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利益

译者 | 卡塔尔《海湾时报》 中国必须解决国内各种压力才能继续崛起

核心提示: 尽管美国的确面临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但如果中国要进一步崛起,先不要说取代美国的国际地位,中国必须首先整治其国内问题。 中国一贯偏爱站在鸿沟的另一侧,即使这样做违背了自己的国家利益。这使得人们质疑,中国是否具备成为领袖国家内在的坚韧不拔的精神。 原文: China must rise above domestic pressures 发表:2012年9月3日 作者:Christopher R Hill/Denver 本文由 译者 志愿者翻译并校对 很多人都在谈论美国近几年的衰落,推论说中国将取而代之。尽管美国的确面临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但如果中国要进一步崛起,先不要说取代美国的国际地位,中国必须首先整治其国内问题。 在涉及到经济因素时,那些认为美国处于衰落中的人遇到了困难。不管最近遭受到怎样的困境,许多国家仍愿意将自己换作美国,美国仍然是产业和创新的发动机,仍可能是活力四射的温床。 威胁美国全球领导权的毋宁说是其历史上某些分歧最大、最具争议性的国内政策。一个传统上人们以实用性自豪的国度正在经历过度理论化、意识形态化和所谓”新思维”化的衰弱期,从而将与政治对手进行建设性互动的实用理念拒之门外。 国内政策对于妥协和联合的贬抑也给美国与其他人的互动带来了新的困难。美国的外交政策的争论已经变成了”谁更强硬”的代名词,这当然不是明智的。 因此,美国外交接触中的艺术、坚持自己观点同时与其他各方协商的能力很大程度上被喜欢大声喊叫、指指点点、自以为是、相互揭丑的倾向所替代。 各国过去欢迎、期待与美国打交道。现在有些国家却更可能有所畏惧,尤其是看到美国国内各选区要求强硬的呼声的时候。 但是,在美国将国际领导地位移交给中国之前,审视中国自身内部的政治分歧、国内政治与不断增加的全球责任之无法融合,将会大有裨益。与中国的问题相比,那些令美国政坛头疼的问题似乎微不足道。 近年来,中国已越来越多地卷入19世纪风格的领土争端中,与几个东南亚邻国在南中国海发生领土诉求冲突。在我们痛感美国不愿意打破国际问题教科书的时候,看一看中国是通过什么正在系统地将这一地区极为重要的关系复杂化,将会有所启示。 中国”九条虚线”的领土要求从根本上将南中国海变成了南中国湖,这是中华民国时代蒋介石遗留下来的。 那么,这位蒋统帅是如何受到启发提出这样的要求呢?中国认为,这片水域归于中国已有上千年之久,但启发更有可能来自晚近,1945年之前台湾被日本帝国占据的时候。 于是,中国这个文化成就为世人所羡的国家,今天因晚近继承下来的主权要求,与其南边几乎所有的邻国陷入了口水战之中(也涉及一些海军的舰船),他们呼吁通过受到尊重的国际谈判程序来解决问题。 在此类形势下,各种政策选择有自己不同的考虑。但是,在中国笨手笨脚地处理南海问题时,一个关键因素是,国内民众指责政府”软弱”,并要求政治领导人强硬行事。 例如,在中国5亿互联网用户中,人们能明显感到民族主义情绪抬头,这反映在网民痛批政府在捍卫中国利益时表现”软弱”。 中国政府对这种攻击非常敏感。如果一名中国博主批评政府对法轮功的镇压,或支持藏独势力,互联网警察将立即前往假定的犯罪现场。但如果博客圈发出好战呼吁,要求获得更多资源,政府反而表示认可并且努力获取资源。 国内种种压力也令中国身陷其它问题。由于许多大国小国都与邻国有海上争端,许多国际观察家也许会原谅中国在南中国海的行为。 但是,中国自己的民众,无论是网民还是对抗的官方机构,却使中国在国际事务中遭到小邻国与大国的嘲笑。 一个相关的例子是,中国持续支持朝鲜这样具有核野心的国家。在当今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负责任的国家认为朝鲜的所作所为具有任何优点。然而,中国每次面对朝鲜恶行时仅仅含糊其辞批评,还有愿望大于实质地表态朝鲜会推进改革,由于中国忙于内政,看不到自己为此付出的代价。 例如,对朝鲜2010年针对韩国发动的军事攻击,中国反应淡漠。韩国也是中国的邻国,双边关系因此降至冰点。 中国政策的随意性源于其领导层无法塑造或加强国内政治的改变:许多中国人仍然将顽强的小朝鲜视为朋友和盟国。中国并没有放出信号在未来采取更严肃的态度对待朝鲜,更不用说赢得更为广泛的国际社会的尊重,后者全都对朝鲜的行为厌恶不已。 站不住脚的政策清单还很长。 叙利亚是中国在国内政治的限制下似乎再次做错的最新国际问题。人们不希望中国在这个问题和其他问题上与美国或欧盟保持完美的一致。但是,中国一贯偏爱站在鸿沟的另一侧,即使这样做违背了自己的国家利益。这使得人们质疑,中国是否具备成为领袖国家内在的坚韧不拔精神。 这一切绝不意味着要尽量减少美国政治两极分化的后果。但是,美国在当今世界所面临的问题是,国内各种压力有时会导致过分的坚韧,而中国的问题是,同样的制约压力会导致外交政策软弱。 本文版权属于原出版公司及作者所有。©译者遵守知识共享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相同方式共享 3.0许可协议。 译文遵循 CC3.0 版权标准。转载务必标明链接和“转自译者”。不得用于商业目的。点击 这里 查看和订阅《每日译者》手机报。 穿墙查看 译者博客、书刊、音频和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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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力建 | 谁废除了不平等条约?(上)

作者: 信力建   近代以来,最能激起强烈民族情绪的莫过于“不平等条约”一词。不平等条约对中国主权的侵害主要表现在领事裁判权、协定关税、片面最惠国待遇、租界,以及在中国领土驻扎军警、设置邮政及电报局等方面。 解除不平等条约有两种途径,一种是修约,一种是废约。作为革命性政党,国共两党都曾提出“反帝废约”的口号,主张单方面废除不平等条约。北洋政府则一直采取“修约”方针,主张在不破坏国际关系的前提下,逐渐取消既有条约中的不平等条款,达到双方互利互惠。北伐前后,“反帝废约”成为国民党指责北洋政府投降卖国、构建自己统治合法性的重要依据。随着国共两党相继成立统治全国的中央政府,“废约”路线逐渐成为官方叙事,北洋政府的修约成果被埋没。其实,“修约”是国际关系中的常规做法,“废约”虽可见一时之功,却容易伤及自身。南京国民政府成为民国中央政府后,实际上并未断然废除不平等条约,而是继续与各国进行“修约”交涉。经过北洋政府和国民政府的连续努力,截至抗战胜利,中国已成功终结列强强加给中国的不平等条约,同时还保持了比较良好的国际关系。 一、北洋政府:“收回国权”的努力及成果(1912~1928) 民国肇造不久,国务会议议决:“嗣后对满清遗留之各不平等条约不得延续,亦不得再订相似条约”。北洋政府坚持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不平等条约。其基本策略可以概括为两个方面:一方面,积极与列强交涉修改条约,废止不平等条款;另一方面,积极与原无约国签订互惠的平等条约,对列强形成舆论和道义压力。1914年,欧洲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列强在华特权链条随之松动。北洋政府抓住有利时机,展开“收回国权”运动,成就斐然。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北洋政府在很大程度上掌握了“修约”的主动权,在外交谈判中,开始采取“到期修约,期满作废”较强硬策略。 1,第一个平等条约 北洋政府与无约国谈判订约时,已不愿再给予领事裁判、协定关税等特权,即使谈判不成也不愿迁就。清末民初,国人侨居中南美者颇多,当时中国政府多商请美国驻使代为保护中国侨民。为保护中国侨民,1914年议员伍朝枢吁请袁世凯政府“请与亚欧美无约国速订条约,派设公使、领事”。1915年,北洋政府与古巴进行订约谈判。古巴提出禁止华工入境,并与各国一样享有领事裁判权等要求,北洋政府不肯让步,双方谈判终无结果。 1915年北洋政府与智利签订《中华智利通好条约》,被史家誉为中国近代中国第一个平等条约。按该条约,两国互享最惠国待遇,且没有明文给予领事裁判权。其实,北洋政府与智利订约是采取了浑括主义。当时领事裁判权本来默认包含在最惠国待遇之内,只是在时机较为有利时,北洋政府拒绝如此承认,以此维护国家利益。 从中智条约中,不难发现北洋政府维护国家权益之被动和艰难。1915年,日本乘列强忙于欧战,无暇东顾之际,向袁世凯提出图谋霸占中国的“二十一条”,并要求袁世凯保密。袁世凯一面同日本交涉,一面将日本要求条件向报界透露,希望借英美抗衡日本。在美国的严厉追问及各方压力下,日本被迫放弃了一些要求。但日本向中国发出最后通牒,北洋政府仍被迫签署了一些不平等条约,这些条约在民国四年签订,被称作《中日民四条约》(通常仍称为“二十一条”)。 1914年4月,瑞士向中国表示立约意愿。外交部认为,瑞士为中立国,是国际会议和国际公务之地,“若与立约设使,于外交上或有裨益”。于是两国展开订约谈判。中方深知给予领事裁判权为既有通例,瑞士必不肯独异于各国,故欲仿效《中华智利通好条约》,仍采浑括之法。谈判的最终结果,两国于1918年签署《中华瑞士通好条约》,该约正文平等互惠,与《中华智利通好条约》的内容大体相同,唯在附件做一声明,保障瑞士享有协定关税、领事裁判权。但也加了一条“俟中国将来司法制度改良有效时,瑞士即与他缔约国同弃其在中国之领事裁判权”。《中华瑞士通好条约》常被视作中国最后一个“不平等条约”。 2,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国独立参与国际事务的开端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爆发。中国是否参战,当时国内争论很大,如孙中山即反对参战。随着战争形势的明朗,北洋政府决定主动介入战事,以收回德、奥在中国的特权,并借以提升国际地位,谋求与列强交涉修改不平等条约。1917年8月14日,中国对德、奥宣战,加入协约国。北洋政府《宣战报告》云,“所有以前我国与德、奥两国订立之条约,及其它国际条款、国际协议属中德、中奥之关系者,悉依据国际公法及惯例,一律废止”。协约国则表示,愿意缓付庚子赔款五年,同意中国增加关税,允许中国军队进驻天津、大沽间的中立区域。北洋政府随即颁布一系列法令,实施没收德国政府在华公产、收管和清理德侨在华私产、勒令德华银行停业、冻结德国发行中国债票之还本付息、收容德国军人为俘虏、遣送德侨归国等战时措施。 北洋政府并未派兵直接参战,而是向欧洲战场派遣了以14万北方农民为主的20万中国劳工,以满足协约国西线战场的人力资源需求。这些劳工主要从事挖战壕、筑工事等战地后勤工作。据统计,在这场战争中,中国至少有数千劳工牺牲在欧洲战场,数万劳工再也没能踏上故乡的土地。中国劳工的流血和牺牲换来了中国以战胜国的身份参加巴黎和会。学者张勇进认为,北洋政府参加巴黎和会,是中国加入国际社会的开端。正是在这一时期,北洋政府展开外交攻势,积极与各国签订新约,并参与战后秩序重建,使中国以积极的姿态迈入国际舞台。 为解除与列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北洋政府对不同国家采取了不同的策略。对战败国(德、奥),要求废除旧约,改订平等新约;对协约国,要求修正不平等条约;对无约国及新成立诸国,坚持订立平等条约。 对战败国(德、奥)——废除旧约,重订平等新约 1919年初的巴黎和会上,中国代表团对德奥提出废止旧约、缔结平等商约、撤销领事裁判权、关税自由、收回租界、赔偿损失等要求,这些要求多被采纳。如协约国对德《凡尔赛和约》有关中德条款规定,德国脱离《辛丑条约》、放弃“中国新税则协议”、放弃在华战德侨德产损失赔偿、归还天津和汉口租界、归还掳掠之天文仪器等。唯山东条款被媒体披露后,引发国人强烈不满,爆发五四运动。6月28日,北洋政府因保留山东条款,没有签署《凡尔赛和约》。不签和约并不意味着贫弱的中国就能维护自己的利益,它的意义是多重的。其一,中德在法律上仍处于战争状态,其二,德国在华利益在法律上并未收回,仍属德国,其三,德国在华利益可能会被转移给协约国诸列强,如意大利就曾要求继承天津奥租界。为维护中国利益,北洋政府另辟蹊径,私底下与德国展开外交接触,谋求与德国单独签约。 1919年8月2日,北京国会参、众两院通过终止对德战争状态。9月15日,徐世昌颁布大总统令,宣布对德战事终止。10月,陆征祥派外交部参事赴柏林,中德展开实质性接触。经漫长的讨价还价,中德两国于1921年5月20日达成《中德协约》。该约对中国极为有利,它不仅使中国获得了《凡尔赛和约》的所有利益,避免了不利条款,还完全废止了德国的领事裁判权、收复关税主权,同时,中国还获得了协约国所放弃的战争赔偿。据相关材料,中国所得德国之战争赔偿总额达8400万元,连同宣战期间所捕获之德国船只、收回之德国租借利益、停付之庚子赔款,中国从德国共取得2.5亿元的赔偿和利益。《中德协约》不仅是中国近现代第一个平等“新约”,而且是截至目前第一例,也是唯一一例中国以战胜国身份取得战事赔偿。 关于山东问题,德国在协约中声明,“因战事及和约已抛弃山东权利,故失去归还中国之能力”。