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

香港雜評 | 梁文道:剩男

「剩女」這個說法源自大陸,可真是一件咄咄怪事,明明人口大勢是男多女少,找不到結婚伴侶的又怎麼會是女性呢?不過話說回來,我倒真的寧願這個世界剩女多,因為剩女剩下來了頂多也只是做做節目與眾同樂而已;男人要是剩了下來,後果可就很嚴重了。 三月八日的《印度斯坦時報》報道,自從1972年以來,印度全國強姦案的數量增加了八倍,而首善新德里更乾脆被當地官員宣佈為「強姦之都」。為什麼?原因很可能就是男人太多。大家曉得,印度至今難改重男輕女的習性,許多女嬰還沒出生就被迫流產,有些僥倖生得下來也難逃水淹土埋等不堪厄運,久而久之,竟形成了全國一千名男性對九百三十三名女性的失衡比例。男人一多,不只要強姦,就連盜竊殺人的案件都厲害了不少。我不知道犯罪是否真是男人的天性,只曉得這是許多人口學家和社會學家的判斷。你信嗎?反正我是信了。 瀏覽大陸網站多年,使我堅定相信中國人民絕對不是熱愛和平的民族,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中國男人絕對不可能熱愛和平。從美國、日本、韓國、台灣、越南到最近的菲律賓,每回只要出了辱我國威害我感情的爭論和衝突,都有男網民氣憤高喊「犯我大漢,雖遠必誅」,同時痛心國家領導人不夠硬不敢「亮劍」。我怎麼知道這些網民是男人?因為他們自己說了,「我們熱血的男子漢大丈夫」。 難怪幾年前,有一本外國學者談論中國「bare branch」(光棍)的專著,危言聳聽,預測中國未來很可能要發動戰爭,因為 2020年的中國將有三千萬光棍…… 所以還是剩女好,剩女多的世界也許才是一個「make love, not war」的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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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看他的書長大

我有兩本康熙的《幾暇格物編》,一本留給自己,一本原來打算送給陳之藩先生。那時候陳先生住在馬鞍山的醫院,讀書不便,但童元方老師可以唸給他聽,於是就想拿這本康熙皇帝的科學觀察筆記給他解悶。由於後來老是外出,遂丟下了這事,待聞先生早已出院,便覺來日方長,以後見面再說不遲。然後就遲了。聽說先生辭世的那一晚,我悔恨這少年人的殘酷。 我當然不能說自己少年,但想到讀陳之藩散文的往事,又難免要把自己看作少年了。 初中的時候,每逢週末我都要去台北的重慶南路逛上一整天書店。零錢不多,只好站着翻書,很快翻完一本再換另一本。雖然囫圇吞棗,可還是印下了不少東西,就如胎記,自此難捨。例如怎麼判斷一所學院,我在乎的總是旁人以為小道的細節。我喜歡中文大學,因為他的學生會為了一棵樹的存活抗爭;我喜歡嶺南大學,因為他們容許過百野貓遊卧自如,甚至跟着教授搭電梯上樓。這習慣是打哪兒來的呢?我猜就是那幾年打書釘看回來的故事。話說英國劍橋,曾有一個推草工人為了照顧一個自己拾回來的流浪漢,分掉自己的床,分掉自己的 麪包。一份薪水兩人除草,成為傳奇,是該校道德教育的活範。依我看,這要比誇它出入名流視野國際高尚得多。 後來讀童老師的文章,才猛然想起這故事豈不出自陳先生的《劍河倒影》!就好比幼稚園的孩子長大以後絕少記得當年老師的溫柔照料,便連如廁洗手都是他們教的。這最早的啟蒙和煦安謐,沉靜得令人忘卻來由;我就是如此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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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雜評 | 梁文道:要拍還是要吃(立此存照二之一)

