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动车事故

中国选举与治理 | 从私人记录重返历史现场

  要点1:仅是腐败,无法让清王朝一夜之间垮台:那些腐败只是上层的腐败,没有深入社会的细胞,没有深入社会的肌体、骨髓。在下层社会或中层社会中国还是一个儒家传统的社会,那些有科举功名的读书人们、那些朴实的农民们、那些受过西式教育的将军们都是挺好的,都是正派人,都是孔夫子一脉相承的中国有教养的人。   要点2:清朝垮台最直接的原因是水灾导致的粮荒,因为当时全国到处是水灾,东三省告急、河北告急、广东也告急,江浙、安徽、两湖、江西更是重灾区,除了西南,中国都在水灾当中。   要点3:辛亥革命后,清朝绝大部分地方官员第一选择是逃跑,而非与王朝共命运。第一个逃的是出事地点的湖广总督瑞澄,接下来是湖南官员逃走、江西官员逃走、云南官员逃走、贵州官员逃走、陕西官员逃走。   要点4:辛亥革命后,朝廷中的大臣第一反应是到银行排队取钱,整个北京城每家都有人去排队,一两天银行就关门了。然后挤兑风波从北京波及上海,紧接着是全国各个城市的银行都出现危机,几乎所有的银行都无法撑下去了。   要点5:清政府与革命党相互妥协的原因都是财政困难。解决财政困难唯一办法是借钱,但有钱的王公贵族都不愿意拿出来,清政府和革命党都只有向外国借,而西方列强在那时都保持了相对中立,钱借不到,仗没法打,只好相互都妥协。   要点6:我们在精神层面从来没有走出过孔夫子、秦始皇阴影,我们一直生活在他们巨大的覆蔽的阴影下。中国的政治制度两千年来都是一致的,从来没有什么改变。将近两千年的中国历史是一部非常枯燥、非常无味的,是翻来覆去重复的历史,这段历史没有新的创造,没有新的让你意外的东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辛亥百年系列讲座之三   主题:从私人记录重返历史现场   主讲嘉宾:傅国涌(独立学者)   主办: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承办:腾讯评论腾讯微博   时间:2011年8月19日(周五)晚19:00-21:00   地点:希格玛大厦5层培训   主持人:刘德政   主持人:大家晚上好,今天是燕山大讲堂第124期,也是百年辛亥系列讲座第三期。关于辛亥革命大家都有自己的认识,但辛亥革命本身一些细节有待重新认识,特别是当时的人们对这场革命是怎么看的,我们知之甚少。今天我们非常有幸请到著名的独立学者傅国涌先生,他提出一个口号“重建辛亥叙事”,会以一个比较微观的角度观察辛亥革命。傅先生演讲的主题是“从私人记录重返历史现场”,大家掌声欢迎!   傅国涌:今天的天气还是有点热,100年前的中国与今天相比,其中一个差异之一是那时候还没这么热。100年前的中国与今天还有一个大的区别,就是那个时代没有互联网、没有腾讯、没有手机短信,相同的是百年前和百年后的中国在人心深处都是一致的,都在求变,并且面临时代重大转型的压力。   在一个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短信的时代,人们通过口耳相传,来传递大量的谣言、段子、顺口溜、民谣。那是一个谣言泛滥的时代,但我最近看到一句话(动车事件之后),一个网友说“宁要谣言也不要谎言”,我很认同这句话。谣言再怎么次,也比谎言好。谣言是因为不知而传播,所以当一个时代谣言四起之时,那就是一个民心思变的时代。谣言是中性的,并不完全是负面的,只要这个谣言不是有意制造出来去伤害人心。我们往往把谣言看成是负面的,因为我们生活在谎言中,在谎言中生活惯了的人常常会藐视谣言、鄙视谣言,对谣言有不正确的认识。100年前的中国因为谣言四起,最终改变了中国的政治制度。   中国人至今仍生活在秦始皇时代的精神方式中   中国的政治制度两千年来都是一致的,从来没有什么改变。毛泽东的诗说“百代皆行秦政制”,这是秦始皇奠定的一个制度,几千年来人们一直在用,一直到今天都是秦始皇的制度。超越秦始皇的制度在这块土地上特别艰难。但只有超越秦始皇的制度,中国人才可能获得近代的生活。秦始皇代表了古代,秦始皇代表了农业文明时代的一种政治总结。在黄河流域发展出来的农业文明,进入秦始皇时代,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政治模式——中央集权制的王朝政治,这个政治体制在当时世界上是比较先进的。秦始皇之后的一千多年,中国人对这个制度有所修正、补充,比如说隋唐发展起来的科举制就是对文官考试制度,唐代开始的御史制度就是监察制度,都是这样的补充。但这些制度补充都是在枝节上、技术层面对秦始皇创造的一套制度的补充,而没有全新的创造。从秦始皇到宣统帝,将近两千年的中国历史是一部非常枯燥、非常无味的、翻来覆去总是重复的历史,这段历史没有新的创造,没有新的让你意外的东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都在我们预先的命定之中。从秦始皇到宣统帝,无论是张家王朝、李家王朝,谁来当皇帝,3岁的当皇帝还是80岁的当皇帝,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是一致的,思维方式是一致的,哲学是一致的,婚姻方式是一致的,家族制度是一致的。秦时代的中国人怎样表达情感,清代的中国人一样是这样的表达,所以中国从《诗经》,从内在审美的机制上是一致的,没有任何的变化。两千年的中国可以浓缩为一夜之间来看待。迄今为止,可怜的中国人仍然生活在秦始皇时代的精神生活方式中。当然我们的物质生活方式已经大大突破了秦始皇或者秦二世的生活,比如我们用手机,用互联网,我们可以搭飞机到全世界买房子、别墅。今天中国的富人们远比秦始皇、秦二世或者乾隆帝富裕,但在精神层面还没有超越秦始皇的格局,甚至比秦始皇还要差一点。秦始皇至少有并吞六合、囊括天下的雄心,他在农业文明时代有这样的雄心是了不起的事情,因为在他之前还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把这一块大陆整合起来,但在今天追求大一统的梦想的人可能已经落伍。当世界进入了全球化时代、网络时代,秦始皇的梦想在今天看来可能是很落伍的思想。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觉得自己特别爱中国,爱这个民族。为什么爱它?因为我的祖祖辈辈都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我本人也是生于斯,长于斯,受苦于斯,奋斗于斯,最终要死于斯。所以我特别爱这片土地和这个民族,爱它的文化。我爱中国不代表我爱某一个政权,为什么?不是说它不好我不爱,它好我也不爱,任何一个政权我都不会爱它,我爱的是祖国、土地、人民、文化,我爱的是跟曹雪芹、李白、屈原有关的中国文化,我不爱跟毛泽东有关的中国文化。这块土地,我为什么愿意永远留下来?哪怕我有机会出国生活我也不走,这其中有很多个人原因,比如说我爱它的文化,我不可能成为美国人,我进入不了美国文化。还有一个原因是希望我的子孙后代能在这块土地上要比我生活得更好,我愿意为我的子孙后代在这块土地上活得更有尊严而努力,这也是我寻找历史真相的根本因由之一。   中国人只愿做主角,不愿做配角   关于辛亥革命所有中国人都不陌生,无论是否读过书,无论是新疆人、西藏人还是北京人对辛亥革命都不陌生,因为教科书里都有。但教科书所告诉我们的辛亥革命、我在青少年时代就熟悉的那个辛亥革命跟真实的辛亥革命之间有一个巨大的落差,这个落差甚至在我6年前出版《主角与配角》那本书时都没有完全意识到。《主角与配角》这本书是围绕辛亥革命时代的大人物写的,围绕着孙中山、黄兴、宋教仁、蔡锷、袁世凯他们写的一本书,我提出了一个新的角度叫“角色意识”,书名叫做《主角与配角》,但我最想提出的一个概念是“群角”。中国的政治文化中高度发达的是主角意识,我称它为畸形发达的主角文化或主角意识。最典型的体现,用司马迁的话说是:两个小伙子,一个刘邦,一个项羽,一个在绍兴看到了秦始皇出巡的架势,脱口而出“彼当取而代之也”,另一个小伙子在咸阳看到秦始皇,羡慕地说“大丈夫生当如是也”。