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时

北斗 | <北斗荐书>本期主题:一份挂一漏万的书单

 上周时间有位同学给我留言,说:“我有一个问题,就是很多老师推荐我看《围城》,我已看过好几遍,但是就是读不出一些什么。”我的回复是“那就去他妈的!看不出好就扔掉它,有什么好困惑的呢?”选什么书来读就像选什么人来结婚,没有人愿意被包办,只有自由恋爱、自主选择,婚后发生悲剧的可能性才会降低。   本期主题:一份挂一漏万的书单 (上)     荐书人 / 谷卿 (暨南大学)   前不久有朋友在一篇日志下@我,是“担当者行动”网站志愿者要求朋友们荐书的告示, 原文链接 。 其实,我原先从不主张开书单,因为我认为一个人认为好的书,在另一个人看来可能是垃圾中的垃圾;而且人与书是有缘分的,根本不需要他人多事来介绍,就像我大学时读的书,全部是自主选择,而恰恰它们也都是我至今仍然极喜欢、印象极深刻并认为当年阅读它们绝不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的书。上周时间有位同学给我留言,说:“我有一个问题,就是很多老师推荐我看《围城》,我已看过好几遍,但是就是读不出一些什么。”我的回复是“那就去他妈的!看不出好就扔掉它,有什么好困惑的呢?”选什么书来读就像选什么人来结婚,没有人愿意被包办,只有自由恋爱、自主选择,婚后发生悲剧的可能性才会降低。 但是长期以来,我一直在为北斗网荐书,我把这一行为理解成“为己”而非“为人”,通过每期拟定一个专题,我可以把自己已经读过的相同主题相似内容的书做一个梳理、比较、回顾。我感兴趣的门类很多很杂,故而这样一种整理方式是很不错的,同时也能和书友们交流看法和心得(虽然因为校园网的原因一直上不去北斗网,但很多人通过北斗网进入我的人人网和微博页面进行交流),何乐而不为? 关于书目的提供,我一直认为荐书时应该附注出版社,更精确的应该注上版次印次,我在每月的购书清单上都会注明。但以往为北斗所荐书目,因考虑到整体形式和简洁性,编辑主张只录书名,此次借为“担当者”荐书,也来开列一次“全须全尾”的书目吧。以上所分各类除军事、演讲与朗诵外,拟各举六本我读过的、确实认为值得推荐的的书,但阅读对象当然绝不仅限定在中学生这个范围,因为我不知道现在的中学生整体水平如何,而且,水平较高的学生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寻求那些他目前不一定能够全然看懂的书,所谓“取法乎上”,这就像愚蠢的人绝不会因为多读几本他的阅读能力足以应付的书籍而变得聪明一样。 【历史类】 《中国文化史导论》 钱穆,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 《万古江河》 许倬云,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 《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 黄仁宇,台北时报文化出版公司1989年版 《历史研究》 阿诺德·汤因比(英),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士与中国文化》 余英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全球通史:1500年以前的世界》 《全球通史:1500年以后的世界》 L.S.斯塔夫里阿诺斯(美),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9年版     【人物传记类】 《龚鹏程四十自述》 龚鹏程,中国工人出版社2008年版 《陈寅恪的最后20年》 陆键东,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版 《Mao:The Unknown Story》 张戎(美),香港开放出版社2006年版 《我们仨》 杨绛,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版 《前朝梦忆:张岱的浮华与苍凉》 史景迁(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寻找大师》 许谋清,东方出版中心2000年版     【政治类】 《中国历代政治得失》 钱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 《极权主义的起源》 汉娜·阿伦特(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 《论美国的民主》 托克维尔(法),商务印书馆1988年版 《帝国的终结》 易中天,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一九八四》 《动物农场》 乔治·奥威尔(英),译林出版社2008年版 《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 塞缪尔·亨廷顿(美),新华出版社2002年版       (采稿:徐毅磊 责编:徐毅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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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阮炜:要什么样的“贵族精神”?

