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晖

纵览中国 | 秦晖: 东欧巨变提前发生因统治者放弃执政

   波兰圆桌会议协议工会限权问责不当政   1988年,梅斯内尔的继任者拉科夫斯基又提出“国有企业商业”,其实就是经理私有化和扩大私营经济的方案,并要关闭亏损的格但斯克造船厂。格 但斯克造船厂是当时整个东欧最大的造船厂,在当时也是最大的之一,这个造船厂当然是国营的,这个国营的造船厂恰恰是团结工会的摇篮。这样的做法更是激怒了 工人,引起了更大的风潮。当局没有办法,到了1989年初,就只好同意与团结工会谈判,召开圆桌会议。其实这种谈判就是在政府不能任意使用权力,但是又推 不到掉责任的情况下不得不跟老百姓就他的权力和责任问题进行协商。在圆桌会议召开的时候,当时团结工会根本就没有打算去执政,他们只想通过圆桌会议成为一 个合法的压力集团,更有效地对政府进行限权问责。于是,圆桌会议达成的协议是以确保团结工会合法在野,执政党继续执政为原则的。当时他们搞了很有趣的方案 设计,他们说现在要搞一些民主,竞选是不能搞的。怎么搞?现在把国会拿出35%的议席用来竞选,就是各方面都可以有候选人,65%的议席是保留给执政党 的,这一部分议席是不竞选的,这样的话,执政党是完全可以控制执政的。即使这35%的议席他一票不得,他还是有65%,如果他的竞选表现得不是太差,竞选 又得了一部分,那当然就达到百分之七八十。在这样的情况下,执政党是笃定能够实现它的继续执政的。   东欧巨变提前发生因统治者放弃执政   团结工会当时也说,我们其实根本不可能通过这样的一种规则实现政治上的巨变。我们当然有这个诉求,这个诉求只能在第二次、第三次上,现在只能是 刚刚开始。但是后来发生的情况很戏剧性,首先35%的自由竞选议席执政党一票都没有得,全都给反对派囊括而去。在自由竞选的议席中,出现执政党席位零的纪 录在世界的选举中是很少见的。65%的议席是指定分配给他们的,但是当时有一个规定,虽然这些议席不竞选,但是还要老百姓得投一次票。你是候选人,还是要 经过老百姓认可的。结果一投票,这65%的执政党候选人大概有4/5都没有过关。没有过关怎么办?团结工会站出来说,大家还是投他们的票吧,如果不投他们 的票,这个圆桌会议协议就没有办法落实,我们还是要落实这个协议的。于是大家响应团结工会的号召,投了共产党的票。但是这种投票方式使得很多当选的议员感 到自尊心受到很大的伤害。于是他们当选以后,在短短几个月中,大概有一半的议员宣布退党,离开了执政党。一离开执政党就导致65%有点儿悬空,如果有一半 走了,就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几。   在这个时候,波兰最后的一任执政党总理基什查克说,我干脆放弃组阁,你去组阁吧,并不是圆桌会议决定的,圆桌会议并没有要求团结工会组阁。这些 人退出执政党,并没有加入团结工会,团结工会也不是多数。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产生僵局。圆桌会议是没有考虑这种情况的。一般情况下,像这种局面就会造成 政治僵局,可是波兰的执政者在这方面表现得很大度,他说既然这样,那就干脆你来吧。如果仅仅说他们开明,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对的,我前面说过早在十年前他 们就不想执政,老百姓对他们的要求是非常严厉的。在基什查克前已经有7位总理辞职,他再辞职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在这种情况下,巨变就提前发生了,这是谁都 没有想到的情况。   