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

中共宣称领导抗战成功 引台湾学界非议

(中央社记者李淑华台北3日电)中国大陆的人民日报指抗战胜利是因中共领导。国民党党史馆主任邵铭煌今天以历史学者身分反驳,这是不符合客观事实的陈腔滥调,中共当年发表「共赴国难宣言」可证明一切。 今天是中国官方所定的抗日战争胜利65週年纪念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说,中国战胜日本的最根本原因,是中共代表全中国人民的意志,领导和推动抗战。 邵铭煌上午接受访问时强调,他以历史学者角度来看,这是陈腔滥调的说法。他指出,193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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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过去了,有几个中国人知道? 七十年过去了,有几个中国人知道同盟国二次大战中国战区最高司令是蒋介石; 七十年过去了,有几个中国人知道在内战中“恶贯满盈”的“中美合作所”在抗战中是盟军重要的情报机关。有几个中国人知道被影视作品塑造成恶魔的张灵甫是抗战名将,曾经在抗战中丢了一条腿; 七十年过去了,有几个中国人知道抗战中唯一全歼日本师团的战役 -万家岭大捷。有几个中国人知道歼敌13余万人的三次长沙会战; 七十年过去了,有几个中国人知道被吹的神乎其神的平型关大捷是平型关战役的一部分,而平型关战役又是太原会战的一部分,没有国民党第二战区的配合,哪来的所谓“大捷”; 七十年过去了,有几个中国人知道抗战中被日本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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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现代化:卢作孚的北碚建设

人的现代化:卢作孚的北碚建设 傅国涌       卢作孚是一位知行合一的人,肯动脑子,能下死工夫,在他身上,我们依稀可以看到比他年长40岁的张謇的影子,但他和拥有状元功名的张謇不同,没有学历,自学出身,完全是一介布衣,他要做事业的难度因此也更大。何况他创业是在1925年,没有赶上最有利的时机,等到十多年后,民生公司有了起色,成为长江上不可忽略的航运力量时,又遇到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可以说他生不逢时。但是他硬生生在波涛汹涌的长江上,在波诡云谲的大时代里闯出了一片天地。来自不同社会阶层、持有不同政治立场的人都对他表示敬意。最让后人惊讶的是他在重庆北碚从事乡村建设实验所创造的奇迹。       北碚在抗战期间曾经是名闻中外的文化城,复旦大学、中央大学等许多重要大学都迁到这里,许多文化名人梁实秋、老舍等都住在这里,晏阳初、陶行知、梁漱溟等人在这里继续自己的事业。从1927年起,卢作孚在北碚进行建设实验,短短几年,就把这块盗匪出没、混乱无序、落后贫困的地方,变成了一个举世瞩目的城镇,他刷清盗匪,建学校,办工厂,修公园,开煤矿,造铁路,在他的规划下,公园、图书馆、医院、防疫所甚至科学院、博物馆纷纷出现,从经济、文化到社会各个层面,他的建设是全方位的。已经有人注意到,与同时代乡村建设的代表人物相比,梁漱溟在山东邹县、晏阳初在河北定县、陶行知在江苏晓庄的实验,他在北碚的建设无疑是最有成效的,和这些单纯的学者、教育家侧重于乡村的文化教育不同,他同时重视经济和社会建设。尽管他也非常重视提高民众的识字率,提倡文化教育。研究卢作孚的重庆作家赵晓铃告诉我,北碚放电影,峡防局有80张免费的门票,卢作孚就拿这个电影票做奖品,来奖励当地的民众,认多少字就可以得到一张票。还拿这个票作为灭鼠、灭苍蝇的奖励,可以拿死老鼠、死苍蝇来换。他会拿着话筒,在北碚的平民俱乐部,亲自讲解幻灯片上放映的各个时代的汽车和船。他也喜欢古老的川剧、京剧,对于改编川剧等形式进行民众教育,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亲自编过《碰碑激子》、《救定远》等剧本,“为官不论大小,只要钱多事小,做官人要会做官,得一天过一天,堪叹庸人多自扰……偏思防患于未然。”