阮炜:要什么样的“贵族精神”? 标签: 贵族精神 ● 阮炜 ( 进入专栏 ) 大概由于一百多年来革命不断,流血太多,及至文革结束,改革开放,人心思定,中国终于步入一个回归传统、告别革命的时代。近年来,随着经济的繁荣,国家的“崛起”,回归传统、告别革命的心态与商业诉求相结合,与物质生活富裕之后一部分人对精神的追求相结合,演变为对“贵族”的钦羡,对“贵族品味”的模仿,富裕家庭之争相送子女读英美“贵族学校”,社会上兴起的一股带有浓厚小资情调的崇尚“贵族精神”的风气,仿佛现实生活中乃至历史上真的存在一个贵族阶级供我们学习和仿效,充当我们的人生楷模。 讲贵族,就得讲贵族制度。什么是贵族制度?是以出身以血统来奖励个人,分配权力和资源的制度。中国的贵族制为什么很早便被消灭了?西方的贵族制为什么已大大式微?这是因为贵族制是一种是违反人性,违反自然规律的制度,一种极其荒谬的制度。 中国文明从有详细记载的历史一开始,贵族阶级和贵族制度便已处于解体状态,而真正形塑造中华民族性格,奠定中国文明品质的,根本不是贵族精神,而是主张人格平等的孔孟精神,是主张依靠德行和才能拼搏奋斗,追求卓越的儒家精英主义。从西方文明的情形来看,使其摆脱中世纪愚昧、走向现代辉煌的也根本不是什么贵族精神,而恰恰相反,是17世纪以来一直持续发生着的去贵族化运动,即贵族靠边站,平民进入舞台中心的历史运动。 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一点,不妨简单盘点一下中西历史上的名人。在三千年有文字记载历史上留名的人中,尤其是影响了历史进程、深化和提升了人类认知的杰出人物中,有多少是贵族?从中国方面看,不说近现代,在春秋战国时期,孔子、孟子、荀子、老子、庄子、墨子、惠施、公孙龙是贵族吗?管仲、乐毅、张仪、苏秦、范雎、吴起是贵族吗?魏晋南北朝以后,李白、杜甫、白居易、韩愈、苏轼、辛弃疾、王安石、范仲淹、朱熹、王阳明、张居正是贵族吗?从西方古代看,泰勒斯、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卢克莱修、耶稣、保罗是贵族吗?从西方近现代看,达芬奇、伦勃朗、巴赫、莫扎特、贝多芬、莎士比亚、巴尔扎克、牛顿、达尔文、爱因斯坦、康德、黑格尔、马克思是贵族吗?都不是。 既然大家如此着迷于贵族精神,首先得弄清楚,什么是“贵族”。严格地讲,贵族指的是奴隶制社会和封建社会中,一个享有高于其他阶级的世袭权力和财产的阶级;与其他阶级相比,这个阶级最明显的社会政治特征是拥有世袭爵位。在历史的演变中,欧洲国家的贵族制度延续了下来,至今仍存在一个贵族阶级。另一方面,虽然贵族社会的爵位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世袭的,但在近代以来的欧洲,随着去贵族化运动(贵族丧失其世袭性政治权力)的开展,随着自由平等理念日益深入人心,贵族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爵位被加封给平民,而且这种新型“爵位”也越往后世袭性越弱,最后变成一种终身荣誉。假如以这些描述为参照,不难发现不仅今日中国根本没有贵族,甚至早在秦始皇时代,贵族制度便已被摧毁了。虽然秦亡汉兴,贵族制度有所恢复,但这主要是为了安抚战功卓著者,远不如周代那么系统。郡县官僚帝国制(春秋战国时期郡县制即已出现,秦始皇时代遍行全国,至汉代比秦代更为严整)成为必然,一直延续到两千多年后的现代。这就是为什么魏晋南北朝以后,不仅西周东周意义上的贵族彻底消亡,势力极大的准贵族—官僚士族—也不可逆转地式微,刘禹锡“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便是这一情形的生动写照。 尽管同欧洲相比,中国贵族制度消亡的时间早得多,但这不妨碍我们对中国历史上的贵族制及与之捆绑在一起的封建制(并非五四以来通常所谓“封建社会”或“封建主义”,而是严格学术意义上的封建制,即这么一种政治形态:对包括土地在内的不动产进行层层分封,由此形成一种君王与封臣、封臣与更低封臣之间的世袭性的契约关系)作一个观照。中国从周代开始就实行天子对诸侯进行分封的政治制度。此即贵族制,与西方中世纪以降的贵族制度很相似。《礼记•王制》开篇即曰:“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田不足五十里的,不能朝会天子,而附属于近处诸候,叫附庸)。”这里,周天子分封的贵族之等级连同其经济政治特权都有清晰的界说。在三百来年时间里,这种制度是稳定的。如果此时中国文明已完成了融合吸纳“蛮夷戎狄”的历史任务,贵族制延续的时间也许会更长。事实并非如此。西元前771年周幽王被西戎杀死,平王继位后为避西戎,从镐京(今西安市西南)迁都于洛邑(今洛阳),史称东周。中国历史进入春秋战国时期。 从《左传》的记载来看,春秋初期周天子即已有名无实。诸如郑国一类诸侯国不但不拥戴周天子,甚至与周王室处于敌对关系。西元前720年,周王室与郑国竟相互交换人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左传•隐公》三•三)。西元前707年,周王室及同盟蔡、卫、陈的军队被郑国击败(《左传•桓公》五•四)。