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静

柴静 | 节目预告—专访黄西

周日晚22点36分,央视一套《看见》播出。 这是第一个在全美新闻记者年会上表演脱口秀的亚洲人。 他出生在吉林白山市河口公社,长得象我中学同桌。英文有浓重的中国口音,仔细听甚至有东北腔。24岁才考到美国读理科博士,之前没有出过国,没坐过飞机,没吃过三明治,能背出大辞典里85%的单词,在美国却不能与人交流,连别人叫自己的名字都无法作答。 在失去自我的危机里,他说“我真想指着什么东西,说‘那就是我’”。 周日晚22点36分,央视一套《看见》播出。这是第一个在全美新闻记者年会上表演脱口秀的亚洲人。 他出生在吉林白山市河口公社,长得象我中学同桌。英文有浓重的中国口音,仔细听甚至有东北腔。24岁才考到美国读理科博士,之前没有出过国,没坐过飞机,没吃过三明治,能背出大辞典里8 一个大学里演小品都失败,见到老婆之外的女生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的人,放弃自己生化博士的职业前景,去大雪天的街道上拉路人来听自己的脱口秀。他的老师说“一个中国人怎么可能有趣呢?”。 脱口秀对他来说,不是一场表演,是寻找自我之路。 “我从尘土里长大的人”,他说“幽默是面对不完美人生的最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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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MyMedia | 南都周刊:柴静对抗柴静

南都周刊2011年度第45期       记者_ 李岩 北京报道 从姚晨、李阳到药家鑫案双方父母、张炘炀等,柴静最近的每一次专访几乎都引起褒贬不一的话题。荧幕前的克制、平静背后,她有一套正在实践中的采访逻辑。自我对自我的抵抗,是其中的一部分。 2007年,柴静在重庆开县麻柳村采访基层民主。 一 柴静和柴静长得别无二致。 前一个生于1976年,女,中央电视台记者。后一个则只有当这个记者采访时才准时出现。 是“她”在与新闻当事人对话,问答。“她”是她的战斗版和加强版,“她”会作出超出她经验之外的反应,这些反应令她意外和吃惊,但她总是发现,“她”比她更对。 “你知道在赛马跨越障碍的时候,最好的赛手的心态是你既不要鞭策它,也不要控制它,你要完全地信任它。采访前我做准备,有时没想到这个问题我怎么办,通常智力不能抵达的时候,我会跟自己说,你得信任一下那个叫柴静的人,她更接近直觉,你别拉缰绳。” 11月8日,记者节,在央视旧台址附近的一间咖啡厅,参加完节目播出以来首次总结会的柴静如此向我描述她的工作体验。过去三个月中,她于每周日晚22点36分,坐镇新改版的《看见》节目,对话姚晨、李阳、药家鑫案双方父母和北航16岁博士张炘炀等人,就传播率和随后引发的平面媒体跟进而言,反响可谓不俗。节目制片人李伦欣然告诉本刊记者,《看见》已经“小幅超额”完成收视率任务,这对一档仍在边做边找准确定位的新节目来说,值得表扬。 对柴静的采访一直深陷埋伏圈。但凡起身告别,邻桌的客人都会跟过来递名片,要她签名。一个服务生神速地脱掉围裙,掏出手机拍摄合影。人们事先排练好一般说着同样的话:喜欢你的节目。 但她最近常常不喜欢“她”。尤其是李阳家暴事件那一期(9月25日《沉默在尖叫》),观众没看出什么异样,她打几个电话问反馈,朋友都说好,但“电视上这个人就是让我不舒服了”。 在那次采访中,李阳突然把话题引向柴静,试图寻求共鸣和佐证:“在我心目中你是一个事业强人,我相信你会有大量时间扑在工作上,你没得选择的。” 柴静未置可否:“我觉得如果我没有办法对我身边的人尽到应有的爱和责任,我其实是没有能力来完成一个好的采访的。” “那不是,你只要完成你对你爸爸妈妈的责任,其实丈夫并不是最重要的人。” 柴静笑起来,加码了自己的分贝:“你知道伴侣是人类最亲密的关系!”为了说明这个亲密,她把手心贴在一起。 看过播出,柴静对两个回合的口舌之辩耿耿于怀。跟李阳悄然形成的对立,让屏幕前的她着实沮丧。对面发来一个力,她急于用一套与之相反的价值观反击回去,她说这是在《新闻调查》时期的对抗性采访造成的习惯。 二 “我以前有一个特点是反问比较多,但我现在看到另一种可能,不去问‘难道不是怎么怎么样吗’,而是问‘你为什么这么想’。他对家庭的看法跟我不同,但不同又怎样呢,你只需要去了解怎么不同,为什么不同,就这两个问题就够了。对方的任何东西都不应该让你意外。” “你想,要是托尔斯泰采访李阳,他会意外吗?”她反问我。 托尔斯泰被柴静频频提起。《安娜·卡列尼娜》正被她视为自己当下的“圣经”。来《看见》后,每次出差柴静都带这本书,在空白处做做笔记,慨叹“虚构可以比人生更真实”。她说,这导致她现在的选题有一种“文学感”。 像一个特别挑剔指挥家的古典音乐唱片爱好者,柴静为读《安娜》专门找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版本,冲的是译者谢素台。“文字中的教养太好,”她说,“好到让你觉得托尔斯泰天生就是在用中文写作。” 除了这位俄国作家,柴静在4个小时的采访时间里,还提及多位名人,引述其名言,包括陀思妥耶夫斯基、斯宾诺莎、歌德、梵高、赛德克·巴莱、安德森·库珀、顾准、胡适,也不时迸出一些书面语,如桎梏、轻慢、湍急、遇合。 “又说抽象了,好玄妙哦。”