靠票箱掌权要比靠坦克掌权来得更踏实   我再讲一个波兰戏剧性的情况,在这样并不是自由竞选的选举中,团结工会谁也没有想到上台,按照圆桌会议的决定是完全西方式的自由竞选,也就是 100%的议席都是自由选举的。当时的团结工会认为,在这一种选举中我们可能会赢。可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团结工会执政四年后,又发生第二次选举,是完 全自由西方式的选举,这次选举大败溃输,前共产党人卷土重来,使波兰成了巨变以后整个东欧第一个左派政府。就是原来的执政党在刚才我讲的那样一种情况下居 然败选了,但是在纯粹的自由竞选条件下,它反而赢了。为什么?这就是老百姓的选择。   1993年的选举,左派能够成功地胜选,就是原来的共产党改组成的波兰共和国社会民主党能够重新取得政权,这对于左派的思想解放是非常重要的。 因为这一次选举使得波兰的左派知道,靠票箱掌权要比靠坦克掌权更来得踏实。他其实完全可以通过票箱来掌权的,只要他做得好,只要他努力。当然这个事情是后 来的事了。   东欧的经济转型并不是西方设计的   我只是说,由于我刚才讲的机制,统治者早就已经不想干了,它和现在的中国有非常鲜明的对比。大家知道,我们中国全社会都想当官,公务员考试之火 爆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一个公务员岗位有1000个人去竞争。这种现象在波兰当时是肯定没有的,当时的这些人连总理都不想当。所以,我觉得过去的一种流行说 法是完全不对的。这些说法说,后来波兰出现经济转型、出现私有化、出现市场经济化,这些都是西方人给他们设计的。为什么这么干?就是因为他们要防止共产党 卷土重来,据说国有企业是共产党的基础。如果把国有企业私有化,共产党就不可能回来。很多宣传都是这么说的。大家觉得这种宣传有一丝一毫的道理吗?世界上 哪个共产党掌权是他掌权以前有很多国有企业?中国共产党是这样的吗?苏联共产党是这样的吗?共产党掌权以后办了很多国有企业,这是常见的现象。但是共产党 没有掌权的时候,它就在国有企业中崛起,我在全世界是闻所未闻的。俄国共产党有工人党员,这个工人党员都在私人企业中工作,中国共产党大部分党员都是农民 党员,我这里指的是掌权以前。有哪个共产党是在国有企业中崛起的?   1988年波兰政府企图加快国企改革来瓦解团结工会   恰恰相反,像波兰这样的反对派运动容易在国有企业中崛起,为什么?理论上讲国有企业应该有工会,国有企业的工会按照当时的体制是官办工会,官办 工会一般是不会唱反调的。但是随着老百姓公民意识的觉醒,在适当的气候下,这些工会也会提出他的诉求。而一旦提出这种诉求,这种诉求马上就会政治化。大家 知道,工会本来并不是一个政治性很强的团体。如果是私营经济的工会,他反对的对象只是企业本身,只是老板。可是国有企业的工会,老板是谁?老板就是政府。 工会跟企业对着干,在国有企业中就是跟政府对着干。因此,国有企业中的工会一旦有自主权,就会成为政治反对派。私营企业倒不见得。我们就会理解,为什么在 巨变前的几年波兰的统治者那么热衷于、那么急切地希望波兰经济应该私有化,最好是把波兰的国有企业都变成资本家的,而且资本家又是他们的人,就是所谓的权 贵资本主义,都是由各级原来的厂长和经理变成的。他们和工人的对立就会变成民间企业中劳资双方的对立,而政府就可以超然于劳资双方之上,成为双方的仲裁 者,他们是很希望这样干的。但是谁不让他们这么做呢?就是波兰的工人。波兰的工人坚决抵制了这种做法。1988年波兰的拉科夫斯基政府就是看到了这一点, 所以企图以加快国企改革来瓦解团结工会。这个的确是非常有趣的现象。   波兰经济的私有化使得团结工会在非政治化   我们国家的国企改革进行的非常之快,但是并没有出现政权的危机。其实他们也是想走我们的这条路,但是他们没有走得通,团结工会抵制了这种官方私 有化,政府才没有得逞。但是巨变以后,波兰的确在民主条件下搞了私有化。