这些事实说明,此时周天子已衰落到与先前所封诸侯等同的地步,丧失了实际控制能力,仅仅保有“天下共主”的名义,只是依靠部分公侯的拥戴,才得以支撑残局。然而,周王室的衰落不仅标志着周天子所直接统领的政治实体即周国的式微,更重要的是,也标志着武王克商建立周人霸权以来实行了三百年左右的贵族分封制的式微。事实上,贵族世袭制本身便包含着摧毁这种制度的因子。既然天子封给诸侯的土地是一种世袭的政治经济权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难免流为一句空话。因为要让封臣生活方式即诸侯将其封地的所有权永远归于天子,是不可能的;同样,要让卿大夫将其封地的所有权永远归于诸候,也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天子或诸侯封给我的土地是事实上的私有财产,那么争夺、占领、吞并其他人的土地乃天经地义。这就是为什么《左传》的叙述一开始,便是诸侯之间、卿大夫之间,以及诸侯与周天子之间一个又一个的战争故事。同样应当注意,生产力的进步必然冲破旧的生产关系,导致社会结构变化。西周末或春秋初,铁器得到广泛使用,庶人得以在“国有”土地之外广辟新田,这就使情况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庶人既然能新辟和耕种自己的土地,必然疏于对“公田”的治理。统治者不得不采用新的汲取方式,既强迫庶人耕种“公田”,又在其新开辟土地上实行实物地租制度。这不啻是变相承认了土地私有制,进一步消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观念。 暂且不对生产力的进步如何导致社会结构变动作进一步的探究,历史记载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毕竟是政治实体间的战争及相应社会政治后果。需要注意的是,春秋战争时期的战争不仅发生在诸侯之间或诸侯与周王室之间,如果某公侯像周天子那样衰落了,战争也会发生在公室之下的卿大夫—如三家分晋的韩、赵、魏集团和导致鲁国内乱的“三桓”即季孙氏、孟孙氏和叔孙氏;他们只是“犯上作乱”者中较突出者—之间。既有战争,便有胜者和败者。在战争中败北的贵族,其社会地位必然下降,《左传》中我们看到少数被俘贵族甚至被用作社祭牺牲。同样的,政治地位在诸侯之下的卿大夫如果在战争中失败了,其社会地位也必然下降。也就是说,战争造成了剧烈的社会上下流动,这就使先前相对稳定的世袭贵族制度难以为继。然而导致社会上下流动的,还不仅仅是战争。随着不同政治实体间的争夺变得愈来愈激烈,战争的频度和烈度不断增大,对新型外交家、战略战术家、军官和士兵的需求也不断增加(许倬云,《中国古代社会史论》),这就给了并没有贵族血统、甚至出身寒微的个人以向上流动的绝好机会(因变法而名垂青史的商鞅虽然出身贵族,本人却是贵族制度最有力的掘墓人,因而其主政变法时期的秦国奉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理念:个人的官职和待遇一律取决于军功,即便是宗室,没有军功也不能获得爵位)。 所谓社会流动,有上升,也有下降。从宏观角度看,上升者主要是庶人和士人,而下降者主要是就贵族而言。春秋战国时期兴起的“士”,处于贵族与庶人之间,作为一个社会阶层,是上下流动的汇合之所。我们在《论语》中不难看到,颜回和曾点、曾参父子均为士,但颜回是著名的贫士,曾氏父子的祖先却是贵族。孔子的远祖也是贵族(殷商贵族),然而至其本人,已有四百好几十年,早已败落,于是我们发现《论语》中有“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之夫子自道(参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 春秋战国时代伴随贵族制度式微的,是社会上下流动频繁,以及庶人和士人地位的急剧上升一定。这一时期诸子百家的兴起就是这种社会历史状况在思想上的反映。事实上诸子百家兴起这一事实本身便清楚地说明,贵族社会已处于解体状态。这从孔子、孟子、荀子、老子、庄子、墨子、惠施、公孙龙的出身就不难看出,先前从未发出过自己声音的社会中下阶层,现在大张旗鼓地表达起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来。相比之下,先前君主、贵族除了在文王、周公时代提出过革命性的天命转移论(《诗经•大雅》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以外,就并没有对中国民族精神的成长做出更多的贡献了。但是更能说中下阶级的自我伸张,更沉重地打击世袭贵族制度的,是孔子一类思想家之高扬个人道德主体性,通过对个人道德品质和修养的强调,以“君子”为理想,大力提升个人的精神品质。既然“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贵族血统有何高贵、优越?孟子进一步发展了孔子思想,提出了“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万物皆备于我”(《孟子•尽心上》)的观点。