她在聊天中两次主动中断思路,对我笑笑,“一个这样的人天天相处多累啊,所以平常就比较八卦。” “平常”的柴静多出现于和一帮“老男人”的饭局,采访的这周她刚好有些闲暇,连续五天安排的饭局是:老六(张立宪,《读库》主编)、姬十三(果壳网CEO、科学松鼠会创始人)、何帆(最高人民法院法官,译有《批评官员的尺度》)、罗永浩、土摩托(袁越,《三联生活周刊》撰稿人)。 饭局中时而有人喝吐,老六记得有一次在饭馆,喝醉的人不省人事,其他半醉的男人继续高谈阔论,他惺忪地看见柴静一会儿扫帚、一会儿拖把地清理现场。 柴静刚写完一本24万字的书,拿给老六修改,其中一个章节专门讲她的老家山西,融合了她之前在这里的一些报道和她自己家族的短史。老六一上来就把这章拿掉,说:“你知不知道这是一本书的题材,你滥用它。要有大量的资料和大量的调查,才能不辜负这个题材,结果现在你把它作为一万多字的一章来写。”柴静觉得有理。 今年,老罗把柴静与何帆都邀请到自己的英语培训学校,跟学生们座谈。后来每次吃饭,老罗都当着柴静的面大肆吹捧何帆讲得如何之好,却一字未夸柴静。她后来琢磨,何帆准备得格外充分,没有把演讲当成聊天,而是作为一个整理自己专业的机会,再系统地讲给行业外的人。柴静与同学见面时也带了自己的片子,但因为播放器故障,最后的演讲无奈变成了漫谈。她想邀请何帆来自己的节目组,跟她的同事们聊一次,何帆答,自己需要再做准备。 罗永浩这段时间与西门子的PK,在柴静看来属于“必然发生的事”。“我很少见这世界上有人像他原则性这么强,非常纯洁,影响着我。我在他们里面就像童年时被亲近的人环绕,可以嬉笑取乐,有一种放肆的天真。” 但这种天真对外界关门。我想参与一次他们聚会的请求被她一段话瓦解: “托尔斯泰用不着跟一只狗去采访和交谈,但他仍然能够理解这个动物靠本能完成的思维。你可以选择你的理解和提问,就像我采访一个人物,如果他呈现得比较单一,那我只能用别的方式去进入他,激发他的另外一面。你可以假设,然后验证你的假设,提问就是完成这个功能。” 三 柴静的声名鹊起于湖南文艺广播电台的一档周末深夜节目《夜色温柔》。当时她刚从长沙铁道学院专科毕业,学的是会计。在那个电台节目对学生群体有着巨大入侵力的年代,柴静读文章,读来信,播音乐,迷倒湖南众生。节目的片尾曲是郑智化的《让我拥抱你入梦》,痴男怨女们常在其中落泪,难平。柴静念出收信地址,“写《夜色温柔》柴静收,就可以了。火柴的柴,安静的静。”她后来写了书,取名《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小女生的文艺气总是吃香的。柴静在博客里写她1998年刚来北京时的经历,碰见的男青年经常都是三句话,“我漂在北京,我是搞艺术的,我总有一种想死的冲动。”有的还有第四句话,“你们学校在哪儿?要不我到你们食堂找你吧。” 教授于丹告诉我,逢年过节,她的手机里总有看不过来的长长祝福,但柴静的短信令她独钟,常常就是六个字:姐姐,岁月静好。 中央电视台特约评论员杨禹看过不少柴静的节目,在接受本刊采访时,他把柴静称作“电视人里少有的有逻辑思维的人”。 “她跟采访者的情感碰撞是很丰富的,虽然表面上冷静,但有比较强烈的情感信号传递出来。”杨禹说,只是有些时候,柴静的情感投入偏多,“我能感觉到她的问话,外松内紧。她自己绷得比较紧,需要缜密地推动她的谈话,表面上当然是微笑,倾听,平等沟通,但有时候显得刻意。” 《看见》采访药家鑫父亲药庆卫时,药父讲述了一个细节:在父子短暂的最后一次见面中,药家鑫提出捐献自己的眼角膜,但他没同意。 “我希望你把你的罪恶都带走,不要再连累别人。”药庆卫向柴静复述他的原话。 这时柴静没有看他,也没看镜头,低着头说了一句:“那个话可能他听了也很难受。” 在摄影机取景框以下,观众看不见的位置,柴静正用笔尖扎着自己的手背,以求克制。 “我有情动于中、不能自已的瞬间,而且流露了。”柴静说,“我大致能体会药家鑫当时的心情,他想有最后的救赎,或者留点什么,但是被用一种挺刺激的方式拒绝。我也理解这个父亲,他一直在激愤的痛苦中,所以我当时的感受是一种很深的无奈:这就是人的悲剧的来源。” 柴静的博客和刚写完的书中,有相当内容是对自己工作的反思。好在如今的社会尺度对记者足够包容,甚至“将记者的情感流露视为亲切,觉得他们挣脱了面无表情的模式化,体现出了人味”。但这个阶段也会过去。柴静说起自己与一个理想中优秀的采访者的差距:“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但她也有自己的倔强。在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读专升本时,她在一家知名文化类杂志实习,月工资300块。她去中科院植物所采访,被研究员对物种的天然喜爱打动,交上的稿件题为《棉田里的守望者》。 编辑看了很快回复:“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你去编译一点国外的资料。”柴静不解,作了点小抗争:“我觉得国内的困境也提一下。”编辑还是说不需要,“你改不改?”柴静说不改。电话挂断了,她也没再去。 她也不惮批评同行,以不点名的方式。11月9日下午,她比我们约定的采访时间晚来了一些,就为了在家写完一篇博文《没忍住》。她看到在对深圳杨武事件的报道中,有报社记者直接对妻子被强奸时没有出来施救的杨武说“你太懦弱”。随后,又有大批媒体跟进采访,她看到同行们用话筒堵住躺在床上的杨武妻子,要求对方揭开隐私。 “我以为,中国媒体这么多年了,在基本的新闻伦理上还是有共识的。”