这两句话表现出两个人的个性完全不同,一个张扬,一个低调,但内在骨子里相通的是思维方式,做人就要做秦始皇、做人就要做一把手,不做二把手。中国人只愿意做主角,不愿意做配角,大到政治舞台上的人,小到一个家庭里的家长。媳妇熬成婆婆,她熬成婆婆之后,不是去善待自己的媳妇,而是要像自己的婆婆当年待自己一样恶待媳妇,一代又一代都是以这样的一种心态来传承。关于这个鲁迅分析得很清楚。如果一个人自己做不成皇帝,他要让做成皇帝的人也难受。比如说张献忠知道李自成称帝,所以在四川大开杀戒,目的是什么?你不是要做皇帝吗?把你的老百杀掉,让你一个人乐去。这就是中国人的心态,我称之为畸形发达的主角文化,不愿意做配角,更不愿做一个普通的群众演员,即群角。高度发达的主角意识,严重缺乏的配角意识,完全没有的群角意识就是中国的政治文化。我从这三个角色意识去看辛亥革命,但围绕的是大人物,群角意识还没有展开,群角意识也就是公民意识。   中国历朝历代只有暴民和顺民,没有人愿意做一个顺民与暴民中间的公民。当然,在没有近代化的土地上,也诞生不出公民意识,这种公民意识只有今天这个时代,在互联网上,在微博上,在博客上,在某些论坛上才开始逐渐形成。我们正处于公民意识形成的初级阶段,尤其是代表中产阶级觉醒的两个标志性的事件:上海大火和温州动车追尾之后,呈现出爱、怜悯、同情、悲伤的大部分是受过教育的中产阶级,尤其是年轻一代。这里面有了新的群角意识,他不是要通过对动车事件的追问,不是要通过对大火事件之后献花来成为主角,而是表达一个人应有的怜悯和内心深处的爱,这是国人的公民意识真正有所萌芽的时代。在辛亥那个时代还没有。虽然在排满的心态支配下颠覆了大清王朝,但并没有发育出一个健康的公民社会来支撑新生的共和制度,所以共和制度迅速坍塌,支撑到一年就坍塌了,从1912年到1913年,以宋教仁之死为标志,共和制度其实只有一年零两个月,这是非常悲剧性的事情。   仅是腐败,无法让清王朝一夜之间垮台   我的这本新书《百年辛亥:亲历者的私人记录》大约40万字,在这本书中我可以说没有说一句“自己的话”,每一句话都有出处,所以有密密麻麻的注解,不喜欢历史的读者是不愿意看这后面几千条注解的,那几千条注解看得太累了。我也主张不搞专业研究的读者不要去看后面的注解,这个注解是写给要继续往下追问的人看的。在这本书中,我发现了一个新的辛亥,一个我本人此前也不知道的辛亥。这个辛亥是一个陌生的辛亥,所以我敢大言不惭的说,一百年来,中国数代史家、国共两党的革命者对辛亥怀抱着巨大的感情,包括很多人下了很多功夫。海峡两岸的老一辈史家张朋园、张玉法、章开沅、林增平先生等,一百年来研究,一代代学人的努力都并没有穷尽辛亥的真相,没有逼近辛亥的真实面目。这当中当然有很多原因,包括两岸意识形态的原因,国民党有国民党的意识形态,共产党有共产党的意识形态。因为政治因素对学术的遮蔽,因为百年来中国历史的曲折、现实的艰难,让我们对一百年前发生的那一场革命有很多误区、盲区、雷区,教科书上的辛亥是单一的简单化、只有一种解释的辛亥,而不是一个复杂的、纷乱的、丰富的辛亥。我希望借这本书回到历史的现场,逼近历史的真相,把真实的、复杂性的、甚至是乱成一团麻的辛亥革命告诉中国的读者,也告诉我自己。首先是告诉我自己,因为我在当中看到了一个令我震惊的辛亥,辛亥竟然是那样一个状态。如果回到历史现场,我们看到的辛亥首先并不是革命党人密室中策划煽动起来的一种革命。以往我们所知道的都是革命党人如何英勇、如何英明、如何了不起,付出了多大的牺牲。他们的牺牲是真实的,死了很多人是没有问题的,他们也搞暗杀,搞武装暴动,有很多谋划,一次又一次,前仆后继,摄政王差一点都被汪精卫们刺杀。但在一百年前的中国,革命党人既没有广泛的民意基础,也没有实际的力量,更没有可行性的方略,一批乌合之众,几个白面书生根本不足以成气候,更不要说颠覆一个有267年历史的王朝。一个267年的王朝经过十几代皇帝的经营,经历过康雍乾盛世,会那么容易打垮吗?不要以为那是一棵树,想拔就拔掉,那是一个王朝,是有267年根基的江山,自从1644年满洲人挥兵南下,汉人还有还手之力吗?连“太平天国”都没有击垮它,洪秀全很牛,一口气从广西金田村杀到南京城,血流成河,沿江而下,席卷大半个中国,占据半壁江山14年,最后还不是被湘军削平。义和团、八国联军都很牛,占据北京城也没能把大清根基给摇动,最后无非赔款而已,赔款分39年还清,每年还几千万。革命党人没有力量推翻一个王朝,这完全是一种自我夸张,自我表扬。   第二,辛亥革命是因为清王朝的大臣、王公贵族太腐败,所以倒塌的吗?是,他们很腐败。最近香港出了一本惊世骇俗的《金瓶梅》式的回忆录,英国有一个爵士在1944年临终前留下一本英文回忆录手稿《秽乱清宫》,中译本叫《太后与我》,讲了慈禧太后等权贵的淫乱生活,细节描写露骨,同性恋,男与男,女与女,人兽交合,那是一个上帝看为恶的时代,一个腐败透顶的时代,都没有问题。因为这个回忆录没有其它旁证,英国爵士说自己跟慈禧太后有数十次的性爱生活,而且有详细的性描写,那个时候慈禧太后70多岁,但没有旁证。李莲英有日记,亲手交给他保管,但今天李莲英日记失传了,旁证失去了,我们只能当八卦来看。但在八卦后面有真实的历史,有些八卦你不能完全以八卦来看,但也不能完全当信史来看,八卦当中有真实,在真实当中有八卦。当时的王公(恭亲王,庆亲王和他的儿子们)、贝勒、大臣(荣庆)、将军(包括张勋等名将)等很多人都是同性恋,整天在北京的澡堂子里亲近男色,许多被阉割的太监也在色情中度日,慈禧太后更是贪得无厌,整个宫廷就是这样的。腐败就更不用说了,是,很腐败,但仅仅是腐败能让一个有267年的王朝一夜之间跨掉吗?不可能,比清朝更腐败的我们都见过了,今天看来清朝的腐败不过是小巫,我们在见过大巫之后,那就是小巫,根本不值一提,因为他们的腐败没有深入社会的细胞,没有深入社会的肌体、骨髓,那些腐败只是上流社会的腐败,在下层社会或中层社会,中国还是一个儒家传统的社会,那些地方士绅,那些有科举功名的读书人,那些朴实的农民,那些受过西式教育的将军们都是挺好的都是正派人,都是孔夫子一脉相承的中国有教养的人。所以仅仅是腐败也不至于让大清王朝在一夜之间跨台,这个因素也可以推翻。   革命党人的妥协、软弱、局限都不是坏事   第三,教科书告诉我们清朝之所以瓦解,之所以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结局,是革命党人太软弱。他们竟然跟清朝谈判,而不是彻底打败它,不是举兵北伐,彻底扫荡北京城,而是选择了妥协,显示出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妥协性、局限性,所以对这场革命的评价要打折扣,因为它太软弱了、太妥协了。如果回到当时的历史场面,看到当时真实的历史场景,我们就会明白妥协不是坏事,局限也不是坏事,软弱也不是坏事。谁不软弱?人都是血肉之躯、软弱之躯,除机器人之外,所有的肉身都是软弱的,在上帝眼里,每一个人都可以被随时毁灭,都是有罪的,所以软弱并非原罪,软弱是常态,不软弱才是非常态,伟大领袖不软弱?伟大的、英明的、光荣的、正确的、永远战无不胜的才是不软弱,可实际上有这样的人吗?从来都没有过,洪秀全都不是,世上还有高过洪秀全的吗?“天父天兄”,第三个就是他,耶稣是他哥哥,还有高过洪秀全的吗?没有,古往今来,洪秀全最高,他是巅峰。后面的人再吹牛也不敢吹自己仅次于天父天兄,只能把自己定为世俗的一号,地上第一。世界革命的领袖,“世界”就是世界,不超越,那是地上的,但我们知道,地上算不了什么,因为有高于地上的超越的力量。所以教科书给我们一个解释:革命党人之所以如此软弱、如此妥协、如此有局限性,原因是西方列强站在大清王朝和袁世凯的一面,列强太坏了,他们帮助了清廷和袁世凯,革命党人没有办法,就妥协了。但我从大量的私人记录当中(主要是日记、书信,第三类的史料我不轻易采信,因为不够直接、不够私人性)发现一个算不上秘密的秘密——西方列强在辛亥革命中竟然没有支持清王朝和袁世凯,而是站在相对中立的地位。这令我很惊讶,这是我以前所不知道的,在写《主角与配角》时也没有留意,这次写《百年辛亥:亲历者的私人记录》我把英国人、法国人、日本人、德国人、美国人尤其是当年的外交官、记者、海关工作人员、公司职员、在华传教士的来往书信、电报、回忆录看了很多,凡是中文的我几乎都找来看了,有一个小小的发现:列强太文明了。