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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衫 | 张千帆:把属于言论的还给言论

近日,北京警方以涉嫌“网络造谣”、“寻衅滋事”的名义,相继拘捕了网络推手“秦火火”、《新快报》记者刘虎,并以“嫖娼”的名义拘留了微博名人薛蛮子,一场声势浩大的网络整肃运动似已拉开帷幕。虽然此举声称是为了肃清“网络谣言”、净化网络环境,但背后的用意显然是“敲山震虎”,警告热衷于“传谣”的大V们:造谣、传谣都是要受到法律惩治的!然而,看了官方新闻针对秦火火的“批判”之后,我的感觉是秦火火的言论即便真是谣言也不可怕,可怕的恰恰是动辄用国家机器惩治“谣言”的公权行使习惯。 针对秦火火的不当言论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对政府或名人的攻击,涉嫌侵犯他们的名誉权;一类是以不道德方式包装、炒作个别女性,并从中不当牟利。如果后一种行为侵犯了特定人的权利并触犯刑法,可以依法惩治,但是一般需要受害人自己出面起诉,而且此类官司多属于民事纠纷,无需公检直接出手,在此且不赘述。前一类言论如果伤害了特定人的名誉,一般也需要受害人自己出面;如果雷锋的名誉受到损害,那么雷锋的家人可以出来维护他的名誉,“群众举报”不是动用公权的理由。问题是秦火火所涉及的都是“名人”。虽然名人也有受法律保护的名誉,秦火火不能恶意诽谤,但是为了便于社会监督公众人物,证明诽谤的举证责任很高。在名人的名誉权和秦火火的言论自由之间,宪法的天平向后者严重倾斜。 无论是雷锋、张海迪、杨澜还是军队将领罗援、戴旭,秦火火的造谣对象显然都是名人。他说雷锋的道德楷模形象完全是由国家一手制造的,真实的雷锋生活奢侈、为人虚荣,根本不是什么道德榜样,因而被认为严重玷污了雷锋的光辉形象。他说残联主席张海迪拥有日本国籍,说罗援的哥哥罗抗在外企工作是“卖国”,说戴旭在禽流感期间发表的言论“反人类”,组织网络水军攻击《环球时报》总编胡锡进是“狗”,并编造了“红会郭美美”事件、“温州动车事故”处理事件和“李天一事件”中的某些细节。 先说雷锋——雷锋有什么不可“玷污”的?他是一个五六十年代打造的政治形象,现在早已失去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光环,但仍然是一些人的道德偶像。对于他们来说,尤其有必要还原一个真实的雷锋。如果崇拜了一辈子,最后发现自己的偶像原来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未免太遗憾了;与其如此,不如早点醒悟,另找其它更靠得住的精神支柱。如果秦火火编的雷锋生平是虚构,也犯不着动用国家机器;国家需要做的,至多是发布正版的雷锋生平,自然可以起到辟谣的作用。即便这件事情也大可不必国家出面,一个没有任何公权色彩的历史学者即可完成,他的说话还比政府直接发话更具公信力。 张海迪、罗援事件也同样如此。张海迪有没有日本国籍、罗援是否有哥哥在外企工作,都是可以公开验证的事实问题,自己出来澄清就完事了,没有必要搞得那么义愤填膺。张海迪是中国残联主席,具有官员身份;她是否具有外国国籍,是社会普遍关心的公共问题。如果没有,她也并非因为秦火火造谣就百口莫辩。作为公众人物,她完全可以亲自出面澄清。罗援的家族关系也是不难查清的。其实,即便他有哥哥在外企工作,难道就意味着罗援本人“卖国”吗?这种无厘头“推理”只能是“愤青”的思维方式,值得当真吗?秦火火得出罗援“卖国”这个没有事实根据的结论,只能是他自己的主观价值判断。 秦火火对戴旭、胡锡进的攻击更是出于个人价值判断,而不涉及捏造事实,因而法律没有干涉余地。简单地说,他就是表达一个意思——“我不喜欢你!”。戴旭曾发微博建议,禽流感造成的损失并不比其他灾难如转基因更严重,并很有可能是美国的生物战武器。他说过此话是一个没有异议的事实,但这样的言论是否构成“反人类”,则见人见智。戴的粉丝会咒骂美国以表达对他的认同,秦火火则用“反人类”来表达对他的排斥。这种表达可能是理性温和的,也可能是尖刻粗鄙乃至不堪入耳的。骂脏话显然不可取,但并不能为法律所禁止。网上骂脏话的多了去了,法律有能力制止吗?如果法不责众的话,为什么单单惩罚秦火火呢? 宪政常识是,人民有选择好恶的自由,也有选择表达方式的自由。如果说国家不能强迫我爱上帝,就更不能强迫我喜欢雷锋、戴旭或胡锡进。就和选择自己的婚姻一样,我有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而没有义务喜欢任何特定的人,并有自由以自己的方式评论我不喜欢的人。当然,我没有权利造谣,我不能捏造不存在的事实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没有诽谤任何人的自由。在任何文明社会,人的名誉是受法律保护的,雷锋死了也是有名誉的。