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权主义

中国选举与治理 | 戈尔巴乔夫:我应该早些放弃共产党

     前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接受卫报独家专访,回顾其在20年前苏联解体中所扮演的角色 前苏联领导人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称,他真该在1991年那场失败政变的几个月前退党。图片来源:Adrian Dennis/法新社/Getty Images   很少有政客会承认他们的错误,但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戈尔巴乔夫却总与众不同。因此戈氏回顾自己当政时的六年混乱,历数犯下的错误,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在这次卫报的独家专访中,他指出了自己至少五点错误。这些错误不仅直接导致了他20年前的下台,还引发了苏联的解体,同时也引入了未经监管的自由化经济政策。这一经济政策,在帮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同时,却致使数百万苏联民众陷于贫困。   尽管近年来戈尔巴乔夫表现得很轻松,甚至有些开心;然而有些时候,尤其是当谈到他的对手鲍里斯·叶利钦,或者描述起20年前将他软禁在克里米亚半岛的政变者时,他的内心还是会有一些苦痛。   他说:“他们想激怒我,迫使我跟他们打架,甚至枪战等激烈对抗,以便结束我的生命。”   当问及他最后悔的事件时,他不假思索的答道:“那就是,我花费太长的时间去尝试整顿苏共了。”他说,1991年4月他就该辞职,组建一个改良的民主党,因为妨碍了所有必需的改变。   这一评价对于历史学家来说很有意思,因为这是戈尔巴乔夫首次公开承认,他早该在1991年8月政变的几个月前就退出苏共。而在1995年的回忆录里,他并没有谈到这一点。   1991年春,戈尔巴乔夫被两股势力围堵,从而减小了他纵横捭阖的余地。一方面,党内的保守派和反动派正试图推翻他的政策;另一方面,革新派则希望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多党制体系,同时对国家进行市场改革。   1991年4月的一届中央委员会会议上,事态发展到了紧要关头。期间的一次会议中,一些发言人要求宣布全国戒严,同时重启检查制度。据回忆录描述,戈尔巴乔夫当即犀利的回应道:“这样的煽风点火我受够了!我要辞职!”   采访中,对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作出了详细的解释:“政治局(中央委员会的决策机构)召开了一次3个小时的会议,会议期间我并不在场。别人告诉我说,他们在会议中批评了我,并进行了漫无边际的讨论。3个小时后他们邀请我回到会议中,要我打消辞职的念头。期间,中央委员会中支持我的人打开了一个列表,上面有超过100个人赞成创立一个新的政党。”   中央委员会复会后,形势有所降温。于是戈尔巴乔夫也就撤销了辞呈,毕竟没人想特地为这事举办一次全民公投。(因为即使他真的退了党,他也还是苏联总统)在回忆录中,戈尔巴乔夫写道:“如今,我常常在想,我到底应不应该坚持辞去总书记的职位。这样的决定对我个人而言可能更好,但我觉得我没有权利去‘抛弃苏共’。”自1917年起,苏共就开始统治俄罗斯;而现在,任何一个俄罗斯人,尤其是那些整个职业生涯都是作为苏共官员的人,他们会很难想像党要是没了权力将是什么样子。   今天,戈尔巴乔夫的疑惑已然烟消云散。“现在我觉得,我当时真应该坚持退党,然后趁热打铁建立一个新的政党。因为当时即便苏共推行改革,它自身也已经成为了改革的障碍。但他们都认为,改革只不过是用来装装样子罢了,而且当时的政局外表已经粉饰的差不多了。然而事实上,覆盖在外表下的内在却仍然破旧不堪,一塌糊涂。”   第二件令他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对苏联进行改造,并且应该更早赋予15个加盟共和国更多的权力。正当1991年初他准备开创一个宽松的苏联时,波罗的海三国便已经宣告独立。立陶宛和高加索地带的阿塞拜疆共和国流血事件涌现。联盟中最大的俄罗斯共和国,在其野心勃勃的领导人鲍里斯·叶利钦的领导下,显示出自己的力量,并要求进一步掌控苏联的财政。一些分析家称,整个苏维埃体系是不可改造的,体系内的任何变化势必导致越发戏剧性的、无法停止的转变。鉴于这一分析,那么戈尔巴乔夫丧失控制权,便是不可避免的了。   尽管如此,戈尔巴乔夫仍然不改乐天本色。这与他慷慨的品质,阳光的性格和幸福的家庭生活(直到他的妻子赖莎·马克西莫夫娜1999年因白血病去世)有着一定的关系。然而控制权的丧失并未使他痛苦不堪或愤世嫉俗。他始终认为苏联的所有主要问题都将得以解决,直到1991年8月的政变将权利纷争扭向了新的局面。   苏共原定于1991年11月起草一个新的规划。议会通过了一项“扭转危机”的计划,以加速经济改革。波罗的海三国独立后,苏联剩下的12个加盟共和国接受了一项新的协约,这一协约给予了他们更多的政治与经济自治权,只是国防与外交事宜仍归苏联政府统一管理。协约于8月20日正式签订。   “这时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去度假了。我本可以放弃这10天的休假的……我都做好飞往莫斯科签订协约的准备了。”戈尔巴乔夫如是说,“然而8月18日那天来了一帮不速之客,于是我拿起电话,准备询问来的是什么人,受到了谁的派遣,但电话不通。因为电话线路被切断了。”   当时,戈尔巴乔夫正与夫人、女儿伊丽娜及女儿一家住在黑海海边小镇弗罗斯的一座政府官邸内。官邸随即受到了长达三天的监控。直到由于叶利钦的顽强抵抗,军队内部分化,以及诸如国防部长与苏共高官等发起者的内部不和,而导致政变土崩瓦解,监控才宣告结束。   有说法称戈尔巴乔夫给这一阴谋开了绿灯,对此他嗤之以鼻。“人们毫无根据地宣称戈尔巴乔夫当时仍然可以与外界通讯,而且正是他组织了这一切。他们还说戈尔巴乔夫认为,无论发生了什么,他最终都能取胜。这完全是胡扯,纯属胡扯!”他说道,“这些人想让领袖下台,维护以往古旧的体系。那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要我写一篇声明,称由于身体欠佳而放弃总统一职。”   软禁期间,赖莎·马克西莫夫娜仍坚持写日记。她在日记中写道,戈尔巴乔夫警告看守说,要是他与外界还未恢复联系,他将不惜采取“极端手段”。   戈尔巴乔夫告诉我说,那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那是我策略的一部分……我仅仅是想给他们施压但同时又要避免激怒他们……我说要用极端手段,那不过是外交和政治上常用的策略罢了。用计谋我能打赢他们。要是莫斯科没有什么动静,我的位子可能会被架空。