果然不出所料,波兰经济的私有化使得团结工会最终在政治舞台上边缘化。因为我刚才 讲到,一旦经济变成私营经济,这个工会就非政治化。因为工会谈判的对手理论上讲应该是企业,而私营经济中企业和政府不是一回事。真正的工会跟企业发生博 弈,不会跟政府发生博弈的。因此到了巨变以后的民主私有化以后,团结工会的影响每况愈下,到了1998年,它基本上就被边缘化。当时团结工会解散团结工会 选举运动,团结工会说现在就回到企业做工会应该做的事。   我们以前说东欧是休克疗法,他们是一步到位地搞,我们是比较渐进的。其实,这个一步到位对他们来讲基本上只是一个法律游戏,也就是说在巨变以后 那种气氛下,通过私有化是很容易的,在议会中很快可以取得多数的决定。但是,这个私有化究竟怎么化法?在民主条件下是非常难的,因为要使各方充分博弈,要 考虑很多方面的因素。波兰的很多大中型国企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国营的,有一些国企像格但斯克造船厂先后5个私有化方案都被工会否决掉了。波兰的科拉克夫钢铁 联合企业(原来叫列宁联合企业)从1990年开始提出第一个私有化方案,最终方案得到落实已经到了2007年,也就是说经过了17年的谈判。这里头就提到 我讲的一个问题,这些国家的民主或者说这些国家统治者的权力和责任怎么由契约变成不是契约的?其实就是通过我刚才讲的,一方面对他们的权力进行约束,另一 方面对他们的责任进行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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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晖:中国卷入朝鲜战争是为消斯大林的恼火

秦晖:中国卷入朝鲜战争是为消斯大林的恼火 进入专题 : 朝鲜战争 斯大林    ● 秦晖 ( 进入专栏 )        像入越受降抵制法国、帮助越南独立这样的国际行动,虽有助于凸显中国的“列强”地位,但如果不慕虚名而求其实,一个国家、民族的真正地位,还是要从自己的事做起。自己首先不受别人欺负,才能谈得上真正帮助别人不受欺负。而自己的人民首先不受“自己人”的欺负,才能谈得上真正不受外国人欺负。而这不仅是民国历史的真正短板,也是至今仍然没有完全解决的问题。以后我们还要谈到这一点。   归根结底,正是由于这一点解决得不好,对外维护国家权益的斗争尽管成果辉煌,仍留下许多缺陷与遗憾。1942年以后,中国虽然在法理上抹去了“半殖民地”色彩,但从事实上收回国权,还是抗战胜利的结果。这一丰硕结果的许多部分,如今仍然隐而不彰;同时还有许多重大的遗憾,仍然有待揭示。   在领土方面,大家都知道,通过抗战,中国不仅光复了全部大陆国土,收回了日据已半个世纪之久的台湾和澎湖,而且还有过去很少提到、但意义同样重大的几件事:南海诸岛的归我版图,陆地一些争议地区主动权的获得,以及新疆的内附,这些成绩,对于后来的影响,也非同小可。      民国的遗产:南海诸岛——兼评所谓“地图开疆”说      过去,中国即便在王朝强盛时代,也缺乏海权意识。西沙、南沙,虽然一向有我先民活动,官府却不在意。清末,李准水师虽曾巡视西沙,也未能驻守。遂使西沙、南沙在1930年代相继为法国、日本所踞。民国政府虽于1935年出版《中国南海岛屿图》,声明主权,但当时国势不支,不能实际驱逐入侵者。   近年,网上有人全盘否定民国时期维护国权的努力,把当时我国无力实争、只能在地图上标示主权的情况,一概讥为“地图开疆”。其实,国势弱时先作宣示,待国势强大后收复,本理所当然。如果后来未能如愿,我们可以为之遗憾,并没什么可讥笑的,因为这总比连宣示都不宣示、逆来顺受、拱手让人好吧?   