但是为了保障公众知情权,诸如雷锋等公众人物的名誉必须在言论自由面前退让,尽管不是退让得一无所有;如果稍有失实即被当作“网络谣言”或“寻衅滋事”治罪,还有谁敢讲话?宪政国家对这个问题的普遍标准是,原告有义务证明被告具有“实际恶意”。换言之,只有证明秦火火及其团队确实明知故犯、恶意编造大量不实信息,才能依法追究其言论的责任,而信息是否属实则需要在自由举证基础上进行公开鉴定。 事实上,即便秦火火等人的言论失实,也是没有必要大动干戈的。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智者,都有分辨真假的能力,但前提是具备充分信息,而只有自由言论的环境才能保障信息充分。如果张海迪没有日本国籍,罗援没有在外企工作的哥哥,他们完全可以站出来澄清真相,而以他们的话语力量,我相信多数网民会还他们清白。相反,如果一旦出现不同声音就动用国家机器使之消失,那么一个直接后果就是真相反而不可能弄清楚了。公权力可以将任何造谣者打入大牢,却没有能力消除谣言——即便货真价实是谣言——在人们心中产生的疑惑。对于秦火火捅出的这些“篓子”,我还没有看到令人信服的回应,因而仍然心存疑惑。这种疑惑并不是一条新闻联播的声明或秦火火这个人的消失就能消除的。 这样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政府出手整治网络言论的效果总是适得其反:一个社会的言论越不自由,政府公信力越差,谣言越多。当然,更不用说这样的政府透明度低,公权滥用的机会多,其中包括封锁新闻、掩盖真相的权力,而在没有新闻自由的国家,不少小道“谣言”真的成了“遥远的预言”。刘虎举报工商总局副局长马正其渎职,也许是无中生有、“寻衅滋事”,但是如果国家因此出手使之消声,则不仅涉嫌动用公权庇护一个潜在的渎职者,而且可能把不久前刚刚掀起的“网络反腐”扼杀在摇篮里。没有网络的监督,各类渎职者、贪腐者、滥用公权者无所顾忌、大行其道,其对社会造成的实际危害是任何“网络谣言”不能望其项背的。 还是把属于言论的还给言论吧。网络是一种新生事物,难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但不可否认的是,其主体正在对中国社会转型发挥越来越大的正能量;抗拒和压制是不明智的,它只能使政府进一步丧失威信,甚至为“造谣者”造势。与其如此,不如还网络自由;除非网络言论构成商业欺诈、煽动暴力等真正意义的犯罪,公权还是不要介入的好。 —–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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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衫 | 中国记者亲历苏联解体:民众若无其事

当苏联国旗从克里姆林宫降下来的时候,我们迅速赶到红场,却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可真实情况是一个国家消失了。虽然我们早已料到,但苏联民众的若无其事还是让我们很惊讶。      新华社原驻莫斯科记者盛世良口述       莫斯科的“八一九”现场     1978年8月30日,我开始担任新华社驻莫斯科分社记者,见证了上世纪80年代苏联僵化的政治空气逐渐解冻的过程。在莫斯科,无论是党务会议或是政府会议,普通民众只要掏半个卢布,就可以进会场旁听。1987年以来,被逐渐解禁的言论像是一颗颗炸弹,越来越多地在莫斯科各种官方会议上“爆炸”,而“点燃”导火索的通常是旁听会议的民众。     记得有一次,我去由苏联知识协会组织召开的一场报告会采访。会议过程中,一位工人模样的听众突然站起来,大骂苏联共产党搞社会主义搞了这么多年,成天“万岁万岁”喊着,居然还不如十月革命以前。散会后,我还以为克格勃会找这个人的“事”,结果他大摇大摆走出会场,没有人拦住他。     白宫民警打瞌睡,陆军司令部、国防部很平静     1990年,苏联开始实行总统制,并伴随着大量民选官员上台,我当时对苏联的未来保持着乐观态度,觉得这个国家终于打破了沉闷的政治体制,至少在表面看来,并未嗅到体制内将会有什么异常的动作。     1991年8月19日清晨,分社社长唐修哲急忙把睡梦中的我们喊起来开“飞行会议”,说北京来长途电话告知,戈尔巴乔夫“靠边站”了,“紧急状态委员会”开始行使权力。我们在震惊之余迅速分配了采访任务。5分钟后,竺承军和我各驾驶一辆车,往莫斯科市中心方向开。     还没等我的车开出1公里,我就看到前面停了一辆装甲车和满载士兵的军用卡车,我下车问坐在车里的军官:“为何要来莫斯科?”“执行任务。”这位军官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转过头去,没再理会我。     