【味覺現象】雖然我欣賞攝影,藏有不少大師作品集冊,但我並不喜歡拍攝和被拍攝,從來都不。因此我一直不太能夠體會大家口中的「攝影的樂趣」。我不明白為甚麼要在手機上面安裝上佳的拍攝機件,不明白為甚麼要形影不離地帶着相機上街,不明白隨時隨地拍照的衝動由何而來,更不明白「分享」那些照片的樂趣何在(其實我甚至不懂今天那麼多人每日在社交媒體上到底在『分享』甚麼。這個世界真有這許多值得分享的物事、經驗及感受嗎?)。 因此,我也從來不能理解在餐廳裏對着食物猛拍的好處是甚麼;儘管這早已是當今在外吃飯的常見舉措。對很多人而言,拍下自己點了的菜式,根本就是他們用餐的必要構件;如果不怕,就好像甚麼都沒吃過似的。相反地,我倒很能領會某些飯館禁止照相的理由。他們或許是怕自家商業機密的外流,或許是害怕冒犯其他客人平靜享用餐點的權利。不止一次,我見過有人在認真的餐廳裏被警告,要求他們收起自己的相機,然後他們滿臉不忿,大概覺得被冒犯的反而是他們自己;他們或許感到這個小地方太過高眉,自以為很了不起,過於嚴肅,煞有介事。大部分人都很羨慕飲食節目的主持人,以為他們吃遍天下好菜,那些美食在鏡頭面前已是秀色可餐,鏡頭之後想必更妙。然而所有熟悉電視製作流程的人都曉得,實情往往十分淒慘,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了桌,先要經過攝製人員手忙腳亂地擺弄,還要調校鏡頭的角度和燈光照射的範圍。好不容易拍完一道菜,那道菜通常也就吃不得了。硬照亦然,愈是在相片裏看起來叫人垂涎三尺的東西,背後花費的時間心機愈多,那碟被拍到的食物通常也會變得更難下嚥,色香味盡失。所以最專業的食物攝影師都很清楚,吃與拍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兩碼事,一碟菜你要不就拍要不就吃,絕不可能拍得完美再吃得過癮。 當然,更多的情況是拍出來的食物常常還要好過真實,在第一流的好手鏡下,那怕是麥當勞也會顯得十分可口。因此我時時懷疑,食物就和人一樣,也有上鏡不上鏡的區別。有些菜長得很上鏡,流光四溢,但就是不堪真箇照面,一旦在肉眼前袒露本色,天鵝就得變回醜小鴨了。一道菜完成之後,首要的關鍵就是時間,從廚房到嘴巴的時間愈短愈好。千萬別以為這只是溫度的問題,更別以為這只是熱菜的要求。就說壽司,何以某些日本國寶級的大師會堅持「三秒理論」,要你立刻吃下剛剛握好的作品,結果由頭到尾十三貫壽司吃完花不到二十分鐘,緊湊得跟行軍似的。理由不僅僅在於溫度的變化,還有各種材料質地與彈性的考慮,最簡單的例子是軍艦壽司上的紫菜,由香脆到被米飯泡得濕軟只不過是一分多鐘的事而已。然後我想起在一個博客上看到有人自言:「整個晚上我都在忙着吃,不,是忙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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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勇 | 冷漠症与道德滑坡

2012年04月14日 20:10:25   当下中国社会道德水准究竟如何?这一问题,据说已经有主流声音出来:总体是好的,“失德”只是支流。我心怀善意希望这一论断是基于对人性之相信。无论何时,社会体中之成员大多数是怀有良善之心,所谓索多玛之域,常常与民众之善念无关,却与善念被压抑被窒息有关。     最近,四名上海大学生在太湖遭遇交通事故不幸殒命,国家未来之栋梁青春早逝,成为媒体关注焦点。而记者调查出的事故细节,更是让人民感受到一种异常绝望:在事故发生之后,出事船只靠岸,学生发现同游者失踪,央求肇事驾驶员回去搜索却遭到驾驶员拒绝,在当时录下的视频中,这位驾驶员言之凿凿,“没有没有,肯定没有”。     船只肇事,船上满是血迹,而危机关头驾驶员的第一反应却是否认灾难存在,仿佛眼睛一闭矢口否认之下,事情就可以不复存在、这自然是荒谬至极。不过,平心而论,作为中国社会一分子,对这种现象我们是否又痛心又熟悉?这种无视事实,不断用语言来掩盖事实的心态和做法,在我们生活中比比皆是。评论人梁文道先生曾经这样写过自己的遭遇:有次,他在北京机场一座自动咖啡机前唤来一位侍应生,告诉她咖啡卖完了。结果这位侍应生瞧也不瞧地迅速回应:“有呀,怎么会没有?当然有。”等到她自己仔细查看过,才发现咖啡果然倒光了,于是她沉默地为这机器装上一袋咖啡豆。梁文道先生说“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会是这样子呢?为什么她连一眼都没瞧,就能如此确定那座咖啡机的运作很正常”。     语言与现实脱节甚至是截然相反,几成我们的生活常态,已经到了除非最危急时刻否则难以觉察的地步。就像梁先生文章里随后举的例子:坐计程车,如果发现车子震动得厉害,司机一定会说:“没事。”奶粉已经让孩子生了肾结石,相关官员在大规模检测开始之前就信心满满表示:“出问题的只是极少数产品。”