但现在叶利钦正在领导莫斯科民众抗议,所以我要授予他应有的荣誉,并将荣誉亲自交付与他。他做的很对。”   作为政变期间卫报驻莫斯科的记者,我提醒他说,但是叶利钦号召全民罢工的呼声并未得到响应,而且许多俄罗斯人甚至失望地感到政变将获成功。老一辈人还清楚地记得,1964年强硬派是如何褫夺赫鲁晓夫的权利,并使得去斯大林化的时代宣告终结的。我问过戈尔巴乔夫,要是政变者像一开始软禁他一样逮捕了叶利钦,接下来将会发生些什么。他们会获胜么?   这位前苏联领导人答道,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无论政变者们做了什么,力量的均衡都会导致政变的结束。由于他坚决反抗,拒绝辞去总统一职,政变的策划者们反而十分困惑。他还指出,由于成千上万的支持者簇拥着叶利钦聚集在白宫周围,因此当收到炮轰白宫的命令时,特种部队兵变了。   戈尔巴乔夫也列举了一些他最自豪的成就,第一个词便是“(八十年代苏联的政治经济体制)改革”。   1985年3月戈尔巴乔夫掌权不久后便开始了苏联政治经济体制改革。这一改革在俄语中称为perestroika,意为改组与重建。除了政治经济体制外,改革还包括了在核裁军的基础上改善国际关系,放弃武力干预别国事务,以及承认即便是超级大国也摆脱不了这个相互依存的世界——没有哪个国家是孤岛,也没有哪个国家可以单方面随意采取行动。   苏联新的不干预政策,使得东欧各国得以通过和平手段对内进行政权改革。“我们在国内与国际舞台上能够得到什么,这是至关重要的。这一政策预先决定了许多大事件的发展进程,比如冷战的结束,世界局势向新秩序的扭转,以及不顾一切地由极权主义国家向民主国家的过渡等等。”   在他看来,叶利钦执政的9年中俄罗斯完全是一片狼藉。在这9年中,戈尔巴乔夫自己从未向叶利钦的执政低头;同样地,在1991年12月,他也没向叶利钦与乌克兰、白俄罗斯领导人签署的宣告苏联解体的合约低头。在叶利钦成为他的直接竞争对手的几年之前,他就该阻止叶利钦走上这条路的。“相对于叶利钦,我可能太自由太民主了。我当初应该派他去英国或者英国的某个殖民地担任大使一职的。”他说道。   2006年之前,他一直赞赏普京最初恢复国家稳定的措施。即使普京使用了一些独裁的方式,但在戈尔巴乔夫看来,那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接下来,我发现他改变了选举的体系,废除了俄罗斯地方官员的选举制度以及党派成员单一的选区。我能数出20条我反对的变革。”戈尔巴乔夫说。   在这次时长一小时的访谈的尾声阶段,我询问了他对于在中国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共产主义国家(译者注:实际上应该是社会主义国家)发生的变革的看法。戈尔巴乔夫从长远的历史角度进行了一番考量,然后便十分确定地称中国发生的改革是不可避免的。然而他却认为,所有那些建议他学习中国,先从经济而非政治方面进行改革的提议都是错误的。   “在苏联,如果我们过去进行了改革,那么任何问题都不会发生。正是由于人民遭到了忽视,他们完全被决策层排除在外,(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国的发展与中国不在同一阶段;对我们来说,要彻底解决问题还得依靠人民群众。”   今年3月,戈尔巴乔夫在伦敦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的一场晚会上庆祝了自己80岁的生日,晚会由凯文·斯派西和莎朗·斯通主持。为他献唱的歌手阵容十分强大,其中包括雪莉·巴赛,保罗·安卡,米兰妮·C,以及德国摇滚乐队“天蝎座”。这支乐队是第二支在苏联表演的西方乐队。   然而,要说这场晚会中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戈尔巴乔夫在大银幕上演唱俄罗斯情歌的场景。观众们都为他清晰而有激情的声音所打动。我对他说,我以前并不知道他唱歌这么棒,不晓得他居然有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天赋。   他哈哈大笑。“如果需要的话,我会成为一名流行歌手,”他说道,“赖莎可喜欢听我唱歌了。”  |frederick007/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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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云 | 推荐——余杰:独裁者为什么喜欢当诗人?

余杰:独裁者为什么喜欢当诗人?  ——赫塔.米勒笔下的齐奥塞斯库    卡夫卡曾说过:“书必须是凿破我们心中冰峰海洋的一把斧子。”赫塔.米勒的书就是这样一把寒光凛凛的斧子。学者范昀将米勒形容为“为创伤而写作的人”,或者更准确地说,米勒是一位为了医治极权主义对她自己和同胞身心的伤害而写作的作家。她的作品始终围绕齐奥塞斯库时代灰暗、阴森的罗马尼亚而展开,虽然移居德国多年,但在描写故土时揪心的笔调与对柏林街道不带感情的白描形成强烈的对比。她是受虐狂吗?她是祥林嫂吗?不,她是一位抵抗遗忘和捍卫记忆的勇士。范昀特别强调米勒的性别对其写作的影响:“也许,作为母亲的女性,能够更切身地体会生命的尊严与价值,更容易发自内心地对践踏生命尊严的行径感到悲愤。……她永远都忘不了她在罗马尼亚的创伤记忆,永远都忘不了这块人生的‘苦’面包。因为她离不开独裁专制操纵下人民遭受迫害的阴影;因为‘我是在写作,而不是在卖鞋’。”米勒是幸运的,幸运之处不在于诺贝尔文学奖眩目的光环,更在于她在电视中亲眼目睹了独裁者可耻的死亡。     人民必须学习独裁者写的诗歌     齐奥塞斯库的统治方式与其他所有共产党国家都不一样,最具有东方色彩和个人烙印。罗马尼亚流亡作家诺曼.马内阿在《论小丑》一书中指出:“齐奥塞斯库的独裁统治兼备了斯大林主义和纳粹的特征,但它在拜占庭的根基上奇怪地加上了一些‘新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从拉丁美洲、亚洲和非洲的左翼或右翼独裁统治那里借用来的。”历史学家托尼.朱特将其形容为最具“东方特色”的、“新斯大林式的总督领地”,在这里,“触角遍布的秘密警察拱卫着拜占庭式的裙带关系和低下效率”。美国政治学家林茨和斯泰潘则将其概括为“全能主义兼苏丹制政体”,这是一种不仅个人独断专行,而且将家族成员安排到各个重要岗位的“家天下”的模式。     在这种“全能主义兼苏丹制政体”之下,从首都到最偏远的村落,对齐奥塞斯库的个人崇拜都到了无以复加的、令人作呕的地步。米勒写道:“独裁者的上万个雕像遍布全国,配合他的声音对人们实施着潜移默化。长达几小时的演讲通过广播和电视,使他的声音成为空中的控制。每个公民熟悉这声音象熟悉掠过的风,飘下的雨,也熟悉他讲话的风格,手势以及额上的卷发、眼睛、鼻子和嘴。”实际上,独裁者的声音极其难听,米勒讽刺说:“齐奥塞斯库只上了四年小学,对略微复杂的内容和简单的语法都会感觉困难,再加上天生的缺陷,使他说话时象在咕哝。”