当我的车继续往市中心方向行驶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路不仅没有见到任何军车,而且行人也很少见。等到达红场时,气氛像往常一样平静,仿佛已经和时局脱离了关系。我随意问了几个游人,都是外地来旅游的,说没听到消息,也不知道“紧急状态”为何物。     几分钟后,我们赶到最高苏维埃所在地白宫,比政变军队先到。我去询问白宫守门的民警,他们居然还在那里打瞌睡,说什么也不知道。而陆军总司令部和国防部这两个关键地点也是出奇的平静。     当我们赶到克里姆林宫时,看到有十几辆装甲输送车已经到了,印在每辆装甲车身上的军车号码全部用蓝色的复写纸盖住。老百姓就把一辆辆军车团团围住,不断地向军车上的士兵叫骂,一张张盖住车号的复写纸也很快被揭下,扔得满地都是,场面非常混乱。     政变部队的军车行动受阻,而此时一列小轿车却“悠然自得”地驶进了白宫,后来才知道这竟是叶利钦的车队。当时我就感到很奇怪,既然是政变,早该把叶利钦这帮人先抓起来,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白宫,然后组织对自己的反击呢?之后我就听到红场上的扬声器里传出了以俄罗斯联邦总统叶利钦、副总统鲁茨科伊、议长哈斯布拉托夫和总理西拉耶夫名义发出的联合声明:号召人民“反对军事政变,保卫民主政权”。     部队倒戈,效忠叶利钦     8月20日清晨,库图佐夫大街尽头,也就是白宫与我们大使馆之间,已被路障封住。路障外是7辆快速反应部队塔曼摩步师的T-72坦克。通往红场克里姆林宫和练马厅广场的路口都已被军队封锁,红场南出口被铁栏杆和警车挡住,100米外的莫斯科河桥头,停着7辆T-80坦克,还有弹药车和油罐车各一辆。     但我感觉苗头已经不太对了,这看起来不像是政变,却像在保卫叶利钦。坦克炮口不是指向叶利钦办公室的方向,而是相反的方向。坦克上插的是红白蓝三色旗,而不是镰刀锤子红旗,我问在坦克上的士兵怎么回事?他告诉我,在昨天晚上,列别德少将就已经率领我们“改旗易帜”了,现在我们只效忠叶利钦。     一名中年女教师从坦克上跳下来告诉我:“昨晚10点,阿加耶夫少校率5辆坦克投到叶利钦这边。今天早上6点,塔曼师又有50辆战车倒戈。”接着我又问了几名坦克兵,他们都证实了上述情况。     在白宫四周,停着数辆坦克、几十辆步兵战车、装甲车和军用卡车。那些士兵和莫斯科的姑娘们在坦克上并排坐着,有说有笑,姑娘们穿着士兵的军大衣,把鲜花插在坦克的炮口上。不断有市民和外国记者给军人送香烟、冰激淋和罐装外国啤酒,而那个时候能喝上罐装外国啤酒已是难得的享受了。     一名小伙子看我是外国记者,就带着我爬上靠近白宫围墙的壁垒上,我看白宫里面都很正常,院子里的面包堆得像小山一样,这些面包都是由众多担心白宫里断粮的市民,隔着围墙往里扔的。民心向背由此可见一斑。     在高尔基大街的莫斯科市政府楼前,墙面和电线杆上到处都贴着号召“无限期罢工罢市直到军政府垮台”的传单和标语,内容也大多是散布部队倒戈、外国谴责紧急状态委员会等传闻。普希金广场上,只有一家麦当劳快餐店仍在营业,顾客排了二三百米长的队,其他食品店里顾客也比平时多,对未来充满惶恐的人们大量地抢购面粉和鸡蛋。     晚上21时的电视新闻中,苏军政治部副主任为部队倒戈辟谣。但形势急转直下,政变部队撤回驻地。     分社值班的同志认为这一情况同国内的预测相反,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往国内发稿。我决定先发回国内,因为这是记者现场观察到的真实情况,就应如实报回,至于如何发稿,应由总社决定。     经过这一事件之后,我从另一个侧面了解到了苏联,也切身体会到苏共已经丧失了执政能力了。发动政变搞了个紧急状态委员会,最高层的人物都在里面,最终行动却以失败而告终,说白了就是到最后连保卫政权都不知怎么保卫,现在想想也是感慨万千。     新华社原驻莫斯科分社社长万成才回忆       目睹苏联国旗降落       80年代苏联物品紧缺,看见就买     1982年,我被派去苏联担任新华社莫斯科分社记者,但却是以驻苏使馆外交官的身份出现,因为中苏两国遵循对等原则只互派2名记者,而分社采编工作又比较繁重,所以只能以派驻外交官的名义加派记者。     从1982年到1985年,我感觉苏联社会氛围发生了很大变化。三位总书记相继去世,整个国家的政治空气变得异常沉闷。苏联经济结构长期畸形,一直是重工业发达,轻工业薄弱。我还记得那个时候走在大街上,经常看到上班族人人都提着购物袋,随时准备购物,卫生纸、肥皂、黄油、面包,看见了就马上买,能买多少买多少。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就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戈尔巴乔夫上台,民众抱很大期望     1985年戈尔巴乔夫上台,50多岁的他带来了与众不同的清新形象,加上相貌也符合了苏联人的审美需求,又善于演讲,大家觉得苏联终于可以摆脱老人政治,所以民众对他抱以很大期望,要知道以前那些领导人就算是念稿也念不清楚。     