而这次发生在太湖的悲剧,肇事驾驶员的表现,不正是在重复已经无数在这个土地上发生的同类的故事?     太湖事件中,坦率说,除了肇事者,遇难者这方亦可以看到一些同样让人心痛的问题。上船之时有学生要穿上救生衣,而被船老大以没必要制止。联系到其在随后事件中的表现,此举符合其冷漠对待他人生命的逻辑,而事关自己的生命,却不坚持一个正确的选择,我们只能是对待自己也是冷漠而不负责任的。当然,这不是学生的问题,是我们的教育一直在坚持灌输的“个体无责任”信条出了问题。     对公关事物冷漠,对他人生命冷漠,甚至对自己的生命和命运也冷漠。美国作家何伟的《江城》写了他在四川涪陵居数年的经历,在这本书里,他说自己讶异于涪陵人对公关事物之消极,“大坝所造成的动荡,对外人来说看似巨大,然而对当地人却不算什么。”即使迁居、移民是自己将要遭遇的命运,即便补偿金被贪腐官员侵吞,也都听不到什么声音,看不到不满的迹象。缺乏对公众事务的了解,使得个体与社会分离更严重,人民无法参与公关事物其中。“更重要的是,他们既不期望,也不要求获得这种信息”。     人们都熟知哈维尔在《无权者的权力》里讲的故事,水果店老板在卖水果的时候会挂上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般的横幅。人们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已经无力分辨何者为真,何者为假,这恐怕是冷漠症导致道德滑坡的重要原因。就像当我们感受到道德危机的时候,却来了一个声音说检验道德的标准在于能否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如此分裂下去,我们只能看到病症蔓延,目睹犬儒般所谓成熟的冷漠,直至最终彻底吞噬自己。      上一篇: 舒淇:病民不配美丽风景 下一篇: 没有了 阅读数( )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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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立:王小波的精神遗产

     生死迅疾,人命无常,富贵难求,从吾所好,则不著书其又何以为活也。——金圣叹   据说,本雅明曾经梦想写一本完全由引文所构成的著作,通过把马克思的语录重新组合而写成,就像蒙太奇捕获形象那样,使所有的意义都将得到确切的保留,只是加以重新理解。我刚开始买书和读书的时候,就遇到了王小波。就像一个摘抄名言锦句的中学生,我甚至曾经试图编一本《王小波语录》。正如本雅明所想,用一篇几乎由引文构成的文章来纪念王小波,似乎可以让我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王小波。   一   有一个选择题:两种职业,一个是一周只上一节课混吃等死的大学教授,一个是默默无闻只能靠卖文为生的“自由撰稿人”,二者之间,你会选哪个?相信大多数人会选教授,但王小波选择了清贫的后者。他把自由和思想看成一个知识分子最重要的追求,而不是名与利。   米兰·昆德拉说:“真正的作家永远是一匹害群之马。”如果说余秋雨是文人中的政客,那么王蒙就是政客中的文人,他们都算不上是知识分子,王小波是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美国社会学家刘易斯·科塞说过,大学教授不一定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必须是“为了思想而不是靠了思想而生活的人。”王小波则进一步指出:对一位知识分子来说,成为思维的精英,比成为道德精英更为重要。   宁可鸣而死,不可默而生。权利就是一种话语权,话语产生权力。有人说,通往地狱的路是由无数沉默者铺成的,沉默就是放弃权力和权利。王小波说:再不说话,人家都要把屎抹在你脸上了。于是王小波开始说话,“自从我辈成人以来,所见到的一切全是颠倒着的。在一个喧嚣的话语圈下面,始终有个沉默的大多数。既然精神原子弹在一颗又一颗地炸着,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但我辈现在开始说话,以前说过的一切和我们都无关系——总而言之,是个一刀两断的意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中国要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   人人有权争胜负,无人有权论是非。