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杨恒均：你对自己过去的工作后悔过吗？
【日前，著名网络作家杨恒均博士在中国内地出版了第一部时评著作《家国天下》（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发行）。《 世界华人周刊 》首席记者刘春龙于第一时间阅读全书，并独家采访了杨恒均博士。】 出版《家国天下》：对网友作交待 对政府很实用 《世界华人周刊》 ：祝贺杨博士新书出版，你认为你的博文能够在国内结集出版，是不是说明中国的言论环境有所改善？在政治领域的言说，尤其是对民主与自由的推广，很多人都认为你是数一数二的翘楚。著名杂文家鄢烈山先生在《家国天下》序言里也说：在政治文章领域，杨恒均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杨恒均 ：鄢烈山老师过奖了，他是我的朋友，嘉勉的话不必当真。但说实话，对这本书能够在国内出版，我是挺开心的。至于说是否预示着政府完全放开言论空间，我真不好说。据我所知，政府从来没有禁止过我在国内出书，以前有很多出版社找我出书，有些还打电话到有关部门问我是不是上了“黑名单”，人家说，没有啊。可到最后，几乎都是出版社的某位领导看了我的文章后浑身发抖，自主决定不出版了。如果真是政府不许我出版，我会讨个说法。可对于这些出版社的自行其事，我无话可说。我想在此郑重感谢世界知识出版社和所有关心、支持、帮助过本书出版的朋友。 《世界华人周刊》 ：我粗略对照了一下，本书选文大多都已在你博客上公开发表过。既然文章差不多，请问本书出版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杨恒均 ：你经常看我的博客应该知道，从一开始很多网友不同意我的意见，到现在几乎一边倒地支持我，说明了三点：一是人心思变，二是互联网威力巨大，三是我采用特殊文体宣扬民主理念对网友产生了一定的效果。可是，你也知道，还有很多朋友没时间上网，或者上网了没有耐心读完博文。过去两年有很多网友给我留言，说他们把我的文章打印下来，送给周围的亲戚朋友看，其中一位处长公务员竟然把打印好的文章拿到火车上派送。后者把我吓坏了，赶紧发信去制止。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尽快、尽可能多地在中国内地出书。 《世界华人周刊》 ：确实是这样，但中国的事情常常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引用你常常使用的语言，“弱弱”地问一句：如果你的书一直出不了，你会怎么办？ 杨恒均 ：嗯，这个我还真没有想过，那样对我的打击肯定很大。这些年没少听别人喊我作家，有时还加上一个“著名”的前缀。一听这头衔我就头皮发麻，你想啊，哪有一本书都没有出过的作家？现在出版了，有朋友就立即来恭喜我道：杨先生，恭喜你啊，政府允许你出书了。我说，你别恭喜我，你去恭喜政府吧。 《世界华人周刊》 ：恭喜政府？我没有听明白…… 杨恒均 ：是的，应该恭喜政府，你想啊，我只不过是个“民主小贩”，既不激烈，更不暴力，很多建议都对政府有用，也对人民有利。我也只想当一名拥有言论自由的作家，你让我出书，我就是一名地地道道的作家了，连我这样爱国的人都压制，你的名声就更糟糕了，而且，我当不成“作家”，也许就要去搞“政治”，政治挺肮脏的嘛，政府更不喜欢，很可能还会很麻烦。 神秘的身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世界华人周刊》 ：网络上一直盛传您的神秘身份，而您也从来不去正面回答，还有关于您的家庭经济来源问题，您虽然解释了很多次，可并没有消除网友的疑惑。当我翻看《家国天下》一书看到你使用的一张照片，竟然是 1992 年中国恢复警衔制后你一身戎装的照片，我也疑惑了，原来是你真是传说中的中国最神秘的 007 ？ 杨恒均 ：对我身份的质疑，我一直模棱两可，是有原因的。我不否认，是因为我不愿意撒谎。我也不肯定，是因为我对国家有一份责任，我必须对我的过去负责。我认为，有些事可以说的，就说；有些事不能说，就坚决不能说。我在博客上揭露的社会问题应该不比任何人少吧，可我不能泄密，更不能泄露会对国家造成损害的秘密。至于外界怎么说，我无法左右，但我一定要保持良心的平安。 《世界华人周刊》 ：那你内心一定非常痛苦吧？ 杨恒均 ：是的，我经常为此夜不能寐。当我拿到样书时，我甚至不敢送给我尊重的一些师长，我从来没有明确地告诉过任何人：我曾经穿过警服。他们会理解我、会原谅我吗？我真的很难解释。就在前几天，袁伟时老师与我聊天时还说：“有人对我说杨恒均是特务，我说，杨恒均这样的特务越多越好……”可是这些话都是在假设的情况下，当他们翻开这本书，看到我的人事档案照片时，他们会怎么想？ 《世界华人周刊》 ：我有点理解了，您后悔吗？后悔当初的工作以及所作所为吗？ 杨恒均 ：没有什么后悔的。我从小就想为国家多做些事情，而进入一些特殊的部门，无疑是最好的途径，所以，毕业后两年，我主动要求从外交进入情报系统。我想说的是，我从不后悔当年干过的工作，我的工作非常出色，我从没有干过任何对不起国家的事情。不过，这终究是一个巨大的心理包袱，谢天谢地，出了这本书，公布了这张照片，我心里轻松多了。至于后果如何，人家会怎么说，我就无能为力了。 《世界华人周刊》 ：可你后来却选择了以现在这种方式服务国家与人民，我想知道，你真的脱离了原来的单位？以你的资历，和你接密的程度，那不是叛徒？不是背叛吗？ 杨恒均 ：在这本《家国天下》收集的多篇文章里，我都写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在此一下子说不清。我已经不在国家政府部门工作了，我现在更喜欢用“民间智囊”、“独立学者”与“自由作家”之类的形容自己。如果说到间谍，我倒想在此引用我书中的内容：我宁愿是“人民的间谍”——为民众挖掘真相、揭露真理、传播民主理念的间谍。