还记得有次分社的设备坏了,请苏联的工程师过来修,我特意为苏联的三次国丧向他表示慰问,而他听了却没有回应,但要是谈到戈尔巴乔夫,他就马上变得健谈起来,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对戈尔巴乔夫的喜爱。     1987年,戈尔巴乔夫启动政治体制改革,当时的苏联媒体都言论自由了,一时间各个报纸对斯大林和勃列日涅夫的批判铺天盖地,几乎到了全盘否定苏联历史的地步,但对赫鲁晓夫的批判却相对较少。报纸上同样也出现了传统派攻击戈尔巴乔夫的文章,呼吁把他赶下台。     1989年苏联施行民主选举,民主派全面掌权,加上1990年修宪,这时苏联人的思维与价值已变得更加多元。处处是辩论与探讨,在议会大厦里,是人民代表之间的辩论。在议会外,大街小巷都是普通民众三五成群的小辩论,“要不要社会主义?”“要不要计划经济?”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离不开国家该往何处去的主题。     1991年,我那时已在北京专门负责编辑苏东方面的新闻。8月19日那天,我们接到了苏联方面来传来的消息,说莫斯科发生了政变。而此时分社同志还在睡觉,我们马上从北京打电话到分社,让记者们赶紧到新闻现场,但由于当时的局势非常复杂,所以我们写内参写得比较多,而关于“八一九事件”的公开报道相对较少。     通货膨胀率达到2000%     1991年10月,我被任命为莫斯科分社社长。重回苏联,感受到了启动政改以来,苏联人的日常生活非但没有改观,而且情况变得更糟糕。     在农贸市场里,只有西红柿、黄瓜、土豆几样品种,水果就更是少得可怜。通货膨胀率居然达到了2000%以上,商品价格每天都要涨90%。我有一位苏联朋友在《真理报》评论部工作,他曾经有几万卢布的存款,短短几天之间这几万块钱就没有了任何价值。     我们经常去戈尔巴乔夫主持的国务委员会采访,但感觉他已经被叶利钦架空了,就连我们中国大使想要向戈尔巴乔夫递交国书,他都没时间接。国家早已分崩离析,血肉已经没了,却只剩下了苏联的“白骨架”。而此时的苏联民众已经对戈尔巴乔夫极度失望了。     12月25日,当戈尔巴乔夫宣布苏联解体的那一刻,没有人感到诧异,也没有人为此哀伤,大家都很平静。苏联解体的稿子是我写完后发到国内的,但提前几个小时就已经写好了,因为我们通过各种渠道证实,马上要宣布的就是解体的消息。当苏联国旗从克里姆林宫降下来的时候,我们迅速赶到红场,却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可真实情况是一个国家消失了。虽然我们早已料到,但苏联民众的若无其事还是让我们很惊讶。     2007年叶利钦去世,我在莫斯科见到了戈尔巴乔夫,那是在他基金会的办公楼里,他的办公室满墙挂的都是他和妻子的照片。我们当时聊了很多,但他显得比过去老多了。因为不想刺痛他,所以我们聊天的时候尽量避开敏感话题。他还是很健谈,说很多人背叛了自己,下台之后,只有一个人给自己打了电话,那些曾经的亲密战友与革命同志纷纷离他远去。在他80岁生日的时候,莫斯科甚至没有多少人想起。临走之前,戈尔巴乔夫送给我一本他写的书——《理解改革》。他真诚地希望人民能够理解他的改革,他并不是想把国家推向灭亡。     本文来源《文史参考》                                                                                                                                                       —–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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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衫 | 罗荣桓:《关于围困长春的报告》