此说法对中国强调山东主权颇为有利。1922年华盛顿会议期间,通过美国的积极斡旋,中日签订《解决山东问题悬案条约》。条约规定:日本将胶济铁路租借地归还中国、从山东撤出所有军队、青岛海关并入中国海关、胶济铁路及其所有财产移交中国;中国则开放当地为商埠,并提供日本侨民在当地的一些局部权益。 德国之所以愿意单独与中国进行谈判,是因为德国亦对《凡尔赛和约》不满。中国虽然贫弱,手中却也掌握着一些有利的谈判筹码,如手中握有大批收管的德产、德国急于恢复在华通商等。《中德协约》是一个互惠的平等条约,德国虽然付出了赔偿,德国却得以迅速重返中国市场,德华银行亦重新开业,使战时损失降到最低。尤其是德国放弃在华特权,赢得了中国人的好感,对德国在华商业利益反而有帮助。如五卅以后,国人抵制英货,而德国商行则得到广州政府和商家的格外优待。至1927年,德国在华商行及侨民人数均已超过1913年。同期,中国学生则大批赴德留学。中德维持着十分友好的关系,到南京国民政府时期达到高峰。九一八事变后,德国还派遣军事顾问来华,帮助中国创建现代化军队和兵工厂。 1919年9月10日,中国签署协约国对奥《圣日尔曼和约》。《圣日尔曼和约》第241条规定:该约实行六个月内,协约国各国可要求恢复与原奥匈帝国订立之条约。外交部和约研究会认为,中奥旧约为片面之条约,与我国毫无利益,当然不可通告恢复旧约。于是,中奥之间旧约废除,两国处于平等无约国地位。1921年5月,《中德协约》签署,9月,奥国主动请求订约。经双方反复交涉,奥方接受了中方关于关税、领事待遇等问题的意见,中方则在战事赔偿与船费问题上做出妥协。1925年10月19日两国在维也纳签署《中奥通商条约》。1926年1月25日,中华民国临时执政段祺瑞批准奥约。 《中奥通商条约》凡21款,是一部规定详密的商约,成为日后中国与各国议定新约的蓝本。中国外交家王景岐认为,该约“所定各节甚当,至以为庆”。美国外交史家波赖称,该约在法权、关税等方面都是平等的。英国外交部有司员指出,《中奥通商条约》完全互惠,相当完整地扩充了《中德协约》包含的原则。1926年9月,国际联盟第七届大会在日内瓦召开,中国代表朱兆莘在大会上发表演讲:中国久受不平等条约之害,切望旧约已满期或将满期者,重加修正,悉以中奥新约为标准。 对协约国——要求修改条约 北洋政府对巴黎和会的期望甚高,“原欲乘机解决我国际地位上一切根本问题”。因此,中国除向大会提交《对德奥条件说贴》外,还向大会提交了《中国代表希望条件说贴》,提出归还租借地、归还租界、撤销领事裁判权、放弃势力范围、裁撤外国邮局寄电报机关、关税自主、撤出外国军队和警察等七项要求。这是中国第一次在国际场合,公开表达对条约束缚的不满,并要求改正。 当时国际、国内情形对中国均较为有利。国际方面,美国总统威尔逊亦在巴黎和会倡导“十四点和平原则”,谋求建立更加文明的国际秩序,提出“公正与透明之外交、撤除关税壁垒、公海自由航行、民族自决、平等对待殖民地人民、成立国联维持世界和平”等种种主张。国内方面,民国政府以战胜国身份参加巴黎和会,加之,威尔逊给中国带来“公理战胜强权”之希望,国人关注外交一时成为风潮,从官府到民间,各种外交协会、外交研究会纷纷成立。中国提出《希望条件说贴》后,说贴被列入和会议程。唯大会旨在处理协约国对战败国之事务,中国之要求被推诿给拟议成立的“国际联盟”解决。威尔逊总统在英、法两国总理面前对陆征祥和顾维钧称:俟国联成立,必极力协助中国,改良中国现时所处之国际地位,将各项不平等之待遇设法改善,危险状态设法消除,为一完全独立自主大国。然而,国联成立后,美国因内部政争并未加入国联,中国之修约诉求遂无结果。 中国对协约国的诉求并非一无所获。法国在和会上提出,缔约各国在中国关于商标的纠纷,归各该国领事审理。中国代表施肇基辩称:战败国在中国之特权均已取消,治外法权亦在其列,嗣后订约,应以平等为原则,和约加载此款绝不赞成。中方意见经和会主席英国代表认可,各国代表亦无异议,该条得以取消。陆征祥将此事汇报给外交部:此一事例,可以窥知各国对领事裁判权之意见,日后收回领事裁判权,似可希望较易着手。于是,北洋政府国务院致电中国驻英、法、美、日、意五国公使,告知中国在巴黎和会收回德、奥领事裁判权一事,各国已无异议,“至于五国收回办法,前月曾电致陆专使,声明在五年内在旧府治筹设正式法厅及监狱,各种法典亦议于五年内订定颁行,收回法权”,要求五国公使探知各国政府对此事的意旨。驻意使馆复电称,意国“对中国感情极佳。……此事时机却似成熟,且五年时机不失操切,亦不嫌迟云云”。 列强坚持领事裁判权的重要理由是中国法制落后,刑讯逼供,没有能力作出公正审判。北洋政府探知各国对领事裁判权之态度后,便着手加强法制建设,为收回领事裁判权做准备。首先,北洋政府加强法律和法理层面的工作,由外交、司法两部呈设“法律讨论会”。“讨论我国已编各种法规,或翻译中外法例,综核同异,互为绍介。其关系司法制度,如收回领事裁判权、会审公堂,及随时发生司法问题,均可由该会筹议办法”。其次,北洋政府进一步推动司法改革,由司法部呈准大总统《添厅计划大纲》,要求在全国广设新式法院及监狱,并订立法典。 对无约国——坚持订立平等条约 巴黎和会时期,北洋政府确立了完全平等的订约原则,与无约国及新成立诸国谈判立约,不再给予关税和领事裁判等特权。1919年4月27日,北洋政府颁布大总统令,“此后所有无约各国,愿与中国彼此订约者,当然以平等为原则;其脱离祖国另建新邦者,亦当然不能继承其祖国昔时条约上各种权利”。大总统令还明确规定,无约国侨民不能由有约国代为保护,且须负担国定税则与纳税等义务。“无约国人,在华居住游历,应遵守中国法令,不能由他国代为保护。……所有课税诉讼等事,应悉遵守中国法令办理。倘第三国有要求代为保护利益之事,应即根据成案一律拒绝”。 战前,无约国人民来华,往往受有约国庇护,从而得享条约特权。战后,北洋政府明确规定,无约国侨民不可由有约国代管保护。此举不但收回循惯例丧失的诸多国权,还使无约国倍感压力,急于与中国缔结正式条约。 中国与无约国签订的第一个平等条约为《中华玻利维亚通好条约》。订约谈判伊始,外交部指示中方代表庄璟珂谈判方针:“查无约各国愿与中国彼此订约者,当然以平等为原则,业有明令颁布,希先于玻使接洽,按照平等主义,拟定条文”。经反复磋商,玻国同意放弃领事裁判权。庄璟珂向外交部汇报说,“查各国在我中国均有领事裁判权,此次中玻条约几经磋商,幸得良果,将来收回各国领事裁判权似亦可籍此以为根据”。奉大总统令,庄璟珂与玻方代表于1919年12月签约。中玻条约创造了难能可贵的先例,为中国日后与各国谈判“订约”和“修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接下来的几年,北洋政府先后于1920年6月与波斯、1927年10月与芬兰、1928年5月与波兰和希腊签订平等条约。其中,与波兰、希腊两约尚未来得及换文生效,北洋政府即覆灭,南京政府重新签署并换文。此外,北洋政府还与捷克等国进行长达约10年的外交接触与谈判,到南京政府时期正式签署条约。 3,《中俄协定》——苏联,第一个平等对华的大国? 俄国十月革命后,苏俄曾于1919年和1920年两次发表对华宣言,表示愿意废除帝俄同中国订立的一切条约,无条件永久归还从中国夺取的一切领土。中国人因此倍感振奋,并对苏俄政权怀有好感。1924年5月31日签署《中俄解决悬案大纲》(即《中俄协定》),很多人以为,苏联履行了废除不平等条约的承诺,该协定可谓中国近代第一个平等条约。受苏联影响,中国民族主义情绪汹涌澎湃,还传入了“反帝”口号,要求与列强废约之呼声日涨。 苏联是真心诚意要归还掠夺于中国的利益吗?这不能不从苏俄的内政外交说起。苏维埃政权成立伊始,就遇到了cannabis烦。1918年,苏俄遭到英、法、加、美、日、捷、希、波等协约国集团的武装干涉,并陷入内战。为摆脱内政外交的困境,苏俄急于在东方打开缺口,频频向中国示好。1919年7月,苏俄政府眼见中国对德奥提出维护国家主权的要求,认为中国也会向其提出类似的要求,“这些对中国有利的要求,苏俄可以慷慨地予以满足,以便为自己获得一个盟友”。于是,7月25日苏俄发布第一次对华宣言,声明放弃对华不平等条约和无偿归还中东铁路一切权益,并呼吁中俄结为盟友。1920年3月,苏俄第一次对华宣言传到中国,北洋政府派遣张斯麟赴莫斯科考察,受到列宁亲自接待。9月,苏俄发表第二次对华宣言。此时苏联国内形势已经明显好转,因而该宣言虽然仍声明“以前俄国历届政府同中国订立的一切条约全部无效”,但中东路条款却后退为“另行签订使用中东铁路办法的专门条约”。1922年,中苏开始正式订约谈判。苏联的目标是获得中国承认,建立邦交,并最大限度维护其在华利益。中国的目标则是废除以前的不平等条约,并建立邦交。在谈判过程中,苏联坚定维护其通过对华不平等条约取得的利益,“数百年来中俄所订立条约何能一旦概行取消?故尚须研究”。在中苏疆界问题上,苏方唯一的让步是“不坚持江右六十四屯归俄国保有”,而对中东铁路,苏方甚至直接否认有将中东铁路无偿归还中国的条款。 俄国十月革命后,中国能够成功收回俄国占我权益,应归功于北洋政府与地方实力派的共同努力。帝俄政权覆灭后,北洋政府即仿对德奥故事,清理帝俄在华利益。主要包括以下内容:其一,1917年12月,东北当局派兵收复中东路主权,派遣中东路总裁,在察哈尔俄租界设置警察,各地设税务机关;其二,北洋政府单方面废止《中俄蒙协定》,并于1919年11月出兵外蒙及唐努乌梁海,撤销外蒙自治(1921年,苏联红军出兵外蒙,得而复失);其三,1920年5月,新疆当局与苏俄中亚当局签署《新俄局部通商协定》,取消免税特权;其四,1920年9月,北洋政府发布大总统令,“旧俄原驻华使领等官,久失其代表国家之资格,……即日明令宣布,将现在驻华之俄国公使领事等停止待遇”,随即北洋政府便颁布法令收回俄租界、领事裁判权。其五,1922年1月,北洋政府发布大总统令,取消《伊犁条约》俄商免税权,并向俄、英商收税。这些事件收回了旧俄在华绝大部分特权,造成了中俄谈判前的既成事实,并成为中俄谈判的基础。与其说苏联主动放弃了在华特权,不如说《中俄协定》确认了中国收回国家权益的现实。 有学者研究指出,中俄不平等条约实际并未在签订《中俄协定》后废止。根据《中俄协定》的第二条和第三条:“本协定签字之后一个月内,举行会议”,“将中国政府与前俄帝国政府所订立之一切公约、条约、协定、议定书及合同等项概行废止”。从这些条文看,苏联似乎废除了中俄所有不平等条约。但实际上是有条件废除,即必须“举行会议”,另签新约取代旧约后才可废止。显然,这为苏联继续争取在华特权留下了空间。《中俄协定》谈判过程中,北洋政府代表主张双方“签字”即时废除不平等条约,恢复两国平等地位,苏方代表却宁可谈判破裂都不肯在此要求上让步。最终,北洋政府代表提出妥协案,增加《密件议定书》后,双方才完成签约。按该秘密条款,“在新条约协议等项未经订定以前,所有以前公约、条约、协定、议定书、合同等项,概不实行”。这就是说,中俄旧约仍然有效,并未被废除,只是“不施行”而已。《中俄协定》的最终结果,仅仅是默认了北洋政府清理帝俄条约权益的成果。中苏恢复外交关系后,苏联对外仍自称是《辛丑条约》签约国,只是承诺将来会废止此约。在后来的中俄会议中,由于中苏分歧过大,实际从未达成任何新约,中苏关系也就一直处于模糊状态。 通过大力宣传“平等对华”,苏联比任何列强都更深的介入中国内政。俄罗斯解密档案显示,1920年,威廉斯基受列宁派遣,来华执行秘密任务,包括:用一切手段加剧中国与美、日的矛盾;通过出版和宣传活动,煽动中国民众反抗外国资本家的压迫;联系中国的革命组织,并帮助中国建立游击队。同年4月,俄共又派遣魏金斯基(吴廷康)来华,密谋建党,企图操控中国的革命运动。中国社科院李玉贞研究员认为:魏金斯基的到来,使温和的社会改良主义被俄国激进的社会革命理论所取代。随着苏俄革命意识形态的输入,以及列宁“帝国主义”理论的传播,中国出现“反帝”口号。1922年7月,中共“二大”会议规定,现阶段革命任务之一是“推翻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达到中华民族完全独立”。次年,中共“三大”发表宣言“打倒军阀”、“打倒国际帝国主义”。为了向北洋政府施加压力,苏俄不仅向冯玉祥提供帮助,还与广东地方政府开展外交活动,并成功说服孙中山采取“联俄容共”方针。 孙中山与广州政府的外交政策,原本与北洋政府没有大的不同,也是主张“修约”、“国际共同开发中国”等。“联俄容共”以后,国民党在外交上开始标榜“反帝”、“废除不平等条约”,并写入国民党一大党纲。从此,“修约”和“废约”便成为两条泾渭分明的路线,水火难容。北洋政府因主张遵守既有条约,通过谈判逐步修正不平等条约,实现与列强互惠合作,并融入国际社会,被指责为“软弱无能”、“列强走狗”、“卖国贼”。中俄交涉期间,苏联不仅利用广州政府迫使北洋政府做出让步,国共两党还曾利用舆论宣传和群众运动,鼓吹承认苏联、支持俄约。 4,英、美的对华政策 1925年五卅惨案后,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方面,苏俄的反帝理论和革命意识形态源源不断地输入中国,持续发酵,中国民族主义情绪不断高涨。另一方面,苏俄不仅在中国成功建党并实施有效控制,还对南方的国民党提供经济军事援助,使其迅速壮大,终成北伐之势,威胁北洋政府。这些新局面不仅深刻影响了北洋外交,使其修约立场更加强硬,也加速了列强不平等条约体系的瓦解,削弱了列强在华影响和势力。 五卅惨案后,英国发觉中国有倒向布尔什维克的危险,在华利益受到严重威胁,开始认真检讨其对华政策。其实早在1918年,驻华公使朱尔典就向英国外交部提出,新力量正在搅拌这个半觉醒的大国,中日分歧最终必会导致冲突,英国不应继续追随日本的瓜分政策,而应联合美国实施慷慨的对华政策,如修改对华不平等条约、交还租界、逐步放弃领事裁判权等。英国外交部当时并未采纳朱尔典的意见,而是继续奉行支持日本的策略,在巴黎和会上支持日本。五四以后,朱尔典的远见得到证实,英国外交部逐渐重视和接受朱尔典的意见,调整其远东政策。1922年华盛顿会议上,中、美、英合作,朱尔典以英国专家身份参加中日山东谈判,中国成功收回在巴黎和会失去的山东主权。1925年以后,英国已感到彻底修正对华政策的紧迫性。外相张伯伦写道,“我感到我个人及外交部政策都需要有关中国政策之指导”。1926年,伦敦外交部决心从中国撤退,放弃控制中国和使用武力,谋求建立平等关系。7月,英国外交部向议会提交《变更对华政策备忘录》,并获得通过。这样一来,修约便成为英国明确的对华政策。 美国对华政策是一贯的,建立在威尔逊总统“十四点和平原则”基础之上。其具体成果有国际联盟的建立,以及华盛顿会议所确立的“华盛顿会议体系”。1921年11月11日,美、中、英、日、法、意、荷、比、葡等国在美国首都华盛顿举行国际会议,讨论限制海军军备,以及确立战后太平洋和远东秩序问题。美国认为,中国的领土完整和主权独立,对远东安全至关重要。因此,在1922年2月6日签署的《关于中国事件应适用各原则及政策之条约》(即《九国公约》)中,第一条即明确规定:“尊重中国之主权与独立暨领土与行政之完整,给予中国完全无碍之机会,以发展并维持一有力巩固之政府”。事实上,这被理解为华盛顿会议的基本精神之一。根据华盛顿会议的有关条款,会议闭幕后,将召开关税特别会议和法权会议,以帮助中国实现关税自主、裁撤领事裁判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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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天 | 做人要做怎样的人