柴静愤愤地说。 在总结会上,柴静从《60分钟》说到《TheDailyShow》,都是美国知名电视栏目,又从唐·休伊特(《60分钟》主持人)说到拉里·金,并在合适的时机引用龙应台和张爱玲。 几个80后编导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上出现分歧:做不做林青霞。主编的意见是,考虑到稀缺性,这个人物只要能约到便做。柴静并没附和,“我不太想追逐明星。我担心他们已经对媒体习以为常,然后觉得你不过是他们中的一分子。我觉得与其花这样的时间,不如去关注当下最需要关注的那些人群。” 她在会后对我解释,理论上,每个人都能够成为采访的对象,她只是觉得采访明星那条路最好走,如果思想上懒惰,就很容易走过去。 柴静说,这是自我对自我的抵抗。 南都周刊:采访完李阳之后,你怎么看这个人? 柴静:我觉得他是一个必然,包括现在他跟妻子的演变都是必然,这在当时也看得到。 南都周刊:我后来问过他,这轮媒体采访中对谁的访谈印象深刻,他说柴静。“毕竟人家是柴静。” 柴静: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作这个评价。可能他在这个采访中感觉出不一样的状态是在结尾的时候,他说“我会把你的话当成一种正面能量”,我说“因为我们在看着你”。我刚入行的时候觉得那种相互交锋的采访最精彩,后来觉得可以交锋,但不要当模式。采访李阳的妻子前,我列了很多问题,之后我重新合上本子,说我现在不思考了,我试着去感受一下她的创痛。我当时的直觉是,我那些问题可能是个障碍。第二天发现果然是这样,她从来没接受过采访,积郁已久,那时候只要给她开一个小口,她慢慢慢慢就流泻出来。流泻的轨迹可能是紊乱的,因为她急于喷泄而出。但是你不要急嘛,你不要总想证明你的存在。 南都周刊:电视里,和采访对象谈话的你很有特点,和你平常时一样吗,你喜欢那个时候吗? 柴静:谈话的时候,头盖骨就像是掀开的,神经裸露在外面,任何一个响动都会让我痛苦。我的摄像师移动的脚步、喝水的声音,在我耳朵里都会变得特别大,不过我平常不说。那是一种生理反应,你把全部生命都倾注在对方身上的时候,你就会这样,那两个小时里面,这个世界不存在,只有那一个人。 南都周刊:你电视中的神态总是那么平静,你自己怎么总结你的对话风格? 柴静:我是个小暴脾气,离真正的宁静还远着呢。我觉得对话不太应该有风格的想法,实际上很多记者都是在这个想法驱使下走火入魔的,一旦认为自己的采访能形成风格的话,就会把它推向极端化,最后你的幽默、尖锐,甚至真诚都变成标签,这很危险。对话的第一要求是准确,接近事实,风格往往是阻碍自己通往真实之路的东西,所以反而要卸下。这是个大挑战:能不能以朴素的心态去接近真实,去认识人理解人。我到《看见》之后比较多的反思,就是在不断卸下前十年的采访经验,把技能上的蒙尘抖掉。我到这个阶段也应该做这样的事了。 南都周刊:但你不能说你的对话风格不鲜明。 柴静:那我不知道。 南都周刊:你平常的阅读量有多大? 柴静:牟森(柴静友人,导演)每天三到五本书,何帆每天三到五本书,你的MSN上只要有3个这样的人,你想想你的压力有多么大。他们每天会给我推荐不同的书,给你发电子书过来,然后过两个小时问你看完了吗,我的天,我还没开始呢。我这几年的阅读都跟我当下的困惑有关,《安娜·卡列尼娜》之前,我已经三五年没看过文学的东西了。我们面对的是人,你如果只是报道他,而不是阅读他,不是去感受和进入到他的灵魂当中,你是做不出有深度的节目的。这个就必须借助文学,文学可以培养对灵魂的感受力。 南都周刊:你小时候学习成绩怎样? 柴静:对课堂没兴趣,反抗的方式就是拿一个本子默写我喜欢的诗句,后来能考上长沙铁道学院已经不错了。现在想起来,前18年的自己很没有生活经验,也没有常识,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我没学到什么东西,这是我最大的收获。你还比较空白,所以日后你学新东西的时候不用那么费力。如果小时候我就是语文课代表、考试前十名、作文竞赛一等奖、学生会副主席、天天参加演讲比赛,那你日后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把这些经验忘掉。 南都周刊:都是好的经验,你会想要忘记它们吗? 柴静:我觉得在那个年代里的这些经验,对现在做记者会成为障碍。 南都周刊:你在中央台报道过很多公共事件,现在它们越来越多,有没有人问过你:中国怎么了? 柴静:“怎么了”这个事情,你要去探究当中的因果,不要放大一件事情的耸动性,耸动当中把它推向极端化,极端化中再用情绪去渲染,结果就全部是惊叹号,没有问号了。新闻是问号的,新闻到最后应该一切是寻常的,现在只给你奇特不给你寻常,你就理解不了世界。我给你一个建议,做人物的时候要把自己当成作家而不是新闻记者,记者总想发现最奇特的东西,文学是要写出寻常的东西。 南都周刊:你现在的知名度,你觉得有没有外形的因素?外界也给过你“美女记者”的名号。 柴静:我外形平平吧,中央台有无数的美女。女性化的外表会给人偏柔弱和偏脂粉气的印象,这两项都是新闻的障碍,的确如此。我刚开始在《新闻调查》干的时候,有次采访穿了个白衬衣,左手上戴了一个非常非常细的小银镯子。采访前,一个很资深的同事说停一下,然后把我叫到旁边,说“你不戴不会有人不喜欢,戴了可能会有人不高兴”。从那以后我在节目中没有戴过任何首饰,也不会再作任何修饰,围巾可能是我能够接受的极限吧,起码能够保个暖啊,也不会让人反感。