假如无力实争,就得承认既成事实,那么东三省曾经沦陷十多年,我们是不是应该在1932年后就把国界划在山海关?如果这样,东北后来还能收复吗?   当然,反对讥笑,并不是否定史实。抗战前,我国的很多主权宣示,确实是无力实争,只能“地图开疆”。但抗战后就不同了。   1946年10月,法国军舰重占南沙,引起中国抗议。法舰被迫撤退后,国民政府派出“太平”号、“永兴”号、“中业”号和“中建”号4舰,由林遵将军率领,于12月间相继收复西沙、南沙,从此派兵长期驻守。今天西沙群岛最大的永兴岛和中建岛、南沙群岛最大的太平岛和中业岛,就是以这4艘军舰得名的。这当然就不是什么“地图开疆”了。   1947年,民国政府内政部公布《南海诸岛位置图》,图中画出了“11段线”,作为中国南海海域疆界,这就是今天我们坚持的南海主权“九段线”的来源。而中国的海军陆战队一直驻守西沙,直到1950年8月海南岛易手三个月后,西沙国民党守军“起义”归顺新中国。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西沙却悄悄撤守,又回到了“地图开疆”状态,被南越趁虚占据,直到1974年,新中国才又通过“西沙之战”,再次收复了西沙各岛。   至于南沙,虽经大陆政权更迭,但主岛太平岛一直由国军-台军驻守至今,成为今天中国人在南沙惟一实际控制的自然可居岛屿——尽管惟一,但由于是最大岛屿,仍是坚持主权的有力根据。而新中国由于海防薄弱,有限的海防力量主要用于对台方向,在南沙不仅军事上鞭长莫及,就是渔民,也由于1956年后政府实行禁海政策,从此绝迹于南沙。   直到1986年政府解禁,中国渔民“重返南沙海域探路时才发现,那里已是越南等国的天下”(赵叶苹:《南海中国渔民直面外国军舰》,《国际先驱导报》2011年6月17日),而解放军在1988年重返南沙时,除太平岛以外所有自然岛屿都已落入他人之手,只能驻守一些需要人工增高才能待人的礁盘了。   这里,还要谈谈南海诸岛中现在争议很少,因而不太受关注的东沙。   所谓“东沙群岛”,其实就是一个东沙岛,加上几处暗礁,虽非舆论焦点,但却是南海诸岛中自然面积最大、离大陆最近、经济与国防价值也最高的岛屿。该岛于清末曾为日本人窃占,妄名“西泽岛”,中国政府赎回后,一时无力驻防,又被日本浪人侵居。   1925年,中国海军江宝容中校率兵驱逐日本人后,开始派兵长驻。抗战爆发后,东沙为日本海军攻陷。1945年5月29日,太平洋战场的美军击败日寇,攻克东沙,随后交还中国。1946年6月26日,中国军队登岛接收,1949年后,由台湾军队驻守至今。   1950年海南岛解放后,国民党守军和党政人员基本都撤到了台湾,但在周边南海地区,仍然留下一些据点,即东边的东沙、南边的西沙和西边的浮水洲岛。西沙、东沙后来的历史已如前述,浮水洲于1955年易手,解放军驱逐了国民党人,在岛上建立了党政军机构。但一年半后,这个面积等于西沙南沙总和(5平方公里)、位居北部湾海权中心基点的岛屿,被交给越南(越南改名白龙尾岛)。   南海这些岛屿,陆地面积虽只是弹丸之地,但作为主权基点,涉及的海疆却广达上百万平方公里,在大陆架与专属海域都逐渐主权化的今天,它们的命运对国家前途极为重要。而我国今日在南海主权斗争中持有的态势,仍然要拜托抗战后的遗产,除了浮水洲让与越南、南沙绝大部分岛屿被周边各国控制外,这些遗产中的西沙、东沙和南沙的太平岛及若干礁盘,总算留在了中国人手里。   对此,海峡两岸都是有贡献的:台湾一直坚守着东沙和南沙太平岛,大陆在1974年后也开始经营南海,通过1974年的西沙海战和1988年的赤瓜礁海战,不仅收复了一度弃守的西沙,在南沙也保持了几个礁盘上的象征性存在,为今后进一步巩固海权,提供了基础。      中国取得边界争议地区的主动权      海疆而外,我国自晚清以来还有大量的陆地未定边界地区,抗战前也只能处于“地图开疆”状态。