠国家的土地、外来勤劳的民工、市场经济与各级政府的支持,而是靠“代表”与“科学”,这就足够了,这也是他真正致富的秘诀。——在这个村子里行走一圈,你会发现比行走任何一个地级市还能看到更多的政治宣传牌。未来十年如何保持华西村“天下第一村”的头衔并吸引各地党政干部来取经,要等十八大尘埃落定后,八十岁高龄的吴先生才会根据时势而决定下一步的“致富秘诀”。   “天下第一村”与“中国模式”   一个村支书能有这样的政治水平,成为政治上的不倒翁,也难怪各级党政领导趋之若鹜,据说,现在非中央一级的领导,要想在华西村见到吴仁宝,比我们普通人在华西村找到一个华西人还不容易。行文至此,我要特别强调:本文并非否定华西村的成绩,更对吴仁宝老书记没有任何偏见,只是本人非常不认同有人把华西村作为一个全国致富样板,把它作为一个“模式”来推崇与推广。我认为从这个意义上讲,华西村带给我们的启发要远远超过对它本身的探讨。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观察“中国模式”的视角。   作为华西村,作为吴仁宝,他的致富办法,如果是村民集体的意愿,并不应该受到严厉批评,中国当前实行的是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私人企业、集体合资与与国营都存在。对他们借助“天下第一村”来作商业炒作,也是无可厚非的。从华西村目前大力发展旅游业来看,它靠融资与贷款的实业显然铺展过宽,有些力不从心。在目前制造业与金融业都走下坡路的时候,聪明的华西村利用自己的“名声”而发展旅游业,是一个好办法,这一点是大邱庄与南街村都没有想到的。   华西村建好不久的五星级酒店金碧辉煌,全世界任何一个投资人可能都不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建五星级酒店,因为绝对会亏钱。而华西村敢建,就是冲着“天下第一村”的牌子,没有这个牌子,没有全国各地赶来取经的党政干部,没有各地过来探究的游客,以及组织的各种会议,单单这个酒店的运营成本可能就会拖垮华西村。再例如,这个五星级酒店里铸造了一尊金牛,据说造价三亿,于是引来了一些议论,其实,这只不过是华西村的致富之道。黄金放在那里不但保值,而且现在去参观这尊金牛的游客都需要买昂贵的门票(我就因为票价太贵而没有看金牛)。我稍微算了一下,观看这尊金牛的门票钱,过几年就可以收回这头金牛的成本——而铸造金牛的黄金还在增值。其实,走了一圈华西村,我发现,只有 1500 人的华西村,如果不再盲目投资,仅仅靠旅游门票就可以发财致富了。   然而,华西村在政治上的炒作却明显具有误导作用,令人倒胃。一个明明靠市场经济发展起来的乡镇企业,却偏偏要高举毛泽东思想与计划经济的原教旨主义。这和当今社会上有大批靠市场经济与改革开放政策致富的老板,却宣称崇拜毛泽东一样令人恶心,他们只不过倾慕毛泽东到死都把绝对权力紧紧抓在手里的那种“伟大”,其实,那些商人与企业家如果在毛泽东时代,早被清洗,甚至株连到九族了。   我对各地政府与领导对“天下第一村”的炒作更为反感,他们不顾中国的发展大方向,对蓬勃发展的私人企业多有刁难,却出于政绩甚至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唯独对华西村这个市场经济与计划体制的混合怪胎情有独钟,以致各级政府官员都络绎不绝地去考察“华西村”经验。至今还在全国范围内炒作“天下第一村”。   “天下第一村”的秘诀是政治上弄一个“假大空”,高举一些上面愿意看到的政治旗号,把一个集体合股的乡镇企业硬是炒作成“党支部书记”带领大家共同富裕、共产主义新农村,但在赚钱与对社会的贡献上,他们却是毫不留情、不折不扣地实行资本主义与市场经济,除富裕了吴仁宝家族与区区 1500 人之外,没见到华西村对国家、社会与外地来的打工者有超过普通私营企业更多的贡献。   但“天下第一村”的牌子还是要高高举起的,为了华西村,更为了那些试图用这个不可复制的怪胎来注释改革开放的遗老们。可以预测,如果“天下第一村”的牌子倒了,如果来自各地取经的党员干部不来了,如果来自上面的各种荣誉与支持断绝了,这“天下第一村”可能比他的兄弟大邱庄与南街村还要倒得快。这对于 1500 位华西村的村民当然有些残忍,但对于十几亿中国人,以及中国下一步的改革开放,可能并不是一件坏事。   杨恒均   “走遍中国”江浙私营企业考察之旅   2012.8.12   无锡 初稿, 8.26 日 广州 修改   参考阅读:   从“天宫一号”的高度解读“中国模式”   让人欢喜让人忧的“中国模式”   “中国模式”下的文化与道德困境   中国向何处去? 华西村——天下第一村 五星级酒店 吴仁宝同志的两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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