但是,罗马尼亚的大小官员都在争先恐后地学习齐奥塞斯库说话的腔调,因为学得越象,就越容易获得升迁。     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曾经组织庞大的写作班子以他的名义创作长篇小说,并自己给自己颁发苏联的最高文学奖“斯大林文学奖”。齐奥塞斯库的虚荣心比勃列日涅夫还要强,他的160多部“著作”被翻译成13种文字,罗马尼亚哲学词典中关于齐奥塞斯库式马克思主义信条的内容比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三者加起来还要多。罗马尼亚所有官员的报告与文章都必须引他的观点,指明曾受领袖思想的启发和引导。这还不够,领袖还要写诗,还要戴上诗人的桂冠,因为诗歌是最高的文学形式,诗人是上帝宠爱的天使。全能的独裁者怎么可能不会写诗呢?     在《战士们朝空气开枪,空气却在肺中》一文中,米勒介绍了罗马尼亚小学课本的编排方式:课本的第一页是齐奥塞斯库的画像,第二页是国歌,第三页是齐奥塞斯库自己的诗。1981年齐奥塞斯库在一次讲话中念了这首诗。为了表示自己亲民,他时常这样做。这首诗歌是这样写的:  “从比利牛斯山到喀尔巴阡山 我们愿兄弟般生活在一起   努力工作、和睦相处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米勒讽刺说:“作诗对齐奥塞斯库来说属于统治,他用的形容词常取自气象学领域。”然而,就是如此蹩脚的诗歌,教育当局却要求每个小学生都必须倒背如流。 孩子必须为独裁者歌唱颂歌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只要活着就足够了;但对于米勒这样的人来说,仅仅活着是不够的,还要“活在真实”中。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在那个时代的罗马尼亚,“所有真实的东西,每个人特有的气息和细微的动作全都消失殆尽”。人们逐渐习惯了这种没有自我的生活,米勒如此描述普通人精神生活的贫乏和沉沦:“我看到和听到的都是可以互换的角色,他们离开自我,为了功成名就,走进政治角色的机械动作中。在罗马尼亚,整个意识形态都是对齐奥塞斯库的个人崇拜。”对此,诺曼.马内阿也一针见血地指出:“独裁者仅仅是人民的敌人,或者也是他们创造的产物?”     在《红花与棍子》一文中,米勒生动地描述了她当两个星期幼儿园老师的经历。在幼儿园里,孩子们每天早上都要为领袖唱颂歌,“与其说他们在唱歌,不如说是在吼,在叫,重点是声音的亮度和身体姿态。”在颂歌中,对齐奥塞斯库的赞美足以令斯大林都感到脸红,齐奥塞斯库正式批准用于表彰其丰功伟绩的词语有:设计师、信条塑造师、智慧的舵手、最高的桅杆、胜利的光环、高瞻远瞩、大神泰坦、太阳之子、思想的多瑙河、喀尔巴阡山脉的天才。     米勒计划在课堂上来一次小小的革命:教孩子们唱一首教学大纲上没有的、关于洁白的雪花的歌曲,她希望通过这样的歌曲让孩子们感受色彩和温度,因为“文明社会对个性的培养,是从个体出发去理解自身及周围的事物”。     但是,米勒的努力惨遭失败。不是因为其他老师反对她,而是孩子们反对她,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第二天,她让孩子们从歌唱她教的雪花的歌,并由此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此时,一个小男孩提醒她说:“老师,我们应该先唱颂歌。”     她问:“是你们想唱呢还是必须唱?”     孩子们齐声喊道:“我们想唱。”     米勒不得不让孩子们围成半圆圈,齐声唱颂歌。     刚刚唱完,又有一个小男孩盯住她的脸问:“老师,为什么你没有和我们一起唱?”     米勒只好挤出微笑说:“如果我和你们一起唱,就听不出你们唱得对不对了。”     为了保护自己,米勒不得不在孩子的面前说谎。或者说,是孩子依托的谎言系统太强大了,在这种“软性暴力”面前,她不得不屈服乃至臣服。她感到,这份工作再也不能坚持下去。于是,两个星期后她便提出辞职。她宁愿去工厂做苦力,也不愿充当谎言的牺牲品以及复制者。     这些孩子已经不再天真,他们长大以后或者是装腔作势的官僚,或者是唯唯诺诺的平民。他们无法领悟诗歌的魅力,因为他们所能接触到的诗歌,唯有领袖写的“诗歌”以及对领袖的“颂歌”。这样教育出来的“接班人”,不仅在审美上是贫乏的,在道德上也是堕落的,正如爱因斯坦所说:“强迫的专制制度很快就会腐化堕落,因为暴力所招引来的总是一些品德低劣的人”。 齐奥塞斯库真的死了吗?     在苏联和东欧国家政治转型的过程中,罗马尼亚是唯一经历了大规模的血腥屠杀的国家。林茨和斯泰潘分析说:“没有任何国家象罗马尼亚那样,统治者及其秘密警察部门具有强大的渗透力,使整个国家完全处于恐惧气氛当中。”托尼.朱特也指出:“只要齐奥塞斯库有秘密警察的支持,他就刀枪不入。”所谓“齐奥塞斯库主义”,就是给人一种非真实的、虚构的感觉以及一种充斥不安全、焦虑及不规范行为的卡夫卡式恐怖气氛。在罗马尼亚,甚至连那些本应不存在任何政治特征的小组织,如“养蜂者协会”,也由政府一手操办,并处于秘密警察的监控之下。比起其他东欧国家来,这个政府体系更深入地干涉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     从表面上看,齐奥塞斯库的政府比其他共产党国家的政府都更加强大和稳固;但实际上,一旦变局发生,就会出现“协议式转型”中博弈方缺位的情形,朝野双方的恐惧都会被放大,爆发大规模暴力冲突的可能性就极大。一言以蔽之,一个刚性结构的国家最容易发生全盘崩溃。在危机来临的时候,齐奥塞斯库无法象波兰的雅鲁泽尔斯基那样找到一个瓦文萨式的人物作为谈判对手,他除了下令开枪镇压之外别无他法,正如米勒在《国王鞠躬,国王杀人》一文中所说:“他蹒跚时人们以为他在鞠躬,他鞠躬时却在杀人。”于是,最后的结果是:由秘密警察来加速这一政权的崩溃。当齐奥塞斯库手上沾满民众鲜血的时候,他和他的家族再也无法全身而退。流人血的,他的血也必流出。将杀人与写诗混为一谈的独裁者,死亡的场面不可能象诗歌那样优雅。     米勒的观察与思考并没有随着独裁者的死亡而终止。齐奥塞斯库真的死了吗?在《他和她:贫穷驱使人们来到齐奥塞斯库的墓地》一文中,米勒写道:“他和她已经作古,没法变得更坏。他和她已经不存在了。但他和她阴魂不散,因为他们摧毁和肢解的一切还在。国家的情况就象一个笑话中说讲的那样:独裁被推翻之后那种短暂的能喘气的感觉已经过去了。那种轻松的感觉已经没了。留下的是一幅千疮百孔的社会画面和人们的恐惧。”长久受虐的处境,必然产生一个庞大的受虐狂群体。就象俄国一直有人怀念斯大林,中国一直有人怀念毛泽东一样,齐奥塞斯库的墓地前也有前来献花的人。米勒的眼光是凌厉的:虽然独裁者的肉体死去了,但独裁者的后遗症依然如同病毒一样在空气之中四处弥漫。     所以,被独裁者摧毁的诗意的生活,并非一夜之间就可以得到恢复。还要经历相当漫长的时间,还要经过相当艰苦的努力,人们才能从独裁者的诗歌、颂歌、语言及思维方式中摆脱出来,人们才能懂得欣赏洁白的雪花并用自己的语言来描述洁白的雪花。但无论如何,这一切已经开始。 〔原载《观察》2011-08-29;http://www.guancha.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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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昌海:从经济到政治,毛泽东体现“最坏者当政”