1901年他们放弃了北京,以文明的方式签订了《辛丑条约》,退出北京。10年以后,1911年,他们再一次站到了文明的平台上,当中国发生武昌起义之后,列强各国迅速做出反应:保持中立。保持中立最大的证据是他们不借钱给清朝,也不借钱给革命党。双方都不借钱,那就是中立,真正的中立在于钱,打仗算什么,在一个热兵器时代,战争是金钱的战争、武器的战争,武器也是钱,没有钱战争不可持续。西方列强的以英国为核心,英国是当时世界的头号强国,从一开始英国的决策就是保持中立,他给五国银行下了一个命令,在中国这一场战争没有结束之前不借钱给清政府。清政府从1911年10月11日,武昌消息传来的第一天起到1912年2月12日颁布退位诏书的120天里没有向各国政府和具有政府背景的银行借到一分钱,这是以往史书上很难看到的一个结论,也许刻意回避了,并不是史家不知道,有些史家是知道的,但教科书上没有写进去。现在可以写了,时代已经变了,毕竟100年过去了。   可能还有一个意识形态的原因:我们把帝国主义打上了一个记号,贴上了一个标签,帝国主义天然是坏的,坏人怎么可能做好事?做了好事我们也闭上了眼睛装作没看见。但这样说并不意味着这些西方列强愿意支持革命党人。西方列强并没有借钱给孙中山代表的南京临时政府,他们从头到尾只借到几笔小额的款项,那还是日本人借的。整个过程中,日本人两面投机,既投机清廷又投机南方,两面都想借钱,但由于英国的压力,日本人也不敢嚣张,包括日本的决策,日本想派兵干预,日本不愿意看到中国出现共和体制,因为日本是天皇体制,怕中国出现共和制影响日本的民心,同时又想借助这场革命争取更大的在华利益。日本人不断的想干预,但迫于英国人的压力,没有轻举妄动。法国人、美国人都是跟在英国后面的,俄国当时(1911年)处于沙皇俄国晚期,自己也风雨飘摇,面临着国内革命的压力,自顾不暇,只有日本对中国虎视眈眈,想吃下中国更大的地盘,包括东三省。在列强当中,英法美始终站在比较文明的、中立的立场,这里的“中立”是相对的概念,你完全可能拿出一些资料说德国人曾经卖武器给清朝,但也可以拿出另外的证据说他卖过武器给革命党,武器是中性的,是商人的行为,那些国家不是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制国家,商人卖武器并非是政府能完全掌控的。所以,第三点就是要推翻长期以来西方列强站在清廷和袁世凯导致辛亥革命以妥协告终的观点。   这些观点的推翻不是我在书房里想出来的,而是我在史料当中看出来的,是在大量的材料后面读出来的,先有材料,后有这些结论。这些小小的结论都是建立在大量的琐碎的原始书信和日记中,有很多在华的传教士、公司职员、外交人员留下了日记,也留下了很多发给本国的上司、同事、亲人的信、电,其中可以看到当时西方列强的文明程度,他们确实愿意看到在中国、在东方出现一个共和制的国家,这点是不容怀疑的,包括英法美德,只有日本不愿意。但日本是一个非常务实的国家,因为受英国的约束,英国叫它这样干,日本就不敢太放肆,所以整个过程可比较确定的说列强保持了相对的中立。当然,英国的对华政策背后有它现实的考量,因为它在长江流域和香港、新加坡等地都有巨大的商业利益,它不愿得罪这些地方的革命党人及其支持者。   这三点推翻了,以往有关辛亥革命的一些说法、大的框架性的观点都推翻掉了。   以往的我们知道的辛亥革命是革命党人单一的叙述,是他们一家之言,主要是国民党人,以及参加过辛亥革命的共产党人的回忆。以往的历史是根据这些人的回忆建构起来的,但这些人的回忆是非常有局限的回忆。他们本身是当事人,他所看到的历史就是他看到的那一小部分,不是以一个全面的视角来看待的,当事人无法全方位地看到历史的各个侧面。为什么历史需要拉开时间的尺度,需要后人做判断的原因在这儿。清朝人对清朝的历史无法做出确切的判断,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写这个时代的历史,照样只能写出片面的历史,因为你身在其中。不是说国民党人说的都不是事实,他只是说了一小部分事实,一小部分他所知道的事实,或者一小部分对他有利的事实。我在多年搜集材料的过程中,刻意的比较集中的搜集辛亥时代非革命党人的日记等私人记录,尤其是寻找王公大臣、一般朝廷官员、地方官员、士绅、普通学生、士兵的日记和书信(以日记为主)。我找到的这一类日记大概几十种,书信、档案汇编加起来有100多种。当事人的口述和当事人书面写的回忆大概有100多种,这两个加起来有200多种。再加上其它的100多种参考资料,以前面的100种为根底,参照后面的200种,基本上形成了我对辛亥的一个判断,就是我现在写的这个“辛亥”。我喜欢说,在历史的深处,潜伏着无数个眼睛,你不知道哪一双眼睛在一百年后、一千年后被认可,认为这才是一双好眼睛,看到了历史的真相,当时是无法知道的,只有事过境迁才能看出来。历史的深处潜伏着无数的眼睛,我们今天要去寻找那些眼睛,因为这些眼睛在100年前代替我们看到了历史真实的一个侧面,把无数双眼睛合在一起所看到的辛亥,大致上是一个接近真相的历史场景。   王公大臣很诡诈,写日记也很狡猾,比如徐世昌日记,他每天的日记几乎都是一样的,早晨起来入朝,回家,午休,会客,请吃饭,晚上看什么书,然后睡觉。几乎千篇一律,偶尔有重大决策才说几句。因为它是日记,是写给自己看的,造假的可能性就更低。就在这流水账一般、千篇一律的诡诈的日记记录中,可以细微的感受到每一天社会的起伏,哪怕在他的心中,社会怎样波动他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做到顶级的官员,徐世昌晚清时是内阁协理大臣,除了庆王爷,徐世昌跟另外一个满人那桐都是协理大臣。庆王爷不写日记,那桐写日记,徐世昌写日记,另一个军机大臣荣庆写日记,署理度支大臣绍英写日记。这四个人的日记代表了最上层王公大臣的视角,四品以上的普通官员写日记就多了,其中许宝蘅(专门起草圣旨),这个人的日记价值最高,因为辛亥革命期间大部分的圣旨是他起草的,任命袁世凯那个诏书就是他写的,除了退位诏书不是他写的,大部分都是他写的。许宝蘅每天写日记,写得比较详细。翰林恽毓鼎的日记价值也很高。还有一批坚决反对这场革命的、保守的士绅阶层、读书人,比如王闿运、叶昌炽等人都写日记,关心每一天时局的进展。更多的是年轻学生们的眼睛,有小学生、中学生,吴宓(清华学堂学生)、叶圣陶(苏州第一中学的学生)、徐志摩(杭州附中),类似这样的中学生、小学生包括在海外留学的吴稚晖、胡适都有日记,而且都留了下来。通过这些不同层面、不同地方、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文化层次、不同政治立场的眼睛,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面多角度地见证这场革命。日记最大的优势是当天记的,尽管也有出入,有错误的信息,因为有看到的、听到的,所以并非百分之百的正确,还需要你进行辩证,要有旁证,要参照其它的史料进行综合。但因为这些来自不同方面,那么多的人他们的视角完全不同,他们所看到的这场革命,我们将它整合起来之后就会看到一个比较接近原貌的历史,回到辛亥的现场,这是我做的一点努力。通过这些人的眼睛回到一百年前去,根据他们的眼睛和记录、见证,我大致上复原了百年前激荡人心的辛亥时代,我分了9个题目来写这场革命:   第一,人心思变。切入点是天变异象,天下到处传闻有一颗慧星要出现了,天要变了,“彗星现,刀兵见”,“彗星现,朝代变”,类似这样的顺口溜,北京人看到了,福建人看到了,浙江人看到了,河南人也看到了,湖南人、湖北人都看到了,有些就记在他们当天的日记里。辛亥年春天和武昌起义发生后的一段时间,到处都说天有异象,天下要大变。当时是小学生的郁达夫因为民间到处传闻,常常半夜跟着大人起来到富春江边区看那颗彗星,结果他没有看到。但其他人看到了,后来到了台湾做了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长的郭廷以,他是近代史界的权威,他早年在河南就看到了。当时只有9岁的作家丁玲在湖南常德看到了,还有好多个那个时代的人在北京看到了,有人在日记里记着,具体什么时间,什么时辰,在北京什么地方看到了彗星划落,很确切。