(2012-06-22 08:16:46) 转载 ▼ 就“满脸灿烂”;需要“排忧解难”,就“眼泪汪汪”;“群情激奋”之时,也能“仗义执言”一把。文人的清高和侠义未必可靠,未免可疑,原因即在于此。总之,没有恒定价值观的文人就像烟花:光彩夺目,一地纸屑。 难怪从古到今,众口一词都说“文人无行”。这其实无关乎私德。文人那点风流事,相比帝王将相的游龙戏凤,达官贵人的妻妾成群,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他们之所谓“无行”,其实是“无节”和“无品”。比如再怎么说,也不能称暴君为慈父,视红肿若桃花,赞屠戮曰解救吧?苟如此,则天良何在,天理何存? 任何一个心智健全心理健康的民族,对此都不会容忍,更不会欣赏。然而有趣的是,不少自命清高的,摄像机前一站,就自动变成文人。言不由衷地歌功颂德,还一脸的真诚。看来,文人传统就像某种气息,弥漫于空间,渗透于骨血。其中奥秘,值得深思。 三 国情与民情 文人无行,是国家有病,国民有病。恩格斯说过,政府的恶劣,是可以用臣民的恶劣来解释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下引同)。文人的恶劣,也当作如是观。也就是说,文人这种类型,在“必然产生”这个限度内,是合理的。岂止合理,而且合情;既合国情,又合民情,以至于我们就好这一口。 因此,不能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文人头上;也不能把所有的账,都算给他们,更不能只算在少数几个人身上。一个真正的贵族,是不可能猥琐的。内心强大的国民,也不会有这样的“集体表情”。只拿文人开刀,显然不对。 但,我们可以把文人看作一滴血,看看血相,查查体。如果“体检报告”显示“既无血气,也无血性”,那就真得问个“为什么”了。 也只能一言以蔽之。 简单地说,根子就在小农经济和计划经济。前者几千年,后者三十年,时间虽然有长短,却都只能造就“臣民”,不能培养“公民”。臣民,正如马克思所说,是“一袋马铃薯”。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代表;也不能保护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保护。其结果,只能是“行政权力支配社会”(《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 这样的社会,一切都是围绕最高权力旋转的;这样的臣民,则一定只能由别人来主宰和代言。皇帝,就是“从上面赐予阳光雨露”的主宰者;文人,则是最高权力赐给民众的代言人。臣民只能接受这个代表,因为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他们甚至乐意于也成为文人,因为可以得到更多的雨露和阳光。 结果是,我们的国民没有了自己的表情。我们的表情,只能是钦定甚至御制的。当然,做工不差。精致,乖巧,美轮美奂,还丰富多彩。文人,就是制作这种表情的“能工巧匠”,保证能让臣民们五迷三道,交口称赞,广为传播,并以为那真是我们的“集体表情”。我说文人无不御用,道理就在这里;我说人人都会是文人,道理也在这里。 然而正如恩格斯所说,在“必然产生”限度内合理的,不等于本质上合理;而本性不合理的,哪怕再现实,也会灭亡。国民集体表情的本性是什么?是全体国民的自由表情。它不是钦定的,更不是御制的,也不需要什么“文人”来代言。那,才是我们要的表情。 问题是:怎样才能实现? 四 独立人格,自由意志 只有一个途径:文化的自觉。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有“文化的自觉”,才会有“自觉的文化”; 有“自觉的文化”,才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这就得靠所有人,靠每个人的“独立人格”和“自由意志”。 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一个带根本性的大话题,这里只能从简。从历史上看,士人相对独立,文人比较自由。但这是表面现象。实际情况,是没有人真正独立,也没有人真正自由。称孤道寡,那叫“孤立”;放浪形骸,那叫“放任”。孤立不是独立,放任不是自由。相反,自由即责任。不负责任,或诿过于人,都不是自由。 显然,要想自由,就得独立。独立才负责,负责才自由,自由才平等。路都不会走的孩子,有自由吗?奴隶和奴隶主,能平等吗?不平等,必依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三从四德,都是人身 —— “文化人的分野”之八 依附关系。妻依附夫,子依附父,民依附官,臣依附君,全国人民都依附于皇帝。结果,所有人都不会表情,还得文人来代表。 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是不符合人性的;这样一种“代言”和“被代言”,也是不合理的。用恩格斯的话说,它“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因此,在中国历史上,也一直有另一种声音与之抗衡,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比如“文章须自出机抒,成一家风骨”(《魏书•祖莹传》)。风骨,也从来就是我们民族的坚守和追求。 但,守要守得住,追要追得着。守不住,追不着,就纠结。好在,按照恩格斯(其实也是黑格尔)的说法,本性不合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由新的东西来代替。当然,这需要条件。幸运的是,这个条件,今天已经具备,并越来越成熟。 改革开放,打开了独立之门;市场经济,铺平了自由之路。农民可以进城,工人可以经商,官员可以下海,白领可以跳槽。大多数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地依附于单位或土地。这就像古希腊人,炸毁了氏族组织,从而独立出来;也有点像春秋战国,“毛”不必只依附在某一张“皮”上,而可以“朝秦暮楚”。 依附关系的解除,带来的必定是自由和独立。我们应该明白:用不着因为领了点工资,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你可以把自己看作“雇员”。但,如果说有“老板”,那也是纳税人;有“领导”,也只能是你认定的真理。无论作家、学者、媒体人,都如此。 由此可见,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文人自新之路,国民改造之路,道德重建之路,中华振兴之路。只要走上这条道路,你会发现前面是一片光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代表自己;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自由地表情。 我们甚至不必再有文化人的分野,因为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类型,还可以在各种类型之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比方说,作为学人,可以甘于寂寞,又勇于发言;作为诗人,可以表现自我,又心系天下;作为哲人,可以远离尘嚣,又关注现实。你甚至可以兼有士人之风骨,诗人之情怀,学人之风范,哲人之慧心。那,就是“至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刊载于2012年6月22日《南方都市报》B14版,责任编辑刘铮 全文完   一 文人是“国民的集体表情”   把文人单挑出来痛批,不是要“吃柿子”,而是因为“树大招风”。或者说,因为他们站在台前,聚光灯下,万众瞩目。实际上,文人是我们国家、民族和社会的“表演者”。他们的表演,就是我们的表演,是我们的“集体表情”。 表情人人都有,关键在于有没有人看,主要看谁的,以及为什么要看。为什么要看呢?为了知道真情。真情有三:身之所历,是“实情”;心之所感,是“心情”;形于言表,就叫“表情”。每个人,有自己“个人之表情”。一国的国民,也有他们“集体之表情”。国民集体表现出来的,就是“国情”。 这就不能看官人。官人代表的是官方,未必是国民。看官人的表情,是为了看当局的态度。这种态度与国家利益有关,与个人情绪无关。甚至只是“官腔”,并不好看。看众人也不行。人太多,看不过来,看不明白,甚至看不见。民众在历史上,从来就是“沉默的大多数”。哪怕网络时代,也如此。 依附关系。妻依附夫,子依附父,民依附官,臣依附君,全国人民都依附于皇帝。结果,所有人都不会表情,还得文人来代表。 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是不符合人性的;这样一种“代言”和“被代言”,也是不合理的。用恩格斯的话说,它“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因此,在中国历史上,也一直有另一种声音与之抗衡,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比如“文章须自出机抒,成一家风骨”(《魏书•祖莹传》)。风骨,也从来就是我们民族的坚守和追求。 但,守要守得住,追要追得着。守不住,追不着,就纠结。好在,按照恩格斯(其实也是黑格尔)的说法,本性不合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由新的东西来代替。当然,这需要条件。幸运的是,这个条件,今天已经具备,并越来越成熟。 改革开放,打开了独立之门;市场经济,铺平了自由之路。农民可以进城,工人可以经商,官员可以下海,白领可以跳槽。大多数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地依附于单位或土地。这就像古希腊人,炸毁了氏族组织,从而独立出来;也有点像春秋战国,“毛”不必只依附在某一张“皮”上,而可以“朝秦暮楚”。 依附关系的解除,带来的必定是自由和独立。我们应该明白:用不着因为领了点工资,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你可以把自己看作“雇员”。但,如果说有“老板”,那也是纳税人;有“领导”,也只能是你认定的真理。无论作家、学者、媒体人,都如此。 由此可见,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文人自新之路,国民改造之路,道德重建之路,中华振兴之路。只要走上这条道路,你会发现前面是一片光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代表自己;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自由地表情。 我们甚至不必再有文化人的分野,因为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类型,还可以在各种类型之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比方说,作为学人,可以甘于寂寞,又勇于发言;作为诗人,可以表现自我,又心系天下;作为哲人,可以远离尘嚣,又关注现实。