抗战后,中国大大改善了控制态势,一度取得近代以来从未有过的主动。   例如中缅边界,晚清以来英国不断北侵,进入民国后,1914年,英国以印缅共同宗主的身份,提出了“麦克马洪线”,但中国不承认。当时,中国在中缅段(克钦地区)主张的是更靠外的界线,包括了历史上曾是中国属地的一些地区。当然,在抗战以前由于国力孱弱,中国政府实际无力控制这片地区,也只能“地图开疆”而已。   抗战前期,情况甚至一度恶化,由于当时英国置身事外,中国却因沿海被封锁,严重依赖缅甸国际通道,被迫接受英国要挟,未经边界谈判,就临时通过换文,承认了英国控制的既成事实,从而有了所谓“1941年线”(主要涉及掸邦北界)的说法。   但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英美参战,日本侵占缅甸,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以蒋介石为司令、美国将军史迪威为参谋长的“中印缅战区”成立,缅北控制权因而经历了剧烈的变化。1942年,中美中英宣布废除以往的不平等旧约,签订平等新条约,其中的中英新约,并未肯定“1941年线”,“边界未定”成为公认事实。   而在实际控制方面,中国远征军不仅在战时一度控制了大部分争议地区,而且由于果敢汉族土司宣布内附,重庆政府予以接受和正式委任,中国军队进入佤邦,以及1946年中国军队为修建第二中印公路(又称新中印公路,即今腾密公路)留驻密支那及克钦地区等情势,抗战后,中国对这些地区仍保有着强大的影响力乃至控制力。   尽管南京政府后来忙于打内战,并未积极扩大这种控制力,但把这个时期的状况,仍然讥为与抗战前一样的“地图开疆”,显然是不符合事实的。这个时期的许多争议地区,不仅在中国地图上划在中国一侧,而且实际上也控制在中国人和认同中国的地方势力手里。   而英国势力在抗战后虽然重返缅北一些地区,但却远远未能恢复战前旧观。一是战前旧观本来就没能通过条约获得法理支持;二是不仅很多地方仍有中国军队留驻,另一些地方也在战时乱局中为地方民族势力控制;加上战后不久,缅甸就于1947年独立,英国仓促退出缅甸,其在缅北控制的一些地方也未能完成移交,更何谈其他地区了。   更有甚者,由于英国在殖民时期搞分而治之,禁止缅族势力进入这些地区,导致当地民族与缅族的传统关系,本来就弱于与英、中的关系。战时,由于当地民族(克钦族与果敢汉族尤其典型)追随中英两国抗日,而缅族的民族主义者却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错估形势,企图通过联日反英,争取独立,因此帮助日本,不但站在了中英的对立面,而且也加深了与中英同舟共济的克钦等缅北民族的对立。   尽管日本战败前夕,以昂山将军为代表的缅民族主义者,终于认清形势,举兵反正,避免了像印度的鲍斯势力那样在战后被淘汰出局,得以保留了战后缅族代言人的资格;但历史的阴影终难消除,缅族想要继承英国人在缅北的势力,并非易事,何况,这种势力在抗战中也已大幅削弱。   此前,在国共内战末期,国民党败军退至中缅边境争议地区,强化了抗战后中国人对当地的控制。在南段边境的果敢、佤山一带和北段的克钦地区,都是如此。作为中国内战的延续,1952年,解放军也进入这些当时国人认为属于中国的地区,与国民党作战。于是,缅北出现了中国的国共两军和各个民族势力各据一方的局面,除了几个点外,缅甸中央政府对边境几无控制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缅甸领导人希望利用中国政权更迭之际,借新政权的力量,消除旧政权在争议地区的势力,帮助仰光政府控制缅北。于是缅甸成为最早承认新中国的非共产党国家之一。而当时的新中国迫切需要外部承认,对此相当感激。   