新闻应该让一个人越来越朴素,你每天打扮得精巧无比,坐下来的时候两个腿还要拧成麻花,你忘不了自己,你怎么还能够关心对方。女人天然会有一个自我意识在这儿,我是一个女性,我希望美丽一点儿,悦目一点儿。我挺感谢新闻把我身上的这部分东西慢慢打掉。 南都周刊:相比之下,你会更喜欢“文艺女青年”? 柴静:这词挺好的,我只是还不够文艺而已。文艺青年应该是有很多生活中的趣味啊,审美上的要求啊,我没有吧,我好像不足以匹配。文艺是两个很好的字,现在很多配不上的人都在消费这个字,更不要说践踏这个字了,这也是对文艺的不敬重吧。其实我们现在还根本称不上文艺呢,谢素台叫文艺,齐邦媛、朱光潜、丰子恺、周作人叫文艺,我们叫文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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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静对抗柴静

2007年,柴静在重庆开县麻柳村采访基层民主。 记者_ 李岩 北京报道 一 柴静和柴静长得别无二致。 前一个生于1976年,女,中央电视台记者。后一个则只有当这个记者采访时才准时出现。 是“她”在与新闻当事人对话,问答。“她”是她的战斗版和加强版,“她”会作出超出她经验之外的反应,这些反应令她意外和吃惊,但她总是发现,“她”比她更对。 “你知道在赛马跨越障碍的时候,最好的赛手的心态是你既不要鞭策它,也不要控制它,你要完全地信任它。采访前我做准备,有时没想到这个问题我怎么办,通常智力不能抵达的时候,我会跟自己说,你得信任一下那个叫柴静的人,她更接近直觉,你别拉缰绳。” 11月8日,记者节,在央视旧台址附近的一间咖啡厅,参加完节目播出以来首次总结会的柴静如此向我描述她的工作体验。过去三个月中,她于每周日晚22点36分,坐镇新改版的《看见》节目,对话姚晨、李阳、药家鑫案双方父母和北航16岁博士张炘炀等人,就传播率和随后引发的平面媒体跟进而言,反响可谓不俗。节目制片人李伦欣然告诉本刊记者,《看见》已经“小幅超额”完成收视率任务,这对一档仍在边做边找准确定位的新节目来说,值得表扬。 对柴静的采访一直深陷埋伏圈。但凡起身告别,邻桌的客人都会跟过来递名片,要她签名。一个服务生神速地脱掉围裙,掏出手机拍摄合影。人们事先排练好一般说着同样的话:喜欢你的节目。 但她最近常常不喜欢“她”。尤其是李阳家暴事件那一期(9月25日《沉默在尖叫》),观众没看出什么异样,她打几个电话问反馈,朋友都说好,但“电视上这个人就是让我不舒服了”。 在那次采访中,李阳突然把话题引向柴静,试图寻求共鸣和佐证:“在我心目中你是一个事业强人,我相信你会有大量时间扑在工作上,你没得选择的。” 柴静未置可否:“我觉得如果我没有办法对我身边的人尽到应有的爱和责任,我其实是没有能力来完成一个好的采访的。” “那不是,你只要完成你对你爸爸妈妈的责任,其实丈夫并不是最重要的人。” 柴静笑起来,加码了自己的分贝:“你知道伴侣是人类最亲密的关系!”为了说明这个亲密,她把手心贴在一起。 看过播出,柴静对两个回合的口舌之辩耿耿于怀。跟李阳悄然形成的对立,让屏幕前的她着实沮丧。对面发来一个力,她急于用一套与之相反的价值观反击回去,她说这是在《新闻调查》时期的对抗性采访造成的习惯。 二 “我以前有一个特点是反问比较多,但我现在看到另一种可能,不去问‘难道不是怎么怎么样吗’,而是问‘你为什么这么想’。他对家庭的看法跟我不同,但不同又怎样呢,你只需要去了解怎么不同,为什么不同,就这两个问题就够了。对方的任何东西都不应该让你意外。” “你想,要是托尔斯泰采访李阳,他会意外吗?”她反问我。 托尔斯泰被柴静频频提起。《安娜·卡列尼娜》正被她视为自己当下的“圣经”。来《看见》后,每次出差柴静都带这本书,在空白处做做笔记,慨叹“虚构可以比人生更真实”。她说,这导致她现在的选题有一种“文学感”。 像一个特别挑剔指挥家的古典音乐唱片爱好者,柴静为读《安娜》专门找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版本,冲的是译者谢素台。“文字中的教养太好,”她说,“好到让你觉得托尔斯泰天生就是在用中文写作。” 除了这位俄国作家,柴静在4个小时的采访时间里,还提及多位名人,引述其名言,包括陀思妥耶夫斯基、斯宾诺莎、歌德、梵高、赛德克·巴莱、安德森·库珀、顾准、胡适,也不时迸出一些书面语,如桎梏、轻慢、湍急、遇合。 “又说抽象了,好玄妙哦。”她在聊天中两次主动中断思路,对我笑笑,“一个这样的人天天相处多累啊,所以平常就比较八卦。” “平常”的柴静多出现于和一帮“老男人”的饭局,采访的这周她刚好有些闲暇,连续五天安排的饭局是:老六(张立宪,《读库》主编)、姬十三(果壳网CEO、科学松鼠会创始人)、何帆(最高人民法院法官,译有《批评官员的尺度》)、罗永浩、土摩托(袁越,《三联生活周刊》撰稿人)。 饭局中时而有人喝吐,老六记得有一次在饭馆,喝醉的人不省人事,其他半醉的男人继续高谈阔论,他惺忪地看见柴静一会儿扫帚、一会儿拖把地清理现场。 柴静刚写完一本24万字的书,拿给老六修改,其中一个章节专门讲她的老家山西,融合了她之前在这里的一些报道和她自己家族的短史。老六一上来就把这章拿掉,说:“你知不知道这是一本书的题材,你滥用它。要有大量的资料和大量的调查,才能不辜负这个题材,结果现在你把它作为一万多字的一章来写。”柴静觉得有理。 今年,老罗把柴静与何帆都邀请到自己的英语培训学校,跟学生们座谈。