就是他笔下定远县官的几句道白。1931年元旦,北碚演新剧,其中第4出戏《孝子复仇记》,就是由他临时编排的剧情。       北碚建设和民生公司成为他一生事业的两个翅膀,北碚建设和民生公司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相通的就是他对人的训练的重视,他明确地提出了人的现代化这个口号,北碚建设从建立少年义勇队入手,民生公司水手、茶房、财会人员训练也都是集中到北碚。我到过当年他的峡防局办公室,是利用一个庙宇之类的旧建筑,在这里可以俯瞰江面,位置很好。北碚的很多公共设施最初都是利用旧庙宇搞起来的,当地老百姓担心惊动神灵,带来惩罚,很有意见,后来见一切平安,也就接受了。         掩映在一片绿树之中的中国西部科学院,是卢作孚的大手笔,这是上个世纪30年代初,一家以民间力量建起来的科学院,即便放在今天,也是令人感佩的。主体建筑“惠宇”是军阀杨森捐款。在西部科学院,我看到一处整齐的平房,就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办公室,这是我一路走来看到的他最象样的办公处。他被称为没有钱的大亨,没有学历的学者,不追求个人享受的现代企业家。但是,如果说他不懂生活,不懂享受,也是对他的误解,他对休息、休闲有自己独特的体悟,他在北碚建起的公园就是最好的证据。     北碚处于嘉陵江小三峡,自然环境很好,卢作孚借助地势和温泉,在江边修建了全新的温泉公园。北碚公园则是依山而建,山脚下的小红楼就是当年的北碚图书馆。     北碚是按他的理想蓝图设计的, 一个成功的实验基地。可是谁能想象,北碚那么多建设,几乎是在没有经费的情况下搞出来的,这也是个奇迹啊。他常常是边干,边筹款,很好地利用当地军阀、名流,让他们出面、出钱,开辟温泉公园就是这样。     卢作孚想了一个办法,谁捐钱造的房子就以他的名字命名,公园里有一处叫“农庄”的别墅,是一个川军师长陈书农捐的款,还有一处茅庐名为“琴庐”,就是最早支持他办民生公司的郑东琴捐的款。科学院和公园,贯通其中的就是人的现代化,就是以人为中心,这是卢作孚现代化思想中不同于一般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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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密者讲述保密的故事

我跟麦家说,有些事情必须公开——保密者讲述保密的故事     他们不能公开真实的名字、真实的职务、真实的功绩;但他们确实真实存在,他们也需要被法律保护…… “我就是《暗算》里的一员。”张军说。张军是化名,是他跟外界打交道时的称谓。他的真实名字和职务属于机密。 他毕业于解放军外国语学院,毕业以后先到西藏,后到北京,再辗转成都,工作的性质按常规说法是信息研究。非常规的状态就是,工作内容不能公开。包括交际、结识什么样的人,都有严格的纪律。 8月15日,舟曲遇难者全国哀悼日当天,张军从云南赶到成都,出席麦家新书《风语》的恳谈会。 下午2时,在成都白夜酒吧,张军出现在媒体面前,一身便衣,身材高大,精神矍铄。 因为身份敏感,他出席《风语》沙龙前必须要上级批准,张军在汇报时强调了参加这个活动的重要性。 张军已经不再直接从事一线工作,更多是在做立法的工作,在立法的层面,解决他们这条战线存在的一些法律问题:“就这个领域而言,哪些事情是要法律来保护的,哪些事情需要法律给予更多的权利,这是我现在所从事的工作。”“麦家的小说让社会理解了我们这个领域,这是我们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张军说。 媒体见面会之后,张军接受了南方周末记者专访,按照某种约定,他的形象、真实姓名、职务都不能公开。 隐蔽者也需要法律保护 我参与过麦家作品的审查,包括电视剧《暗算》的审查。 当时有相当一部分老革命、老专家说,麦家怎么能把这些拿出来讲呢?我们是隐蔽战线,是无名英雄,不能公开讲。有人把他作品中的某个部分剪下来寄给我,希望过问一下这个事儿,有的甚至直接向总部反映,他们的意见是不能让这个人再这么讲下去了。 特别是1990年代,直接就有相关部门出来干预,要求书店停止销售他的书。