你甚至可以兼有士人之风骨,诗人之情怀,学人之风范,哲人之慧心。那,就是“至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刊载于2012年6月22日《南方都市报》B14版,责任编辑刘铮 全文完 看学人,同样不行。他们的著作,并不代表国民心态。当然,从他们的关注热点和行文风格,也能看出一个时代国民的精神风貌和心理状态。但这是流露,是体现,不是表情。表情得靠“有情人”,诗人当然算一个。但诗人太个性。你很难弄清他的作品,是“集体闹情绪”,还是“个人发神经”。除非,他是“写诗的文人”。 实际上,也只能靠文人。成为国民的集体表情,文人不但“当仁不让”,而且“义不容辞”,因为他就是干这个的。没错,文人的“本职工作”,是为皇权或当局帮腔帮闲,偶尔帮凶。帮闲倒无所谓,乐和就行。帮腔和帮凶,就得“讲政治”。否则,穿帮露馅,是会吃力不讨好,甚至吃不了兜着走的。 怎样“讲政治”?两条。第一,你不能说这些话,是皇帝或当局让说的。那就没意思了。你得说,皇上“仁慈圣明”,天下“祥和太平”,某人“罪该万死”,都是“人民的心声”。这样,听起来才顺耳。第二,你也不能只对皇帝或当局讲,更要对民众讲,还得让他们点头称是信以为真,才算得上是帮腔和帮凶。老资格的“五毛”,都懂这道理。 依附关系。妻依附夫,子依附父,民依附官,臣依附君,全国人民都依附于皇帝。结果,所有人都不会表情,还得文人来代表。 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是不符合人性的;这样一种“代言”和“被代言”,也是不合理的。用恩格斯的话说,它“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因此,在中国历史上,也一直有另一种声音与之抗衡,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比如“文章须自出机抒,成一家风骨”(《魏书•祖莹传》)。风骨,也从来就是我们民族的坚守和追求。 但,守要守得住,追要追得着。守不住,追不着,就纠结。好在,按照恩格斯(其实也是黑格尔)的说法,本性不合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由新的东西来代替。当然,这需要条件。幸运的是,这个条件,今天已经具备,并越来越成熟。 改革开放,打开了独立之门;市场经济,铺平了自由之路。农民可以进城,工人可以经商,官员可以下海,白领可以跳槽。大多数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地依附于单位或土地。这就像古希腊人,炸毁了氏族组织,从而独立出来;也有点像春秋战国,“毛”不必只依附在某一张“皮”上,而可以“朝秦暮楚”。 依附关系的解除,带来的必定是自由和独立。我们应该明白:用不着因为领了点工资,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你可以把自己看作“雇员”。但,如果说有“老板”,那也是纳税人;有“领导”,也只能是你认定的真理。无论作家、学者、媒体人,都如此。 由此可见,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文人自新之路,国民改造之路,道德重建之路,中华振兴之路。只要走上这条道路,你会发现前面是一片光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代表自己;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自由地表情。 我们甚至不必再有文化人的分野,因为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类型,还可以在各种类型之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比方说,作为学人,可以甘于寂寞,又勇于发言;作为诗人,可以表现自我,又心系天下;作为哲人,可以远离尘嚣,又关注现实。你甚至可以兼有士人之风骨,诗人之情怀,学人之风范,哲人之慧心。那,就是“至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刊载于2012年6月22日《南方都市报》B14版,责任编辑刘铮 全文完 换言之,文人必须实际上是“皇权的传声筒”,表面上却是“民意的代言人”。这当然很考手艺,故文人必定有才。何况泱泱大国,人才辈出。文人队伍,也就蔚为大观。久而久之,不明就里的,便以为文人所说,就是国民的心情,也是国家的实情。于是,文人的表演,就成了“国民的集体表情”。   依附关系。妻依附夫,子依附父,民依附官,臣依附君,全国人民都依附于皇帝。结果,所有人都不会表情,还得文人来代表。 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是不符合人性的;这样一种“代言”和“被代言”,也是不合理的。用恩格斯的话说,它“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因此,在中国历史上,也一直有另一种声音与之抗衡,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比如“文章须自出机抒,成一家风骨”(《魏书•祖莹传》)。风骨,也从来就是我们民族的坚守和追求。 但,守要守得住,追要追得着。守不住,追不着,就纠结。好在,按照恩格斯(其实也是黑格尔)的说法,本性不合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由新的东西来代替。当然,这需要条件。幸运的是,这个条件,今天已经具备,并越来越成熟。 改革开放,打开了独立之门;市场经济,铺平了自由之路。农民可以进城,工人可以经商,官员可以下海,白领可以跳槽。大多数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地依附于单位或土地。这就像古希腊人,炸毁了氏族组织,从而独立出来;也有点像春秋战国,“毛”不必只依附在某一张“皮”上,而可以“朝秦暮楚”。 依附关系的解除,带来的必定是自由和独立。我们应该明白:用不着因为领了点工资,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你可以把自己看作“雇员”。但,如果说有“老板”,那也是纳税人;有“领导”,也只能是你认定的真理。无论作家、学者、媒体人,都如此。 由此可见,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文人自新之路,国民改造之路,道德重建之路,中华振兴之路。只要走上这条道路,你会发现前面是一片光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代表自己;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自由地表情。 我们甚至不必再有文化人的分野,因为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类型,还可以在各种类型之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比方说,作为学人,可以甘于寂寞,又勇于发言;作为诗人,可以表现自我,又心系天下;作为哲人,可以远离尘嚣,又关注现实。你甚至可以兼有士人之风骨,诗人之情怀,学人之风范,哲人之慧心。那,就是“至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刊载于2012年6月22日《南方都市报》B14版,责任编辑刘铮 全文完 二 表情、心情、实情   这样的表情,显然是不真实,或未必真实的。 依附关系。妻依附夫,子依附父,民依附官,臣依附君,全国人民都依附于皇帝。结果,所有人都不会表情,还得文人来代表。 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是不符合人性的;这样一种“代言”和“被代言”,也是不合理的。用恩格斯的话说,它“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因此,在中国历史上,也一直有另一种声音与之抗衡,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比如“文章须自出机抒,成一家风骨”(《魏书•祖莹传》)。风骨,也从来就是我们民族的坚守和追求。 但,守要守得住,追要追得着。守不住,追不着,就纠结。好在,按照恩格斯(其实也是黑格尔)的说法,本性不合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由新的东西来代替。当然,这需要条件。幸运的是,这个条件,今天已经具备,并越来越成熟。 改革开放,打开了独立之门;市场经济,铺平了自由之路。农民可以进城,工人可以经商,官员可以下海,白领可以跳槽。大多数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地依附于单位或土地。这就像古希腊人,炸毁了氏族组织,从而独立出来;也有点像春秋战国,“毛”不必只依附在某一张“皮”上,而可以“朝秦暮楚”。 依附关系的解除,带来的必定是自由和独立。我们应该明白:用不着因为领了点工资,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你可以把自己看作“雇员”。但,如果说有“老板”,那也是纳税人;有“领导”,也只能是你认定的真理。无论作家、学者、媒体人,都如此。 由此可见,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文人自新之路,国民改造之路,道德重建之路,中华振兴之路。只要走上这条道路,你会发现前面是一片光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代表自己;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自由地表情。 我们甚至不必再有文化人的分野,因为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类型,还可以在各种类型之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比方说,作为学人,可以甘于寂寞,又勇于发言;作为诗人,可以表现自我,又心系天下;作为哲人,可以远离尘嚣,又关注现实。你甚至可以兼有士人之风骨,诗人之情怀,学人之风范,哲人之慧心。那,就是“至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刊载于2012年6月22日《南方都市报》B14版,责任编辑刘铮 全文完 不真实,倒很难说就是问题。表情、心情、实情,其实并非总一致。一个人,可能日子过得苦哈哈,却不妨碍他心里乐呵呵;可能心里气哼哼,也不妨碍他脸上笑眯眯。所以,表情未必代表心情,心情未必代表实情。只看表情,哪成? 依附关系。妻依附夫,子依附父,民依附官,臣依附君,全国人民都依附于皇帝。结果,所有人都不会表情,还得文人来代表。 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是不符合人性的;这样一种“代言”和“被代言”,也是不合理的。用恩格斯的话说,它“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因此,在中国历史上,也一直有另一种声音与之抗衡,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比如“文章须自出机抒,成一家风骨”(《魏书•祖莹传》)。风骨,也从来就是我们民族的坚守和追求。 但,守要守得住,追要追得着。守不住,追不着,就纠结。好在,按照恩格斯(其实也是黑格尔)的说法,本性不合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由新的东西来代替。当然,这需要条件。幸运的是,这个条件,今天已经具备,并越来越成熟。 改革开放,打开了独立之门;市场经济,铺平了自由之路。农民可以进城,工人可以经商,官员可以下海,白领可以跳槽。大多数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地依附于单位或土地。这就像古希腊人,炸毁了氏族组织,从而独立出来;也有点像春秋战国,“毛”不必只依附在某一张“皮”上,而可以“朝秦暮楚”。 依附关系的解除,带来的必定是自由和独立。我们应该明白:用不着因为领了点工资,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你可以把自己看作“雇员”。但,如果说有“老板”,那也是纳税人;有“领导”,也只能是你认定的真理。无论作家、学者、媒体人,都如此。 由此可见,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文人自新之路,国民改造之路,道德重建之路,中华振兴之路。