如果说鲁迅是一个尼采主义者,那么王小波则是一个罗素主义者。1997年3月20日,王小波给即将出版的《我的精神家园》写了自序。22天之后,这个怀有一颗宁静童心的中年人飘然而去。王小波说:我泄露了上帝的秘密。在后王小波时代,这篇文章被编入普通高中语文读本。   王小波一直是我书架旁的偶像。在某种意义上,王小波是我的一个理想和梦想,是我精神的楷模。我如此喜欢他的智慧和性情,如此理解他的幽默和绝望。我是如此向往他清贫而宁静的自由:活过,爱过,写过;甚至,我希望能像他一样在未老之前死在自己的电脑边,而不是苟延残喘垂死挣扎地死在病床上……这才叫真正的人生,这才叫真实的生活啊。王小波用他安祥而短暂的一生,证明了一个人在中国如何最大限度地保留有趣的自己,而不是出卖无趣的自己。   “在一个宽松的社会里,人们可以收获优雅,收获到精雕细刻的浪漫;在一个呆板的社会里,人们可以收获到幽默——起码是黑色的幽默。就是在我呆的这个社会里,什么也收获不到,这可是让人吃惊的事情。”如果说苏格拉底是愤青的鼻祖的话,那么王小波就是当代中国愤青的领袖,是中国一代白领的精神兄长,《我的精神家园》也是中国一代小资的精神家园。“朝闻道,夕死可矣”。王小波说:“我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这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深受王小波启蒙影响的作家连岳说:“王小波写的东西并不多,但足够证明我原来生活的形态与脑子是坏的。王小波说的是常识,这并不能降低他的地位,把常识说得好,反而是功德无量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启蒙,重要的思想,只有当它成为常识时,才更加重要。”   二   “君子谋道不谋食。”卢梭一生以抄乐谱为生;梵高生前几乎没有卖出一幅画;卡夫卡只是一个平庸的公务员;本雅明承认:“有很多地方我可以挣最低限度的钱,也有很多地方我可以靠最低限度的钱过活,但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同时做到这两点”。王小波40岁才开始写作,可谓“不惑”。他生前只出版了《黄金时代》,书名还被篡改为《王二风流史》。即使这样,书也没卖出多少。王小波甚至考取了货车的驾照:“有一天实在混不下去了,就靠这个吧。”在自由的王小波背后,是李银河默默的支持,这就是所谓爱情。   正如卡夫卡所说:“任何一个在活着的时候不能应付生活的人都需要用一只手遮挡住笼罩他命运的绝望……但他可以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在废墟上看到的一切,因为他和别人看到的不一样,而且看到的更多;总之,虽然他在有生之年就已死去,但却是真正的获救者。”王小波生前,李银河对别人介绍说:他叫王小波,是我的丈夫,是写小说的。王小波死后,李银河常常自我介绍说:我是作家王小波的妻子。从生前的默默无闻、自费出书、像农民工一样背着自己的书到处兜售,到死后出版社热抢,书商将王小波的书作为摇钱树,甚至连他的情书都不放过。王小波似乎秉承了本雅明的精神和命运,如果说本雅明是“欧洲最后一位知识分子”,那么王小波就是“中国最后一位知识分子”。当那些生前声名赫的名流显贵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中时,死后的王小波和本雅明一样声名鹊起,这既是一种王小波式的嘲讽,也算是一种本雅明式的历史公正。梁文道说,王小波是一种炒作起来的神话。我则认为,王小波是我们这个文明古国最残忍最荒诞的思想标签。   在一个前互联网的时代,王小波感叹,出书比写书难得多。他的愿望是他的作品可以拥有读者,这愿望竟然被作为遗愿实现了。作为一个大众写作时代的预言家,他在《白银时代》中这样解释一个人写作的原因:“假如你懒得做饭,可以喝生鸡蛋,喝4个可以顶一顿饭;假如你没烟抽,可以在床底下找烟头,烟头太干了就在烟纸上舔一舔。有一件事我不教你就会——当你百无聊赖时,就会坐在桌前,拿起一支笔往纸上写,也可能是写日记,也可能是写诗,但是不管你起初是写什么,最后一定会写小说。