但是我觉得随着改革开放,我们的军事透明度越来越大,我们的军事外交也在走向世界,有些事情需要再认识。就像麦家经常讲的,也是我一直跟他讨论的——有一些东西是必须公开的。 麦家邀请我来,我当时想了一下,我想通过麦家的新书《风语》的对话为这条战线传达一个信息,我们需要法律的保护,需要法律对我们的承认。 公民社会,保密是双方的,保密者对国家要保密,同样国家一定要对保密者进行赔付,因为国家牺牲了保密者很多利益。以前只是停留在对这个事业的尊重、理解,一种奉献,但现在这件事情不光是个人的事情。 我们现在倾注全力去做这件事情,通过立法工作,保障他们的权益,包括他们的工作权益、生活权益,甚至他们的保密权益,以及他们将来的生活,要得到法律的尊重和保护,我觉得这是根本的。战争年代,包括建国初期,很多东西领导一句话就解决了,但是一个法治国家需要用立法的形式解决这些问题。 比如抗震救灾,某一个人去帮老百姓,去救了一个人,会受到嘉奖;我们这条战线也会嘉奖,但他不会受到社会的认可,有的部门甚至说,你这个嘉奖算是哪一级的嘉奖。这条战线是隐蔽战线,但是这些机构又很重要,至于采取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也在探讨。 1960年代、1970年代,那个时候无可非议,那个时候整个国家都是这个情况,都是很简单的生活。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社会发展了,如果你还让这些人永远蹲在山沟里,永远远离大城市,远离现代文明,实际上你是在牺牲这些人。这是不公平的,我始终认为,必须要从法律上解决他们的地位和待遇问题。 我要用法律来保护他们的权利,我也特别希望媒体能够呼吁,对这些隐蔽战线的同志,对这些无形英雄、无名英雄,应该从法律上给予他们保障。 在刚刚杀青的电视剧《风语》中,郭晓冬(右)扮演留学日美的数学家陈家鹄,其破译才能引起了日本军方的重视,但他拒绝与敌人合作,历尽艰险回到国内,国共双方又开始争夺他。 (《风语》剧组/图) 德军在二战时曾利用时装模特画的点线表示摩尔斯代码,以描述军事信息。 “那个单位”那些事儿 口述:麦家 那个人是破译密码的,身上机密度是22年,你跟他聊,某种程度上他可以害你:万一聊到一件事机密度是22年,你本来15年就可以解密,就因为听到他说的那件事,还得继续干7年。 在这种单位里,破译密码的人就是宝贝,只要他们破译出一个密码来,从中央到军委的首长都会发文表彰,荣誉感是非常强烈的。 有一位女情报人员叫郑媛,长得非常漂亮。25岁那年,她曾经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破译台湾海军另外一部密码就结婚,等她完成破译,已经37岁了。最惨的是,当她破译出来后第二年,这部密码就作废了。她也终身未婚。还是《暗算》跟我更直接 在麦家写的谍战小说里,我觉得还是《暗算》更吸引我。 实际上麦家原来在部队的时候,他所从事的主要也是《暗算》主人公阿炳从事的那个工作,就是监听信号。他对密码也不是很了解,但是他主动接触这个东西,花了很多的心血熟悉这个领域。 《风声》是从另外一个方面展现我党地下工作者、谍报人员的工作状态,但是它还不是一种完全的展现,《暗算》是一个全景式的展现。《风语》也很精彩,情节很曲折。但我毕竟是建国后入伍的,军统的历史毕竟不像《暗算》里的听风、看风、捕风,跟我有直接联系。 我觉得有阿炳这样的人,他是天才。当时我曾经跟麦家讨论过,我说你能不能不把这个人写得太神了,还是从实践中,实践出英雄。我讲的实践,就是从每天的工作中,通过他的勤奋、积累、研究、苦心的钻研,少强调一点天才。他当时说,这个工作就是需要天才。我说不对,这个工作只靠一两个天才,也是有问题的;那是一个群体,是一个团队。如果这个工作只靠一两个天才,作为戏剧、小说来表现还可以,但实际上那是一个团体,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群体,是用集体的智慧来做这项工作的。 像阿炳的这种听风能力,其实是凤毛麟角的。我遇到过一个人,很厉害,他一戴耳机就知道这个电波是美国、日本还是韩国、俄罗斯的。就像我们的警察,看车牌就知道这个车是谁的,对他们来说这很简单,很多人觉得破译密码很枯燥,从那些数字怎么能辨认出语言呢?实际上它都有规律的。 我对《暗算》里阿炳这个人物还有点不太满意,就是不应该把他写成一个弱智,他听风的能力神异,其他能力都很差,我还是难以信服。