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谈网|郑小琼:雾霾式的乡愁
农民进入城市,不仅仅只是地理上的乡愁,更是价值观的改变、精神无根与失落产生的疼痛之愁。1. 首先请您讲一讲小时候在家乡的成长经历?期间有什么事和人令您至今难忘?也可以谈谈家人和儿时伙伴。 答:我家在嘉陵江边一个很小的村庄,童年留给我最大的记忆可能就是嘉陵江,夏天涨水,江面变得很宽。在我成长过程中,我一直觉得嘉陵江是最大的河流,小时候我常在江边洗衣服,逢集时坐船去龙门古镇赶场。07年我回故乡,去龙门镇,写过一首《在龙门》的诗歌。刚出来打工的时候,我经常梦见坐船过嘉陵江,我曾写过一首有关于童年记忆的诗《江边》。在老家我是很老实的孩子,读书,帮家里做农活,喂猪,割猪草,很听话,很少出去玩,平淡得无话可说,村里人对我没有多少印象,在学校是那种没有太多人在意的学生,成绩偏上,也不活跃。有关童年最深的记忆是江边的芭茅地,心里有委屈便躲进芭茅地,到嘉陵江边看江水朝南而流,享受那里的安静,多少年后,当我想起故乡的嘉陵江,我突想冒出了两句话“江边人似树,岁月水中流”,我用这两句话当作我的诗歌《江边》题记,我不断地梦见坐船去龙门、去南充,想起昔日的朋友已各在一方,想起站在岸边送我上船的父亲逐渐老去,而坐船是童年最深刻的记忆,赶场对于儿时的我充满诱惑,虽然现在看来,那种机动船巨大的轰鸣而嘈杂的声音显得喧哗,座位是长条凳子,有些脏,乌篷子有些陈旧,正是这些老旧的东西留给我巨大的记忆,坐在船上,看江水流动,两边的树木与行人,牛羊与庄稼,江中有人用搬罾搬鱼,有客船过去,浪花扑岸,船中都是村上的熟人,大家在船上聊家常,碰上亲戚,需要唤年长为婆、姨、叔、伯之类,我害羞,躲在母亲身后,母亲背着背篓,篓中装满了花生、鸡鸭、蛋、白菜等,靠它们赶集换些钱,虽然贫寒,但是却和谐而温暖,让人充满美好的回忆,因为它是缓慢的,温情的,带着中国传统的气息。有关童年与朋友有着太多的记忆,老家是由一个个的院子组成,比如我家是郑家院子,大部分人都姓郑,大家往上几代几乎全是亲戚,在这种温情的熟人社会里,现在想来是那么美好,大家一起做游戏,泥土、木棍、竹枝、石头等自然万物都是我们游戏的玩具,这是现在乡村小孩子没有的。 2. 您儿时的梦想是什么?在您的印象中,儿时的家乡是什么样?家乡给您最深刻的感受是怎样的? 答:我的故乡位于四川南充嘉陵江边,儿时给我最深的记忆便是嘉陵江,江心的沙洲、水鸟、清澈的河水,河流两边是沙坝与卵石滩,有很多美丽的石头,它们有美丽的花纹,河流两边种满了桑树,柑子树,南充别名是果城与绸都,沿着村庄向河边走,是庄稼地,柑子林,桑树,芭茅地,直到河边,我小时候经常去河边洗衣服,江中不时有船过,船上的帮工与纤夫吼着川江号子,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当我在河边洗衣服时,河中有小鱼不断地啜着我的光脚。老家的星空,星星像亮着的沙子布满了幽蓝的苍穹,河水清澈得可见水中鱼与石头。故乡的春天是美丽的,先是坝上田野里的油菜花盛开,金灿灿的一片,浓郁的花香散发在村庄的上空,久久不逝,虽然到现在,还有不少南充城市人去我的老家看油菜花,但是却没有了记忆中的味道了。桑树发芽,乡亲们采桑养蚕,再过一个月左右,柑树开花,柑橘树漫布田野,柑树花香随风吹送,在清晨的薄雾中弥漫开来,沁人心脾,在雾中有乡亲们去田里,他们背着农具经过,在雾中融化为自然的一部分,村庄的一部分,记忆中的故乡充满着温情脉脉的干净,散发着温暖的人情味。现在故乡正在丧失之中,江中的沙洲被挖沙船掏空了,河边的卵石与沙子被运少了,桑树被砍伐了,柑橘树死了,芭茅地也不见了,江水不再清澈,将脚伸入水,不再有小鱼,因为过度的开发,河水中漂浮一层油质。村庄不再有以前的干净,四处遍布着生活垃圾与建筑垃圾,以前老家屋前屋后有竹林,坐在屋中听风吹过竹林的响声,然后听祖母讲各种各样的民间传说,总会幻想幽深的竹林中会藏着蛇精与鬼怪,夜晚不敢独自去芭茅地,害怕有鬼魅出来,江中的鱼精会化作美丽的姑娘与小伙子躲在芭茅林中。记忆中的故乡,在祖母与老人们的嘴中,万物都是有生灵的,树会成善良的树精,水的田螺也会变成美丽的田螺姑娘,蛇会化作穿白衣的男子或者女子,对万物充满了敬畏,但是这些传说仅仅停留在祖母那一代,到父母这一代,不复再有这样美丽的传说,或者我还算幸运,至少还能从祖母那一代人的嘴中听到各种民间传说,还能感受到芭茅地、桑树林、柑橘林的幽深带给我童年无穷无尽的想象,到了我们下一代,这些传说与自然有机在一起的环境不再有了。当城市化的推土机用野蛮力量摧毁了我们过去的传统与旧物,这种摧毁不仅仅是物上,更是人类的生活习俗,当桑树林、芭茅地、竹林、树木、幽深的小径被毁掉了,当屋舍房子面目全非之后,故乡人的生活与情感等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越来越多人面对时尚,将我们传统的物质与精神都被城市化的推土机铲掉后,我不敢想象,一个将过去与传统都抹掉的国度,有何历史可言。我儿时最大的梦想便是坐船沿着嘉陵江走,看船只能带着我往何处。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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