民间纷纷传说大清朝要完蛋了。那时候民间开始流行两种书:《推背图》、《烧饼歌》,《烧饼歌》里有一句大家都非常熟悉,“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中国人在这方面解读能力超级强,他们在这两句诗里解读:为什么叫“九十九”,一百减掉一等于九十九,“百”减掉“一”是一个“白”字,江山易帜、清朝垮台时大部分地方举的不是青天白日,也不是五色旗、十八星旗,大江南北、黄河上下,大部分地方打的都是白旗,鲁迅在《阿Q正传》里说未庄人纷纷传说他们白盔、白甲,是为崇祯皇帝戴孝,这个“白”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刘伯温的《烧饼歌》里来的。   中国人更有聪明智慧,革命领袖都能从这里面找出来,“六一人不识,山水倒相逢”,他们从这句诗中解读出一个字,即黎元洪的“黎”字,山和水倒着相逢,中间是个人,领袖的名字都有了,在500多年前就预言了辛亥革命的领袖姓“黎”,《推背图》里说一个新的国家是怎么出来的,猿猴怎么出来的,猿猴是谁?孙中山,也可以解读为袁世凯。中国人真的很聪明,在望文生义上中国人是的天才。所以任何一个景点,导游一定会告诉你这个山像什么,这个石头像什么,全中国无一例外,到外国去旅游导游不会告诉你象形的东西,中国人是象形文字,象形思维,永远这么象形。有一个朋友跟我说,他很喜欢百年辛亥这样开篇,让他想到了这样创立的民国是一个不牢靠的民国,是一个非现代的民国。我没有想到么多,只是顺其自然的这么写的。他解读出一个只会迷信、只会望文生义、只会牵强附会、只会相信神迹、只会相信彗星、只会相信天象,这样的民国创立起来也靠不住。我非常认同他的说法,虽然事先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根据我所掌握的材料觉得这样开篇比较好,自然而然的开篇。从这样的开篇转入当时真实的危机,我发现100年前的中国群体性事件特别多,到处都在发生群体性事件,不是这儿出事就是那儿出事。这个问题摁下,那个问题就浮出来,没有平息的时候。那时至少每年有数万起群体性事件发生,那个时代不叫群体性事件,叫民变。最大的民变发生在1910年4月湖南长沙把巡抚衙门烧为一片平地。朝廷把湖南巡抚革职查办,这个人还是有后台的,拿下了巡抚,同时也拿下了从省到府、县的一把手在内的所有官员,所以一年后当辛亥革命发生时,长沙的官员都是新的。新到任的巡抚屁股还没有坐热,革命党人起事了,做了“冤死鬼”。不是说他死了,而是官场生涯结束了,命不好。这样的人有好几个:山西巡抚陆钟琦壮烈殉信,到任不到22天。   清朝垮台最直接的原因是水灾导致的粮荒   但是在那一个时代真的出现了必须变的具体的原因,即粮食问题,所以我要正面提出我的第一个观点是:大清朝之所以在1911年垮台,而不是在另外一个日子垮,最直接的原因是大米价格。如果抢米,那么天下就要乱了。刚才我讲1910年4月湖南抢米导致省政府烧了,不光是湖南,中国很多省份都出现了粮食饥荒,连江苏、安徽、江西、浙江,尤其是江浙二省鱼米之乡,历代富庶之地都出现了抢米,浙江人抢米以往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这一次从徐志摩日记里看到了一条特别确切的信息:有一天徐志摩去看电影(那时候电影院非常稀罕,是英国人开的),到了电影院门口他发现那里乱哄哄的,警察也来了。隔壁的一家米店被抢了,最后他电影没看成,回到学校他把这一幕见闻详细记录了下来。在杭州这种地方,苏小小的西子湖畔都抢米了,老百姓都这样干了,其它地方的粮食还不能危机吗?为什么危机?因为水灾。辛亥年之前六七年湖北、湖南尤其严重,年年水灾,一到夏天逢雨即灾,无雨即旱。到处都是水灾,尤其严重的是湖南和湖北,湖北尤其严重的是武汉,武汉在1911年前的那几年(包括1911年)一到夏天洪水泛滥,武汉城里都要划船。水灾意味着大批的农田被淹,南京城在1911年的夏天也遭了一次大水,城里还有比较高的地方都水深过膝,城里要靠船运行,非常可怕。如果仅仅是长江中下游地区水灾,虽然是产粮大省,黄河流域、珠江流域、黑龙江流域有收成的话,还可以调剂一下。但到了1910年、1911年天不如愿,或者说天不如爱新觉罗愿,非得让全国都有水灾,只是或大或小而已,我的看法是人定不能胜天,人怎么能跟天斗?给你下一场小小的雨,就会把王朝给下跨,100年前就给你做出了一个铁的结论,别以为人能胜天,人连雨都无法胜过,更不要说连绵大雨。一小时的大暴雨就足以摧毁现代化的高度繁荣、高度发达的大都市,跟天斗的结果就是这样。   100年前山东也有水灾,巡抚孙宝琦不断发电报向朝廷告急要求调粮食,东三省告急,河北告急,广东也告急,江浙、安徽、两湖、江西更是重灾区,除了西南,中国都在水灾当中,还有粮食能调吗?中国人还能吃到饭吗?饥民达数百万人,这只是长江流域。所以辜鸿铭写信给上海的英文《字林西报》说:坚决反对革命。为什么?革命党人在武昌起义还比较文明,但长江流域还有数百万嗷嗷待哺的饥民,如果革命把这几百万人卷过来以后,就不能保证文明了。革命现在还保持着节制和文明,一旦革命扩大到这几百万饥民,仅仅因为饥饿而卷入,还能有文明可言吗?这些饥民跟《让子弹飞》中的鹅城民众一样,鹅城人民也就是饿城人民,饿死了就成了鹅城人民。张麻子忽悠鹅城他们“枪在手,跟我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起来响应,只有50只鹅在跟着,但当鹅城人民发现黄四郎被拿下的时候,最后一把椅子都要被拿走。任何制度的创造和革命都是在这个土地上展开的革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革命,打着“太平天国”旗号的洪秀全革命也是一场酒色财气的革命,打下了一个小县城永安就取了三、四十个小老婆。革命为了什么?为了色,为了权,如此而已。酒色财气,这是中国的现状,如果是这样的革命有还不如没有,在这点上鲁迅的眼睛是锐利的,他的眼睛跟英国人的眼睛一样锐利。英国的使节、在华商务人员、传教士都以他们的眼睛看到了中国存在的问题,他们说这场革命如果变成一场农民的暴动,是一场农民要求改善生存处境的暴动,那是恐怖的。所以宁愿要受过教育的革命党人和同样受过老式教育和新式教育的袁世凯那样的人来主导这场革命,因为这些人无论如何受过一些教育,有底线。在袁世凯身边网罗了当时中国受过最好的欧美教育和日本教育的精英,比如曹汝霖、陆宗舆、梁如浩、唐绍仪、蔡廷干等等,这里面在海外有学法律的、学海军、学政法的,这些人外语都特别好,其中有不少留美幼童,这些人后来在耶鲁大学毕业回国,都受了专业教育,回国以后大部分成了中国的顶梁柱,里面出了好几个国务总理、外交部长、海军上将、元帅。袁世凯一生只去过北朝鲜,但他知道用人,他身边大部分是各国留学归来的人,所以在英国人的眼里,恰恰是这些人,袁世凯以及有日本、英美留学背景的革命党人靠谱一点,至少比嗷嗷待哺的饥民靠谱。但饥民的存在是中国的基本现实,大清朝一方面要应对革命,10月10日之后,我看到隆裕太后至少三次把王宫里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各地的饥民赈灾,一方面应付革命的挑战,另一方面要救济灾民,这是当时中国的事实。如果没有水灾导致粮食价格急剧攀升,大批人民流离失所,饥不择食,那么这场革命即使发生也很可能是一场流产的小规模的革命党人兵变而已,不会成气候。如果不遇上水灾和大米的问题,这场革命是不是变成一场进入史册可以大篇幅书写的革命还是个未知数。   辛亥革命中,清朝大部分地方官选择逃跑   另外,当这场革命发生之后地方官、王公、大臣是怎么应对的?这是我这本书的重头戏之一,我用了近6万字写朝廷内外的官员如何应对这场突发危机。当革命发生之后,那些已捞得脑满肠肥的王公贵族们想干什么?我们一般直接的反应是:他们当然愿意捍卫他们的江山,这个江山是他们祖祖辈辈的,也是他们的,他们在这里能够获取最大的利益,并且已经获得了最大利益,为了这样的利益他们愿意用生命进行捍卫。事实上,当这场革命在武昌发生还没有影响全国,而是局部的小的动荡,本来应该跟王朝共命运的地方大吏抛弃了这个王朝,他们的第一选择是逃跑,几乎都选择了逃跑,没有人愿意跟清王朝共命运、同患难。