其实这个领域工作的人,素质还是比较强的。 但我觉得,重要的是他写出了这个战线的一种无私奉献的精神,一种严谨勤奋的作风,这是我非常认同的。 惟一没参与“文革”的战线 我是 1970年代参军,这是和平时代,也是冷战时期。 我经历的这个年代,大部分都还封存在档案室里,有些事情还不能公开。但就我所知,在1970年代,恰恰是这条战线没有介入“文化大革命”,因为这个领域完全是封闭的。“文化大革命”是全民性的,但是这条战线始终控制比较严。 这是国家的最后一道防线。应该说军队在当时受到“文革”的全面冲击,但是只有这条战线始终是在党中央统一控制下的。这在当时有严格的规定,就是这一点保证了这条战线没有受到冲击,“文革”中只是个别的院校卷入“文革”,真正的主管部门、业务部门没有受到影响,没有受到冲击。保证了这个战线的稳定,这个我们都是有亲身经历的。 这条战线一直受到特别的关照,比如在三年困难时期,党中央、中央军委直接从一些野战军调食品、从国外进口食品给这条战线,补充他们的能量。 我们的工作,在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形态。 红军时期,最有名的就是肖华写的歌颂长征的那首诗,有一句说“毛主席用兵真如神”。毛主席靠什么用兵?他的依据是什么?就是靠这条秘密战线提供的大量情报。这就是红军之所以能够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飞夺泸定桥,能够就是在国民党军队的鼻子底下安然通过,最后到达陕北。 抗日战争时期也有,比如在八路军的根据地,比如说一些反围剿,对日本进攻战略的了解。毛泽东写《论持久战》,论的是中国抗日的战略和战术,依据就是情报。他认为,中国的抗日战争,不会是速决战,也不会长期拖下去,会经历几个大的阶段,会从战略进攻到战略僵持,到最后的战略反攻,更多是通过大量的情报分析做出的结论。情报工作不是靠哪个部门能独立完成的,它是一个系统综合性的研究、分析,为党中央为中央军委做战略决策服务,例证就是在当时打退国民党三次围剿。包括后来的解放战争,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取得决定性胜利,都跟这条战线是密不可分的。 现在可以说的是当时情报战线是在毛泽东、周恩来直接领导下工作,代表人物是李克农,更早是钱壮飞和陈赓。 十年以后,你要愿意讲,随便 在谍报战线会有人们不能想象的状态,比如说保密制度。 麦家说在这个系统工作的人,每个人都会有保密的级别,5年、10年、20年。它有一些保密的规定,比如像我们在学习某一专业的时候,和其他的专业可能是不能交流的,包括我们在工作岗位上,因为每个单位的下面又分若干单位,每一个单位之间是不能交流和沟通的,有很多严格的保密规定。其实当这些人退休转业,离开这个工作岗位以后,他都有很严格的保密制度。 但密码这个东西,是随着技术的发展而发展的,十年以后你这个技术就很落后了,你要愿意讲出去,那随便你。就像美国的战机,十年以后就退出限制了,可以公开在全世界卖掉当飞机的展板和参观。 谍战的工作,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方式和工作强度。当今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以前信息量相对是很小的,现在是网络时代,信息量大,信息的研判力度和难度就越来越大了。技术更新也更快,包括网络技术、通讯技术、计算机技术,都更加专业化、系统化,也更加综合化。比如多媒体传输的办法加密,以前是对文字的加密,现在是对声音、多媒体、语音的加密,怎样让它出现的不是它,这就需要数字加密、电子加密。所有的信息社会发达的国家,加密技术越发达,破译的难度也更大,这是相辅相成的,相当于一个矛和一个盾,矛越锋利,盾要做得越结实。 海湾战争离我们比较近,可以这么讲,打伊拉克,包括打科威特,美军是所谓的精准打击,非常完美地演绎了现代战争的效能。美军在打击伊拉克的某一个点的时候,它的信息已经不是到指挥官那儿了。以前这些情报可能就到司令部,到指挥官那里,然后指挥官把它变成一个命令,传达下去,告诉你这个战斗小组,你这个团往哪儿进攻;现在的信息战是,指挥官的命令同时可以抵达到第一线的参战部队,抵达到每一个参战的士兵那里。 为什么说现在的战争是一个扁平的战争?就是因为中间环节越来越少,美国本土的情报可以直接保证到达每一战斗小组,保证到每一辆坦克、每一架飞机,就已经清晰到这一步了。