于是,在后来的边界谈判中,中国政府基本以中缅段麦克马洪线和“1941年线”为基础,承认了缅方对绝大部分争议地区的主权要求,只有片马和班洪两个象征性地点,因历史上的抗英事件曾导致舆论沸腾,在国人心中有强烈的记忆,得以归属中国。在其余地区,中国政府不但应缅甸的要求,撤回了1952年后进驻的解放军,而且在撤军后缅甸政府仍然无力填补真空的情况下,应缅方要求,出兵争议地区,击败了国民党军队,再把地方移交缅甸。   对此,缅甸总理吴努明言:“在我国,是有相当多的国民党军队的。如果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不是非常友善地对待我国,那一定会使我们遭到很大的损害……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出于爱护我国,在国民党问题上对我们采取了一种非常富有同情心的态度。”(余定邦:《中缅关系史》,光明日报出版社,2000年版,第312页)      “再版巴黎和会”:雅尔塔体系造成的新国耻及纠正      前面说过,民国时期对中国国家权益的威胁主要来自日、俄两强。抗日战争彻底打败了日本,但苏俄却也是战胜国。于是,中国尽管以比一战大得多的牺牲,赢得了比一战伟大得多的胜利,实现了“民族解放”,但在一些地方,还是重复了一战后的悲剧:   中国的战胜国权益得不到尊重,某些战胜国居然要求继承战败国先前的侵华“遗产”!   一战后的巴黎和会上,是同为战胜国的日本,抢夺了战败国德国的侵华遗产:青岛和胶济路;   而在二战结束前夕的雅尔塔会议上,苏联同样要求继承日本的侵华遗产:以取得不冻港旅顺、大连和中长铁路(原中东铁路和满铁的总和)以及承认蒙古独立,作为对日作战的条件。(美、英在对日作战中,牺牲比苏联大得多,但都不敢做如此要求)   姑且不说,中东路的权益,原本就是沙俄侵华的结果,连布尔什维克也曾认为不义,就算这权益由沙俄传给了苏俄(当年中国要收回,遭到苏联的野蛮报复),但“九一八”之后,苏联却主动把中东路权卖给了日本,本来已经与苏无关,就算按不平等条约的观念,中东路当时已是日本人的财产,即中国宣布要没收的“敌产”了。然而苏联不仅索要,还公然宣称,这是要雪当年日俄战争失败之耻、恢复沙俄当年在华的“光荣”!   美、英为减少自己士兵的伤亡,居然答应了苏联的要求。而这时的中国,尽管可以在入越受降时“刁难”法国,却仍然无法对抗苏联。于是,雅尔塔会议后签订的中苏条约,就成为抗战后的新国耻、1942年中美中英废除旧约后,新出现的惟一不平等条约。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斯大林仍想沿袭这一条约。但是对于兄弟党掌权后的新生社会主义盟国,苏联不示好是说不过去的。1949年12月9日到1950年2月26日,毛泽东放下新建政权百废待举的事务,对苏联进行了两个半月之久的马拉松式访问,其间的种种波折,如今已众所周知,总之,斯大林最后答应了毛泽东的要求,另订了一个《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放弃了1945年中苏条约中攫取到的一些权益,主要是以新中国接受雅尔塔会议的结果为条件,换得苏联承诺于1952年归还旅顺,并且尽快交还大连与中长铁路。   但是斯大林对此非常恼火。近年来沈志华教授根据档案指出:正是在同意毛泽东的要求之际,斯大林立即改变了他此前一直反对金日成对南方用兵的立场,告诉金日成可以发动战争。   不久朝鲜战争爆发,中国也被卷入(按沈教授的分析,其中重要原因就是要消斯大林的火,“挽救中苏同盟”)。到了1952年,战争仍在进行,斯大林要挟说我要按约定时间撤出旅顺了。当时仍在打仗的中国,没有像样的海军,无法防守旅顺,不得不反过来请求苏联不要撤。斯大林说,不是我不撤,是中国人不让我撤,那就再签个协定。