后来每次吃饭,老罗都当着柴静的面大肆吹捧何帆讲得如何之好,却一字未夸柴静。她后来琢磨,何帆准备得格外充分,没有把演讲当成聊天,而是作为一个整理自己专业的机会,再系统地讲给行业外的人。柴静与同学见面时也带了自己的片子,但因为播放器故障,最后的演讲无奈变成了漫谈。她想邀请何帆来自己的节目组,跟她的同事们聊一次,何帆答,自己需要再做准备。 罗永浩这段时间与西门子的PK,在柴静看来属于“必然发生的事”。“我很少见这世界上有人像他原则性这么强,非常纯洁,影响着我。我在他们里面就像童年时被亲近的人环绕,可以嬉笑取乐,有一种放肆的天真。” 但这种天真对外界关门。我想参与一次他们聚会的请求被她一段话瓦解: “托尔斯泰用不着跟一只狗去采访和交谈,但他仍然能够理解这个动物靠本能完成的思维。你可以选择你的理解和提问,就像我采访一个人物,如果他呈现得比较单一,那我只能用别的方式去进入他,激发他的另外一面。你可以假设,然后验证你的假设,提问就是完成这个功能。” 三 柴静的声名鹊起于湖南文艺广播电台的一档周末深夜节目《夜色温柔》。当时她刚从长沙铁道学院专科毕业,学的是会计。在那个电台节目对学生群体有着巨大入侵力的年代,柴静读文章,读来信,播音乐,迷倒湖南众生。节目的片尾曲是郑智化的《让我拥抱你入梦》,痴男怨女们常在其中落泪,难平。柴静念出收信地址,“写《夜色温柔》柴静收,就可以了。火柴的柴,安静的静。” 她后来写了书,取名《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小女生的文艺气总是吃香的。柴静在博客里写她1998年刚来北京时的经历,碰见的男青年经常都是三句话,“我漂在北京,我是搞艺术的,我总有一种想死的冲动。”有的还有第四句话,“你们学校在哪儿?要不我到你们食堂找你吧。” 教授于丹告诉我,逢年过节,她的手机里总有看不过来的长长祝福,但柴静的短信令她独钟,常常就是六个字:姐姐,岁月静好。 中央电视台特约评论员杨禹看过不少柴静的节目,在接受本刊采访时,他把柴静称作“电视人里少有的有逻辑思维的人”。 “她跟采访者的情感碰撞是很丰富的,虽然表面上冷静,但有比较强烈的情感信号传递出来。”杨禹说,只是有些时候,柴静的情感投入偏多,“我能感觉到她的问话,外松内紧。她自己绷得比较紧,需要缜密地推动她的谈话,表面上当然是微笑,倾听,平等沟通,但有时候显得刻意。” 《看见》采访药家鑫父亲药庆卫时,药父讲述了一个细节:在父子短暂的最后一次见面中,药家鑫提出捐献自己的眼角膜,但他没同意。 “我希望你把你的罪恶都带走,不要再连累别人。”药庆卫向柴静复述他的原话。 这时柴静没有看他,也没看镜头,低着头说了一句:“那个话可能他听了也很难受。” 在摄影机取景框以下,观众看不见的位置,柴静正用笔尖扎着自己的手背,以求克制。 “我有情动于中、不能自已的瞬间,而且流露了。”柴静说,“我大致能体会药家鑫当时的心情,他想有最后的救赎,或者留点什么,但是被用一种挺刺激的方式拒绝。我也理解这个父亲,他一直在激愤的痛苦中,所以我当时的感受是一种很深的无奈:这就是人的悲剧的来源。” 柴静的博客和刚写完的书中,有相当内容是对自己工作的反思。好在如今的社会尺度对记者足够包容,甚至“将记者的情感流露视为亲切,觉得他们挣脱了面无表情的模式化,体现出了人味”。但这个阶段也会过去。柴静说起自己与一个理想中优秀的采访者的差距:“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但她也有自己的倔强。在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读专升本时,她在一家知名文化类杂志实习,月工资300块。她去中科院植物所采访,被研究员对物种的天然喜爱打动,交上的稿件题为《棉田里的守望者》。 编辑看了很快回复:“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你去编译一点国外的资料。”柴静不解,作了点小抗争:“我觉得国内的困境也提一下。”编辑还是说不需要,“你改不改?”柴静说不改。电话挂断了,她也没再去。 她也不惮批评同行,以不点名的方式。11月9日下午,她比我们约定的采访时间晚来了一些,就为了在家写完一篇博文《没忍住》。她看到在对深圳杨武事件的报道中,有报社记者直接对妻子被强奸时没有出来施救的杨武说“你太懦弱”。随后,又有大批媒体跟进采访,她看到同行们用话筒堵住躺在床上的杨武妻子,要求对方揭开隐私。 “我以为,中国媒体这么多年了,在基本的新闻伦理上还是有共识的。”柴静愤愤地说。 在总结会上,柴静从《60分钟》说到《The Daily Show》,都是美国知名电视栏目,又从唐·休伊特(《60分钟》主持人)说到拉里·金,并在合适的时机引用龙应台和张爱玲。 几个80后编导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上出现分歧:做不做林青霞。主编的意见是,考虑到稀缺性,这个人物只要能约到便做。柴静并没附和,“我不太想追逐明星。我担心他们已经对媒体习以为常,然后觉得你不过是他们中的一分子。我觉得与其花这样的时间,不如去关注当下最需要关注的那些人群。” 她在会后对我解释,理论上,每个人都能够成为采访的对象,她只是觉得采访明星那条路最好走,如果思想上懒惰,就很容易走过去。 柴静说,这是自我对自我的抵抗。 南都周刊:采访完李阳之后,你怎么看这个人? 柴静:我觉得他是一个必然,包括现在他跟妻子的演变都是必然,这在当时也看得到。 南都周刊:我后来问过他,这轮媒体采访中对谁的访谈印象深刻,他说柴静。