现在战争的精确效能已经被美国军队完全演绎出来。现代战争是高科技的,是立体空间的,卫星与综合侦察结合为一体,这是我们在20年前不可想象的。 密码战是信息技术的一个皇冠,密码战也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就像以前记者写东西,用笔、用手;现在可以用计算机;再过一段时间,可能用光学、光学仪器就可以了——就是说用光,声音都可以变成文字了。这就是时代的差异。 现在的密码战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像每个人的手机就是一个固定的代码,如果大家都知道你的代码,你的手机就成了公用的了。比如门禁,比如计算机代码,比如邮箱密码……都是新时代给我们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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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抗战时的故事

流亡大后方:从上海到重庆 — 纪念抗日战争 70 周年   王佩玙口述   徐贲记录   1942 年,我刚过二十一岁,决定放弃在上海的学业,到大后方去求学。 3 月,我离开上海,一路途经浙江、江西、广东、广西、贵州、四川六省,历时五个多月,于同年 8 月到达重庆。 1942 年的上海,已经沦陷在日本人的统治之下。很多不愿意在日本人统治下生活的年青人都在离开上海,到大后方去。我大伯的孙子 , 我的侄子王倜,比我只小一岁,是江苏第八临中(抗战时为安置求学青年临时建立的临时中学)的学生干事。由王倜挑头,有一批来自沦陷区的学生正准备到重庆去,队里有已经和王倜订婚的郝孚青( 20 岁)、郝孚青的两个本家兄弟,郝孚季和郝孚官,还有一个姓李的同学。我跟他们结伴一起到重庆去。 我要到重庆去,除了不愿意在日本人统治下过日子,还因为我的未婚夫徐干生已经在四川了。徐干生是在 1937 年 77 事变,抗战爆发后不久和他的叔伯兄弟徐杞生、徐楚生一起去四川的。当时徐干生 17 岁,徐杞生 16 岁,都是南开中学的学生。徐楚生 24 岁,是中央大学的学生。南开中学和中央大学都内迁到重庆沙坪坝,沙坪坝是一个小镇,离大镇歌乐山 4 华里。沙坪坝的学生每个星期都要到歌乐山去打牙祭。 抗战的时候,订了婚和结了婚的青年女子从日战区到大后方“千里寻夫”,是很普遍,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千里寻夫,有的是到内地去读书,也有的是去会丈夫。徐楚生的太太,在 1938 年(或 1939 年)就已经去了四川。徐杞生的未婚妻郝淑先,也在我之前就已经去了四川。在我们离开上海时,遇到过一位桂大姐, 32 岁,带了一个 7 岁的女孩。桂大姐的丈夫在重庆中央银行任职。桂大姐就是特意到四川去找丈夫的。千里寻夫的结果并不总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的叔伯兄弟王古桂,他的未婚妻戴仁秀 1940 年去四川找他,但是后来解除了婚约,并没有结婚。 “千里寻夫”给许多去大后方的年轻女子一种有亲人可以投靠的希望。否则,很少有人会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也很难千里跋涉,坚持到底。枝枝蔓蔓的家属联系,是流亡大后方的一个条件。我的叔伯兄弟王古桂,王丛桂,王攀桂和徐氏三兄弟,都是由我的另一位叔伯兄弟王一桂带到后方去的。王一桂当时是金陵大学的助教。王古桂,王丛桂,王攀桂后来分别成了金陵大学(在成都)浙江大学(在贵州遵义)和西南联大(在成都)的学生。王氏四兄弟和徐氏三兄弟有姻亲关系(徐楚生的姐姐是王一桂的太太)。到大后方去的靠的就是人帮人。有人相帮,有人投靠,胆子就大一些。 我们这一队人于 1941 年三月离开上海去杭州,在杭州等了 17 天,才有机会渡过钱塘江。我们住在王倜的姨妈家,等待过钱塘江的机会。有一次,我们六个人和王倜的姨妈到杭州岳飞庙去,一起照了一张相片,既为纪念,也算明志。这是我们在流亡途中唯一的一张照片。 当时,钱塘江这边是沦陷区,那边是国统区,日本人看的很紧,我们只能在夜里冒着风险偷渡过去。我们雇了一只农民的小船,小船不起眼,过江容易一些。