“这个协定签了就惨了,苏联继续租用旅顺港,没有时间限制,实际上斯大林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沈志华:《毛泽东访苏轶闻》,2011年1月7日文史大讲堂)   幸亏斯大林一年以后就去世了。后来上台的赫鲁晓夫立足未稳,要跟中国拉关系套近乎,于是苏联于1955年主动交回了旅顺港,撤回了驻华苏军。当时苏联高层内部对此是有异议的,强硬的斯大林主义者反对这样做。无论意识形态立场如何,仅从中苏关系来说,我们也应当肯定赫鲁晓夫的“修正主义”,他首先修正的,是雅尔塔体系对中国的错误,就像华盛顿会议修正巴黎和会的错误一样。 进入 秦晖 的专栏    进入专题: 朝鲜战争 斯大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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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 | 秦晖:遮蔽文革历史会让所有人受害

抹去历史或者篡改历史的事情在很多国家都存在。在过去,可能是真的试图塑造人们的记忆,但现在已经不太有这个可能。其实它也不想塑造什么记忆,就是想让大家把这些都忘记。他们其实也并不真正的指望大家能够记住某些谎言,但是的确希望大家都能忘掉一些事实。 在中国,可能也不是现在才如此。中国史学历来扮演着宗教的作用,但是中国史学还有一个从司马迁以后的传统,就是当代人修的史学都是扯淡的。中国历来的史学能够留下来的都是后一代写前一代的历史,那才叫做史学。这并不是说当代人就没有,但是当代人写的那些历史都是留不下来的。我相信今天更是这个样子,但是也不光是我们大陆是这样,我记得80年代大陆开始提出找民国史,那个时候在台湾就引起了一场讨论,说大陆在修民国史呢,怎么办呢?他们有两种意见,一说他们也修,另一边说不行,如果你要修民国史,证明民国已经亡了,按照我们国家以前的惯例都是后代人修前代史,没有当代人修当代史。对于绿营来说当然没有这个问题,它巴不得民国死了呢,但是那个时候是国民党执政,它就觉得不能修民国史,因为一修民国史就证明现在已经不是民国了。但是如果你不修,就只有大陆关于民国史的一套说法,他们又觉得不能容忍,这个事情我觉得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中国自从司马迁以来的两千多年,当代人修的当代史是不可信的,这已经成为这个民族根深蒂固的一个记忆。所以我并不认为我们现在宣传的这套东西会有多大的长远影响,到了某一个时期肯定这些东西都被人忘得精光。但是问题是它给后来的人造成了很多麻烦。这是第一。 第二,我觉得这种遗忘本身也有两面性,刚才已经有人提到文革。文革这个事我们原来在80年代是讲过很多的,而且那个时候主要是彻底否定文革。也的确是彻底否定,因为那个时候全国人民在否定文革这一点上有高度的共识,这和现在不太一样的。当时在中国到底要搞一个什么样的改革未见得有共识,但是中国绝不能如何如何那是有共识的,从当权派到造反派都认为一定要从文革走出去的。 当时虽然否定文革是一个共识,但是否定文革的具体表述还是有非常明显的立场导向的,基本上就是站在当权派的立场上来否定文革。他们认为文革是该否定的,但是否定方式是集中的讲文革中的老百姓整当权派的那些东西,一切坏事都是造反派做的,造反派做的最大的坏事就是整了当权派,这种否定讲多了以后,就成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现象,因为现在大家知道我们现在的老百姓对现在的当权派也有很多看法,按照这种解释,就把文革解释成为了一个老百姓反对当权派的十年史。假如这么描写文革的话,现在很多年轻人对文革有好感,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奇怪。