[导读]罗荣桓:“我之对策是禁止通行,五十米设一哨兵,并有铁丝网、壕沟,严密接合部,消灭间隙,不让难民出来。围困已收显著效果,市内严重粮荒,高粱有价无市,居民多赖树叶青草充饥,饿毙甚多。” 一、长春守敌两个军及地方游杂部队共约十万之众,凭坚固工事及建筑物实行困守。我以十二纵三个师及六个独立师,采取围困方针,以军事包围、经济封锁、政治攻势,发动对该敌作战。从五月末开始长春外围战,夺取机场后,逼近市郊,六月二十五日起,正式对长春进行封锁围困。 二、两月来围困已收显著效果,造成市内严重粮荒,高粱每斤三千万元(敌东北流通券),且有价无市,居民多赖树叶青草充饥,饿毙甚多。敌军除新第三十八师、第一八二师等外,均以酒面〔1〕作主食,每日才四两大豆,游杂部队更坏,因营养不良,大豆难消化,患痢疾者不少(敌虽尚存一部粮食,空投还可接济,但不敢食用,以准备作战)。故市内秩序日形紊混,军心民心均感恐慌。向市外投奔者日多,加以我之瓦解争取工作,其两个保安旅及保安团等日呈瓦解状态,正规部队亦发生极大动摇。自六月二十五日起至八月二十五日止,两个整月被我瓦解收容之敌方逃兵及投诚人员已达一万零四百七十一人(战斗俘获不在内),其中正规军占百分之六十八,杂牌军占百分之三十二,军官占百分之二点三,带武器者占百分之十。敌人情绪普遍低落,由个别投诚已转向整班投诚。郑洞国〔2〕在其高级军官会上说:“鞠躬尽瘁吧!”其士兵则反映:“八路这方法真绝,还不如快打。” 三、围困情况的初步经验: (一)敌对我之围困,采取强制疏散市民以减轻负担,并便于掠夺其余粮。其办法为疯狂提高粮价,抢购市内存粮,逼人民出市。实行粮食管制,检查发现每人存粮不足三个月者(每人每月应有四十五斤),即强制赶出。在街上捉捆乞丐饥民及开释监狱犯人将其押送出来,并对市民进行欺骗说:“七一毛泽东过生日,八路军放卡子。”或诱以发粮名义,集体赶出,或组织工人学生向我请愿,或发动大群难民,向我步哨冲来,使我无法抵制。 我之对策主要是禁止通行,第一线上五十米设一哨兵,并有铁丝网、壕沟,严密接合部,消灭间隙,不让难民出来,出来者劝阻回去。此法初期有效,后来饥饿情况愈来愈严重,饥民便乘夜或于白昼大批蜂涌而出,经我赶回后,群集于敌我警戒线之中间地带,由此饿毙者甚多。八月初经我部分放出,三天内共收两万余,城内难民立即又被疏散出数万,这一真空地带又被塞满。此时市内高粱价由七百万跌为五百万,经再度封锁又回涨,很快升至一千万。故在封锁斗争中,必须采取基本禁止出入,已经出来者可酌量分批陆续放出,但不可作一次与大量放出,使敌不能于短期内达成迅速疏散。如全不放出,则饿死者太多,影响亦不好。 (二)不让饥民出城,已经出来者要堵回去,这对饥民对部队战士,都是很费解释的。饥民们对我会不满,怨言特多:“八路见死不救。”他们成群跪在我哨兵面前央求放行,有的将婴儿小孩丢了就跑,也有持绳在我岗哨前上吊的。战士见此惨状心肠顿软有陪同饥民跪下一道哭的,说是“上级命令我也无法”。更有将难民偷放过来的。经纠正后,又发生了另一偏向,即打骂捆绑难民,甚至开枪射击(打死打伤者尚无统计)。围困时间延长,部队普遍发生急性病,有怀疑我之围困系力量不足,有认为长围无用,敌有空运接济要求快打。对此主要说明久困长围意义,并以逃兵讲述敌之困难情形,逐渐提高对围城认识。敌现进行恶毒宣传,说我欲困死长春人民。我则以放出难民实行救济之事实,揭穿敌抢粮制造饥饿,以达到赶出市民之阴谋。放出之难民虽对我不满,但经救济后,影响较前稍好。 (三)断敌粮源,必须发动群众,军民一致参加封锁。初合围时,敌每日尚能由市外吸收粮食约五、六十石。据传当时敌军粮征收机关每日能购二、三十吨,主要因长春市外围均系新区,群众尚未发动,地方工作只注意后方生产,忽视对敌斗争,且军事封锁不严,封锁线又距城太远。后来确定不按原县区界,而根据围城各师防区划界,成立军队地方统一的对敌斗争委员会,以师政委任主任,统一领导封锁工作,发动群众配合军队站岗,设立盘查站,堵截出入,防止走私,并规定以没收走私粮百分之三十(后为五十)作为奖励。经严密封锁后,入市粮食大减,但还不能根绝。因市内粮价奇高,布及工业品则较贱,运粮入市,获利十倍,故有商民专以走私为业者(出来时偷领难民,乘机勒索)。他们在沿途各村设有秘密据点,逐村转粮,数人数处分带,如一部被查获,其余亦足获利,并有武装击伤群众岗哨者。我地方机关及围城部队人员,亦有不少违犯禁令,借口打入关系而托买笔买表及日用品者,有乘机发难民财、收购贩卖者,也有乱没收难民金银白钞以至我钞者,以致封锁不严。经检查教育后始予克服。断敌粮源另一办法为统制封锁区粮食,划长春市外五十里为封锁区,禁止粮食交易,此地区早为蒋军抢劫一空,粮食缺乏,故粮价高于后方集市数倍,如不统制,自然大批流入市郊而转入市内。在封锁区成立生产救灾合作社,组织群众集体到后方买粮。政府所发种子及救济粮,亦通过合作社,计地计口贷出,粮食以每三、五天发一次,以免走私。长春西地区因救济粮较少,不能停止后方粮食交易,采取带领群众集体购粮,或限制每人购粮不得超过十斤,并保证不准走私。六、七月间瓜菜未熟执行中尚无问题,八月间即发现有以瓜菜果腹,留下救济粮以走私营利者。敌人方面则鼓动运粮进市,敌曾枪毙敲诈运粮商人之士兵,并发采购通行证予以便利。现仍继续高价抢购。除新三十八师外其他部队八月初即发粮代金,金额虽逐增,但均不足一斤高粱之价,此即鼓励部队自行夜掠人民存粮及从市外购粮。以致市民饥饿日趋严重,有冒险抢敌粮车,不顾死刑危险分抢空投粮食者。市面统治秩序已日渐混乱。 (四)在围困中,我发动部队进行对敌攻势并派出几个敌工站,在城垣附近积极发展内线工作,有很多便利条件,利于开展政治攻势,这是两个月来瓦解敌军收效较大的原因。敌士兵生活很苦,近来情形更坏,且封锁日久不见援兵,感觉前途暗淡。新七军与滇军第六十军有矛盾。