有了这种认识,“大丈夫”的主体精神便可望得到高扬,可以也应该做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腾文公下》)。其实《论语》中“君子”一词的词义变化就反映了贵族的式微。春秋时期,“君子”通常表示贵族,但在孔子及之后时代,该词表示道德高尚的人,不看出身如何。可以说,孔子在帮助实现“君子”词义变化的同时,也帮助摧毁了世袭贵族(许倬云,《中国古代社会史论》)。 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形式平等的理念,与西方基督教和南亚佛教、耆那教的平等主义精神是一致的。虽然儒家也主张爱有差等,甚至出于避免无谓纷争或社会有序的考虑,主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有教无类”(《论语•卫灵公》),“学而优则仕”(《论语•子张》),“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孟子•公孙丑上》),“唯仁者宜在高位”(《孟子•离娄上》)之类教诲所包含的形式平等和精英统治理念,无疑是对贵族血统论的彻底否弃。汉武帝以后,儒家成为国家意识形态,贵族制度难以为继,虽然准贵族主义的士族统治延续到魏晋南北朝时期,但从趋势看,血统论已成明日黄花。及至隋代,实行科举制(欧洲公务员资格考试制度即受此启发而设立,但比科举制晚一千两百年),“学而优则仕”理念自此被制度化,人格平等精神在中国大地深入人心,浸润到民族的骨髓之中,使中国文明在一千多年时间里享有方方面面的优势,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长期领先于世界。应当知道,晚至1820年中国经济总量仍占世界三分之一,之后虽然迅速下降,1910年以后又开始回升;尽管多次战争和革命对这一趋势有所阻遏,1978年起又重新步入快速发展轨道。今天看来,重新领先世界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最终说来,中国文明的优秀表现应归功于先秦时代对贵族阶级的打击。 虽然贵族制度的废除、主体精神的高扬,以及平等理念的深入人心,使中国文明在长时间里表现优异,领先世界,但历史表明,任何一个社会要想长久保持活力,都不能搞民粹主义,更不能搞绝对平均主义。好在儒家在提倡平等的同时,也主张爱有等差、尊卑有序(注意,这与贵族制度下政治经济权力世袭是两回事)和学而优则仕的精英主义。如果把今日 “贵族精神”描述为这么一种精神,即具有道德情操、社会责任感,在权力与金钱面前能够保持人格独立,更有深厚的文化修养,那么它与儒家精英主义显然是相似的。有了人格平等的精神,有了学而优则仕意义上的精英主义理念和实践,社会上下的流动便能渠道畅通,而正是因了上下流动的渠道畅通,才出现了“朝为田中郎、暮登天子堂”的社会景观,中国文明也才能够在长达两千年的时间里保持生命活力。需要注意的是,中国文明的生命活力不仅止表现在人口、疆域、经济、文化方面所长期维持的那种巨大规模上,以及建基于这种规模的那种持久的精神、社会和政治统一,也表现在精英文化的维系、发展和创新上。 为什么中国的书法能够在人类艺术史上独树一帜,早在4世纪便达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为什么唐宋诗词在7至13世纪便达到了如此精致、典雅的高度,而同一时期西方的诗歌却如此粗陋不堪?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和精神的积累固然重要,但诸如王羲之、颜真卿、李白、杜甫、孟郊、王维、李商隐、苏轼、秦观、李清照之类杰出个人的天赋和努力同样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如果中国历史上真出现过什么精神贵族,历代有才能有成就有道德情操和文化艺术修养的杰出个人便是。但他们并不是贵族。即便魏晋南朝的王、谢家族能够在长达三百多年的时间里能人倍出,长盛不衰,但从形式上看,他们并没有爵位,只是士族,所以并不是严格意义上亦即中国西周春秋时期和西方中世纪以来那样的贵族。 如果把有道德修养,有禀赋有成就的个人视为贵族,把他们所体现的理念视为“贵族精神”,那么春秋战国以降至清末,中国实在不乏“贵族精神”。欧洲古代虽曾辉煌,但自罗马帝国衰落至文艺复兴的一千多年之间,实在是乏善可陈。只是在走出中世纪愚昧和去贵族化的过程中,欧洲文明才恢复活力,出现了一代又一代像达•芬奇、巴赫、莫扎特、爱因斯坦、康德那样的精神贵族。因此,如果说近代以来的欧洲真有什么贵族精神,也绝不应该由威尔士亲王(查尔斯王子)一类王族或贵族来代表,而应由达•芬奇、巴赫、爱因斯坦、戴高乐、华盛顿、卡内基、盖茨一类杰出个人来代表,尽管血统贵族中也产生过拿破仑、丘吉尔一类人。要明白这一点,也许只看一看贵族中的贵族威尔士亲王的表现就足够了。尽管他遵守王室的规章制度,服兵役,还做点公益,但实在说不上有才能有成就有品味(不能说喜欢马术和打猎是品味;这些爱好极其昂贵,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遑论道德情操。