只要走上这条道路,你会发现前面是一片光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代表自己;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自由地表情。 我们甚至不必再有文化人的分野,因为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类型,还可以在各种类型之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比方说,作为学人,可以甘于寂寞,又勇于发言;作为诗人,可以表现自我,又心系天下;作为哲人,可以远离尘嚣,又关注现实。你甚至可以兼有士人之风骨,诗人之情怀,学人之风范,哲人之慧心。那,就是“至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刊载于2012年6月22日《南方都市报》B14版,责任编辑刘铮 全文完 再说情况也很复杂。苦哈哈而乐呵呵,可能真是“以苦为乐”,或“不以为苦”,所谓“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是也。气哼哼而笑眯眯,则可能是“城府极深”,或“修养极高”,甚至“痛苦留给自己,欢乐带给别人”,你能说不好? 但,明明是“皇权传声筒”,却偏要装成“民意代言人”,总归拧巴。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打架,也拧巴。所以这种事,偶一为之可,坚持不懈难。故文人内心,多半纠结。有谄媚和狂傲两副嘴脸,也能理解。忍气吞声那么久,不让他宣泄一下,岂非不人道?某些风骨气节尚存的文人,干脆宣布“老子不干了”,更该同情。 不过,同情归同情,拧巴归拧巴。不但文人拧巴,我们也拧巴。因为看表情,是为了看心情;看心情,是为了看实情。总之,我们要的是真情。一回两回表里不一,倒也罢了。如果长期拧巴,岂非神经错乱?哪怕总是半真半假,也别扭。 这就不但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什么问题?没有魂魄,没有风骨,没有坚守,没有恒定的价值观。事实上,我们推崇士人,责备文人,就因为士人有坚守。尽管他们坚守的东西,比如忠孝节义、三纲五常,都未必正确,或不合时宜,但总归始终如一。 文人则“只有姿态,没有立场;只讲表情,不讲实情”。需要“歌功颂德”,就“满脸灿烂”;需要“排忧解难”,就“眼泪汪汪”;“群情激奋”之时,也能“仗义执言”一把。文人的清高和侠义未必可靠,未免可疑,原因即在于此。总之,没有恒定价值观的文人就像烟花:光彩夺目,一地纸屑。 ——“文化人的分野”之八 一 文人是“国民的集体表情” 把文人单挑出来痛批,不是要“吃柿子”,而是因为“树大招风”。或者说,因为他们站在台前,聚光灯下,万众瞩目。实际上,文人是我们国家、民族和社会的“表演者”。他们的表演,就是我们的表演,是我们的“集体表情”。 表情人人都有,关键在于有没有人看,主要看谁的,以及为什么要看。为什么要看呢?为了知道真情。真情有三:身之所历,是“实情”;心之所感,是“心情”;形于言表,就叫“表情”。每个人,有自己“个人之表情”。一国的国民,也有他们“集体之表情”。国民集体表现出来的,就是“国情”。 这就不能看官人。官人代表的是官方,未必是国民。看官人的表情,是为了看当局的态度。这种态度与国家利益有关,与个人情绪无关。甚至只是“官腔”,并不好看。看众人也不行。人太多,看不过来,看不明白,甚至看不见。民众在历史上,从来就是“沉默的大多数”。哪怕网络时代,也如此。 看学人,同样不行。他们的著作,并不代表国民心态。当然,从他们的关注热点和行文风格,也能看出一个时代国民的精神风貌和心理状态。但这是流露,是体现,不是表情。表情得靠“有情人”,诗人当然算一个。但诗人太个性。你很难弄清他的作品,是“集体闹情绪”,还是“个人发神经”。除非,他是“写诗的文人”。 实际上,也只能靠文人。成为国民的集体表情,文人不但“当仁不让”,而且“义不容辞”,因为他就是干这个的。没错,文人的“本职工作”,是为皇权或当局帮腔帮闲,偶尔帮凶。帮闲倒无所谓,乐和就行。帮腔和帮凶,就得“讲政治”。否则,穿帮露馅,是会吃力不讨好,甚至吃不了兜着走的。 怎样“讲政治”?两条。第一,你不能说这些话,是皇帝或当局让说的。那就没意思了。你得说,皇上“仁慈圣明”,天下“祥和太平”,某人“罪该万死”,都是“人民的心声”。这样,听起来才顺耳。第二,你也不能只对皇帝或当局讲,更要对民众讲,还得让他们点头称是信以为真,才算得上是帮腔和帮凶。老资格的“五毛”,都懂这道理。 换言之,文人必须实际上是“皇权的传声筒”,表面上却是“民意的代言人”。这当然很考手艺,故文人必定有才。何况泱泱大国,人才辈出。文人队伍,也就蔚为大观。久而久之,不明就里的,便以为文人所说,就是国民的心情,也是国家的实情。于是,文人的表演,就成了“国民的集体表情”。 二 表情、心情、实情 这样的表情,显然是不真实,或未必真实的。 不真实,倒很难说就是问题。表情、心情、实情,其实并非总一致。一个人,可能日子过得苦哈哈,却不妨碍他心里乐呵呵;可能心里气哼哼,也不妨碍他脸上笑眯眯。所以,表情未必代表心情,心情未必代表实情。只看表情,哪成? 再说情况也很复杂。苦哈哈而乐呵呵,可能真是“以苦为乐”,或“不以为苦”,所谓“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是也。气哼哼而笑眯眯,则可能是“城府极深”,或“修养极高”,甚至“痛苦留给自己,欢乐带给别人”,你能说不好? 但,明明是“皇权传声筒”,却偏要装成“民意代言人”,总归拧巴。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打架,也拧巴。所以这种事,偶一为之可,坚持不懈难。故文人内心,多半纠结。有谄媚和狂傲两副嘴脸,也能理解。忍气吞声那么久,不让他宣泄一下,岂非不人道?某些风骨气节尚存的文人,干脆宣布“老子不干了”,更该同情。 不过,同情归同情,拧巴归拧巴。不但文人拧巴,我们也拧巴。因为看表情,是为了看心情;看心情,是为了看实情。总之,我们要的是真情。一回两回表里不一,倒也罢了。如果长期拧巴,岂非神经错乱?哪怕总是半真半假,也别扭。 这就不但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什么问题?没有魂魄,没有风骨,没有坚守,没有恒定的价值观。事实上,我们推崇士人,责备文人,就因为士人有坚守。尽管他们坚守的东西,比如忠孝节义、三纲五常,都未必正确,或不合时宜,但总归始终如一。 文人则“只有姿态,没有立场;只讲表情,不讲实情”。需要“歌功颂德”, 难怪从古到今,众口一词都说“文人无行”。这其实无关乎私德。文人那点风流事,相比帝王将相的游龙戏凤,达官贵人的妻妾成群,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他们之所谓“无行”,其实是“无节”和“无品”。比如再怎么说,也不能称暴君为慈父,视红肿若桃花,赞屠戮曰解救吧?苟如此,则天良何在,天理何存? 任何一个心智健全心理健康的民族,对此都不会容忍,更不会欣赏。然而有趣的是,不少自命清高的,摄像机前一站,就自动变成文人。言不由衷地歌功颂德,还一脸的真诚。看来,文人传统就像某种气息,弥漫于空间,渗透于骨血。其中奥秘,值得深思。   三 国情与民情 ——“文化人的分野”之八 一 文人是“国民的集体表情” 把文人单挑出来痛批,不是要“吃柿子”,而是因为“树大招风”。或者说,因为他们站在台前,聚光灯下,万众瞩目。实际上,文人是我们国家、民族和社会的“表演者”。他们的表演,就是我们的表演,是我们的“集体表情”。 表情人人都有,关键在于有没有人看,主要看谁的,以及为什么要看。为什么要看呢?为了知道真情。真情有三:身之所历,是“实情”;心之所感,是“心情”;形于言表,就叫“表情”。每个人,有自己“个人之表情”。一国的国民,也有他们“集体之表情”。国民集体表现出来的,就是“国情”。 这就不能看官人。官人代表的是官方,未必是国民。看官人的表情,是为了看当局的态度。这种态度与国家利益有关,与个人情绪无关。甚至只是“官腔”,并不好看。看众人也不行。人太多,看不过来,看不明白,甚至看不见。民众在历史上,从来就是“沉默的大多数”。哪怕网络时代,也如此。 看学人,同样不行。他们的著作,并不代表国民心态。当然,从他们的关注热点和行文风格,也能看出一个时代国民的精神风貌和心理状态。但这是流露,是体现,不是表情。表情得靠“有情人”,诗人当然算一个。但诗人太个性。你很难弄清他的作品,是“集体闹情绪”,还是“个人发神经”。除非,他是“写诗的文人”。 实际上,也只能靠文人。成为国民的集体表情,文人不但“当仁不让”,而且“义不容辞”,因为他就是干这个的。没错,文人的“本职工作”,是为皇权或当局帮腔帮闲,偶尔帮凶。帮闲倒无所谓,乐和就行。帮腔和帮凶,就得“讲政治”。否则,穿帮露馅,是会吃力不讨好,甚至吃不了兜着走的。 怎样“讲政治”?两条。第一,你不能说这些话,是皇帝或当局让说的。那就没意思了。你得说,皇上“仁慈圣明”,天下“祥和太平”,某人“罪该万死”,都是“人民的心声”。这样,听起来才顺耳。第二,你也不能只对皇帝或当局讲,更要对民众讲,还得让他们点头称是信以为真,才算得上是帮腔和帮凶。老资格的“五毛”,都懂这道理。 换言之,文人必须实际上是“皇权的传声筒”,表面上却是“民意的代言人”。这当然很考手艺,故文人必定有才。何况泱泱大国,人才辈出。文人队伍,也就蔚为大观。久而久之,不明就里的,便以为文人所说,就是国民的心情,也是国家的实情。于是,文人的表演,就成了“国民的集体表情”。 二 表情、心情、实情 这样的表情,显然是不真实,或未必真实的。 不真实,倒很难说就是问题。表情、心情、实情,其实并非总一致。一个人,可能日子过得苦哈哈,却不妨碍他心里乐呵呵;可能心里气哼哼,也不妨碍他脸上笑眯眯。所以,表情未必代表心情,心情未必代表实情。只看表情,哪成? 再说情况也很复杂。苦哈哈而乐呵呵,可能真是“以苦为乐”,或“不以为苦”,所谓“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是也。气哼哼而笑眯眯,则可能是“城府极深”,或“修养极高”,甚至“痛苦留给自己,欢乐带给别人”,你能说不好? 但,明明是“皇权传声筒”,却偏要装成“民意代言人”,总归拧巴。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打架,也拧巴。所以这种事,偶一为之可,坚持不懈难。故文人内心,多半纠结。有谄媚和狂傲两副嘴脸,也能理解。忍气吞声那么久,不让他宣泄一下,岂非不人道?某些风骨气节尚存的文人,干脆宣布“老子不干了”,更该同情。 不过,同情归同情,拧巴归拧巴。不但文人拧巴,我们也拧巴。因为看表情,是为了看心情;看心情,是为了看实情。总之,我们要的是真情。一回两回表里不一,倒也罢了。如果长期拧巴,岂非神经错乱?哪怕总是半真半假,也别扭。 这就不但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什么问题?没有魂魄,没有风骨,没有坚守,没有恒定的价值观。事实上,我们推崇士人,责备文人,就因为士人有坚守。尽管他们坚守的东西,比如忠孝节义、三纲五常,都未必正确,或不合时宜,但总归始终如一。 文人则“只有姿态,没有立场;只讲表情,不讲实情”。需要“歌功颂德”,   文人无行,是国家有病,国民有病。恩格斯说过,政府的恶劣,是可以用臣民的恶劣来解释的(《路德维希 • 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下引同)。文人的恶劣,也当作如是观。也就是说,文人这种类型,在“必然产生”这个限度内,是合理的。岂止合理,而且合情;既合国情,又合民情,以至于我们就好这一口。 就“满脸灿烂”;需要“排忧解难”,就“眼泪汪汪”;“群情激奋”之时,也能“仗义执言”一把。文人的清高和侠义未必可靠,未免可疑,原因即在于此。总之,没有恒定价值观的文人就像烟花:光彩夺目,一地纸屑。 难怪从古到今,众口一词都说“文人无行”。这其实无关乎私德。文人那点风流事,相比帝王将相的游龙戏凤,达官贵人的妻妾成群,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他们之所谓“无行”,其实是“无节”和“无品”。比如再怎么说,也不能称暴君为慈父,视红肿若桃花,赞屠戮曰解救吧?苟如此,则天良何在,天理何存? 任何一个心智健全心理健康的民族,对此都不会容忍,更不会欣赏。然而有趣的是,不少自命清高的,摄像机前一站,就自动变成文人。言不由衷地歌功颂德,还一脸的真诚。看来,文人传统就像某种气息,弥漫于空间,渗透于骨血。其中奥秘,值得深思。 三 国情与民情 文人无行,是国家有病,国民有病。恩格斯说过,政府的恶劣,是可以用臣民的恶劣来解释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下引同)。文人的恶劣,也当作如是观。也就是说,文人这种类型,在“必然产生”这个限度内,是合理的。岂止合理,而且合情;既合国情,又合民情,以至于我们就好这一口。 因此,不能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文人头上;也不能把所有的账,都算给他们,更不能只算在少数几个人身上。一个真正的贵族,是不可能猥琐的。内心强大的国民,也不会有这样的“集体表情”。只拿文人开刀,显然不对。 但,我们可以把文人看作一滴血,看看血相,查查体。