船夫说,前一天夜里有另一队学生要过江,结果给日本人发觉,一阵枪射打翻在江中,我们坚持要过江,心里想,已经到了这里,不能再回头,过的去就过,过不去就死。结果过了江。 我们过了钱塘江,坐小船到桐庐,然后改走陆路。在国统区,路并不好走,一路有卡子,给人找麻烦。为了避免卡子,我们让当地农民当向导,农民路熟,带我们走小路。我们走了许多许多天,一路走到江西上饶。 开始只能走五六十里,翻山越岭,累的不得了。后来一天能走七八十里,最后,一天竟能走一百多里。刮风下雨都要走,走走停停,有时在一个地方一停就是两个星期。一路上,卡子厉害,难说话,说你是共产党,弄得不好要杀头,农民都不敢走。 我们怕遇到卡子。管卡子上的戴军帽,穿制服,扎绑腿,当兵的抗长枪,当官的佩短枪。他们说是盘问有没有带违禁品,一面问一面翻行李,见到想要的就塞到自己衣兜里。我离开上海时,带了几个好看的别针,有一个是扇形的,上面是红的玉石。别针包在衣服里,放在网线袋里的脸盆内,结果都给搜走了。 卡子让人心惊肉跳。其实,我们的行李也就是一个装着零碎日用品和贴身衣服的大网线袋。里面无非就是一个脸盆,一床被面,一床被里、牙膏、肥皂。内地日用品难买,很贵。所以流亡后方的人都带这些日用品。我们怕兵来搜,但是,兵搜走我们的东西,我们却又会觉得高兴。看到兵把东西放进口袋,我们就松了一口气,心想,好了,这下可以过关了。就怕兵不要东西,不放你过卡子。 我们最怕的是盘缠给兵搜了去。离开上海时,我带了十两黄金,拉成小片子,藏在步鞋底的夹层里,塞在牙膏里,插进肥皂里。肥皂弄的像是用过的样子,旁边放一块没有用过的新肥皂,是为做旧肥皂的替身准备的。卡子上的兵,总是注意行李和网袋里的东西,我们的盘缠没有给搜去过。 在江西,我们走的几乎都是小路,住宿的都是小县小镇。每天都是由王倜和李同学商议,看走什么路线比较好。王倜动嘴,李同学跑腿,四处打听,到处找人,都是李同学。他们决定了,我们就跟他们走,往往是农民把我们带到一个小镇上,然后我们自己找一个旅店住下。我们走路出汗,有时候衣服上都会结上盐霜。到了旅店就赶紧洗澡洗衣服,休息一下,再找吃的。当时兵荒马乱,开旅店的同情流亡学生,往往会帮我们找可靠的农民当下一程的向导。 我们赶路,一般是早晚两顿,吃的大多是炒河粉(米做的粉片)和米饭。炒河粉不用菜,米饭就加一个菜。白天赶路大多是人烟稀少的小路,看不到人家,有没有吃饭说不准,只要有水喝就行。当时没法带水,好在小路旁有时会有好心人放的小水缸。浅浅的小缸里盛着水,有时还搁了茶叶。江西出茶叶,小缸上会有木盖,是挡雨的。水缸边上有的放一个吃饭的碗,还有的放一个小搪瓷杯。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四处没有人家,也不知道是谁放的这些小缸。放水缸可能是因为这里有一队队去后方的流亡学生走过,或者有别的过路人。我们一天里总能碰到一两个这样的水缸。、 我们走到上饶。在上饶有一个流亡学生地招待所,在那里落脚地全是学生,招待所里睡觉、吃饭全是免费的,睡的是木板床,吃的是糙米饭,管饭不管菜。大锅子上一圈木桶一样围板,用来蒸饭。饭很硬,我倒不在乎,只要有饭吃就行,我和王倜,郝孚青三个人买一包萝卜干,一个纸筒子,一斤左右,每顿饭不过吃两三根,一包萝卜干吃好几天。我们在上饶几乎不用花钱,就这样过了二个星期,出发去吉安 我们在吉安碰到了麻烦。当时在一起的还是六个人。王倜,郝孚青和他的两个本家兄弟,李同学,还有我。我们在一家小旅店刚登记完。刚刚收拾停当就来了一个人。这个人黑帽子,黑制服,扎黑布绑腿,也不知道是兵还是警 ,说是要查过往旅客。他问我们有没有证件,我们给他看毕业证书和成绩单。他看了王倜的毕业证书说,你这个毕业证书上的日期是去年的,今年没有用。王倜说,我去年毕业,毕业证上的日期自然是去年的,我们的毕业证书管一辈子,不像你的领章需要经常更换。王倜的回答惹恼了那位治安。听了这话,他就翻脸了,要查我们的行李。他在王倜的行李里找到了一把扇子,扇面上画了六着京戏里的大花脸。王倜喜欢京戏,扇子是他路经杭州时买的。 查冶安的说,你们 6 个人,扇子上也是 6 个人。一定是联络暗号。你们今天刚到,就有飞机的警报,怎么这么巧。你们一定是共产党。其实我们根本没有听到什么警报,只好由他说。 查治安的说了还不算,要把我们带到警察局去,开旅馆的在一旁吓坏了,不敢说什么。管治安的叫我一个人留下看行李,其他的人跟他走。王倜说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们退了旅店的房,一起跟管治安的去了警察局。