英国有关人士指出,他去希腊偏远山区一座修道院做演讲,在油灯下准备演讲词以示生活低炭,但去修道院所乘船只,却是价值三千多万美元的超级豪华游艇,这不与他所提倡的低炭生活相悖?只是将一幢房子重新装修一遍,却又极尽奢华之能事,耗资两千七八百万美元,这岂不又是对他所倡导的传统居住和低炭生活方式的讽刺? 中国之所以早在先秦时代便废除了贵族制度,欧洲之所以早在中世纪末便启动了去贵族化运动,现如今欧洲贵族已不可逆转地被边缘化了,是因为从根本上讲,以血统或出身来奖励个人、分配权力和资源的做法违反人性,违反自然。在自然状态下,包括灵长类在内的动物群体的“王”位从来就是开放而非封闭的,即能者而非能者的后代有其位。因为只有通过竞争,才能保证优秀个体享有更多的交配权利,将其优质基因遗传下去,从而使种群在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激烈斗争中获得生存和繁衍机会。从这个意义上讲,想要回到贵族统治的极端保守主义绝对站不住脚(就连“二施”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主张回到贵族社会)。只有当削平差别、扼杀优秀的极端民主主义、民粹主义泛滥之时,尤其是当革命不息、社会失范、精英治理的格局遭到严重威胁之时,保守主义才有意义。在当今全球化资本主义的条件下,人类面临的一个巨大难题是,资本的权力表现出一种贵族式世袭的趋势,有钱人的后代只因老子有钱而享有种种特权(如我们所知,中国的“富二代”问题相当严重)。长此以往,人类社会必将堕落,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前途堪忧。英国之所以辉煌不再,很大程度是因为作为第一个现代资本主义国家,它太过成功,社会供养了太大一个世袭食利阶层。 在这方面,美国的发展历程与旧时代的英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我们所知,美国是由旧大陆逃避宗教迫害和政治压制的人们建立起来的,而旧世界实施宗教迫害的人不仅是教士,还有与教士阶层勾结在一起的贵族。无论如何,美国从一开始便没有贵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举不出哪怕一个历史上留名却又出身贵族的美国人的名字。美国的“开国之父”中,有些人是大庄园主,如华盛顿、杰弗逊;一些人出身于中下层,如亚当斯是律师,富兰克林出身贫寒,当了十多年印刷工人,后来成为政治家、科学家和外交家。汉密尔顿本来是西印度群岛的一个私生子,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这些事实清楚地表明,美国并不存在什么“贵族”。没有贵族,也就无所谓“贵族精神”。那里有的,是一种社会上下流动渠道畅通的去贵族化的现代精神,一种精英和平民各得其所的中产阶级精神。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美国精英的成功经验。这里并不是指八十年代以来美国社会急剧扩大的贫富悬殊,更不是指华尔街寡头的抢匪行径所导致的全球金融危机,而是要表扬诸如卡内基、盖茨一类成功实业家的公益精神和明智的人生哲学。他们与杰出的文学家、艺术家、科学家和政治家一道,代表了当今世界真正的“贵族精神”。在他们面前,一味消耗而非创造财富的威尔士亲王们应该感到汗颜。他们还在世甚至正当盛年时,便把大部分个人财产转为公共财富;他们深知,自己只是财富创造过程的组织者,仅凭个人的努力是不绝对不可能支配如此多资源的;个人财产既然归根结底是社会的财富,最终就应回归社会。他们这么做不仅体现了社会正义,也恰恰是在为其子孙后代造福。因为没有巨量财产可以继承的子孙后代必须依靠个人奋斗才能取得真正的成功,而正是在追求卓越、创造优异的过程中,他们才能获得生命的意义。这恰恰是富裕起来的中国人最应该学习和仿效的“贵族精神”。 进入 阮炜 的专栏 本文责编: frank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思想库 > 学者文库 > 语言学和文学专栏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41542.html 文章来源:作者授权爱思想发布,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aisixia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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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者对历史的清醒