我想不明白,现在都想不明白,我只是如实的把我所掌握的记录下来,第一个出逃的是湖广总督瑞澄,之后整个武昌城里的大官只有一个不逃,等着革命党人抓他,但没有人来抓他,没有办法只好自己走出来,其他人都逃走了。接下来是湖南官员逃走,江西官员逃走,云南官员逃走,贵州官员逃走,陕西官员逃走,死得比较像样、比较壮烈的封疆大吏,我个人比较欣赏的只有一个,就是到任才22天的山西巡抚陆钟琦(汉人),当革命党人冲进来的时候,他们问是愿意为满清卖命,还是为汉人效忠?他说,不要说,朝我打吧。在历史的关头,在生死关头,一个人敢用生命这样说,就凭这句话,无论什么立场,什么价值观,我们都得对他竖大拇指。结果他全家都被打死了。陆钟琦死得壮烈,但大部分人都逃走了。愿意为清朝而战的人我只看到了一个:升允,但他实在是太孤立了,不足以来概括地方官。升允本来是陕甘总督,辛亥革命发生时他已经告老还乡,但因为革命的发生他仓促逃出西安,前往兰州召集兵马,那时候他还没有官职就杀回来,后来朝廷给了他一个陕西巡抚。当时西安都被占领了,人家都不愿来,只有他愿意当这个陕西巡抚,愿意为大清王朝垂死一战,战到1912年退位诏书颁布之后,他还战了很久,就是不认可共和。虽然我不认同他的帝制观念,但我认同他的人格力量,一个人从一而终,坚守自己的信念、立场和选择,无论站在哪一方面都是一条汉子,不像某些人朝三暮四,投机,脚踩好几只船,那样的人是不耻的。哪怕今天跟我说他跟我的观点一致我也会鄙弃他,所以我更愿意看重升允这样的人。   地方官很不堪,王公大臣干什么?王公大臣第一反映是到银行排队,当然他们有特权不需要排队,凡是存在中国人办的银行,比如大清银行,这些钱立马兑换成黄金、白银,或者转存到英国人的银行。光是庆亲王奕劻一家,有人说他一天就取出几百万白银,他一带头,所有王公贵族都去取钱,北京市民一看觉得不得了,整个北京城每家都有人去排队,用不了一两天银行就关门了。银行吃不消像这样的提现,原来还可以用纸币,此刻再也没有人要纸币了。纸币有谁相信?纸币是一种信用,没有信用的纸币拿在口袋里是废纸,人们只要金银、英镑,那时候英镑的名称在中国人眼里是“金镑”。全国到处都要钱,从北京波及上海,上海的银行有一些也关门了,紧接着是全国各个城市的银行都出现危机,全国上下所有的银行的危机都是因为提现惹的祸,几乎所有的银行都无法撑下去了,这就是金融危机,粮食危机的后面是金融危机,就凭这两个危机大清朝能不垮吗?   革命党人的心中已经有了文明的尺度   前面我推翻了三点,现在我要提出我的看法,如果说大清朝是怎么被推倒的?第一是粮食危机,第二是金融危机。第三我们就要讲到这场革命的核心、革命的结果。革命的结果大家都已看到了,中华民国在全国作为一个统一的面目出现,大清王朝以体面的方式宣布退位,这就是革命的结果,当然还有一点,中华民国的总统由袁世凯担任,而不是由孙逸仙担任,这是革命的结果。这个结果教科书中说,显示了资产阶级的妥协性、软弱性、局限性。我现在先讲这三个词:   局限。这是一个中性词,局限从来不是一个贬义词,什么叫局限?局限就意味着你所做的和你的能力都是有限度的,而不是无限的。谁敢告诉我,你有无限的能力?连高度都不是无限的,就算姚明也不过2米多一点,最多触到天花板,天花板上面就不是姚明能触得到的,这就是局限。说能力,爱因斯坦很牛,但他也只懂物理学,叫爱因斯坦写一部像马克吐温那样的小说出来,爱因斯坦会吗?这就是局限,我们只能吃三碗米饭就是吃三碗。局限是一个中性词,没有什么不好。知道自己的局限,认识自己的局限,肯定自己的局限就是你应该做的。只有认识到这种局限,政治行为才可能在理性范围里展开,如果超越了这样一种局限,非要把自己想象成具有无限的能力和可能性,那就要出问题的,那就是大跃进,那就是高铁,世界第一,超英赶美。正因为南北双方、袁世凯、隆裕太后认识到自己的局限,认识到大势已去,正因为孙中山、黄兴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没有钱,打不过长江,双方就妥协,南北对话,这是局限的好处。如果双方都认为是无限的,结果打得你死我活。以牺牲三千万人代价打下的江山,一定是血腥的江山,血流成河的江山从来不是一个好江山。无论叫做民国还是帝国。山河一片红,那是什么染红的?那是鲜血染红的,除了鲜血可以把山染红还有什么能染红山河呢?所以局限不是坏事,局限的背后意味着理性、良性、人性,政治是由人性决定的,政治并不超越人性,超越人性的政治是可怕的,是恐怖主义的政治。   妥协。中国人世世代代反对妥协,我们的政治文化强调一元化,所以主角意识畸形发达。主角意识是什么?就是一家独大,自己说了算,你们都听我的。这是什么道理?这种道理只有中国文化才有的,在希腊文化、希伯来文化中是没有的,因为它有超越人的维度,有上帝,有其他的维度。在中国文化里只有一样东西,即老大说了算。在老大说了算的意识强有力支配之下,或者在环宇之内、囊括四海的意识支配之下,中国人反对妥协,要走一条彻底干净的消灭对手的道路。所以我们看到,中国历朝历代的改朝换代,除了个别宫廷政变之外都是以大打出手而告终,打出无数个集团,最后只剩下一个集团,把其它集团在肉体上消灭而结束。秦末以来,中国的历史没有妥协,只有一家胜利,只有一人通吃,没有多赢、双赢、共赢。有妥协就有可能共赢、双赢、多赢,有妥协,每一个人的胜利都是不全面的,都是有限的、不彻底的,但每个人都没有全输,没有全输就意味着小胜,中国人一般不愿接受这样的看法,认为妥协是一个坏东西。在21世纪全球化时代、网络的时代,网络时代最大特点是共享,全球共享,在一个共享的互联网时代,如果还不接受妥协,只能接受通吃、一家独吞,那中国人永远没有出路。这是历史告诉我们的逻辑,如果不承认局限、不承认妥协那只有死路一条,无论谁赢都是死路。   软弱。人不是神,人是有限的人,人本身是软弱的,谁能英勇无敌?谁有智慧无比?最有智慧的所罗门也没什么了不起,最有荣华富贵的人最后也是一盒骨灰。谁能超越?谁能无限?只要是人就是血肉之躯,就能被钢铁碾碎你的身躯,能被钢铁摧毁你,一个小小的子弹击摧你的心脏,一颗炮弹可以炸死你,一个动车出轨就可以让你成为肉饼,就这么简单,这就是软弱。软弱是什么?软弱是人性的真实、软弱是基本的事实、软弱才是客观事实,英勇无敌、坚不可摧是电影里告诉你的。   我是从客观的中性的角度解读“软弱”这个词。革命党人不是因为他们软弱而妥协,而是因为他们在面临重大历史抉择时不愿意流更多中国人的鲜血,不愿意牺牲那么多无辜生命来为自己打江山。在他们的意识里已经有了文明因素,黄兴、宋教仁、孙中山等人心中已经有了文明的尺度。这些人如果没有呼吸过欧风美雨,至少也呼吸过日本海的咸风,更何况他们是儒家教养出来的传统中国人。这些人并没有准备血战到底,这不是他们的软弱,就算是他们的软弱,这种软弱也不值得谴责。推开软弱、妥协、局限三个词头上的诬蔑,还他们本来的面目,这三个词是中性词,我们可以去肯定它。因为这样,我们可以少牺牲一些生命,少流一些鲜血,不要为野心家留余地,也不要为专制留余地,可以拿这三个词做标尺。   清政府与革命党都妥协的原因是财政困难   最后,为什么他们达成了南北妥协?第一,双方各让一步,而最实际、最直接、最切实的一个因素是财政困难。所以我用了6万字来写南北双方的财政困难,辛亥革命发生之后,中国面临最大的问题是清政府和南方革命党人缺钱。而唯一的办法是借钱,有钱的王公贵族不愿意拿出来,清廷没钱、南方没钱,只有向外国借,所以回到前面说过的,列强保持了相对中立。清政府最后一个署理度支部大臣绍英的日记手稿,他几乎每天都在为借钱而苦恼,向法国人借钱,连合同都签了,最后黄了。因为英国不同意。其实这是一个骗子,他是希望跟清政府签一个合同,再到欧洲市场上发行股票,从中捞取巨额利润,但因为法国政府不同意,他这一招走不成,最后失败了。他在最后几个月一分钱都没借到,孙中山在南方从1912年1月1日当上大总统到最后2月12日颁布退位诏书期间有42天,除了借到了一笔小额外债(从日本来的),几乎没借到象样的钱,那靠什么?靠发行纸币、军用票、债券,结果债券基本发不出去,真正发出的债券只有16万,这对于政府来说根本不算钱。军用票原本打算发行100万,结果发行了499万,拆东墙、补西墙,到处借钱,搞得南京政府狼狈不堪。黄兴甚至说如果再借不到钱,只有切腹以谢天下,因为南京士兵一天就要花100万两,勉强硬撑了一个月十一天。