时至今日,还有人说,在这种种灾难中,是毛泽东带领人民走出阴霾,走出泥淖,带领全国上下走向光明。人们津津乐道“旧中国”上海的跑马场外竖着一块牌子,“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是毛泽东1949年10月1日在天安门城楼宣告“中国人民站起来了”,随之我们的耻辱噎随着历史的车轮永远成为过去;津津乐道“新中国”第一件事,是废除了一千个不平等条约……。但是,谎言就是谎言,禁不住阳光的照射。历史资料告诉人们,“旧中国”上海的跑马场外“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纯属挑拨极端民族主义的杜撰,就和义和说西方传教士喜欢吃小孩一样;历史影像也告诉人们,1949年10月日当天,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宣读了《中央人民政府公告》,并没有说“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这句话。 “建国以后的第一件事,是废除了一千个不平等条约”更是纯粹的谎言。查阅互联网“不平等条约——百度百科”网页,就可知美国、法国、日本、德国、意大利、奥匈帝国对中国的不平等条约,到1946年就已被中华民国几乎全部废除,只留下香港岛和新界以及澳门的尾巴,此外就是沙皇俄国的接班人苏联继续占领由不平等条约而得到的150多万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百度百科”云:“1917年,德国和奥匈帝国因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成为中国的敌对国,而被废除不平等条约。1917年苏联自愿放弃其在中国的特权(事后未完全兑现,亦无退还条约中获得的领土)。1943年,美国和英国自愿放弃其在中国的特权。意大利和日本因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成为中国的敌对国失去他们的特殊地位。1946年,法国放弃其在中国的特权。中国收回了租界,收回了关税主权,废除了领事裁判权与最惠国待遇。”数一下“不平等条约——百度百科”网页所列不平等条约的数量,也仅仅是34个。 恰恰相反, 毛泽东主政中国大陆以后,不但没有收回在苏联手中的15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而且在斯大林的压力下还承认了外蒙古的独立,还与苏联签订了新的不平等条约。毛泽东不但不是外交巨人,其实连普通外交家的外交能力都比不上,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外交侏儒 。在外交侏儒毛泽东的一系列胡作非为下,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不仅得罪了地球村中众多国家,1951年还被联合国大会戴上了中国有史以来的侵略者“桂冠”,成为全人类真正爱好和平人民的公敌。后来,毛泽东又与“同志加兄弟”的苏联老大哥反目成仇。文革初期,热衷于搞世界革命的毛泽东,夜郎自大说什么“世界已进入毛泽东思想的新时代”,结果触怒地球村各地村民, 中华人民共和国跌入空前绝后的孤立境地。而毛泽东梦想当“世界革命领袖”,就拿贫穷至极的中国人的民脂民膏收买一些小国家,直接残害老百姓的生存权,祸国殃民 。 尤其是毛泽东的“ 大跃进惨败,导致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人祸”——大饥荒 。始作俑者毛泽东非但不自省,其个人威望数年后不降反升,还积累了发动“文革”的本钱。以今人眼光观之,这似乎是咄咄怪事。但考诸当时的历史背景,却自有本原。因为,自毛泽东建政以来,大陆政局曾经发生过几次重大转折。 如1957年从“大鸣大放”的“整风”到“反右”就是个转折。另一次重大转折是从“七千人大会”到八届十中全会。在此,可以重点说一说后一次转折,这次转折,被喻为毛泽东从经济到政治的“华丽转身” 。 “七千人大会”召开的时间是1962年1月11日到2月7日,八届十中全会召开的时间是1962年9月24日至27日。两次会议相隔不到8个月,可会议的基调却发生极大的变化。“七千人大会”的主题是检讨“大跃进”的缺点错误。刘少奇代表中央作书面报告和讲话,坦承经济困难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毛泽东在会上发表了关于党内民主集中制的长篇讲话,好歹做了点自我批评,还鼓励大家畅所欲言,营造“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让人说话,天不会塌下来”,强调“发扬民主”。八届十中全会虽然也通过了关于调整经济的若干决定,但毛泽东却发表了“关于阶级、形势、矛盾和党内团结问题”的讲话。全会公报宣称:“在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整个历史时期,在由资本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的整个历史时期存在着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条道路的斗争。被推翻的反动统治阶级不甘心于灭亡,他们总是企图复辟。……这种阶级斗争是错综复杂的、曲折的、时起时伏的,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这种斗争,不可避免地要反映到党内来。”会议的基调变成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从“发扬民主”到“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无疑是个重要转变,“七千人大会”刚形成的开放气氛顿时消失殆尽 。毛泽东此时所提“两个阶级、两条道路斗争”的理论,在“文革”开始时成为清算刘少奇等人的指导纲领。史学家丁抒在《人祸》里写道,“1962年的八届十中全会上,毛泽东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他用‘阶级斗争’、‘资本主义道路’、‘修正主义’等似是而非的词汇唬住了中央委员会。”