许倬云先生的《历史大脉络》,洋洋洒洒, 18 万字,已顺利读完。该书文字数量比一般的历史巨著已少之又少,但所记述的内容则是纵越上下五千年、横跨世界东西方,给人一种少有的大气磅礴,少有历史学著作能比。也正是应了这本书的名字 —— 历史的大脉络。老先生通过一件件影响历史进程的大事件,通过对每个时代东西方发展的对比,通过选择与后来发展有关的历史事件的陈述,以寻求古今之变的共性,并希望为人类未来指明一条发展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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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知识分子

公共知识分子是《南方人物周刊》第七期特别策划“影响中国 公共知识分子50人”首先推出的一个概念,此后自2005年起“政右经左工作室”每年推举当年度富有影响的“‘政右经左’版公共知识分子 ”。 其共同标准为: 具有学术背景和专业素质的知识者; 对社会进言并参与公共事务的行动者; 具有批判精神和道义担当的理想者。 南方人物周刊50人名单 经济学家:茅于轼、吴敬琏、温铁军、张五常、郎咸平、汪丁丁 法学家、律师:张思之、江平、贺卫方 历史学家:袁伟时、朱学勤、秦晖、吴思、许纪霖、丁东、谢泳 哲学史家:杜维明、徐友渔 政治学家:刘军宁 社会学家:李银河、郑也夫、杨东平 作家、艺术家: 邵燕祥、北岛、李敖、龙应台、王朔、林达夫妇、廖冰兄、陈丹青、崔健、罗大佑、侯孝贤 科学家:邹承鲁 公众人物:华新民、王选、高耀洁、阮仪三、梁从诫、方舟子、袁岳 传媒人:金庸、戴煌、卢跃刚、胡舒立 专栏作家、时评家:林行止、杨锦麟、鄢烈山、薛涌、王怡 另有向六位已故的公共知识分子致敬:殷海光、顾准、王若水、王小波、杨小凯、黄万里 年度百位华人公共知识分子 政右经左版 2005年 艾晓明 北岛 陈丹青 陈永苗 崔健 崔卫平 崔之元 杜维明 范亚峰 甘阳 高行健 贺卫方 胡舒立 季卫东 蒋庆 康晓光 郎咸平 李敖 李昌平 李银河 梁从诫 林毓生 刘军宁 刘小枫 茅于轼 钱理群 钱永祥 秦晖 石勇 孙立平 汪晖 汪丁丁 王怡 王力雄 王思睿 王小东 温铁军 吴敬琏 吴思 谢泳 徐贲 徐友渔 许纪霖 许志永 鄢烈山 余英时 张卫星 张祖桦 朱学勤 毕淑敏 陈璧生 陈奎德 陈明 陈映真 程晓农 程映虹 戴晴 杜光 樊百华 樊纲 冯崇义 傅国涌 高全喜 汉心 何怀宏 何清涟 胡平 江平 金观涛 旷新年 李志宁 林行止 刘自立 龙应台 卢跃刚 摩罗 秋风 任剑涛 史铁生 滕彪 王开岭 王朔 吴国光 吴稼祥 萧功秦 萧瀚 笑蜀 熊培云 杨帆 于建嵘 于仲达 余杰 余华 余世存 袁伟时 张五常 赵启强 郑也夫 仲维光 周国平 2006年 柏扬 曹思源 陈鼓应 陈平原 陈彦 陈志武 丛日云 党治国 邓晓芒 邓正来 丁东 丁学良 董桥 范曾 冯骥才 傅正明 高尔泰 高一飞 葛红兵 巩胜利 顾肃 韩德强 何光沪 何家栋 何清涟 贺卫方 胡鞍钢 胡星斗 黄翔 黄钟 江宜桦 康正果 郎咸平 雷颐 黎鸣 李大同 李欧梵 李远哲 廖晓义 林达 林牧 林贤治 刘洪波 刘擎 刘小枫 刘再复 龙应台 毛寿龙 彭志恒 浦志强 綦彦臣 钱乘旦 钱颖一 秦耕 秦晖 邱立本 任不寐 任东来 沙叶新 沈志华 盛洪 孙立平 唐德刚 陶东风 田奇庄 童大焕 王从圣 王克勤 王蒙 王绍光 王晓华 王焱 王友琴 王元化 吴冠军 肖雪慧 谢选骏 徐友渔 阎连科 杨东平 杨炼 杨玉圣 杨支柱 姚国华 易大旗 俞可平 俞梅荪 余英时 袁伟时 昝爱宗 章立凡 张千帆 张思之 张星水 章诒和 郑义 郑永年 朱大可 资中筠 左大培 2007年 艾晓明 安希孟 包遵信 残雪 曹长青 查建英 陈晓律 崔卫平 戴煌 单少杰 单世联 党国英 狄马 丁抒 丁一一 多多 范亚峰 傅国涌 高华 高耀洁 国亚 哈金 洪朝辉 胡发云 周瑞金 季卫东 姜戎 金恒炜 金耀基 李柏光 李凡 李劼 李零 李泽厚 李志宁 梁燕城 梁治平 林毓生 刘军宁 刘松萝 刘苏里 刘自立 卢雪松 卢周来 罗中立 马建 马立诚 茅于轼 摩罗 莫少平 牟传珩 潘知常 丘成桐 秋风 邵建 邵燕祥 石元康 宋永毅 孙隆基 王康 王思睿 王学泰 王怡 韦政通 吴稼祥 吴敏 吴思 晓剑 谢韬 谢有顺 信力建 熊培云 徐贲 许纪霖 许倬云 薛涌 杨继绳 杨奎松 杨显惠 杨锦麟 姚洋 余世存 余习广 袁剑 袁鹰 张博树 张灏 张鸣 张耀杰 章诒和 赵鼎新 仲大军 周冰心 周策纵 周瑞金 朱华祥 朱凌 朱维铮 朱学勤 朱正 2008年 艾未未 柏杨 北岛 曹思源 长平 陈丹青 陈奉孝 陈桂棣 陈家琪 陈奎德 陈小雅 陈彦 陈志武 程益中 程映虹 戴晴 丁学良 杜导正 杜光 冯崇义 甘阳 郭国汀 韩寒 汉心 郝劲松 何清涟 贺卫方 胡杰 胡舒立 胡星斗 贾樟柯 简光洲 郎咸平 李大同 李和平 李欧梵 李炜光 李银河 连岳 廖亦武 林达 林贤治 凌沧洲 刘再复 龙应台 毛寿龙 莫之许 南方朔 彭志恒 浦志强 钱理群 钱永祥 秦晖 丘岳首 邱立本 冉云飞 沙叶新 沈志华 孙立平 唐德刚 滕彪 童大焕 王从圣 王建勋 王力雄 王元化 巫宁坤 吴冠中 吴国光 吴敬琏 吴祚来 夏志清 萧雪慧 笑蜀 谢泳 徐友渔 许志永 杨国枢 杨恒均 姚监复 易富贤 于浩成 于建嵘 余杰 余光中 余英时 袁伟时 远志明 张博树 张成觉 张思之 张祖桦 章立凡 郑也夫 郑永年 周其仁 朱大可 资中筠 邹恒甫 2009年 艾未未 艾晓明 北村 北明 贝岭 卜大中 