如果“体检报告”显示“既无血气,也无血性”,那就真得问个“为什么”了。 也只能一言以蔽之。 简单地说,根子就在小农经济和计划经济。前者几千年,后者三十年,时间虽然有长短,却都只能造就“臣民”,不能培养“公民”。臣民,正如马克思所说,是“一袋马铃薯”。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代表;也不能保护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保护。其结果,只能是“行政权力支配社会”(《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 这样的社会,一切都是围绕最高权力旋转的;这样的臣民,则一定只能由别人来主宰和代言。皇帝,就是“从上面赐予阳光雨露”的主宰者;文人,则是最高权力赐给民众的代言人。臣民只能接受这个代表,因为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他们甚至乐意于也成为文人,因为可以得到更多的雨露和阳光。 结果是,我们的国民没有了自己的表情。我们的表情,只能是钦定甚至御制的。当然,做工不差。精致,乖巧,美轮美奂,还丰富多彩。文人,就是制作这种表情的“能工巧匠”,保证能让臣民们五迷三道,交口称赞,广为传播,并以为那真是我们的“集体表情”。我说文人无不御用,道理就在这里;我说人人都会是文人,道理也在这里。 然而正如恩格斯所说,在“必然产生”限度内合理的,不等于本质上合理;而本性不合理的,哪怕再现实,也会灭亡。国民集体表情的本性是什么?是全体国民的自由表情。它不是钦定的,更不是御制的,也不需要什么“文人”来代言。那,才是我们要的表情。 问题是:怎样才能实现? 四 独立人格,自由意志 只有一个途径:文化的自觉。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有“文化的自觉”,才会有“自觉的文化”; 有“自觉的文化”,才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这就得靠所有人,靠每个人的“独立人格”和“自由意志”。 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一个带根本性的大话题,这里只能从简。从历史上看,士人相对独立,文人比较自由。但这是表面现象。实际情况,是没有人真正独立,也没有人真正自由。称孤道寡,那叫“孤立”;放浪形骸,那叫“放任”。孤立不是独立,放任不是自由。相反,自由即责任。不负责任,或诿过于人,都不是自由。 显然,要想自由,就得独立。独立才负责,负责才自由,自由才平等。路都不会走的孩子,有自由吗?奴隶和奴隶主,能平等吗?不平等,必依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三从四德,都是人身 因此,不能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文人头上;也不能把所有的账,都算给他们,更不能只算在少数几个人身上。一个真正的贵族,是不可能猥琐的。内心强大的国民,也不会有这样的“集体表情”。只拿文人开刀,显然不对。 但,我们可以把文人看作一滴血,看看血相,查查体。如果“体检报告”显示“既无血气,也无血性”,那就真得问个“为什么”了。 依附关系。妻依附夫,子依附父,民依附官,臣依附君,全国人民都依附于皇帝。结果,所有人都不会表情,还得文人来代表。 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是不符合人性的;这样一种“代言”和“被代言”,也是不合理的。用恩格斯的话说,它“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因此,在中国历史上,也一直有另一种声音与之抗衡,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比如“文章须自出机抒,成一家风骨”(《魏书•祖莹传》)。风骨,也从来就是我们民族的坚守和追求。 但,守要守得住,追要追得着。守不住,追不着,就纠结。好在,按照恩格斯(其实也是黑格尔)的说法,本性不合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由新的东西来代替。当然,这需要条件。幸运的是,这个条件,今天已经具备,并越来越成熟。 改革开放,打开了独立之门;市场经济,铺平了自由之路。农民可以进城,工人可以经商,官员可以下海,白领可以跳槽。大多数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地依附于单位或土地。这就像古希腊人,炸毁了氏族组织,从而独立出来;也有点像春秋战国,“毛”不必只依附在某一张“皮”上,而可以“朝秦暮楚”。 依附关系的解除,带来的必定是自由和独立。我们应该明白:用不着因为领了点工资,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你可以把自己看作“雇员”。但,如果说有“老板”,那也是纳税人;有“领导”,也只能是你认定的真理。无论作家、学者、媒体人,都如此。 由此可见,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文人自新之路,国民改造之路,道德重建之路,中华振兴之路。只要走上这条道路,你会发现前面是一片光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代表自己;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自由地表情。 我们甚至不必再有文化人的分野,因为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类型,还可以在各种类型之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比方说,作为学人,可以甘于寂寞,又勇于发言;作为诗人,可以表现自我,又心系天下;作为哲人,可以远离尘嚣,又关注现实。你甚至可以兼有士人之风骨,诗人之情怀,学人之风范,哲人之慧心。那,就是“至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刊载于2012年6月22日《南方都市报》B14版,责任编辑刘铮 全文完 也只能一言以蔽之。 简单地说,根子就在小农经济和计划经济。前者几千年,后者三十年,时间虽然有长短,却都只能造就“臣民”,不能培养“公民”。臣民,正如马克思所说,是“一袋马铃薯”。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代表;也不能保护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保护。其结果,只能是“行政权力支配社会”(《路易 • 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 就“满脸灿烂”;需要“排忧解难”,就“眼泪汪汪”;“群情激奋”之时,也能“仗义执言”一把。文人的清高和侠义未必可靠,未免可疑,原因即在于此。总之,没有恒定价值观的文人就像烟花:光彩夺目,一地纸屑。 难怪从古到今,众口一词都说“文人无行”。这其实无关乎私德。文人那点风流事,相比帝王将相的游龙戏凤,达官贵人的妻妾成群,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他们之所谓“无行”,其实是“无节”和“无品”。比如再怎么说,也不能称暴君为慈父,视红肿若桃花,赞屠戮曰解救吧?苟如此,则天良何在,天理何存? 任何一个心智健全心理健康的民族,对此都不会容忍,更不会欣赏。然而有趣的是,不少自命清高的,摄像机前一站,就自动变成文人。言不由衷地歌功颂德,还一脸的真诚。看来,文人传统就像某种气息,弥漫于空间,渗透于骨血。其中奥秘,值得深思。 三 国情与民情 文人无行,是国家有病,国民有病。恩格斯说过,政府的恶劣,是可以用臣民的恶劣来解释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下引同)。文人的恶劣,也当作如是观。也就是说,文人这种类型,在“必然产生”这个限度内,是合理的。岂止合理,而且合情;既合国情,又合民情,以至于我们就好这一口。 因此,不能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文人头上;也不能把所有的账,都算给他们,更不能只算在少数几个人身上。一个真正的贵族,是不可能猥琐的。内心强大的国民,也不会有这样的“集体表情”。只拿文人开刀,显然不对。 但,我们可以把文人看作一滴血,看看血相,查查体。如果“体检报告”显示“既无血气,也无血性”,那就真得问个“为什么”了。 也只能一言以蔽之。 简单地说,根子就在小农经济和计划经济。前者几千年,后者三十年,时间虽然有长短,却都只能造就“臣民”,不能培养“公民”。臣民,正如马克思所说,是“一袋马铃薯”。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代表;也不能保护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保护。其结果,只能是“行政权力支配社会”(《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 这样的社会,一切都是围绕最高权力旋转的;这样的臣民,则一定只能由别人来主宰和代言。皇帝,就是“从上面赐予阳光雨露”的主宰者;文人,则是最高权力赐给民众的代言人。臣民只能接受这个代表,因为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他们甚至乐意于也成为文人,因为可以得到更多的雨露和阳光。 结果是,我们的国民没有了自己的表情。我们的表情,只能是钦定甚至御制的。当然,做工不差。精致,乖巧,美轮美奂,还丰富多彩。文人,就是制作这种表情的“能工巧匠”,保证能让臣民们五迷三道,交口称赞,广为传播,并以为那真是我们的“集体表情”。我说文人无不御用,道理就在这里;我说人人都会是文人,道理也在这里。 然而正如恩格斯所说,在“必然产生”限度内合理的,不等于本质上合理;而本性不合理的,哪怕再现实,也会灭亡。国民集体表情的本性是什么?是全体国民的自由表情。它不是钦定的,更不是御制的,也不需要什么“文人”来代言。那,才是我们要的表情。 问题是:怎样才能实现? 四 独立人格,自由意志 只有一个途径:文化的自觉。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有“文化的自觉”,才会有“自觉的文化”; 有“自觉的文化”,才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这就得靠所有人,靠每个人的“独立人格”和“自由意志”。 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一个带根本性的大话题,这里只能从简。从历史上看,士人相对独立,文人比较自由。但这是表面现象。实际情况,是没有人真正独立,也没有人真正自由。称孤道寡,那叫“孤立”;放浪形骸,那叫“放任”。孤立不是独立,放任不是自由。相反,自由即责任。不负责任,或诿过于人,都不是自由。 显然,要想自由,就得独立。独立才负责,负责才自由,自由才平等。路都不会走的孩子,有自由吗?奴隶和奴隶主,能平等吗?不平等,必依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三从四德,都是人身 这样的社会,一切都是围绕最高权力旋转的;这样的臣民,则一定只能由别人来主宰和代言。皇帝,就是“从上面赐予阳光雨露”的主宰者;文人,则是最高权力赐给民众的代言人。臣民只能接受这个代表,因为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他们甚至乐意于也成为文人,因为可以得到更多的雨露和阳光。 结果是,我们的国民没有了自己的表情。我们的表情,只能是钦定甚至御制的。当然,做工不差。精致,乖巧,美轮美奂,还丰富多彩。文人,就是制作这种表情的“能工巧匠”,保证能让臣民们五迷三道,交口称赞,广为传播,并以为那真是我们的“集体表情”。我说文人无不御用,道理就在这里;我说人人都会是文人,道理也在这里。 然而正如恩格斯所说,在“必然产生”限度内合理的,不等于本质上合理;而本性不合理的,哪怕再现实,也会灭亡。国民集体表情的本性是什么?是全体国民的自由表情。它不是钦定的,更不是御制的,也不需要什么“文人”来代言。那,才是我们要的表情。 问题是:怎样才能实现?   四 独立人格,自由意志   依附关系。妻依附夫,子依附父,民依附官,臣依附君,全国人民都依附于皇帝。结果,所有人都不会表情,还得文人来代表。 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是不符合人性的;这样一种“代言”和“被代言”,也是不合理的。用恩格斯的话说,它“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因此,在中国历史上,也一直有另一种声音与之抗衡,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比如“文章须自出机抒,成一家风骨”(《魏书•祖莹传》)。