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批评“三面红旗”,再也没有人敢追究造成三年大饥荒的“人祸”问题,再也没有人敢公开议论毛泽东的是非了 。 “阶级斗争”与“两条道路斗争”的话语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威慑力,考诸当时的国内外政治背景,造成这一转折的原因在于“大跃进”遭到极其惨重的失败。在内部,从党员干部到群众都满腹怨气;在外部,西方世界猛烈抨击,苏联则无情嘲笑,誓言要“反攻大陆”的蒋介石趁机宣称要“解民于倒悬”。此时此刻,不仅毛泽东的个人权力,连整个共产党的权力都面临1949年建政以来的最大危机。正是这种深刻的危机意识激发起中共上层的命运共同感。在这种情况下,毛泽东提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具有强化政权威慑力的作用。 “七千人大会”后,毛泽东南下武汉,刘少奇和周恩来分别主持了两次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和一次国务院扩大会议。这几次会议对形势的估计比“七千人大会”更严峻,并且提出一整套调整经济的措施。随后,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3人专程飞往武汉向毛泽东汇报。毛泽东同意了多数常委的意见,但强调不要把形势看得“一团漆黑”。表面上看,毛泽东和刘等人对形势的估计有所不同;其实,毛泽东何尝不知道形势严重,他只是反感别人把形势的严重性讲出来,那意味着他的错误更严重、责任更重大。接下来6月的一天,毛泽东在中南海游泳池先后召见了田家英和刘少奇。田家英主要讲的是农民“包产到户”的问题。事实上,当时中央的多数人(尤其是陈云和邓子恢)都比较倾向于“包产到户”。毛泽东先是静静地听田讲,一言不发,然后突然问道:“你是主张以集体经济为主,还是以个体经济为主?”田家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等他出来后对逄先知说:“主席真厉害。”毛泽东对田家英的质问不是就事论事地讨论“包产到户”是否有利于恢复经济,而是把问题变换成了要集体经济还是要个体经济这种“坚持社会主义方向”的“政治问题”,顿时就使田家英、陈云、邓子恢等人陷入了政治上的被动之境。当年的共产党人信奉的基本教义是集体经济优于个体经济、公有制优于私有制、社会主义优于资本主义,这也是共产党闹革命、夺政权、从事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的信念基础。1949年以后,中共匆忙地结束了“新民主主义革命”,在农村大搞集体化,欲“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如今要回到“包产到户”的个体经济,否定农业集体化,岂不等于走回头路,自己否定自己?! 在1962年8月的北戴河会议上,毛泽东提出:“究竟走社会主义还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农村合作化要不要?”然后又进一步提出:“从 现在起以后要年年讲阶级斗争,月月讲,开大会讲,党代会要讲,开一次会要讲一次,以使我们有清醒的马列主义头脑 。”在8月9日的中心小组会上,毛泽东把话讲得更白了。他一开讲就是:“今天来讲共产党垮得了垮不了的问题。”这就明确点出政权危机问题。接下来毛泽东说:“共产党垮了谁来?反正两大党,我们垮了,国民党来。国民党干了23年,垮了台,我们还有几年。”毛泽东这样讲,不是危言耸听。 然而,“大跃进”既然造成了旷古未有的大灾难,亲身经历着饥馑和压迫的民众,难道毫无触动?后人研究大饥荒这段历史时,最费解的可能就是当年何以不曾爆发大规模的反抗。据说刘少奇讲过:要不是中国的老百姓太好,早就发生了“匈牙利事件”。可事实上,与其说是中国的“老百姓太好”,不如说是控制得太严密。 刘少奇所说的“饿死那么多人”、“人相食”,只是高层才能掌握的“国家机密”,老百姓不得与闻。无论是经济崩溃、人口大量死亡,还是国际社会抨击,民众均无法从媒体上知悉。那时候的报刊广播以及各单位的领导所作的报告,口径高度一致:数年大饥馑被说成是“国民经济遇到暂时困难”,原因则是“连续3年特大自然灾害”再加上“苏修逼债”;总的情况是“形势大好,尚有困难,前途光明 ”。 早在1959年的庐山会议上,毛泽东对高干们说得明明白白:“一个高级社——现在叫生产队一条错误,七十几万个生产队,好几十万条错误,要登报,一年到头也登不完。这样的结果如何?国家必垮台。就是帝国主义不来,农民也要起来革命,把我们这些人统统打倒。”后来万里也说过:“如果这些情况让工人、农民、知识分子知道了,不推翻共产党才怪呢!”在这样的制度下,当时党内的务实派面临极大的困境:一方面,他们知道党犯了大错,不改不行,而且希望改得彻底一些;另一方面他们又担心,正因为党犯的错实在太大了,一旦打开了纠错的口子,会引发连锁反应。所以,毛泽东的秘书李锐说:我觉得悲哀、失望。我们这样一个大党,在这样重要的历史关头,整个中央委员会,除了几个挨整的当事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讲一句公道话!真是大寂寞,大悲哀……。 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上不得不做了些许轻描淡写的“自我批评”,但他仍然保留了党主席和军委主席这两项最重要的职务。在凭借意识形态统治的共产国家,谁在意识形态上占据正统地位,谁实际上就拥有最高权力。在1961年,毛泽东被迫放弃了有关“三面红旗”的一系列激进政策,但他依然坚持保留了“三面红旗”的口号,此举绝非无关紧要。从表面上看毛泽东不过是在悄悄地纠正错误的同时力图使自己保全面子;但正是凭借着“面子”,毛泽东对外维护住自己一贯正确的神话,并为日后的反击预留下了重要伏笔。接下来,毛泽东做了两件事。除了重提“阶级斗争”之外,他又发动了“中苏论战”,摆出一付要争当国际共运龙头老大的架式,这既给“三年困难时期”积下的民怨找了个出气筒,又刺激与迎合了中国人那种虚妄的民族主义情绪,故而赢得了党内的附和景从。再接下来,毛泽东号召“学雷锋”,批判文艺“毒草”;以后又提出“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的口号,在城乡展开了“四清运动”。更重要的是,和这些运动相伴随的,是毛泽东开始将自己打造为“神”,重要步骤之一就是发动了规模越来越大的“学习毛主席著作”活动--在这一点上,林彪控制的解放军扮演了重要角色,林也为自己的坟墓掘下了第一铲土。毛泽东通过这些活动,终于在广大民众、尤其是在青少年的心目中,树立起毛泽东无与伦比的伟大形象。 