不管你有没有才能,最后一定能写好——只要你足够无聊、足够无奈。最后你还会变成这方面的天才,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你——这可能是因为无聊,也可能是因为喝生鸡蛋,也可能是因为抽干烟屁。假如邻居打老婆,吵得你写不下去,你就喊:打!打!使劲打!打死她!——他就不会打了……”   王小波以他的才情、智慧、思想和诚意证明,真实的中国永远在民间,高高的庙堂之上,不过都是些毫无生趣的泥塑神像。王小波以他的生动伟岸创造出了中国文学最丰美的收获,让人们看到了民间思想的无限生命力,正如孔子曾言:“礼失求诸野。”   古来圣贤皆寂寞,是真名士自风流。王小波是个真正的名士和隐士,他推崇尊重,包括对人的尊重、对智慧的尊重。对经历过文革劫难和中国教育体制双重“锤炼”的当代中国人来说,王小波是现代文明和理性智慧的启蒙者。他在犬儒化反智化的当下,更显得像个彻头彻尾的异教徒。王小波以他的真诚和智性,刺穿了传统专制文化所谓道貌岸然的画皮——对专制思想来说,体现生命本质的人性从来都是洪水猛兽。   三   王小波始终对启蒙这个词保持着警惕。他蔑视一切权威和精英主义,始终保持着一种平视的平民精神。这种平民精神在中国作家群体中是独一无二的。即使出身卑微的许多“农民的儿子”,其“发达了”的精英姿态仍随处可见。李银河将王小波称作“骑士”,实际是褒扬他的守望精神,守望一个神圣的精神家园。“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王小波认为,这种诗意是建立在智慧和自由之上的诗意。   “智慧本身是好的,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追求智慧的道路还会有人在走着。死掉以后的事我看不到。但我活着的时候,想到这件事,心里就高兴。”王小波以他的温存和得体,为我们打通了一条智慧的通道。   “我认为低智、偏执、思想贫乏是最大的邪恶。”王小波为我们塑造了“一头特立独行的猪”,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与权利。后王小波时代,不乏有人做“王小波门下走狗”,这无疑是王小波所反对的,在王小波看来,独立与理性比什么都重要。拥趸与情感往往使人智力低下,狂热的粉丝与暴怒的群氓从来都是反智的产物。   “李卫公死了以后,红拂也不想活了,她想自杀死掉,但是大唐朝制度严明,一切都要纳入计划,所以她每天都要往各种衙门跑,给自己办理殉夫的手续。官员们对她很客气,对她的打算也很赞成,但是还是要她等指标……”王小波在《红拂夜奔》中如是说。   “我看到一个无智的世界,但是智慧在混沌中存在;我看到一个无性的世界,但是性爱在混沌中存在;我看到一个无趣的世界,但是有趣在混沌中存在”。王小波是一个追求有趣的人,有趣的人是会死的,而且会比无趣的人死得还快,因为活得太长本身就很无趣。王小波曾经讲过一个草泥马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个有趣的长工和无趣的地主。在后王小波时代,草泥马已经成为一种最知名的中国动物。   “立志写作在我身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减熵过程。……我相信我自己有文学才能,我应该做这件事。”王小波说,这个世界自始至终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像我这样的人,一种是不像我这样的人。后王小波时代,也是一个韩寒时代。没有儿子的王小波殒命之际,与王小波同龄的作家韩仁均,将“韩寒”的笔名转交给了儿子,16岁的“韩寒”遂成为“天才”。如果王小波是代表智慧的知识分子,那么“韩寒”则是代表名利的商业偶像。前者意味着寒室与失败,后者带来豪宅与成功,这就是中国的阴阳两界。在一个陷入思想与道德双重贫困的中国,一个“不像”王小波的韩寒被群氓奉为“青年领袖”和偶像,也被精英们奉为“当代鲁迅”和“公知”,他甚至为写作而感到“后悔”。   王小波无疑是中国最早开始电子化写作的先锋,甚至自己编写了电脑程序。他没有手稿,几乎所有的“遗作”,都在一台破旧的586电脑中。后王小波时代已经是一个彻底的电脑时代,但韩寒却要处处“晒”手稿,让人分不清作家还是书法家。造化弄人,这个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现实比写作更荒诞,因而也更黑色幽默。