东北暂编师与蒋系矛盾更大,故滇军及东北籍之军官,有不少与我接近拉关系,送情报掩护我方人员入城,故内线关系较易建立,情报亦较灵通。但发动反正仍不容易,至今除了几股土匪武装及暂第五十六师一部九十余人有组织的投诚反正外,其余均系个别人或小股逃来(八月起,整班投诚者增多)。因市内缺乏党的组织,且敌人管制甚严。自王家善师〔3〕反正后,几个东北师的师团干部多被撤换,改以蒋系军官充任。但其所属两个保安旅已呈瓦解状态,最近有两大股突围企图逃窜,转至我后方扰乱,已被我大部歼灭。我对敌宣传,是以阵地喊话(尤以用敌逃兵喊话收效大),通过群众传话,散发宣传品,送回敌伤兵及以宣传弹(制造与炮弹相仿,如同飞机散发传单一样)发射宣传品,沿伊通河水流入宣传木船,通过内线关系在市内设秘密宣传站翻印宣传品等。但以宣传弹效力大、射得远、散得宽,使敌来不及防,兵民均可拾到,敌兵对我传单尤其通行证极重视,有出高价托人来买,逃来者有带我方传单以表示接受我宣传,并作为出城之护照,居民藏我传单谓打开城可持此领粮。敌对逃兵则施行镇压,实行士兵三至五人连坐,一人逃亡全部挨打,带枪者捉回枪杀活埋,政治上进行欺骗宣传,谓台湾新兵中秋节时增来东北,九月沈北会战,长春即将解围等等。但此项仍不能挽回其日趋涣散之军心。我收容逃兵工作曾一度发生偏向。有的自行规定,不带枪不收,土匪不收,因家属不好处理,故将家属拒回。又因清查难民之假装逃兵致堵回真逃兵者,甚至有不带符号不会唱蒋党歌,不会走正步,不知其官长姓名者都不收。这使敌兵发生顾虑,发现后已予纠正。收容的逃兵现已集中解放团训练,准备经过训练清洗后,争取补入部队。投诚的几股土匪武装,因成分很坏已一律缴枪,准备大部遣送回原籍生产,少数罪大恶极的头目,送地方政府依法处理,因长春这类武装尚多,为了不影响争取,故对他们暂时仍予优待。 (五)发动生产,救济封锁区群众,是发动群众围城热情的重要工作。因市郊粮食去冬即为蒋军抢光,屋上的草又被扒去喂马,今春市东一个区饿死四十人,围城开始时土地大部荒芜,有种后又荒芜者。为了避免荒芜,长春东南地区由吉林贷粮一千吨,钱五万万元,一千吨养麦种,由部队抽人力牲口,并发动后方一些人马助耕抢种抢锄,业已大部种上。现外围五万垧地将开始秋收,收成甚好(八、九成),每垧约可收四石,现正布置抢收。对哨卡外难民之救济,分别由吉辽两省在长春市东西地区组织处理委员会,下设办事处、事务所、检查站。派人将饥饿严重者介绍出来,尽量资助回原籍或投亲友,无家可归者送附近各县安置,发动社会救济组织生产,并在难民中吸收一部工人、学生入伍。 (六)围城部队在长期间内,已逐渐形成规律化之阵地生活。初围时做工事很多,因有交通壕地堡掩体等需要构筑和加固,岗哨亦多,每日每人五、六小时日夜不休,非常疲劳,加以天雨运不到粮食,有的吃三天稀饭,又发生传染病(痢疾),某些新组成的独立师在初围城时怕敌炮火、飞机,发生逃亡、自伤或乱打枪者,数次发生误会,造成恐慌情绪,后经动员并研究改善生活,利用阵地守备发动养猪种菜(每师已种百亩以上)、割草(解决烧柴喂马),现生活已获得改善,并节约了大批粮食救济灾民,目前情绪很高,不愿换防,但亦不愿守阵地,要求快打,同时也发生麻痹现象,在阵地上主要进行军事练兵,政治教育不够,违犯政策纪律现象时有发生,其事实已如上述。 (七)围城斗争极为复杂,绝非仅为军事斗争,必须党政军民一致动员,故要强调一元化领导。长春敌亦宣传所谓“总体战”,我之围城中曾发生配合不好,政策贯彻以及组织不一致。如长西地区未按军队防区成立对敌斗争委员会,在长南地区长农县曾一度发生疆界争执,对收逃兵、放难民、处理走私、处理难民财货、禁止贸易、停止后方粮市等政策发生不一致现象,使工作受到损失,这是围城斗争中必须注意的一条经验。 注 释: 本文是罗荣桓起草并以林彪、罗荣桓、谭政的名义给毛泽东的报告。 〔1〕酒面,用粮食做酒剩下的渣子制作的面。这种渣子叫糟粕,通常作为牲口的饲料。 〔2〕郑洞国,时任国民党军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第一兵团司令官。 〔3〕王家善师,指一九四八年二月二十五日在营口起义的国民党军暂编第五十八师。《罗荣桓军事文选》 本文摘自《人民网》 —–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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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衫 | 一个公务员医保等于四十个普通市民