风骨,也从来就是我们民族的坚守和追求。 但,守要守得住,追要追得着。守不住,追不着,就纠结。好在,按照恩格斯(其实也是黑格尔)的说法,本性不合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由新的东西来代替。当然,这需要条件。幸运的是,这个条件,今天已经具备,并越来越成熟。 改革开放,打开了独立之门;市场经济,铺平了自由之路。农民可以进城,工人可以经商,官员可以下海,白领可以跳槽。大多数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地依附于单位或土地。这就像古希腊人,炸毁了氏族组织,从而独立出来;也有点像春秋战国,“毛”不必只依附在某一张“皮”上,而可以“朝秦暮楚”。 依附关系的解除,带来的必定是自由和独立。我们应该明白:用不着因为领了点工资,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你可以把自己看作“雇员”。但,如果说有“老板”,那也是纳税人;有“领导”,也只能是你认定的真理。无论作家、学者、媒体人,都如此。 由此可见,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文人自新之路,国民改造之路,道德重建之路,中华振兴之路。只要走上这条道路,你会发现前面是一片光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代表自己;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自由地表情。 我们甚至不必再有文化人的分野,因为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类型,还可以在各种类型之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比方说,作为学人,可以甘于寂寞,又勇于发言;作为诗人,可以表现自我,又心系天下;作为哲人,可以远离尘嚣,又关注现实。你甚至可以兼有士人之风骨,诗人之情怀,学人之风范,哲人之慧心。那,就是“至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刊载于2012年6月22日《南方都市报》B14版,责任编辑刘铮 全文完 只有一个途径:文化的自觉。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有“文化的自觉”,才会有“自觉的文化”; 依附关系。妻依附夫,子依附父,民依附官,臣依附君,全国人民都依附于皇帝。结果,所有人都不会表情,还得文人来代表。 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是不符合人性的;这样一种“代言”和“被代言”,也是不合理的。用恩格斯的话说,它“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因此,在中国历史上,也一直有另一种声音与之抗衡,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比如“文章须自出机抒,成一家风骨”(《魏书•祖莹传》)。风骨,也从来就是我们民族的坚守和追求。 但,守要守得住,追要追得着。守不住,追不着,就纠结。好在,按照恩格斯(其实也是黑格尔)的说法,本性不合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由新的东西来代替。当然,这需要条件。幸运的是,这个条件,今天已经具备,并越来越成熟。 改革开放,打开了独立之门;市场经济,铺平了自由之路。农民可以进城,工人可以经商,官员可以下海,白领可以跳槽。大多数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地依附于单位或土地。这就像古希腊人,炸毁了氏族组织,从而独立出来;也有点像春秋战国,“毛”不必只依附在某一张“皮”上,而可以“朝秦暮楚”。 依附关系的解除,带来的必定是自由和独立。我们应该明白:用不着因为领了点工资,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你可以把自己看作“雇员”。但,如果说有“老板”,那也是纳税人;有“领导”,也只能是你认定的真理。无论作家、学者、媒体人,都如此。 由此可见,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文人自新之路,国民改造之路,道德重建之路,中华振兴之路。只要走上这条道路,你会发现前面是一片光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代表自己;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自由地表情。 我们甚至不必再有文化人的分野,因为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类型,还可以在各种类型之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比方说,作为学人,可以甘于寂寞,又勇于发言;作为诗人,可以表现自我,又心系天下;作为哲人,可以远离尘嚣,又关注现实。你甚至可以兼有士人之风骨,诗人之情怀,学人之风范,哲人之慧心。那,就是“至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刊载于2012年6月22日《南方都市报》B14版,责任编辑刘铮 全文完 有“自觉的文化”,才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这就得靠所有人,靠每个人的“独立人格”和“自由意志”。 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一个带根本性的大话题,这里只能从简。从历史上看,士人相对独立,文人比较自由。但这是表面现象。实际情况,是没有人真正独立,也没有人真正自由。称孤道寡,那叫“孤立”;放浪形骸,那叫“放任”。孤立不是独立,放任不是自由。相反,自由即责任。不负责任,或诿过于人,都不是自由。 显然,要想自由,就得独立。独立才负责,负责才自由,自由才平等。路都不会走的孩子,有自由吗?奴隶和奴隶主,能平等吗?不平等,必依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三从四德,都是人身依附关系。妻依附夫,子依附父,民依附官,臣依附君,全国人民都依附于皇帝。结果,所有人都不会表情,还得文人来代表。 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是不符合人性的;这样一种“代言”和“被代言”,也是不合理的。用恩格斯的话说,它“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因此,在中国历史上,也一直有另一种声音与之抗衡,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 • 子罕》),比如“文章须自出机抒,成一家风骨”(《魏书 • 依附关系。妻依附夫,子依附父,民依附官,臣依附君,全国人民都依附于皇帝。结果,所有人都不会表情,还得文人来代表。 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是不符合人性的;这样一种“代言”和“被代言”,也是不合理的。用恩格斯的话说,它“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因此,在中国历史上,也一直有另一种声音与之抗衡,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比如“文章须自出机抒,成一家风骨”(《魏书•祖莹传》)。风骨,也从来就是我们民族的坚守和追求。 但,守要守得住,追要追得着。守不住,追不着,就纠结。好在,按照恩格斯(其实也是黑格尔)的说法,本性不合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由新的东西来代替。当然,这需要条件。幸运的是,这个条件,今天已经具备,并越来越成熟。 改革开放,打开了独立之门;市场经济,铺平了自由之路。农民可以进城,工人可以经商,官员可以下海,白领可以跳槽。大多数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地依附于单位或土地。这就像古希腊人,炸毁了氏族组织,从而独立出来;也有点像春秋战国,“毛”不必只依附在某一张“皮”上,而可以“朝秦暮楚”。 依附关系的解除,带来的必定是自由和独立。我们应该明白:用不着因为领了点工资,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你可以把自己看作“雇员”。但,如果说有“老板”,那也是纳税人;有“领导”,也只能是你认定的真理。无论作家、学者、媒体人,都如此。 由此可见,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文人自新之路,国民改造之路,道德重建之路,中华振兴之路。只要走上这条道路,你会发现前面是一片光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代表自己;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自由地表情。 我们甚至不必再有文化人的分野,因为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类型,还可以在各种类型之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比方说,作为学人,可以甘于寂寞,又勇于发言;作为诗人,可以表现自我,又心系天下;作为哲人,可以远离尘嚣,又关注现实。你甚至可以兼有士人之风骨,诗人之情怀,学人之风范,哲人之慧心。那,就是“至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刊载于2012年6月22日《南方都市报》B14版,责任编辑刘铮 全文完 祖莹传》)。风骨,也从来就是我们民族的坚守和追求。 但,守要守得住,追要追得着。守不住,追不着,就纠结。好在,按照恩格斯(其实也是黑格尔)的说法,本性不合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由新的东西来代替。当然,这需要条件。幸运的是,这个条件,今天已经具备,并越来越成熟。 依附关系。妻依附夫,子依附父,民依附官,臣依附君,全国人民都依附于皇帝。结果,所有人都不会表情,还得文人来代表。 这样一种依附关系,是不符合人性的;这样一种“代言”和“被代言”,也是不合理的。用恩格斯的话说,它“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因此,在中国历史上,也一直有另一种声音与之抗衡,比如“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比如“文章须自出机抒,成一家风骨”(《魏书•祖莹传》)。风骨,也从来就是我们民族的坚守和追求。 但,守要守得住,追要追得着。守不住,追不着,就纠结。好在,按照恩格斯(其实也是黑格尔)的说法,本性不合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由新的东西来代替。当然,这需要条件。幸运的是,这个条件,今天已经具备,并越来越成熟。 改革开放,打开了独立之门;市场经济,铺平了自由之路。农民可以进城,工人可以经商,官员可以下海,白领可以跳槽。大多数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地依附于单位或土地。这就像古希腊人,炸毁了氏族组织,从而独立出来;也有点像春秋战国,“毛”不必只依附在某一张“皮”上,而可以“朝秦暮楚”。 依附关系的解除,带来的必定是自由和独立。我们应该明白:用不着因为领了点工资,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你可以把自己看作“雇员”。但,如果说有“老板”,那也是纳税人;有“领导”,也只能是你认定的真理。无论作家、学者、媒体人,都如此。 由此可见,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文人自新之路,国民改造之路,道德重建之路,中华振兴之路。只要走上这条道路,你会发现前面是一片光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代表自己;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自由地表情。 我们甚至不必再有文化人的分野,因为你完全可以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类型,还可以在各种类型之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比方说,作为学人,可以甘于寂寞,又勇于发言;作为诗人,可以表现自我,又心系天下;作为哲人,可以远离尘嚣,又关注现实。