管治安的要我们找人交保。我们刚到吉安,人生地不熟,到哪里去找人保?管治安的说要把我们关起来,几个男的关一处,我和郝孚青这两个女的另关一处。王倜坚持不同意,说要关就关一处。 警察局里有一间小牢房里关着一个人,牢房是用栅栏隔起来的。管治安的叫那个人出来,把牢房腾出来给我们 。我进去一看,地上铺着稻草,说,这个不卫生,王倜就叫看守把稻草弄出去,把地扫了一扫,我们就坐在地上,听天由命,不知下面又要发生什么事情。 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有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来看我们,他说自己也是临八中的,知道王倜。他告诉我们 , 他们那一队流亡学生就在我们被带到警察局以后,到同一家旅馆落脚,旅店里的人说,你们要小心,刚才有学生被抓到警察局去。这位学生在旅店的登记名单里看到王倜的名字,所以就赶到警察局来了。 这位同学叫我们安心,说马上就会到县党部去交涉。后来听这位学生说,县党部的人知道我们被抓的事情后,叫这位学生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殃及池鱼’。但是这个学生说,如果这么随便抓学生,别的爱国流亡学生怎么还敢到后方去。县党部的人觉得有理,这才管了我们的事。 当天下午,我们被传唤到一个办公室一样的地方去询问。那是一座老式房子,好象是在一个巷子里,我们被一个一个地盘问,先是男的,后是女的,前一夜我未合眼,我坐在行李上,睡着了,前面的盘问我什么也没听见,只觉得有人捣我一下,说别睡了,轮到你了。问的无非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是什么人。询问过以后,问话地军官对王倜很客气,说,这一关是过了,下面那个卡子很难过,我派一个人把你们送过去。他派了一个手下,连同我们和一个挑行李的农民,一起走到下一个卡子,顺利通过,平安无事。 我们离开吉安后,来到赣州。赣州是我们在江西地最后一站,也是我和同行其他五个人分手的地方。我和王倜他们同行,管钱的是王倜,我带的黄金换成钱,到了赣州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王倜和郝家兄妹在赣州打听到,在福建武夷山的江苏师范学院正在招收流亡学生,因为盘缠紧张,他们决定就转道福建,不到四川去了。我因为未婚夫在四川,决定非去四川不可。 在赣州,我们意外地碰到了桂大姐。我们本来和桂大姐是一起从上海出发的,她带着一个孩子,只能坐车,不能跟我们一起走。赣州有许多滞留的流亡人员,在这么多人中,能碰到桂大姐,真是让我们高兴。这解决了我去四川的结伴问题。王倜要我和桂大姐同行。我们两个都是要去四川去的。桂大姐可以照应我,她有一个孩子,我也可以帮着照应。王倜把剩下的钱分了一些给我。他托付桂大姐说,钱不够了,你先借钱给我大姑,六爷(我父亲)会把钱还给你弟弟。桂大姐的弟弟也是临八中的,认得王倜。桂大姐的丈夫在重庆中央银行任职,一路上凡是有中央银行的地方,桂大姐都可以去支钱。我和她同行,盘缠不会有问题。 在赣州我们停留了十来天,我在赣州生病了,发了二、三天烧。一天出来找医院,看到一个铜牌子,上面写道,开业医生,德国留学生。我走进他的诊所,他问我是不是过路的学生,我说是。他就给我看病,说不收珍费,还给我一些药,是退烧的阿丝匹林。他叫我多买些梨吃,说,要是烧不退,就可能是得了伤寒,一定再来找他。我吃了药,烧也退了,没有再去找他。 从江西赣州到广东,路经连县,八步都是小县城。我们搭卡车。车在曲曲弯弯的山上公路行走,看到山下的人象蚂蚁,电线杆象笔杆子,叫人头晕目眩,胆战心惊。我们一路等机会搭车,走走停停,终于来到广东。 从广东韶关到广西桂林,我和桂大姐带着她女儿,搭的是火车。搭火车其实也不容易。人山人海的乘客都想往火车上拥,根本就上不去。我和桂大姐只能花钱雇两个“小瘪三”先挤上去占座,每个座两块钱。占好座以后,再把我们的行李从车窗里递进去。然后我们才好上车。车上异常拥挤,坐在那里都直不起腰来。我和桂大姐上了车,发觉两个座并不在一处,但好歹有个座,就很庆幸。 上是上了火车,火车先是不开,后来开开停停,从广东韶关到广西桂林,走了整整四天。总是要开的时候,火车头便被调去拖“黄鱼车”,也就是出高价雇佣火车头的黑车。我们拥挤在车厢里没法动弹,车厢里空气浑浊,恶臭难闻,连大小便都无法走动。