当“四两拔干片”与“破着头发”成为典故,“光明与磊落”无疑使皇帝新装臻于完美。   四   在生命的最后,王小波正在写一篇幻想小说——《2010》,他在小说中预言了一个2010年的中国:这个国家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数盲,一种是非数盲。数盲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都成了统治者,非数盲因为能干只能做被统治者。“我对荒唐的理解是这样的:它和疼痛大有关系。我们的生活一直在疼痛之中,但在一般条件下疼得不厉害,不足以发人深省……疼痛的真意:你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轻度的疼痛是威胁的开始,中度的是威胁严重,等到要命的疼时,已经无路可逃了……”“我还要说,数盲把一切有危险的东西都拿走了,也就拿去了活下去的理由。等到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会有最大的危险性——这是对他们而言。”   如今,2010已成往事。王小波早已在一个互联网前夜心痛地死于书桌,如同战士死于沙场。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长脑子是多余的”。作为一个生动清醒的人,作为一个文革炼狱的幸存者,王小波曾经热烈自由而坚韧真诚地活过——满怀慈悲与温柔:“强忍悲痛,活在这个世上。”即使生命如彗星般短暂,也是那些从相同年代苟活(像狗一样活)下来的、或沉默的、或装神弄鬼的犬儒们所不能相提并论。   如果说王朔是一个伪善的破坏者,那么王小波则依靠文学的真与美,解构了一个非人的传统,并且真诚地重建人性。王小波时刻提醒人们,理性与逻辑的重要。从现实的疼痛感来说,王小波之后的中国鲜有后来者。李银河说王小波是自由思想家,我倒认为他和海子是一样的人,只是一个诚实纯洁、不愿撒谎的孩子。王小波说的其实都只是一些常识,而我们都已经失去了这种本来的童真和勇气。在忘却现实的荒诞与疼痛之后,我们都沦为心灵与良知的叛徒。   王小波在《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中说:“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原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没有了那只特立独行的猪,这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完美的动物庄园。   “文字是用来读的,不是用来看的。”王小波是孤独的,王小波的孤独是喧哗和运动背景下的孤独,这种孤独既令人绝望,又催发希望,王小波的写作一直徘徊在绝望和希望之间,这种暖味是王小波的重要特牲之一,他告诉我们这个世界的不确定性,以及人的无限可能性。对于作为知识分子的王小波,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他的博学、才华和敏锐的理性思辨,正是这种来自思想的光华,留给了我们关于一个当代中国与世界的巨大背景和思考空间。   “人间已无梁任公。”在《红拂夜奔》的最后,王小波颇为伤感地慨叹道:“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没有王小波的时代注定少了许多趣味,但人们迎来了互联网,这是一场草根的狂欢。在一个前所未有、物质丰裕的暴富时代,思想成为人类最后的奢侈品。人们面对思想和艺术时会问:这可以换来钱吗?欲望与成功的时代,名与利正横扫一切。王小波之后,中国不再有名士,但不乏沽名钓誉的犬儒与流氓。   15年来,王小波逐渐成为一个有关拒绝与思考的传说,他只在我们心中微微地坏笑——“人类宁愿死去也不愿意思考”(罗素)。4月是鲜花迷离的时节,非常适合怀念不在人间、不在中国、不在现场的王小波:“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而阴茎倒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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