退位诏书下达以后就是善后,西方五国给了2000万两白银的善后大借款。所以,我说,中华民国不是打出来的,而是谈出来的。为什么?因为双方都缺钱,财政困难,这是根本原因。   因时间关系,我的讲话就到这里,下面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进行交流,谢谢大家!   互动环节   主持人:非常感谢傅国涌先生的精彩演讲,我相信大家对辛亥革命都会有了新的认识,至于信不信都不重要,因为每个人都会有新的思考。下面是互动环节,欢迎大家踊跃提问。   网友1:您感觉现在这个年代跟1911年辛亥之前有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或者不一样的地方?   傅国涌:不一样的地方多了,我刚才讲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短信,没有互联网,也没有腾讯,讲话的时候也没有麦克风,那个时候讲话都是大声喊,在形式上差异太大。100年我们在物质上已经高度现代化了,我们已经追上了纽约,超越了台北、东京。北京、上海的房子比东京、台北还要好,我们创造了伟大的物质奇迹,我们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在中国的不同角落里都在发生“奇迹”,各种各样的奇迹,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发生,这个时代真的是太伟大了,伟大到每一个人都停不住脚步,睡不好觉。   相同的地方是我们在精神上太相同了,我们在物质上的大不同,正好与我们在精神上的巨大同构形成了巨大反差。这种反差让我们无法对现实有安全感,我们在精神上和100年前的中国几乎完全同构。我们现在不仅跟一百年前在同构,跟一千年前、两千年前也是同构的。中国人仍然是中国人,我们在精神层面从没有走出过孔夫子、秦始皇的阴影,我们生活在他们巨大的阴影下。不是说我们不长进,中国人太聪明了,如果把中国人放在美国可以获得无数诺贝尔奖,原因是这块土地上奇迹太多,奇迹多得让我们变得太不平常了,一个不平常的人是无法创造一个正常的精神世界。   我本人对狭义的政治没有兴趣。我以前、现在都在做百年史,以后我可能会做当代史,我只想把历史的真相搞清楚,因为那是我的兴趣,也是我跟这块土地的血脉相连之处。但不是因为我对政治没兴趣就不关心这些问题了,我们这样思考时,并不是围绕政治的中心,而是围绕着生活的中心,生活高于政治,而政治起源于生活(亚里士多德)。生活高于政治,没有生活哪有政治?政治是什么?政治不过是管理众人之事,人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政治?所以没有人的生活就没有政治的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认为我们虽然跟100年前如此同构,但我们也已经有了超越100年前的基础、平台,可能性应该很大。比如互联网的出现,技术的改变,通讯手段的改变,人心的改变,虽然这个人心的改变跟一百年前有相似性,但今天中国人所受的普及教育程度远远高于一百年前,1909年中国第一次选举,具有小学文化以上的程度的人只占中国人口的千分之四,他们出来选举。我们今天应该比那个时代进步多了,当然今天面临的问题比那个时代要复杂得多,但无论多么复杂,明天会发生什么,有一点是确定的:中国必须做出变化。谢谢。(掌声)   政治暗杀是一把双刃剑,改变不了制度根本   网友2:谢谢给我这么一个机会。我们知道在戊戌变法以后,清王朝有一些人在推进宪政,但革命党人在暗杀推进宪政的人,您能否评价一下百年宪政当中革命党人发动的辛亥革命对中国起着什么作用?   傅国涌:暗杀这个问题,我们不能以事后诸葛亮式的推论去看待百年前的暗杀行为。我们只能回到当时的历史场景中,设身处地、将心比心的看他们的暗杀行为。我个人不是很认同暗杀这种行为,因为暗杀改变不了制度根本,暗杀只是一种个人壮举,但这些愿意付出生命代价去做这些事的人在人格层面我们不能轻易怀疑。暗杀是一个很不好的恶劣的风气,当革命党人在暗杀清廷将军和大臣时我们可能叫好,但当宋教仁、陶行章遭到暗杀时,我们蓦然发现暗杀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杀你对方的人,同样可以杀你这边的人,所以暗杀不是好东西。但革命党人在那个时代具有这样的血气之勇,可以拼着一己的生命去搏对方的生命,这样的一种血气之勇,就中华民族来说,我们百年来走的恐怕是一条下划线,今天的中国人已没有这样的血气和胆色敢于做这样的事。所以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很难简单化的去评判。   放在整个百年宪政进程中评价革命党人的作为时,离不开评价立宪派的人,他们是同时代的人,代表了寻求解决中国问题的两条不同路径。我个人最赞赏两个人,一个是宋教仁,一个是梁启超,他们是同时代最杰出的精英,如果他们的道路走成,中国已经进入了宪政轨道,他们都有缺点,梁启超的缺点更大,他以为自己很能干,能把袁世凯带上宪政轨道,我在《主角与配角》书中写了一章节,他以为自己能把袁世凯带到这条路上,所以他就支持了袁世凯甚至支持其镇压革命党人,这样的结果是导致中国宪政破产。宋教仁的问题小一点,但也有问题,宋教仁的问题是没有充分估计到国民党内的分歧,没有充分估计到以孙中山为代表的同盟会许多人对他骨子里的不满,宋教仁对自己的生命安全缺乏保护意识。今天我们掌握的所有材料都无法证明袁世凯幕后策划了这场暗杀,但我们同样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孙中山幕后操纵了这起暗杀。袁伟时先生有一个观点,说是国民党和袁世凯联合绞杀了宋教仁,但这也缺乏坚实的史料支撑,我已经花了20年时间来寻找宋教仁被暗杀的线索,但到目前为止没有收获。后年是宋教仁之死一百年,也是中国人探索百年宪政的一个个案,这个个案打开就是一部百年中国宪政史,背后靠的是晚清的选举,靠着国会两党的大选,靠着民初的多党政治,这都可以由宋教仁案串联起来的,我希望能够在未来的岁月能破解宋教仁案的奥秘,破解这一个案,对未来中国重建宪政民主架构可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可以让我们少流血、少走弯路、少付代价,如何以最轻的代价、最小的牺牲建立宪政制度是我们面临的重大课题。谢谢。   网友3:百年前的变法失败如果说是因为知识精英不靠谱,那今天的精英们有这个能力和见识吗?   傅国涌:这个问题很复杂,我谈一些个人看法,百年前变法失败也好,宪政失败也好,不能简单的解释为精英的不靠谱,这样的解释是对历史的简单化处理,因为历史很丰富、很复杂,有很多的线索,并不是单一的线索,这样的解释不能真正入历史的脉络里。因为时间不够,这个问题无法展开讨论。   我讲一下今天的精英有这个能力和见识吗?首先要澄清谁是今天中国的精英,这个问题不解释清楚无法回答后面的问号,其实对精英的概念我们有很多误解,我们往往把那些具有比较高的社会地位、比较高的学术地位、比较大的知名度的人叫做精英,或者有钱,或者有什么头衔,这样的解释是对精英概念的窄化和表面化。我想把精英界定为一个概念:有相当的文化教养,同时愿意为这个社会负责任,具备独立思考和独立行动能力的人,我称之为精英。互联网上有大批这样的人,他们可能是编辑、教授、作家、律师、记者,可能是厨师、也可能是司机、民工。于丹是精英吗?倪萍是精英吗?如果按照前一个标准,她们肯定都是,她们很有钱、很有名,能不精英吗?我给精英的这个界定关键词的“负责任”,愿意为这个社会负责任,为未来负责任,而且有能力承担这个责任的人才是精英。我认为今天中国的互联网上,不说年长的人,只说80后、90后,已经产生了大批按照地位标准、学术标准划分都是属于普通人的,但他们符合我所说的标准:独立思考、独立行动能力、愿意负责任而且有这个能力负责任,这样的人已经很多了。我想在中国至少已经有几千万了,所以我可以负责任的回答这个问题,今天的这些精英们完全有这个能力和见识承担起这个时代变革的重任!谢谢。   网友4:您如何评唐德刚和袁伟时在辛亥革命问题上的看法?如何看剑桥中国史对辛亥革命的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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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 | 英国报摘:英国出军火和中国管微博