有时候会有人跳窗口出去,找一些吃的,或者方便一下。 我在广东买有四筒麦芽糖,靠这四筒麦芽糖过了 4 天,别的什么也没吃,麦芽糖是装在粗竹筒里的,大约两寸直径,不到一尺高,麦芽糖得用一只筷子从竹筒里挖了吃。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老太太,人很好。见我要小解就递给我一个瓦罐,说,我给你挡着。火车上人挤人,谁也看不清旁人在做什么。我小解了,老太太就把瓦罐挪过去。等她自己要小解了,就先把罐中的秽物朝车厢外一泼。 离我不远处有一位年轻军官,坐在我斜对面什么人的箱子上。他给我递名片,是个 31 岁的团长。他老是从我们这个窗口跳出跳进,时不时会买一些点心什么的,还要请我吃,我都拒绝了。团长对我说,到桂林可以帮助你介绍住的地方,我说,不用了,我们已经订好了在桂林的中央银行招待所。我还骗团长说,我们一起来的有六个人,都在这个车厢,因为人太挤,彼此分散了。我在车上心里着急。但既已上了车,也没有办法了。桂大姐的座和我隔着老远,上车时,我们互相招手。上了车,人越来越挤。四天里,我都没有再看到桂大姐一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 火车终于到了桂林。下了车,我又和桂大姐汇合到一处。我问桂大姐急不急,她说,急什么,在旅馆里还不是要等,还不一定等得到上车。在车厢里又不要花旅馆费。流亡逃难时,总是等呀等呀,一等就是几天,十几天,等得怕了,也等得不怕了。 在广西,我们搭上了去贵阳的汽车。就象是在电视连续剧 《围城》里方鸿渐和赵辛楣他们搭的那种车子。从广西到贵州,找车子比在江西要容易的多。大概是已经到了后方,来往车辆也多了,等个一两天,总可以搭上下一程的车子。当时并没有一定的车站,都是靠打听。听到有人说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有车,就到那里去。   在贵阳,我们等了二、三天就搭上了去贵 州独山 的车,在独山,有一天我和桂大姐出来吃中饭,正好又碰到了去桂林火车上的那个团长。团长说,我在桂林找到了中央银行招待所,你们没有去啊。桂大姐说,我们去了,但是招待所住满了。团长说,他可以让我一个人搭军车从独山去四川。我说,我们有六个人,(其实只有我和桂大姐母女)。团长说,那不行,车子只能带一个人,桂大姐抓住我的膀子,把我一拽,说“走”,拖了我就走。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团长。 我和桂大姐在独山搭上一辆车,一路直接开到了重庆的朝天门。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七点钟。我们找了个旅馆住下来。桂大姐给她丈夫打了个电话。我给堂兄王古桂打电话。王古桂在重庆教育局任职,我打电话到教育局,一下子就找到了他。我离开上海的时候,王古桂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四伯, 托我带几件汗衫,几双袜子给他儿子(大后方没有这些东西)。但我到重庆的时候,带的汗衫和袜子早就因为一路上过卡子,给大兵搜走了。 第二天中午, 王古桂找到我的旅馆,给我一封介绍信,叫我先住到他的姨表兄弟屠晋家去,然后再联系我的未婚夫。屠晋 在内政部任职,家住在重庆城郊的陈家桥。重庆大轰炸以后,政府机关和学校都已经疏散到了城郊和农村。我去找在陈家桥的内政部。陈家桥不好找,我到陈家桥的时候,已经暮色沉沉,我开始担心起来。我向人打听内政部,一个人说,那边有个大院子,你到那边去问问。我走过去,见那是一个围着竹篱笆的院子。我一进门,看到一个男人和家人在乘凉。我向他打听屠晋住在哪里,他说:“我就是屠晋”。屠晋和我父亲同年,是我父亲小时侯的玩伴。他见到我,非常高兴。我也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真的是到了重庆。 我来重庆后不到一个月,就进了在重庆歌乐山的国立中央高级产科学校,不久也联系上了我的未婚夫。他当时是国立武汉大学的学生,在成都乐山。我们虽然都已经在四川,但由于各自忙于学习,直到下一年暑假时才见上面。 原刊《老照片》200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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