柴静 陈子明 程晓农 崔卫平 丁抒 杜维明 范亚峰 傅国涌 高名潞 高希均 高瑜 顾肃 郭罗基 哈金 胡平 季卫东 江平 江艺平 蒋彦永 雷颐 李昌平 李凡 李方平 李劼 李劲松 李筱峰 梁文道 林希翎 林毓生 刘道玉 刘军宁 流沙河 刘晓原 龙应台 卢跃刚 马建 马立诚 茅于轼 孟浪 茉莉 莫少平 裴敏欣 丘成桐 秋风 任剑涛 邵建 孙文广 唐德刚 万延海 汪丁丁 王光泽 王俊秀 王人博 王绍光 王天成 王焱 王怡 吴稼祥 吴青 吴思 夏业良 萧功秦 萧瀚 谢国忠 谢韬 谢选骏 信力建 熊培云 徐贲 徐唯辛 徐晓 徐友渔 许纪霖 许良英 许小年 许知远 许倬云 杨东平 杨继绳 杨炼 杨鹏 杨支柱 俞可平 余世存 展江 张大军 张鸣 张千帆 周舵 周勍 周瑞金 周泽 朱立熙 朱学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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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晖 | 秦晖:晚清儒者引西救儒

[unable to retrieve full-text content] 晚清的儒者学习西方,与西方在国人中的道德形象有关,这个形象,决不仅仅是个“船坚炮利”的强者,所谓的“西洋国政民风之美”才是学习的主要动力,富国强兵的功利主义反而只是次要的或者是顺带的动机,所谓“三千年来未有之变局”,并不是因为三千年来没有打过败仗或败得这么惨,而是因为那时的儒者以为西方实现了“三代”的理想,导致几千年来第一次对自己的道统产生了怀疑 从“差异原则”理解儒家 最近,儒学、国学的传统话题很热闹,但是,我们在用语言来表述某种意思的时候,经常有所谓的符号和我们要表达的意思之间的关系问题。当代语义分析的研究表明,语言解释的空间是无限的,同样的话语可以表达很多不一样的甚至截然相反的意思。比如同样是谈儒学的人,这之间的差别可能非常之大,这就是索绪尔讲的“任意原则”。如果是这样,语言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索绪尔提出语言的表达还有另外一个规定,就是“差异原则”,通俗地讲,就是指一句话要表达什么意思,往往是要通过我们借助这句话去针对什么来体现的。用我的语言来讲,就是说我们讲某一套话语的时候,往往有一个假想敌,我们这个话语真正的意思是通过我们要排斥的东西来体现的。比如大家都讲儒家,都讲仁义道德,这个仁义道德到底什么意思呢?其实就取决于你用这个仁义道德来针对谁,如果离开了那个所谓不仁不义、不道不德的东西,你讲的仁义道德就没有什么确定的含义。 我们现在讲儒学,讲马克思主义,或者任何一种学问,都是这样:要理解你讲什么,首先要明白你讲这套话到底是针对什么的。老实说我们国家,从董仲舒以来两千多年,几乎人人都讲儒家,没有什么人说他是反儒的,但是讲儒的人中区别非常大。就像有学者讲的,西方基督徒中的区别往往比基督徒与非基督徒的区别还大。都是讲儒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呢?主要就在于“差异原则”,他们针对的假想敌是不一样的。 就今天而言,我觉得我们谈儒学的时候,最重要的两种谈法,一种就是自从董仲舒以来一直到晚清,不少儒者(我指的是那些继承了先秦以来,或者董仲舒以前的原始儒家信念的那些人,不是仅仅为了“读书做官”把儒书作为“敲门砖”的人)他们谈儒往往是很愤世嫉俗的。他们所愤、所嫉何来?当然不是来自“西化”,主要就是来自孔孟时代的“周秦之变”,孔孟为当时的“礼坏乐崩”痛心疾首。而从“礼坏乐崩”中建立了一个秦制,很多早期儒家都认为这套制度很糟糕。大家都知道原始儒家有两个概念,叫做“王道”和“霸道”,很多人认为法家就是主张霸道的。他们对此强烈不满。董仲舒以后很多人就驯服了,接受了“儒表法里”,但“表里”之间还是有矛盾的,到某些关节点上时不时还会有些不知道“难得糊涂”的儒者出来指责秦制,所以毛泽东会有所谓“儒法斗争持续两千年”的说法。 而到了五四以后,“西学”影响大了,很多儒家或者声称自己是儒家的人,就不是对法家和秦制表示不满,而是对以“西化”为表现形式的现代进程表示不满了。从洋务、维新时期的守旧派,到新文化运动中很多对新文化表示不满的所谓保守派儒学人士就是这样,他们讲的儒学当然又是表达另外一种意思了。 但有趣的是,当初学习西方的潮流,恰恰就是由前面说的那种“反法之儒”发动的。所以在表达儒学里面的“差异原则”中,“反西之儒”与“反法之儒”的区别可以说是近代最基本的一种区别。 中国古代的儒家历来有反对法家,尤其是反对所谓“法道互补”的传统。“文革”时期毛泽东曾经说,中国思想史的主线就是所谓的“儒法斗争”,这个斗争延续了两千多年,他为此发动了一场大家都知道的“批儒弘法”、“批林批孔”。“儒法斗争”是不是可以概括为中国思想史的主线?这当然争议很大。但毛泽东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显然是有感而发。 为什么要学习西方?是崇拜“强者”吗? 