“毕竟人家是柴静。” 柴静: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作这个评价。可能他在这个采访中感觉出不一样的状态是在结尾的时候,他说“我会把你的话当成一种正面能量”,我说“因为我们在看着你”。我刚入行的时候觉得那种相互交锋的采访最精彩,后来觉得可以交锋,但不要当模式。采访李阳的妻子前,我列了很多问题,之后我重新合上本子,说我现在不思考了,我试着去感受一下她的创痛。我当时的直觉是,我那些问题可能是个障碍。第二天发现果然是这样,她从来没接受过采访,积郁已久,那时候只要给她开一个小口,她慢慢慢慢就流泻出来。流泻的轨迹可能是紊乱的,因为她急于喷泄而出。但是你不要急嘛,你不要总想证明你的存在。 南都周刊:电视里,和采访对象谈话的你很有特点,和你平常时一样吗,你喜欢那个时候吗? 柴静:谈话的时候,头盖骨就像是掀开的,神经裸露在外面,任何一个响动都会让我痛苦。我的摄像师移动的脚步、喝水的声音,在我耳朵里都会变得特别大,不过我平常不说。那是一种生理反应,你把全部生命都倾注在对方身上的时候,你就会这样,那两个小时里面,这个世界不存在,只有那一个人。 南都周刊:你电视中的神态总是那么平静,你自己怎么总结你的对话风格? 柴静:我是个小暴脾气,离真正的宁静还远着呢。我觉得对话不太应该有风格的想法,实际上很多记者都是在这个想法驱使下走火入魔的,一旦认为自己的采访能形成风格的话,就会把它推向极端化,最后你的幽默、尖锐,甚至真诚都变成标签,这很危险。对话的第一要求是准确,接近事实,风格往往是阻碍自己通往真实之路的东西,所以反而要卸下。这是个大挑战:能不能以朴素的心态去接近真实,去认识人理解人。我到《看见》之后比较多的反思,就是在不断卸下前十年的采访经验,把技能上的蒙尘抖掉。我到这个阶段也应该做这样的事了。 南都周刊:但你不能说你的对话风格不鲜明。 柴静:那我不知道。 南都周刊:你平常的阅读量有多大? 柴静:牟森(柴静友人,导演)每天三到五本书,何帆每天三到五本书,你的MSN上只要有3个这样的人,你想想你的压力有多么大。他们每天会给我推荐不同的书,给你发电子书过来,然后过两个小时问你看完了吗,我的天,我还没开始呢。我这几年的阅读都跟我当下的困惑有关,《安娜·卡列尼娜》之前,我已经三五年没看过文学的东西了。我们面对的是人,你如果只是报道他,而不是阅读他,不是去感受和进入到他的灵魂当中,你是做不出有深度的节目的。这个就必须借助文学,文学可以培养对灵魂的感受力。 南都周刊:你小时候学习成绩怎样? 柴静:对课堂没兴趣,反抗的方式就是拿一个本子默写我喜欢的诗句,后来能考上长沙铁道学院已经不错了。现在想起来,前18年的自己很没有生活经验,也没有常识,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我没学到什么东西,这是我最大的收获。你还比较空白,所以日后你学新东西的时候不用那么费力。如果小时候我就是语文课代表、考试前十名、作文竞赛一等奖、学生会副主席、天天参加演讲比赛,那你日后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把这些经验忘掉。 南都周刊:都是好的经验,你会想要忘记它们吗? 柴静:我觉得在那个年代里的这些经验,对现在做记者会成为障碍。 南都周刊:你在中央台报道过很多公共事件,现在它们越来越多,有没有人问过你:中国怎么了? 柴静:“怎么了”这个事情,你要去探究当中的因果,不要放大一件事情的耸动性,耸动当中把它推向极端化,极端化中再用情绪去渲染,结果就全部是惊叹号,没有问号了。新闻是问号的,新闻到最后应该一切是寻常的,现在只给你奇特不给你寻常,你就理解不了世界。我给你一个建议,做人物的时候要把自己当成作家而不是新闻记者,记者总想发现最奇特的东西,文学是要写出寻常的东西。 南都周刊:你现在的知名度,你觉得有没有外形的因素?外界也给过你“美女记者”的名号。 柴静:我外形平平吧,中央台有无数的美女。女性化的外表会给人偏柔弱和偏脂粉气的印象,这两项都是新闻的障碍,的确如此。我刚开始在《新闻调查》干的时候,有次采访穿了个白衬衣,左手上戴了一个非常非常细的小银镯子。采访前,一个很资深的同事说停一下,然后把我叫到旁边,说“你不戴不会有人不喜欢,戴了可能会有人不高兴”。从那以后我在节目中没有戴过任何首饰,也不会再作任何修饰,围巾可能是我能够接受的极限吧,起码能够保个暖啊,也不会让人反感。新闻应该让一个人越来越朴素,你每天打扮得精巧无比,坐下来的时候两个腿还要拧成麻花,你忘不了自己,你怎么还能够关心对方。女人天然会有一个自我意识在这儿,我是一个女性,我希望美丽一点儿,悦目一点儿。我挺感谢新闻把我身上的这部分东西慢慢打掉。 南都周刊:相比之下,你会更喜欢“文艺女青年”? 柴静:这词挺好的,我只是还不够文艺而已。文艺青年应该是有很多生活中的趣味啊,审美上的要求啊,我没有吧,我好像不足以匹配。文艺是两个很好的字,现在很多配不上的人都在消费这个字,更不要说践踏这个字了,这也是对文艺的不敬重吧。其实我们现在还根本称不上文艺呢,谢素台叫文艺,齐邦媛、朱光潜、丰子恺、周作人叫文艺,我们叫文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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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的失败是谁的成功?