按照毛泽东当时推出的“世界革命”话语,刚刚走出数年严重饥馑的中国人突然发现自己从贫困中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高”境界: 资本主义早就陷入“垂死腐朽”之境,现在的问题不是中国要如何追赶西方(其潜台词是中国不如西方先进),而是中国要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受剥削受压迫的人民(那意味着中国才是最先进的);同时,国际共运阵营的领袖苏联堕落变“修”,丧失了革命精神,不再是中国追随的榜样;“世界革命”的中心已经历史性地转移到了中国,毛泽东已经成为“全世界人民心中的红太阳”; 中国的经济固然不算发达,但那都是先人(封建王朝与国民党)的错,洋人(列强侵略)的错。深谙“国君”之心的林彪则在1965年进一步宣称:北美和欧洲好比“世界的城市”,以中国为首的亚、非、拉广大地区则好比“世界的农村”;今天的世界正处于“农村包围城市”的局面,胜利必定属于我们而不属于他们。 极权主义需要不断地制造幻象,营造高潮。它需要打出自己的独家“品牌”,不但要有足以令民众献身的“伟大目标”,而且还要有足以令民众骄傲的伟大成就,否则就无法证明自己的“伟大、光荣、正确”,无法维持自己的绝对权力 。因此,一种幻象和高潮破灭了,就必须迅速地用另一种去填充。大饥荒后的中国现实是,要在经济上、物质上创造奇迹已全然无望,所以党急切地需要转移目标、转移视线 。“玩”经济“玩”砸了就“玩”政治,物质“玩”不转了就“玩”精神。 于是,毛泽东终于握有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本钱。不久之后,“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哈耶克在《通往奴役之路》里专门写了一章,题目就叫“为什么最坏者当政”。他写道:“我们很有理由相信,在我们看来似乎是构成了现存的极权主义制度的最坏特点的那些东西,并不是偶然的副产品,而是极权主义迟早一定会产生的现象。着手计划经济生活的民主主义的政治家很快就会面临这样的选择:是僭取独裁权力,还是放弃他的计划,而极权主义的独裁者不久必定会在置一般的道德于不顾和遭受失败之间作出选择。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些无耻之徒和放荡不羁之人,才在一个趋向极权主义的社会里有更多的获得成功的希望。” 应该承认,中国大陆之所以爆发文化大革命,是有广泛而深厚的群众基础的,在专制集权压抑过久的社会里,毛泽东的“大民主”释放了广大人民的希望,人民只要服从一个大皇帝,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横扫全国大大小小的土皇帝,可以冲破各种以法律名义限制他们权利的桎梏。而这,也是至今很多人怀念文革的重要原因,更是毛左蛊惑人心的法宝。 按照汉纳•阿伦特的比喻, 极权社会好比洋葱头,越是外层的人越天真轻信,越是核心的人则越是犬儒化 。而托克维尔早就发现,专制政权最脆弱的时候,常常不是其政绩最恶劣的时候,而是它开始纠正错误或改革之时。因为政绩最恶劣之时,往往也是民众最沮丧消沉、最绝望之日。而一旦统治者不得不大规模纠正自己的错误或改革原有体制,那就会使沮丧的人们燃起希望。不是苦难,而是希望,才能促使人们起来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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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 | 读《美丽新世界》——浅谈乌托邦与反乌托邦_

作为人类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下的产物,乌托邦的设想和实践虽然有着重要意义,但每每由于其自身的矛盾,使得最初的美好愿望在事实上发生扭曲。这也正如荷尔德林的名言所指,“总使一个国家变成地狱的,恰恰是人们试图将其变成天堂”。     读《美丽新世界》——浅谈乌托邦与反乌托邦   文/雷英迪(中国人民大学)     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作为与乔治·奥威尔的《1984》、扎米亚金的《我们》齐名的“反乌托邦三部曲”之一,享有相当高的世界声誉。虽然就连高中英语课文都对其有过介绍,它却是我在这三部书中最晚读到的一本。比起《1984》曾在我个人的思想历程里扮演过极其重要的启蒙角色(当然,相信有无数青年都会有类似的感受),《美丽新世界》则让我看到了另一些可能。它描述的乌托邦场景,较之另外两本少了一些极权色彩,但却更加具有现实意义,某种程度上说也更加值得警醒。     * 三种乌托邦的比较 尼尔·波兹曼在其名作《娱乐至死》中,一开始就提到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并认为世界最终没有发展成乔治·奥威尔的预想,却越来越向赫胥黎所描绘的方向发展。《娱乐至死》的核心观点是“我们终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这里的矛头明确指向电视节目等娱乐性现象。波兹曼认为一切公共话语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政治、新闻、教育等方方面面都成为了娱乐的附庸,人们的思考能力受制于此,最终娱乐至死。 《美丽新世界》中描绘的社会与其确有共通之处。《美丽新世界》(《Brave New World》)得名于莎士比亚的《暴风雨》,牛津词典的解释是“本欲改善人们的生活,实则带来预料不到的问题”。这个新世界是一个设定好的机械化的盛世,尊奉汽车大王福特为救世主。科技与政策管理极度发达。精子卵子在试管中调制好,胎儿在孵化器中长大。人类虽被分为五个等级,但却从小就以“睡梦教育”的形式被灌输了幸福的概念,从而热爱自己的命运。他们被设计得厌恶书籍、厌恶艺术、厌恶独处,性滥交、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横行。即使出现最糟的情况,也还有唆麻这一“完美的药物”使人们获得快感。可以说,“幸福”在这美丽新世界中似乎唾手可得。 诚然,幸福是人类始终追寻的一大终极目标,然而我们看到,这样的“被幸福”却不等于、甚至往往是有悖于我们真正的幸福的。就如同波兹曼描绘的“被娱乐”一样,新世界中的幸福成了人为的研究成果,而每个人独立的人格、自由的意志、对美好事物的感知则消失殆尽。在这里被扭曲的不只是幸福的概念,这些新人本身也不同于我们如今定位的自由、正常的人,他们失去了灵魂。 相比较《美丽新世界》中人被技术改造,《1984》则侧重于制度对人的挟制。如果说在前者中描绘的人们是热爱技术而被技术改造的场景,后者中塑造的人则是被制度改造得热爱制度。老大哥在看着你,无法关掉的电幕覆盖着生活每个角落,新话和双重思想则成为人们自身的枷锁。这里营造出的极权恐怖更为直接。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恐怖可能尚不如《美丽新世界》中来得可怕。