你知道，所谓间谍，一般都是为自己的主子去挖掘真相。而当今那些勇敢地揭露真相的新闻记者与媒体人，其实也大多干着与间谍类似的工作，只不过他们的“主子”不同了，他们的主子是读者，是广大民众。 身份的转变：为了国家与人民甘愿做“民主小贩” 《世界华人周刊》 ：虽然你很坦率，但你知道，你的独特经历，你书中披露的第一手资料，在中国几乎没有先例，确实太让人震惊了，从一位负有秘密使命的战士到一位冒着生命危险的“民主小贩”，请原谅，不要说我，恐怕大多数中国人都不太容易接受吧？ 杨恒均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用心去揣摩这两件事之间的脉络：既然为了党国，我可以置生死于度外，那么当我发现这个国家与人民最需要的是自由、法治与民主的时候，我同样可以勇敢地、不顾一切去追求，难道这不是一脉相承的吗？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色彩较浓的人，也是一个乐于活在精神世界的人。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你得透过现象看本质，否则你就无法真正理解我。例如你前面提到的我以什么收入维持生计的问题，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多解释吗？因为在当今中国物欲横流的情况下，我解释不清楚，我无法向他们解释在没有任何政治野心的情况下，我竟然放着百万年薪的工作不做，而甘愿当“民主小贩”；我竟然花掉自己几百万的家产去自学民主宪政理论，去行万里路探索；我竟然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不去赚钱而让自己一家老小从大房子换成小房子……你能相信，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推销自由与民主的理念吗？！ 《世界华人周刊》 ：杨博士，以我个人和你的交往，我非常相信你的话，也同意你的观点。在当今中国，这种为了自己的理想与追求而抛弃巨大的物质利益，确实让人难以置信。请允许我站在大多数网友的立场上提一个不恰当的质疑：有谁能证明你不从任何国家领取经费，而完全是靠自己的积蓄与打工挣来的钱养家？ 杨恒均 ：这个问题没有什么不恰当，也被网友多次问到，我什么也回答了，但还是没有说服力，所以我就不再多说了。其实了解当今国际与国内情况的人都知道，以我现在的作为与文章里的观点，我早在几年前就成为各国情报机关关注的对象，如果我真走到那一步，口是心非，欺骗读者，有人早就让我身败名裂了，还能够今天坦坦荡荡地接受你的采访吗？对于我来说，与民主自由这些理念相比，别说我少赚的那点钱，你就是真把比尔·盖茨的全部资产给我，也并不比一位素不相识的网友对我说一声 “谢谢你的文章”更让我开心，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就当我是“变态”吧，不想解释了…… 《世界华人周刊》 ：我完全相信杨老师是真的“走火入魔”了，就像很多基督徒把全部家产捐给教会一样，你的上帝就是民主自由—— 杨恒均 ：哈哈，不对，我的上帝是中华民族，是我周围的亲戚朋友，是中国普通的老百姓，不是有一句话说，“顾客是上帝”吗？我既然是“民主小贩”，我的“上帝”自然是普通的“民众”嘛。 《世界华人周刊》 ：杨老师，从开始叫你杨博士到改称杨老师，不过，我还是希望，这本书能够畅销，能够卖出几十万本甚至上百万本，在传播你的民主理念的同时，也能够让你有一定的收入。 杨恒均 ：春龙，谢谢你的祝福，不过，这正是我现在考虑的。无疑我希望这本书卖得好，实际上，这本书还没有摆上书店，就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位律师、一位老总）直接到出版社购买了 800 本。他们就是要送给身边的人，其中的那位老总说，是我的博文改变了他，而看到他身边的人如此僵化，他生出了要用我的书去影响他们的想法。他说，今后他都会带一本我的书，随手送给那些和他吃饭的官员与普通人。刚才你采访我之前，我的好友李悔之兄也打来电话。他说，人家说他只写文章，不行动，他现在要行动了。我问他，你有什么行动？他说，他去推广我的书，他要靠自己的影响力，去推广这本书，他要推销几千本，甚至几万本，他说，这是他看到的最好的公民读本，既耐读又有趣…… 《世界华人周刊》 ：杨老师，我们都为你高兴，也希望这本书一定能够畅销。 杨恒均： 如果这本书滞销我倒不必操心了。但我现在一定要操心，因为如果真卖得好，例如卖出几万甚至几十万册，那么稿费收入就会相当可观。我当然也喜欢钱，可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方式，而且我也于今年七月份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收入已经足够我养家活口了。所以，我在想，如何更好地使用这本书带来的钱财。目前我的考虑是：无论这本《家国天下》赚一万，还是赚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我都将一分钱不少地全部用于继续推广自由、法治与民主理念，例如用于我即将启动的“走遍中国”计划，用于我继续使用不同的方法推广民主理念，也希望能够把“小贩”的摊子稍微铺大一点……我今天先说出来，是想请大家有个见证，也是对我的监督。 《世界华人周刊》 ：谢谢杨老师，还有很多问题，但我想，绝大多数答案都已经在《家国天下——民主离我们还有多远》这本书里了。谢谢你。 杨恒均 ：谢谢你，谢谢广大网友和读者。 （“走遍中国”已经启动于中国的陆地最南端的三亚市中国南海之滨，《家国天下》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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