教育的失败是谁的成功? 作者:傅一河 来源:作者赐稿 来源日期:2011-11-22 本站发布时间:2011-11-22 22:08:27 阅读量:175次   最近几年,一个感觉越来越强烈,曾经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原本不相信的事情一件件逼迫我们相信。有的事情发生了,有的地方媒体不报道;有的“新闻发言人”混淆是非;有的组织“跨省抓捕”。如果没有互联网,欺骗还要到几时?所谓“净化网络”,眼不见为净,耳不闻心安,一屋的鸵鸟、乌龟。   美国有个最年轻的市长——刚大学毕业、22岁、阿莱克斯·摩尔斯成了马萨诸塞州霍利奥克市的市长。他既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他不属于任何党派,既没经人大、政协推荐,又未由组织批准,而是由选区的选民直接投票。因为他:年轻且充满活力;快人快语,性格鲜明;从小热衷社区活动,积累了社区活动的经验;掌握西班牙语,赢得占市内一半人口的拉丁裔人的好感。中国也有个最年轻的市长,29岁,他不是民众直接选举的。   中国大学生在忙什么?教室里空空荡荡,学生们被团委安排去为香港艺人梁朝伟到访维护秩序,复旦教授张庆熊对此怒斥“教学科研是第一位还是娱乐追星是第一位”,且把它上升到“亡国论”的高度。有个比较:2011年新年伊始,美国耶鲁大学连续遭受数场规模惊人的暴风雪袭击,为了如期开学,全校五十多位教授连续多日不回家,或提前一晚住进校园,有的自掏腰包住进附近的旅馆,许多人干脆就在自己的办公室过夜。风雪迷漫之中,50门课如期开讲,间间教室座无虚席。美国为什么强大,这是不是个启发?   中国的学生是给领导表演节目的。有两个小学生在教室服下剧毒农药敌敌畏,在黑板上写下遗言,“如果我死了,就怪数学老师,请警察叔叔将她抓走”……   教育部长,请你辞职谢天下?   中国经济是世界老二。这个老二真的很“二”。今年前十个月就收齐了十二个月的税,今年财政收入有望破十万亿。去年政府采购汽车金额达800亿元,平均年增速超100亿元,而教育经费增加了几文?重庆一所中学的校长贪污37万元。我想,即使给每个学校配置合格的校车,就能保证学生安全使用吗?因为中国的官员靠不住。   中国教育最大的失败,却是当政者最大的成功。政府的根本是要政权稳定。政权的稳定压倒一切,这就是中国最大的政治。从教育每况愈下的现状来看,它做到了。这也被“钱学森之问”证明了。今天中国的教育出不了蔡元培,出不了胡适,出不鲁迅。有的地方连一个盲人都不放过;有的地方用偷漏税罪把有关人士做掉。   针对目前国内的现状,柴静说:“穷人在爱国,富人在出国;有权者在卖官,有钱者在买官;强势者在祸国,强权者在卖国;国家越来越穷了,老百姓对国家的信心越来越没有了,振兴民族的希望越来越小了,领导干部的人气指数越来越少了!”   民众活得越来越不好。地沟油时代,明知有毒也不得不身受其害。领导在场,发生火灾可以“让领导先走”而置几十个孩子被大火烧死;领导不在场,校车接二连三带走小学生的生命;“小悦悦”被车子两次碾压而十八个路人熟视无睹;一群大学教授受污染企业所害,而只能齐刷刷地下跪……   我明白,中国的教育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真的失败了,那么谁成功了呢?为一己之私利,一权之平安,竟然置教育于死地,置天下父母以绝望,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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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静 | 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

1 采访时,这家的女儿不愿意来,脸上有点轻蔑之意“我从来不看媒体对我家的报道” 我说怎么,她说因为采访总是把我神化“我没他们说得那么好”。 我看过以前拍的专题片,有过她写的一封信“如果世界上有神仙,为什么它保佑从山上经过的人,却不保佑我的妈妈……” 这封信,加上音乐,很容易催泪。我问她,她迟疑一下,说:“这不是我写的” 她说“总把我们说得这么优秀,懂事,如果我做不到呢?” 我看她之前接受电视采访的时候,说过一句,“家庭困难不等于我可怜”,脸上有点横眉竖目的。问她,她吐了下舌头:”我有点生气,他们老让我说感恩。” “那你这次怎么来接受采访呢?”我有点奇怪。 她想了一下“我有一个心结想打开” “什么心结,能问吗?” “不能问” 2 这个女孩不愿意夸张其辞地表达感情。 说到为什么不让她妈给她买贵一点的裤子,她不会说“我心疼我妈”,她说“我比较另类”。 