举例来说,《1984》中还需要设立真理部来篡改历史进而控制人心,而《美丽新世界》中人已经从内心最深处拥抱现实而厌恶过去的一切。 《我们》的作者扎米亚金是俄国人,但《我们》约写于1923年,看来并不是对斯大林时代的影射。尽管如此,由于其在意识形态上不合时宜,它仍被禁止出版。书中的故事发生在约六百年后的世界,人们只以数字命名,住在玻璃房子里以便于极权监督。他们唯一可以放下窗帘的一小时被称为性小时,每个人都需要一种粉红色的票券来和性伴侣做爱。世界被“造福主”个人所统治,每年由全体人民重选却无一例外地连任。造福主的机器是断头台,处决的过程经常发生且公开进行。“这一国家的指导原则是幸福跟自由互不相容。在伊甸园里,人是幸福的,可他愚蠢地要求自由,就被驱逐到荒野中。现在大一统国通过剥夺他的自由,令他重新享受到幸福。”和《美丽新世界》一样,《我们》的故事也描写了朴素、纯粹的人性对一个理性、机械、整齐划一的世界所进行的反抗。只是赫胥黎的书在政治目的上少一些,而更加强调技术的作用。 《1984》和《我们》有更多相近之处。事实上奥威尔写过关于《我们》的书评,可以想见他是受到了扎米亚金的影响的。两个故事同样描述了恐怖的极权统治,而冲破高压的都是男女主角的爱情,最终的结局也都是出卖和人的被改造。比较而言奥威尔对极权社会的构想则更加完善和细致。     * 乌托邦与反乌托邦 人类对于乌托邦的渴求和设想并不是从莫尔写就《乌托邦》一书才开始,一个古老而著名的乌托邦例子就是柏拉图的理想国,而哲学王的统治地位与美丽新世界中科学家与政治家的地位其实十分相似。正是因此,卡尔·波普尔在其《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的第一卷就致力于对柏拉图理论的批驳,以求追根溯源。 作为完美世界构想的乌托邦,在人类历史中虽然从不乏大批的追寻者,但同样招致了足够多的批判。特别是在20世纪极权主义盛行的时候,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它与乌托邦构想间密不可分的联系。反乌托邦三部曲以文学的形式对其进行了讽刺和预言,而诸如卡尔·波普尔、汉娜·阿伦特、卡尔·J·弗雷德里希乃至罗素等学者都对其进行过理论上的分析与批判。共产主义作为乌托邦构想的一种主要形式,与法西斯主义一样成为众矢之的,而这则更加值得我们进行思考。 我在这里想简单论述反乌托邦的理论中三个重要的方面:首先是平等和自由关系的处理、以及强制手段的应用。总体上讲,无论是反乌托邦三部曲中的描述,还是学者哲人对乌托邦的设想,抑或是现实中依凭乌托邦理念进行构建的社会,在事实上对于个体的自由都缺乏足够的重视和保护,甚至将自由主义视为大敌。它们在强调整体和谐的时候,往往忽视了个体是目的而非构成要素或者工具这一要点。另一方面,人们在乌托邦的构想中几乎少不了对于平等的呼唤,然而在对平等的渴求中却容易产生问题,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威胁自由。波普尔对这一问题有过论述:“自由比平等更为重要,试图实现平等就危及自由,而如果失去了自由,那么在不自由的人中间也不会有平等”。学者熊培云在《自由在高处》中也说道:“自由是一切价值的出发点,而平等则是个人或社会不断实现的过程,其目的仍是捍卫自由”。当然,平等并非不重要,但它始终应该建立在自由的基础之上。然而无论是实行绝对意义还是相对意义的平等,在乌托邦改造过程中都难免染上强制色彩。“罪恶不在乌托邦,而在于它是否与强制合流”,秦晖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乌托邦所缺乏的第二点在于广泛的选择和社会的多样化。罗素在写《西方哲学史》提到的莫尔一章时,对其乌托邦有着如下评语:“可是必须承认,莫尔的乌托邦里的生活也好像大部分其它乌托邦里的生活,会单调枯燥得受不了。参差多样,对幸福来讲是命脉,在乌托邦中几乎丝毫见不到。这点是一切计划性社会制度的缺陷,空想的制度如此,现实的也一样。”这其中“参差多样是幸福的命脉”的经典论述为无数人所引用,而它确实道出了关于幸福的真谛。无论对于个人还是整个社会,充满选择的可能和自由总是美好和必要的。在理想的情况下,人们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经营自己,而社会也确实提供了各种机遇和选择。反之,参差多样的对立面整齐划一,则引向了改造、同一、极权和恐怖。多数乌托邦构想中都有着对人和等级严格的限制,生活机械单调,人也失去了人性中本有的光彩。像《美丽新世界》中的居民最终已然习惯了被设定的人生,“美丽”一词的意味就难免充满了讽刺。 第三个方面则在于乌托邦的实现中存在的弊病。这里必然要提及的便是哈耶克对于理性“致命的自负”的经典论述。哈耶克从经济学角度切入,分析了乌托邦设想的可行性。他所指的是那种“完全不顾使现存体系得以运行的因素,为排除它的不可取的后果而提出的设想”。乌托邦的设计者和建构者们从“有目的的社会制度肯定都是设计出来的”,在发展到人们可以具备“随心所欲改造它们的能力”这一危险的想法只有一步之遥。然而事实上,自发设计不该也从不会真正在社会发展中扮演绝对主导的角色。哈耶克认为,“相信有意识引导的过程必然优于任何自发的过程,是一种毫无根据的迷信”。乌托邦的设计者倡导者们“过度相信个人理性的力量,于是蔑视任何未经理性自觉设计或理性无法充分理解的东西”。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到,社会科学的任务往往就在于解释自发的社会产物和社会现象,无论是市场、货币和分工的出现,抑或是政府与国家的诞生,并不是人们完全经过理性构建的。过分依赖于自觉设计和理性建构,难免有着自负的嫌疑,更重要的是它也很容易和强制改造相联系。     作为人类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下的产物,乌托邦的设想和实践虽然有着重要意义,但每每由于其自身的矛盾,使得最初的美好愿望在事实上发生扭曲。这也正如荷尔德林的名言所指,“总使一个国家变成地狱的,恰恰是人们试图将其变成天堂”。清醒地认识到许多乌托邦构想的实质,规避其可能带来的极权主义色彩,无疑是我们在进行和谐社会建设中必须特别注意的问题。     (采编自投稿邮箱;责编:麦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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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与判断》:“不能思考”的大屠杀_