今年以来多个阿拉伯的独裁政府被推翻 8月29日,英国《泰晤士报》头版发表文章说,英国军火出口商借“阿拉伯之春”获利丰厚。 文章说,《泰晤士报》的调查结果显示,中东和北非一些国家出现反独裁政府的“阿拉伯之春”高峰期以来,英国向该地区出口军火总量上升了30%。 报道说,今年2月到6月,英国向包括利比亚、巴林、沙特阿拉伯在内的国家出口了价值3050万英镑的军火,而去年同期的数字是2220万英镑。 文章说,这一发现引发了对英国政府军火政策的批评。 控制微博言论 《独立报》发表该报记者从北京发来的报道说,中国加紧控制微博上的异议言论,使这种有两亿用户的社交平台沦落到“防火长城”的掌控制下。 文章说,明年中共高层人事变动之前,北京当局担心类似于中东的反政府示威活动蔓延到中国。 报道说,中共要求互联网公司加紧控制网络言论之后,新浪微博的运营者、民营企业新浪网正在严厉打击“传播不实谣言”的行为。 日前,新浪网特意就两条热门消息向所有微博用户发布“辟谣公告”。 文章还说,中国严加控制互联网言论的猜测已经持续数周,直到北京市委书记刘淇前往新浪网视察,才有了第一个具体迹象。 记者认为,红十字会丑闻、温州动车事故等等发生之后,很多民愤通过微博发出,中国当局这么久之后才对微博采取行动令人惊讶。 中国石油企业扩张 《金融时报》发表文章说,中国几家大型国有石油企业今年上半年的盈利为其进一步在海外扩张铺平了道路。 报道说,星期日(8月28日),世界第二大炼油企业中石化表示,想要通过发售债券以及可转换债券筹资最多500亿人民币,用来投资项目、充实资金、并偿还债务。 文章说,中石化表示,将会发行或者向现有股东配售这些投资工具。 报道说,中石化宣布,今年上半年利润增长12%,达410亿人民币。这个数字超出了分析家的预期。 与此同时,尽管最近的一场漏油事故影响了生产,中海油的利润仍然丰厚,上半年高达390亿人民币,增长了51.4%。 中石油公司上半年纯利润为660亿人民币,比上一年度增长了1%。 文章说,在今年春季,布伦特原油价格飙升至每桶120美元之际,北京仍然控制汽油和柴油价格,对中石化和中石油的利润产生影响。 分析师都认为,中国石油企业发展自身基础的同时,很可能继续对海外收购产生兴趣。 报道说,作为世界最大能源消费国和第二大石油消费国的中国,过去5年内,其国有石油企业在落实石油供应以改善中国的能源安全的同时,已经成为全球并购的主角。 文章列举一些成功并购案例的同时,也指出,中石油向加拿大能源公司投资54亿美元计划的流产,说明在石油价格动荡的时期进行并购的困难。 报道还说,业内高管表示,中国几家国有石油企业近期的领导层变动也可能影响到今年的并购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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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力建 | 谁在垄断新闻话语权

在中国语境下,老百姓一般从三种人处获得“真相”:一种是官方媒体,也即《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等;一种是新闻发言人,就是王勇平、王旭明之类的;一种是体制内的所谓“专家学者”,比如司马南、方舟子、孙东东之流。在当下,这三种特殊的群体无论是正面和负面的社会意见,无论宏大或细微的新闻事件,无论甜酸苦辣的生活话题,都会听到他们的声音。 第一种官方媒体,也即中央电视台、人民网和新华社等所谓的权威媒体,权威媒体作为党和政府的喉舌,播放的都是字正腔圆的“八股文”,无论红事白事,几乎从未怎么改动过稿子,毫不夸张地说,唯一变化的就是人名和数字而已。 我曾在《媒体请归还我们真实的领导人》一文质疑过,领导人并不是不亲民,也不是普通话不准,更不是表达能力不好,为什么新闻镜头每次都是很固定的由播音员进行口头播报,然后播放几个截图,简单了事便罢?搞得电视机前的观众连国家领导人的声音是怎样的,领导人在电视里高兴地笑起来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即使领导人一句玩笑话媒体都千方百计遮遮掩掩的例子有很多。 如胡锦涛总书记在奥运会前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上被记者假设性地问他如果有可能,希望能参加哪些奥运体育比赛。胡锦涛听完翻译后笑着透露了自己的运动喜好:“我比较喜欢乒乓球、游泳”,接着表示“如果让我选择比赛项目的话,我会选择乒乓球”。不料他紧接着又笑着补了一段说:“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中国乒乓球队的队员名单啊,已经对外公布了,因此我这个愿望看起来是难以实现了!”又如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江苏调研。当听说在当前国际经济不太景气情况下,某企业一季度出口仍然增长了五点六成,温家宝幽默地说:“今天我可以多吃一碗饭了!”前阵子拜登在四川大学演讲,也有很多演讲内容被遮掩了。不让老百姓说话也就算了,连领导人公开说的话都不能让老百姓知道,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第二种是新闻发言人。温州动车事故让铁道部新闻发言人王勇平一夜爆红,其经典妙答“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只能说这是个奇迹”等等,最终因舆论压力王勇平被调任。事实上,作为新闻发言人,他是完全不合格的。新闻发言人,最起码具备两点素质,一是信息掌握得要全面和确切,二是要有面对和应付媒体的经验和风度。沟通的前提,就是要将新闻发言人还原成一个普通的人:面对常识他承认,看到离别他悲伤,遇见苦难他流泪。 2003 年“非典”事件中,政府在公众中丧失公信力,部分国家机关和省市开始任命新闻发言人。这年晚些时候,国务院新闻办在北京市顺义区举办了两期新闻发言人培训班,来自 66 个中央、国家机关和各省市单位的 177 位学员参加了培训,揭开了新闻发言人制度全面推行的帷幕。纵观各个国家部委和省份的新闻发言人,多由新闻司司长 ( 新闻办主任 ) 或办公室 ( 厅 ) 主任兼任,由于不是核心业务部门,发言人在回应记者提问前需要与各个业务部门多次沟通,或者获得高层领导的授权。 然而,在欧美国家的政治体制中,政府新闻发言人往往被允许列席最高级别的决策会议,对相关信息和决策过程有着清晰和准确的把握。他们一般都具有丰富的媒体从业经验,了解如何与媒体和公众进行有效沟通。但在我国,新闻发言人往往被定为某个特定的官阶或职位,他不一定能够了解全面的信息。与网民比起来,新闻发言人反而成为‘信息弱势群体’,这是很荒诞的事情。 第三种是体制内的所谓“专家学者”。最近,央视军事“砖家”张召忠豪言:卡扎菲抵抗到明年绝对没有问题。话音未落,卡扎菲就遭到全城搜捕。有专家豪言,三峡工程能够抵挡万年一遇洪水,结果连几十年一次的洪水都差点 Hold 不住。这些专家,叫毒舌专家,拥护谁谁倒霉。另一类专家,是看似体制外然而却很大可能是体制内的,像方舟子、司马南之流。 比如,方舟子号称“打假斗士”,打假直指中国国家研究部门和高校的著名教授、高级领导,使很多显赫人物落马,有些是真实的,但有些完全是不靠谱乱咬人的。方舟子特别喜欢使用扣帽子、贴条子,把人斗死斗臭,把人骂到精神崩溃的手段,流氓是不讲道理的,他不怕挨骂,但是怕讲道理,谁跟他讲道理就被莫名其妙地疯咬,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在信息闭塞的时代,老百姓活在“谎话重复 100 遍,便象是真理”的环境下,对话语权而言,他们缺乏机会和手段,缺乏条件和能力,只能被动地、无条件地接近大众传媒,他们几乎无法得到与自身利益相关的各种信息,也无法发出自已的声音。