广州拟适当提高个人医保筹资标准。近日来自政府的声音这样说。这个拟议,半年前也出现过,当时被市民强烈的反对意见狙击。 没有新的情况发生,提高缴费标准的依据,仍是居民医保年度基金缺口1.32亿元。这个数据,半年前已被引用,现在并无更新的情况。那么半年前的反对意见,现在难道会改变吗? 很多时候,涨价的话题被反复提起,提高收费的拟议被反复提出,否定一次,再来一次,否定一次,再来一次,就这样一次次地,涨价和提高收费就从风声变成议题,从议题变成方案,从方案变成政策。涨价和增加收费一方百折不回,总是达到目的。风声传出时,人们觉得不值一提,但反复“吹风”,起到“议题化”的作用,于是议题出现了。议题会被否决,但反复提出,就又有了方案。方案反复修改,最后就成了政策。从陌生到习惯,事情是这样办成的,而且显得很有耐心。 半年前开始的医保提高收费争论,因超八成市民反对搁浅。当时市民理由主要有三,一是福利出现缺口就向市民伸手,违背公益;“新医改”本是新生,经营问题应与政策制定和经营管理有关,与公众无关,不该向公众要钱;三是涨价须有合理程序,而非直接抛出。 现在,这三条反对意见,有哪一条变化了呢?大概只有第三条,涨价须有程序。在政府看来,上次要涨价,被否定了,这回再提出涨价,大概就可以算是经过了市民讨论的程序了。但如果这就算程序,那无非是说,前一次的冒然强推被反对,成了这一次直接拟推方案的“讨论程序”。这样,岂非任何荒唐的政策都可以“合乎程序”。 在广州这样一个城市,医保资金缺口1.32亿元,是个什么概念呢?城市的财政收入在高速增长,财政对医保的投入占到的份额是否相称?市民共享发展成果既是执政方略,财政是否有能力支付每年1.32亿的资金,财政增长速度是否能够保证居民医保费用按相应速度增加?这些原本是首先要考虑的事情,提高居民医保缴费,看似保持医保资金平衡,实为让居民自己来平衡账目,而非让财政来保证福利改进。 另一项数据,一直令人感觉到不公平,就是医疗保障上的官民差距。2011年,广州市6万多名国家工作人员,公费医疗费达到了1.5亿元;而全市数百万普通居民,基本医疗保险补助资金仅为1.3亿元。国家公务人员一个人的医疗费用,相当于40多个普通市民。以如此巨大的保障差距,能够说服数百万市民来赞同一项增加医保收费标准的方案,实在令人生疑。直到现在,广州市的国家公务人员公费医疗改革,仍是“尚无时间表”,提高普通市民医保缴费标准却再度急进。 半年来,普通市民的医保缴费年限,延长了5年,实行强制医保也列入改革方案,这些都是争议巨大,不次于提高医保收费标准。只是涉及到民众的事情,只要政府意欲推行,从一次否决到下一次提出,总是很快的,但涉及到公务人员的事情,改革起来就总是“尚无时间表”了。急缓之间,重轻之间,取舍令人无言。 就在几天前,新闻报道国家大员表示“哪怕勒紧腰带也要想办法完善大病保险制度”,一定要守住一条底线:“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和健康,这是金钱无法衡量的”,又称改革是中国最大的红利,“现在要让这个‘利’,更多地落在百姓身上”。政府的裤腰带勒得有多紧呢,落到市民身上的“改革红利”有多少呢,市民到底成了“改革红利”的来源,还是成了“改革红利”的去向?如果说改革是利益分配,那么医疗改革中,公务人员所分到的和普通市民所分到的,各有几许? 回答这些问题,再来谈提高医保缴费,比“因为有缺口所以要补充”来得顺当。 本文摘自《刘洪波:政府要办的事,市民永远否决不了》 —–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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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衫 | 梁文道:不忍而已

导语:有时候写作并不是为了什么可见可计算的目标,就像那些监督滥用政府汽车,反对无理扩建地铁,独立报选人大代表的普通广州市民一样,公明大哥只不过是用上了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工具来行动而已;不知行动后果,不计行动代价,他只是出于不忍。这原是一切评论的动因,没有他人以为的那么复杂。 书名:《不对》 作 者:李公明 著 去年,一位任教北京某大学的老同学在香港出版了他的评论集子,与原来的内地版本相较,自有少许不同。于是他很欣喜又很无奈地为香港版本撰写新序,喜于有些话终于可以摊开来讲了,无奈他心目中的原始读者到底不易看见自己的坦荡。这种困境,我们一点都不陌生,光是二十世纪,这世上就有数不清的作者遇过同样的问题。是要沉默,还是要毫无顾忌地冒险发言呢?终于就发展出一套顾左右而言他,把意思埋藏在字里行间的“隐密写作”,久而久之甚至成了一门学问。写的人要有技巧,看的人也要懂门道,大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 公明大哥(我一向如此称呼李先生)这部新集,艺评和书评占去其中四成,另外六成则是正面直接的时论,很能反映他多样的写作状况,更能表明他的功底能耐。然而,表面上看,这样的组合又实在古怪,似乎硬把扯不上关系的东西搅在了一块;明明该是几本书的内容,偏生凑成一册。不过,只要略微翻阅,便能发现那些关于宪法学论著的书介,以及几帧柏林奥运的图像分析,其实都是意有所指,与书里头谈时事的文章呼应出同一种怀抱。这类藉着书评艺评指点江山的事,我也干过不少。