回顾一下晚清以来的中国思想界,我们就会发现,以往尤其是在新文化运动以后,人们都强调西儒的对立,这就遮蔽掉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晚清以来的很长一个时期,最急于引进西学的人就是这种所谓的“反法之儒”。这里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中国人在晚清为什么忽然间想到要学习西方,而且出现了那么强大的一个潮流,以至于到了世纪之交,好像你不谈西学就不是学问。到了民国初年,甚至发展到当时能够为中国传统进行辩护的人,往往也必须要像辜鸿铭那样本来就是一个洋人,英文比中文讲得好,他才有资格扮演这样的角色。为什么会导致这样的局面呢?为什么会导致相当一个时期国人都争前恐后地要学习西方呢?不管是自由主义,还是社会主义,我们知道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法西斯主义对中国也有很大影响,这些东西都是打着西化的旗号。为什么晚清以来中国会出现那么强大的学习西方的潮流呢? 过去我们对此有一套“三段论”的解释:鸦片战争我们打输了,发现人家船坚炮利、经济富裕,于是向西方学习“器物”,遂有洋务运动。马江、甲午之役我们有了现代海军却仍然输了,发现是专制之弊,于是向西方学习“制度”,遂有维新、革命。但帝制变共和之后国运仍不济,发现是“国民性”不行,于是向西方学习“文化”,遂有五四运动。但是,近年来随着改革后我国国力增强,国外汉学界“重新认识中国”之风东渐,这套解释似乎越来越失灵了。 有人考证说,中国经济并不落后,鸦片战争前夕还是世界第一,甚至算出占全球GDP的36%,比今天的美国还牛。又说明清我国贸易大量顺差,西方工业品竞争不过,只好用白银买我们的产品,证明我们那时已经是“世界工厂”。只是鸦片阴谋才改变了这一点。但究其实,西方用鸦片替代白银支付逆差当然对中国危害很大,然而用鸦片替代白银来付账就能使其工业品变得“有竞争力”吗?而且鸦片代替白银也不会减少我们的GDP嘛(至于这个GDP对我们究竟有无好处,就像今天的GDP高速增长之利弊一样,是另一个问题)。所以如果仅仅讲GDP,假如鸦片战争前我们真的是世界第一,那么鸦片战争后怎么就不是了?实际上直到甲午之时,除鸦片外的一般贸易中国仍然大量顺差,甚至因鸦片贸易产生的逆差也在明显减少,因为中国禁烟失败后却成功地以自产鸦片实现了“进口替代”,以至于包括鸦片在内的总贸易额也出现了恢复顺差的趋势。如果按“顺差就是优势”的逻辑,岂不是直到甲午时中国经济仍然世界第一,而西方工业品仍然“竞争不过我们”?甲午以后,随着中国门户开放,工业起步,投资品输入,外贸才在不靠鸦片进口的情况下变成大量逆差,西方工业品表现出“竞争力”了。然而,恰恰从这时起中国出现的近代统计数据使人有可能计算出近代口径下的经济增长率,而从甲午到抗战前这一增长率还比西方列强为高———如果按过去的看法这不难理解:中国本来落后得几乎一穷二白,这样的增长率在极低的基数下并不足奇。但是按照上述的“重新认识”,中国经济本来就世界第一,这样的增长率能使她变落后吗?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中国经济到底什么时候落后过呢?难道只是在抗战以后? 在政治方面,现在的“重新认识”倾向于否认中国传统政治是“专制”,有人说这是一种父爱式的管理,有的说科举制是现代文官制度,有人说你看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多么“自由放任”,和英国女王不理事不是差不多?更多的说法是“国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出乡绅”,从基层到国家整个就是父慈子孝、温情脉脉的大家庭。 经济如此先进,政治又不专制,伦理道德那更是我们的专长,远非人欲横流的西方可比。这样看来,晚清国人何以要学西方就成了难以理解的事。于是近年来有些人说,中国人学西方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西方惟一比中国强的就是他们武力了得。中国被打败后便“短视”起来,接受了“社会达尔文主义逻辑”,之所以要学习西方,就是因为西方打败了中国人,谁的拳头硬就学谁,落后就要挨打,挨打就是落后,打人的就是先进,所以我们就学习打我们的人。 可是毛泽东曾说过一句名言:五四时中国人对西方失望了,因为“先生老是欺负学生”。这个说法显然与上面那种说法矛盾:如果按上面的说法,我们原来不就是因为挨打才学习打我们(就是欺负我们)的人吗?如果不打我们,我们还不学了呢。怎么还会有失望一说? 显然,五四时期部分中国人由学习西方转向学习俄国,并不仅仅是因为西方欺负我们(俄国就难道没有欺负我们?)。不过毛泽东的这个说法至少表明,当时人们学习西方与西方在国人心目中的道德形象有关,这个形象决不仅仅是个“强者”。 但是这个特征在我看来,最典型的还不是五四以前,而是戊戌以前,那时的“反法之儒”对西方的道德描述,可以说比戊戌以后、五四以前还要浪漫得多! 为什么清以前的国人不崇拜“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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