并且,作为社会公器的媒体,在近些年来的市场化运作中,逐渐丧失了本身己经“很微弱的社会批判功能”,除了几家有良心的媒体在坚守底线外,其他的几乎成了官媒信息的复印纸,已然失去了独立性。然而,微博时代的兴起,人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新闻发言人,老百姓可以通过更多的渠道了解各方信息,公共意识空前提高,只要没有体制的一再干预,也许这样的情况会越来越好。当权者应明白,垄断话语权是相当危险的行径,堵住更多的声音,也就意味着失去更多的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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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晓芸 | 关于高铁:“新公共服务”强调协力治理

一个小短论,写于温州动车事故发生之前了。由于《中国报道》杂志是个月刊。才出来。 与高铁,与我们面临的风险社会等议题相关。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忘记温州之殇。 “新公共服务”强调协力治理 彭晓芸   高铁频频出故障,目前的报道还未能充分显示究竟是什么原因,但高铁作为一个公共服务项目,出现问题之后的各方反馈和态度倒是值得关切,从中我们可以提出一个议题:在政府权力和资本运营密切合作的公共服务项目上,由于这类大型项目的推进往往关系民生和公共生活品质,因此,我们可称之为这是一种“新公共服务”:它既不是纯粹的政治系统,也不是一次性消费产品或一次活动,它需要强调公私多个部门的合作以及协调性,从立项论证到产品生产继而到服务环节,其实是一个流动的公共服务过程,因此,在终端产生问题,你还不一定能够立即找出问题所在。 其中一次故障发生时的视频录像在网络上传播,女服务员被乘客责问得哭泣无助,而视频底下留言多半是责备那位乘客的,并没有责备这位乘务员。 这是一个生动的场景,即人们想象中的对公权力的愤恨不满并没有发泄在这个乘务员身上,并没有为那个乘客的质问叫好。 应当说,多数人能够客观看待这类公共服务的复杂性,即终端发生的,未必是终端的责任。用贝克的“风险社会”概念来说,高科技与高风险之间具有某种关联性,因此这需要一种开放性的、弹性的新思维来应对和管理,如此才可能全方位地来评估风险的来源及后果。 这就需要检讨,高铁项目是如何上马的?上马过程中,公众和专业的意见是否被充分尊重?在实施这类重大工程的时候,相关的政府部门与生产部门是否经过充分协调,进而把这种协调结果公诸于众?只有当公众和专业意见被纳入这种协力治理的制度化轨道时,共同的风险意识和对抗风险的能力才可能在服务和服务对象之间产生,只有在这个前提下,公众才可能以足够的理性和充分的准备来应对危机,自主选择是否经常搭乘这类交通工具。 否则,一旦遭遇几次概率事件,公众要么彻底丧失信心,要么自认倒霉,缺乏足够透明的信息来支撑他们作出理性判断。 一句话,在风险社会面前,封闭式的管理已经完全无能为力了,当前迫切的,是必须发展一种全社会协力的“新公共服务”和社会治理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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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祚来 | 良知的力量,国家的希望

良知的力量,国家的希望     是什么力量驱使温州那些普通百姓,在第一时间就赶到动车追尾的灾难现场救人,是什么力量驱使那些睡梦中的人们,在没有人号召的情况下,就自动前往医院献血?是良知的力量!而良知的力量,来自人们的良心。良心,这个久违的属于中国传统精神的名词,在温州动车灾难过程中,复活了,我们通过灾难现场涌现出来的良心与良知,看到了人性的温暖与力量,看到了民间社会自我照亮的希望。 又是什么力量,拯救了二岁多的小伊伊,她的父母在这次灾难中付出了生命,我们还要说,是良知的力量给予她以生命。媒体的短新闻报道是这样:【温州特警队长坚持原地清理救 ” 奇迹女孩 ” 性命】温州特警支队长邵曳戎:我是下午接到指令说要用吊机把车厢吊起来的,放到桥下来清理。我不同意,坚持在铁轨上也就是原地清理。你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生命,万一有呢?你怎么向人家交待? 有人会说,军人警察在战争或救灾现场,服从指挥是其天职,但在复杂的救灾现场,当自己的良知判断还存有疑虑,按照自己良知的指引,去做一次努力,并不会给救灾工作带来多大负面影响,但却可能救活存活的生命,给那些在黑暗中无助的生命,一丝希望。这位温州特警,让无数网民感动,而人们在感动同时,也在追问,是谁如此草率地决定,宣布车厢里没有生命迹象,结束搜救,并要求将动车车厢推到地面上切割?   通过各种媒体与网络,我们看到现场百姓的互相救助,还有市民利益飞行伞,航拍救难现场,使更多的人看到不同角度的灾难救援现场。基于自己的良心,中国政法大学何兵教授呼吁,要为死难者建立纪念碑,我则建议,将现场的车厢残骸安放在一起,用玻璃钢罩住,作为纪念标志,供人们永远怀念与省思。而通过凤凰卫视视频,我们还看到,当有关部门强行掩埋列车残骸之时,温州的百姓都表达了不满,他们担心车厢里还有人,并说,不断有人从车厢里被发现出来,可见其搜救不力,也担心旅客的一些物品就这样被简单地掩埋了,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良心与良知的力量,发自内心,但需要制度保障,社会在制定制度时,也有基于良知的考量,譬如,共和国最高权力机构是全国人大,为避免一些政府部门擅自用权,形成强大的利益集团自肥自利,又自我监督与处理重大事故,宪法规定全国人大可以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所以,北京大学教授贺卫方先生基于法律人的良知,呼吁启动人大特别委员会,他在微博里说: 2003 年孙志刚事件发生后,我与学界四友曾呼吁启动宪法 71 条特别委员会,但泥牛入海。温州特大事故震撼人心,铁道部自家调查难 以服众,动车与高铁之发展速度及技术可靠程度令人忧虑。再次呼吁全国人大常委会紧急设立特别委员会,对事故本身及上述事项进行调查听证,以答国人。 良知的力量,在媒体人身上,表现为追求事件真相,央视主播赵普在微博里表达了媒体人的强烈不满:事发后央视派出几路记者直播,当进一步调查真相给大家释疑的时候,却有想不到的困难!下面是当时记者发我的话。 ﹣“对不起,我也好内疚,这次的采访我心力交瘁。我和现场进在咫尺却不能近身一步,和警察几乎肢体冲突。好多说不出的恶心,失望,铁道部真的是破罐子破摔 了,他们要干嘛?” 而律师浦志强则在微博中批评了政府在处理灾难事件中的失当:当初三聚氰胺是咋弄的,动车追尾事故还会咋弄,维稳方案想必完善了。政府就像个小矿主,不讲理更没担当,出了事就瞎对付:全力抢修但毁掉证据,不公 布死伤者名单,不让家属认领遗体,不开放赔偿谈判,不惩处责任者但会找替罪羊;不让受害者起诉,不让律师介入,不让法院受理,删帖并封杀报道。 良知的力量,通过良心的情感作为,变成知识理性,在不同层面上发挥巨大的作用,它使我们整个社会向善,透明而阳光,正义而无私。这次动车在温州追尾所酿制的灾难,有关部门要反思自己追求速度时,管理能力与质量不过关给百姓带来的凶险,而通过民间救助与一系列社会善举良心,我们看到了国家的希望所在。 国家的一切应该建立在良知之上,必须按照适合人性的方向发展。 吴祚来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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