作者:思郁 版权声明:转载时请以超链接形式标明文章原始出处和作者信息及本声明 http://ygy8245.blogbus.com/logs/159677980.html 汉娜·阿伦特后期著作有一个鲜明的主旨是关于极权主义生活各方面的反思。在她的个人经历中,最为敬重的老师海德格尔的变节,身为犹太人遭遇到的流亡与身份危机,奥斯维辛大屠杀和战后在耶路撒冷参与到对纳粹分子艾希曼的审判,这一系列公共事件的影响使其著作风格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收录到《责任与判断》一书中演讲、讲座和论文延续了她一贯的论辩色彩,充满了强烈的个人魅力《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这些看似散漫的文字仍然集中关注了那个一以贯之的主题:极权主义与大屠杀。 这样描述这本书的主旨可能会引起一些误解。在阿伦特的著作中,关于极权主义的描述并不少见,最具代表性的当然是那本《极权主义的起源》。但是1951年出版的《极权主义的起源》一书描述的重心是斯大林主义和纳粹主义的同源性。1961年,曾在纳粹德国担任高官的阿道夫·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审,阿伦特作为《纽约客》的特派记者前往报道,最终完成了《在耶路撒冷的艾希曼》一书。阿伦特的这本书,不但因提出“恶的平庸性”这一概念遭到了学界的批评,还因为她揭露了犹太人在纳粹大屠杀中同样具有屠杀同类的恶行,招致了许多犹太人朋友和组织的决裂,一度众叛亲离。实际上,犹太人中同样存有大屠杀者这一现象是客观存在的,人性的复杂与阴暗与何种人类无关,只与当时遭遇的具体环境诱因有关,这正是“恶的平庸性”这一观念的的核心所在。 阿伦特提到一个例子,她的朋友,著名的美国作家玛丽·麦卡锡提到这个屠杀困境的悖论:“如果某人用一把手枪对着你说,‘杀了你的朋友,否则我就要杀了你’,他是在引诱你,就是这么回事。”我们一度把这种生存困境称之为“苏菲的抉择”。这是一个道德上的难题,因为根本没法选择,在杀人与杀人之间,在杀人与救人之间,在杀一个人与救许多人之间,无论你如何选择,你都是在作恶。但是在大屠杀中,很多人不会思考到这种悖论式的道德困境,大部分人都会用“杀一人可以救很多人”这种思想的幻觉安慰自己,以免良心不安,这也正是纳粹之所以给你出这个难题的原因所在:他在引诱你作恶,引诱你变成一个屠杀者,一个纳粹的同谋。阿伦特的后期著作中,对“恶的平庸性”这一观念的分析已经超出了早期对极权主义观念同源性和极端之恶的思考。 在《思考与道德关切》一文中,阿伦特谈到“恶的平庸性”这一核心概念时说:“我并不企图以此建立一个理论与学说,而只是描述一些十分确实的情况,即那种广泛的恶行现象,人们不能把他们归因于罪犯的特别邪恶、病态或意识形态信念。罪犯唯一的特点乃在于他有点儿异乎寻常的浅薄。无论所犯下的罪行如何穷凶极恶,罪犯却既不凶残也不恶魔,人们从他的过去、从他在审判中以及之前的警方问询中能发现的唯一个性特点是一些纯然否定性的东西,那不是愚蠢,而是一种非常真实的不能思考的奇特状况。”阿伦特的观点之所以遭到了很多人批评,很大程度上是人们总觉得这种说法是在替大屠杀开脱罪责。或者说,她的观念太过关于超前,而显得不合时宜。在齐口众声都在声讨纳粹战犯的时候,这种观念让大众很难接受:即艾希曼与我们普罗大众一样,并不比我们恶多少。但是阿伦特一再反对这样一种观点:在对大屠杀反思中,我们都有罪。我们都有罪的地方,也就是说,我们都无罪。这样一种观念才是真正替纳粹开脱。作为人类的我们都要对大屠杀负责,只有在某种形而上的意图中才是正确的。在对纳粹战犯的审判中,无论你身犯极端的恶行,还是平庸的恶行,都是罪人,都要接受审判和惩罚,这点毋容置疑。战后的审判针对的是具体的罪犯,而不是形而上的罪责。 如果说收录到《责任与判断》中的这些文字有比阿伦特之前的思想有所深入的话,那就是她提到的那种“不能思考的奇特状况”。很显然,这是阿伦特后期著作中最为闪光的一个思考点。战后对纳粹屠杀有过各种原因的分析,比较有代表性和权威的就是其格蒙特·鲍曼的《现代性与大屠杀》,其中的主要观点是说奥斯维辛是一种高度行政性和制度性的大屠杀。它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那样运作,遵循严格的规章制度,一丝不苟地按照程序和步骤,实行流水线式的工业屠杀。在这样的过程中,一个个人就成为了这道严格屠杀程序上的一个零件。阿伦特称之为零件理论:每一个零件,每一个人都是可以报废和替换的,而这又不会改变整个屠杀系统,这是所有官僚机构所能正常运站的基础。在战后大屠杀的审判中,很多被告都是用这种理论为自己解释:如果我不做,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也会做。2009年奥斯卡获奖影片《朗读者》中,女主人公就是这样为自己辩解的。 但是阿伦特在《责任与判断》中把对这个问题的反思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现代性的大屠杀中,个体是否真的没有选择权?那些作为零件的被告是否真的无罪?是否服从上级命令就意味着自己不该承担责任?阿伦特就此重新提出了:何为思考?“人是思考着的存在,它的意思是,人有一种倾向,甚至说一种需要,需要越出知识的界限去思考,去更多地运用他的智力、脑力,而不仅是把它们作为求知和行动的工具”。也就是说,思考是一个过程,一个行动,而不是一个结果。我思故我在那句格言所能陈述的正是一种思考着的存在,“思考的需要只能通过思考得到满足,昨天的思想只有被重新思索之后才能满足于今天的思考需要”。 古希腊有个著名的哲学命题,你是想做一个痛苦的苏格拉底,还是乐意做一头快乐的猪。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苏格拉底因为思想而痛苦纠结,而一头猪浑浑噩噩却快乐无比。但是我们却宁愿选择做苏格拉底,因为思想正是人与猪之间最大的区别。而且思考活动不是少数人的特权,而是每一个人永远可运用的能力,同样,“不能思考”也不是那些缺乏脑力的重任的特权,而是每一个人经常存在的可能性。换句话说,很多人不是不能思考,而是需要他做出思考的时刻,他逃避了这种能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逃避自己的罪责。当他口口声声只是服从上级的命令和安排时,其实是逃避自己的思考能力,从而推卸了自己的责任,避免做出道德判断,高高悬置起了自己的良心。 “不能思考的奇特状况”当然不可能作为法律依据,让那些大屠杀中被告判刑获罪。但是阿伦特对这种“恶的平庸性”的深入解析已经超出了单纯的哲学关切和道德关切的范畴。所谓“责任与判断”更多的是指向自身的省思。大屠杀之后,我们每人都有罪,听着像是一种敷衍之词。但是只有我们知道,阿伦特为警惕这种“每人都有罪”的观念倾注了她的后半生沉思生活。 思郁 2011-9-1书 《责任与判断》 【美】汉娜·阿伦特著,陈联营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7月第一版,定价:39.00元 延伸阅读 汉娜·阿伦特:极权主义的起源 意识形态与恐怖 汉娜·阿伦特:极权主义的宣传 汉娜·阿伦特:康德政治哲学十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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