有时候朋友们开玩笑,自嘲大伙练的是《葵花宝典》。然而,首先自宫之后,神功却未必大成。大家苦修“隐密写作”多年,又曾修出什么正果? 昔日的时事评论人,今号“公知”;而“公知”没多久就成了一个贬义词,贬值之速,犹如“人民”等其它新中国常用语。有人讨厌“公知”,是为了意识型态的不同,说他们是汉奸,是“带路党”,妄图以西化中。有人讨厌他们则是为了他们的姿态不好,老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这个也评,那个也议,好像任何领域都少不了他们的份。我们还可以用今日最流行的视角抨击他们,说他们是为了抢眼球,霸占“话语权”。说了什么不要紧,说得有没有道理也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时常公开发言。公开发言,而听众不少,那就叫做“炒作”了。 写得辛苦(或曰“技巧”),写完了还要遭受上头和下头的双重不满。这又何苦? 关于政论,最常见也最古老的批评大概就是“空谈”二字。无论写了多少,人家一句“光说有什么用”,就能把一切都顶了回去,就能取消你所有的苦思和努力。的确,光说是没什么用的,特别是在中国。公明大哥集子里有篇文章谈到近年各种“公共话题”的兴衰,“黑砖奴”也好,“拆迁钉子户”也好,甚至大到像温州动车事件那样的事故,几乎无一不是烂尾收场。事情一出,大家义愤填膺。骂完一通之后便悄无声息,彷佛一切不曾发生。 但我又想到了一句老话:“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小时候我看这句话只算知其字义,直到开始在大陆写作,这才有了点体会。原来这个世界竟有这样一种衡量写作意义的标准,不是看你写的东西影响了什么、改变了什么;而是看你这个作者得到了什么后果;如此具体,如此切身。当然今天因言杀头的事是没有了,但余此之外呢?前阵子另一个写评论的朋友来港演讲,他笑着说在观众席上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惜他们一路辛苦跟到了香港,台下会意者当堂大笑。笑声背后便是这书生的后果,这类后果从稿子被审查被删改开始,到专栏被停,到媒体封杀,到人格抹黑,一路去到想象力的边境。 困顿疲乏之际,不妨聊以自慰,把这些后果当成“自己一定做对了什么”的证明;如果只是空谈,如果没有意义,人家又害怕些什么呢?要用这种方式来体会写作的意义,是我以前只在香港发表东西时所想象不到的。写作果然还是得看“背景”,看你在什么地方写,看你给什么地方的人看。 “如果说管理部门‘睬你都儍’反映出权力的傲慢,那么‘打死不回应’就只能说明权力的心虚和恐慌。但是,为什么傲慢与心虚的结果总是公共话题的‘烂尾’?为什么公权力敢于‘睬你都儍’?道理太简单了:我就是不理你,你能怎么样?公众的无奈和挫败感也正是因为这样:你能把他怎么样呢?这无非说明,如果人民手中没有握着真正的选票,权力必然是不受约束的”。这是我在这本集子里头随手摘出来的一段话。再翻几页,又看到一篇抨击广州市拆迁一段百年老骑楼街的文章,他说:“在恩宁路事件中,我们看到的是有关方面当面说好话,背后搞阴谋,完完全全表现出没有诚信、没有廉耻,没有政治文明的最基本道德的嘴脸”。这全是公明大哥平常在广州报刊上发表的文字,难怪当年许多外地人来到广东都得经历一段适应期。他们初来到埗,翻开报纸一看,便会惊讶地说不出话,忍不住要问本地帮:“你们平常看的东西都是这个样子吗”? 或许这就是我们南蛮广东的开明。当年第一回和公明大哥联络,不知就里地先用普通话问候。他就豪爽地在电话里笑道:“喂,我地讲白话就得啦!”自此便别有一番同声同气的亲切,也更能明白他那多隐密的写作也隐不去的直率。再看省城广州,这几年的公民行动简直是风起云涌,就像公明大哥在书里所说的,从单枪匹马抗议政府形像工程的少年,到一个关注本土文化保育的组织,尽见草根市民的觉醒。第一个在家里做好标语拿出路边示威的人或许还要莫大的勇气,但当第二个、第三个也开始前仆后继地站出来之后,冒险便成习惯,甚至对当局而言也都是个习惯了。尽管前路漫漫,可这第一步到底是踏出去了。 不,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公共知识分子启蒙的功劳,写评论的人没有这么了不起(甚至包括公明大哥在内)。有时候写作并不是为了什么可见可计算的目标,就像那些监督滥用政府汽车,反对无理扩建地铁,独立报选人大代表的普通广州市民一样,公明大哥只不过是用上了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工具来行动而已;不知行动后果,不计行动代价,他只是出于不忍。这原是一切评论的动因,没有他人以为的那么复杂。 —–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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