你甚至可以兼有士人之风骨,诗人之情怀,学人之风范,哲人之慧心。那,就是“至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刊载于2012年6月22日《南方都市报》B14版,责任编辑刘铮 全文完 改革开放,打开了独立之门;市场经济,铺平了自由之路。农民可以进城,工人可以经商,官员可以下海,白领可以跳槽。大多数人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死死地依附于单位或土地。这就像古希腊人,炸毁了氏族组织,从而独立出来;也有点像春秋战国,“毛”不必只依附在某一张“皮”上,而可以“朝秦暮楚”。 依附关系的解除,带来的必定是自由和独立。我们应该明白:用不着因为领了点工资,就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你可以把自己看作“雇员”。但,如果说有“老板”,那也是纳税人;有“领导”,也只能是你认定的真理。无论作家、学者、媒体人,都如此。 由此可见,独立人格,自由意志,是文人自新之路,国民改造之路,道德重建之路,中华振兴之路。只要走上这条道路,你会发现前面是一片光明。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代表自己;我们每个人,也都可以自由地表情。 ——“文化人的分野”之八 一 文人是“国民的集体表情” 把文人单挑出来痛批,不是要“吃柿子”,而是因为“树大招风”。或者说,因为他们站在台前,聚光灯下,万众瞩目。实际上,文人是我们国家、民族和社会的“表演者”。他们的表演,就是我们的表演,是我们的“集体表情”。 表情人人都有,关键在于有没有人看,主要看谁的,以及为什么要看。为什么要看呢?为了知道真情。真情有三:身之所历,是“实情”;心之所感,是“心情”;形于言表,就叫“表情”。每个人,有自己“个人之表情”。一国的国民,也有他们“集体之表情”。国民集体表现出来的,就是“国情”。 这就不能看官人。官人代表的是官方,未必是国民。看官人的表情,是为了看当局的态度。这种态度与国家利益有关,与个人情绪无关。甚至只是“官腔”,并不好看。看众人也不行。人太多,看不过来,看不明白,甚至看不见。民众在历史上,从来就是“沉默的大多数”。哪怕网络时代,也如此。 看学人,同样不行。他们的著作,并不代表国民心态。当然,从他们的关注热点和行文风格,也能看出一个时代国民的精神风貌和心理状态。但这是流露,是体现,不是表情。表情得靠“有情人”,诗人当然算一个。但诗人太个性。你很难弄清他的作品,是“集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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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郑永年: 中国需要对中美关系作哲学思考

郑永年: 中国需要对中美关系作哲学思考 进入专题 : 中美关系    ● 郑永年 ( 进入专栏 )        自从美国宣布“重回亚洲”以来,亚太地区局势在发生变化,而且变化的广度和速度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这里有美国的努力,也有一些亚洲国家的努力。美国本来是个世界警察,在世界范围内“维持秩序”。不过,最近几年美国在大力缩减其它地区“维持秩序”的力量的同时,把注意力放在了“维持亚洲秩序”上。同时,亚洲一些国家也感觉到了来自中国的“威胁”,要求美国回来,希望美国能够提供它们所需要的区域国际秩序。无论是美国的“重返亚洲”还是亚洲一些国家的担忧,中心角色就是中国。结果,往日那些被其他议题诸如经贸合作所掩盖下的所有矛盾,都纷纷浮上台面。   亚太局势的急剧变化,可能是中国根本就没有预期到的。中国一直相信其能够和平崛起,相信既然自己的崛起会给周边国家甚至整个世界带来莫大的好处,周边国家和国际社会就会接受中国。不过,今天的局面和中国的预期显然相差很远。因为不如预期,中国内部的很多方面也似乎已经乱了方寸。尽管外交系统还是一如既往,其它包括军方在内的很多部门和社会都动起来了,至少在情绪上如此。在民间,民族主义更趋向于再次成为国际事务主题,好像要和美国迎头相撞。   中国改革以来的外交政策,可以说一直是以美国为轴心的。作为一个大国,中国的外交必然围绕着其它大国,大国外交成为重中之重不难理解。这一点实际上在毛泽东时代已经开始,当时中国和美国结成“联盟”来应付苏联的扩张主义。毛泽东之后,这种政策更趋明显。邓小平的“韬光养晦”和“永不当头”等政策话语是针对美国的。邓小平之后,针对美国对中国崛起的担忧,中国发展出了“和平崛起”或者“和平发展”等政策话语。最近还专门就中美关系,中国提出了要发展“新型大国关系”的对美政策意向。   人们并不怀疑中国对和平的渴求,中国的种种话语表达的是中国对世界秩序的理想。不过,理想主义不仅往往和现实有巨大的鸿沟,而且也可能导致理想的反面。要实现亚太和平,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都必须对对方放弃理想,而转向现实主义。换句话说,只有着眼于现实的理想才不会成为空想,才不至于走向自己的反面。      中美要避免“修昔底德陷阱”      中国如何能够实现自己所希望的国际和平?在哲学层面,就中美关系来说,问题的核心在于中国是否能够避免国际关系文献中所说的“修昔底德陷阱”(Thucydides’s trap)。这一命题,是由古希腊史学家修昔底德(Thucydides)在阐述公元前5世纪在雅典和斯巴达两国发生的战争时提出来的。简单地说,故事是这样的:到公元后两国之间爆发了战争,在长达30年的战争之后,最终双方都被毁灭。修昔底德总结说,“使得战争无可避免的原因是雅典日益壮大的力量,还有这种力量在斯巴达造成的恐惧”。   “修昔底德陷阱”翻译成当代语言就是:一个新崛起的大国必然要挑战现存大国,而现存大国也必然来回应这种威胁,这样战争变得不可避免。这几乎已经被视为国际关系的“铁律”。人们发现,自1500年以来,一个新崛起的大国挑战现存大国的案例一共有15例,其中发生战争的就有11例。最显著的就是德国。德国统一之后,取代了英国成为欧洲最大的经济体。在1914年和1939年,德国的侵略行为和英国的反应导致了两次世界大战。在亚洲也有类似的经历。日本崛起之后,就想挑战欧洲殖民地在亚洲建立起来的或者正在建立的秩序,确立以日本为中心的亚洲秩序,最终爆发了日本以反对西方列强为名而侵略亚洲其它国家的战争。   现在,“重返亚洲”表明美国的中国政策的现实主义性质。尽管美国人说,其“重返亚洲”的目标是亚洲的秩序及和平,不是要“围堵”中国,而是要“威慑”中国,防止中国破坏亚洲的现存秩序,但实际上很清楚,美国是出于对“中国崛起”的恐惧。亚洲的一些国家为了克服自己对“中国崛起”的恐惧,选择站在美国这一边,另一些国家则在观望。这种情形,又和修昔底德当年所观察到的希腊其它国家的行为何其相似:“双方(指雅典和斯巴达)都竭尽全力来备战;同时我看到希腊世界中其余的国家,不是参加了这一边,就是参加了那一边;即使那些目前还没有参战的国家,也正在准备参战。”   美国和亚洲一些国家对中国的恐惧已经成为事实,其行为已经陷入了“修昔底德陷阱”。很清楚,中国如何反应,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亚太地区的和平与战争。中国如果也陷入这个陷阱,战争不可避免,只是时间的迟早问题。   从一定意义上说,中国针对与美国的关系所发展出来的种种政策话语,就是为了避免陷入这个陷阱。中国的领导层也一直在重复中国并不相信这种陷阱。但是,现实地说,要避免战争,光有主观上的政策话语并不足够,而是要找到确实的方法来避免陷入这个陷阱。从现实的情况看,正是因为这些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政策话语,并不具备导向任何能够实现这些理想的工具和手段,一旦形势恶化,中国感受到外在的“威胁”时,就必然出现另外一个极端的话语。从今天中国各方面所表达的情绪性语言,或者所进行的各种政策争论时,人们有理由相信,中国也在很快陷入“修昔底德陷阱”。   要避免陷入这个陷阱,中国必须抛弃对美国的理想主义认知,而对其(或者任何一个其它国家)有一个清醒理性的认识。无论是对自己本身的国家利益,还是对他国的国家利益的思考,不能注入任何的理想和人为的感情。越现实,越有可能找到避免战争的方法。毕竟,从历史上看,国家之间也有和平的权力转移。      认清美国在亚洲的利益      如何避免中美之间可能的亚太战争?这就要从认识美国在亚太的战略位置和其国家利益的相关性开始。无论从理论上还是从地缘政治位置,人们会倾向于说,亚洲是中国的亚洲。但在实际层面,情况并不是这样。中国当然是亚洲大国,不过自近代以来,其和亚洲其它很多国家的关联和影响力甚微。很多美国人和亚洲人会说,亚洲首先是美国人亚洲。   近代以来亚洲的塑造首先由欧洲殖民地主导,后来是美国人主导。日本曾经想取代欧美来主导亚洲秩序的塑造,但以失败告终。从近代到冷战,美国和亚洲一些国家的各方面的关系高度制度化。中国和亚洲的关系,尤其是主权政府之间的关系,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开始有了发展。在后冷战时代,因为美国把注意力放到了反恐战争,中国和亚洲的关系尤其是经贸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也就是说,中国在亚洲区域的国际空间扩展迅速。这不仅导致美国人的恐惧,也导致亚洲一些国家的担忧。不难理解,在亚太地区,美国最为担心的,就是中国是否会像当年美国把英国赶出美洲那样,把美国赶出亚洲,也就是人们所说的中国版“门罗条约”。中国并没有这样的意图,也不相信中国本身的崛起会有损于美国的利益。但这并不能在任何程度上减少美国人和亚洲一些国家的担忧。   但不管怎样,中美两国如果在亚太地区迎面相撞,激烈的竞争必然导致冲突。这既和一个国家的“良好愿望”无关,也和一个国家的“邪恶用心”无关,而是和这里所说的“修昔底德陷阱”有关。近年来,亚洲局势的剧变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如果中国恐惧于美国,必然陷入“修昔底德陷阱”,也就是互为敌人的陷阱,最终没有一家会是赢家,就像雅典和斯巴达一样。   如何重新思考中美关系?中国首先必须回答的问题是:在亚太地区和美国竞争为了什么?有几点很清楚,第一,中国是亚洲国家,只要中国在发展,其影响力必然要增加。不管美国或者一些亚洲国家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他们必须调整政策来适应这个新环境。中国政府如果政策得当,影响力扩大会快一些。第二,美国在亚洲的影响力仍然会继续,但随着中国的崛起,美国的影响力会逐渐减少。美国政府如果政策得当,影响力衰落会慢一些。第三,中国并无意愿把美国赶出亚太地区。尽管中国的影响力在提高,但并没有能力独家来履行国际甚至是区域责任。美国的存在合乎中国的利益,因此需要中美合作的空间还是巨大的。   从最糟糕的结局来说,假定美国能够在亚洲把中国“遏制”住,使得中国不会挑战其在本区域的利益,但这并不能在任何意义上保障美国可以维持其世界霸权的地位。如果美国把中国视为是“敌人”,这个“敌人”过于庞大,必然消耗其大部分资源与精力。这必然导致美国所构建起来的支撑起世界霸权的大厦的解体。今天的美国霸权地位,是美国自一战之后尤其是二战以来精心构建起来的。“重回亚洲”必然要求美国减少其在其它地方(包括欧洲、非洲、中东等地)的存在,其在这些地方的影响力也必然衰退。实际情况也如此。美国在其它地区的霸权地位,动摇速度之快也超出人们的预料。即使在亚洲,美国也今不如昔,说得多,做得少。美国“重回亚洲”的战略要求亚洲有关国家承担更多的责任,这和美国冷战后通过“马歇尔计划”和营建“北约”的战略,营造一个欧洲秩序的努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实际上,人们可以再次回到修昔底德所观察到的另一个现象:“如果没有充裕的财库,要想支撑一个长期的战争是不可能的。”这也可应用到中美两国的关系上。如果美国要单纯从战略上围堵中国,其很难有可持续性。   对美国的“重返亚洲”,中国的恐惧是可以理解的,但显然没有必要恐惧到陷入“修昔底德陷阱”。在亚洲,两国具有很大的合作空间;而在美国力量急剧衰落的中东、非洲,甚至是美国传统势力范围的欧洲,中国具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不仅太平洋两岸能够容得下中美两国,这个地球更是容得下中美两国。既然中国没有意图挑战美国,实在没有必要恐惧,所需要的仅仅是理性。       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所所长 进入 郑永年 的专栏    进入专题: 中美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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