她妈说到孩子最可怜,是她去挑货上山,兄妹三个还小,被拴在桌腿上,放着草席,放只瓶子滚着玩,两个小哥哥,想出去玩,把墙都敲破了。 女儿说不觉得凄凉,只说三个人怎么打来打去。 看上去再沉重的生活,处身其中的人也都是一天天过日子,里头都是人之常情。兄妹们要打闹,为了躲避家务活三个人要猜拳排班,平淡而近自然。 大年三十,妈妈说没钱买鞭炮,让孩子闭门吃饭。她觉得最对不起孩子是这个。我听着也觉得有点难受。女儿扑哧一笑“其实我们背着她偷偷去买鞭炮,滴滴金,跟别的小孩子一起放” “哪儿来的钱?” 她嘻皮笑脸“小孩儿总要攒点儿嘛” 之前我看报道说,这两个十岁的孩子帮妈妈挑山,怎么懂事。采访时知道,挑山是妈让干的,“让他们知道苦,以后不过这种日子”,女儿跟哥哥,一个一个小扁担,一边挑一块砖。 闺女暗暗伸手指:“不是一块……四块砖,小扁担走几步,就晃得不行了,只好停下来,一块一块往上搬,挪上去。” 哥哥气恼,又不敢不干,一边搬,一边用小石头在地上写“妈妈真坏” 妈妈说起来直笑“一回身看,台阶上都是。” 妈妈说到大哥哥是白化病,视力很不好,有时让他在山上卖五块钱的画册“想着别人看着他是残疾人,会买一本……又怕别人看他是残疾,欺负他……唉……” 女儿听到这段,用手背抹眼泪,我远远看见,后来问她,她说“我对他总有愧疚” 嗯? “因为我过得比他好。” 3 片中有一段纪实。 丈夫去世后的电视机和自行车,妈妈想卖个50块钱贴补学费,女儿又搬回来“不许卖” 这本来也是常情,但两个人都不说为什么。 妈妈不在孩子面前提父亲“不想伤心”,但也不解释。 在中国的农村,她只与有同等遭遇的女人往来,唯一倾诉的男人是丈夫“受委屈的时候,就跑到他坟上去哭,我今天做的男人的活,是替他做的,他还没死” 但这二十年里,她不只是一个需要被表彰的母亲,也不只是一个亡者之妻,她是一个女人。 我在准备这期节目时,看以前的一个专题片视频,有一个画面是拍妈妈的帐本上的数字。画面很短,很快就过去了,我眼睛本能觉得有东西硌了一下,暂停倒回这个画面,在最底下看到一句话“1月27日我又一次失去了我心爱的人” 我把这个画面一桢一桢地播放,看到底下还有一行“1月28日,难受,难受” 底下恢复了记帐“1月29日,上山,十五块” 就这三行字,对一个女人的呈现,直钻人心。 采访时没往细问,她说了一个细节,我觉得就可以了“那天下着大雪,哪儿也没去” 那行字,她又用笔在上面划了一下“没有意义留下来,最好是忘掉吧,忘了算了……” 这一划,轻而又轻。她只能难受那一天,生活不给人时间痛苦。 4 “能问问你的心结解开了吗?”我采访完妈妈再采访女儿,在最后问她。 “我想我解开了” 我那时并不知她的心结是什么,只能问“是通过你妈妈的讲述还是你自己的倾诉?” “听她讲的吧”  哦。 “以前我们在家,只谈柴米油盐,总会有点猜测,或者听别人说嘛,一直得不到证实。以前听别人说,觉得她有错,现在没有错,有什么错呢” “我明白”我说。 “真的明白吗?”她带着惊奇之意抬头问我。 “嗯,因为你觉得你可以象一个女人那样去理解另一个女人?我猜得对么?” 记者很少在节目中猜测或者反问,不过,采访是人与人的往来,一切无非人之常情而已。 她低头了一会儿,笑了“差不多吧” 5 在这个片子里,王景和国星拍了很多纪实,《看见》由一些有纪录片拍摄经验的人构成,我们慢慢有一个共识,这个节目不是靠一个记者采访完成的,这是参与创作的每一个人内心的流露。摄影,编辑,剪辑,音乐……“一个镜头或者一段音乐胜过千言万语”,我说“需要的时候可以尽情拿掉采访”。 这个片子开头有个镜头,挑夫的担子是不能卸下肩的,只能弯下腰停一下。就在这个将歇未歇的刹那,妈妈叹了一口气。 这口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叹息,几乎是她唯一的情绪。 扛着二十公斤的机器,爬三千级台阶之后,能听到这声叹息。连续熬夜,在嘈杂的机房里,几十盘磁带中间,能听到 这声叹息,把它用在片子里,既不刻意放大,也不会忽略这声叹息,这是我的同事们。 张洁是我原来在新闻调查的制片人,云南彝族人,圆颅大眼,经常给我们组织诗歌朗诵会。到了年终聚会喝点酒,大家让他唱支歌,他总要唱这支云南的民歌: “太阳歇歇么,歇得呢,月亮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女人歇下来么,火塘会熄掉呢……” 我们一屋子人,听了十年也不腻。 这次老范把这首歌,放在了节目的开头。 我听这歌,掺着解放鞋落在石阶上的声音,和那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心里一起,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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