你这么描写其实也是否定,只不过是站在当权派的立场上否定,但是你越站在当权派的立场上去否定,大家就觉得这个文革越可爱了。现在很多人就说需要有造反派来教训教训他们。而且那个时候的否定文革又制造了一种说法叫做–毛泽东支持造反派,邓小平上台以后才搞掉了造反派。如果这样一讲,当然结果更是这样–当权派坏,我们要喜欢造反派,而造反派又是毛主席支持的,那么我们当然就拥护毛,实际很多人是这个逻辑。后来当局其实也感到不对了,所以到了90年代以后,彻底否定文革的话就不怎么讲了,因为他们也觉得讲来讲去效果是越讲越糟糕。他们站在当权派立场上搞否定文革的那一套东西,但是又不准站在老百姓立场上反思文革的那些东西出现,久而久之文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忘记了,即使记住的也只记住了官方宣传的80年代的所谓造反派迫害当权派的那一套说法。这套说法放在现在,反而增加了当权者的风险。 所以到了现在,它自己想让大家忘记这个事,但是讲真话它又不愿意,又严禁。因此关于文革的记忆大量存在的都是毛左的东西,就是所谓的文革就是造反派整当权派,这一点和80年代否定文革的描述上是差不多的,只是在价值评判上完全颠倒了,邓小平认为造反派整当权派是不对的,现在社会矛盾尖锐的情况下有的人就认为那就是对的。现在他们就发现,你怎么说都好像会引起很大的副作用,尤其是后面这种说法的副作用就更大。 对东欧的历史表述也是这样,现在很多人都一位东欧搞了民主化以后,很多原来得势的人就失势了,我们90年代讲居安思危的时候,经常有人说你看他们的干部去看大门去了。说实话,其实东欧剧变以后,很多前共产党人通过民主选举又重新掌权了。当然这个体制并没有重新回来,但是那个体制中的很多人是可以在民主条件下通过选举仍然继续搞政治。而且现在东欧的大部分国家大概都经历过前共产党的后继党通过民主选举上台的事。当然,也的确有一些人他的政治生涯终结了,但也仅仅是政治生涯终结了,但照样活得并不差,再怎么终结也没有”终结”到文革时候那种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状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未见得是造反派干的,绝大多数都是用斯大林式的那种党内斗争的模式他们自己人折腾自己人折腾死的。我们现在讲的文革话语老是说老百姓怎么斗他们,其实大家知道根本就没有造反派这个名词的时候,这种内斗就已经很厉害了。 “造反派”、”保皇派”这两个名词第一次出现是在1966年8月31日纪登奎接见开封寺院造反派的时候讲的,可是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被整的干部自杀的已经很多了,比如吴晗等等那个时候都已经死了。那时哪有什么造反派。当时官员的确是大量死亡,并不是死在造反派手里,都是死在斯大林式的党内斗争中。事实上,当时的中国人命运最悲惨的还不是所谓被整的”当权派”,而是老百姓,尤其是当权派对造他们反的人的镇压。我现在不是为造反派说话,造反派肯定是被毛泽东利用了,肯定也做了很多无法无天的事。但是造反派做的无法无天的事比当权派镇压老百姓包括镇压造反派的时候做的那些无法无天的事相比,可以说是九牛一毛,这一点我觉得不管是80年代的站在当权派立场上的否定文革的人还是现在的毛左,都是非常回避这一点的。 美国有一位学者编过一本书叫做《文革大屠杀》,里面讲了文革中最骇人听闻的八起屠杀事件,其中除了内蒙的内人党,其实内人党也有整造反派的东西,但是不太明显,除了内蒙的内人党和云南的沙甸事件基本是民族矛盾以外,其他的六起都是在屠杀造反派,包括广西当然是最明显的,全国各地的当权派都曾经一度失势,但是只有广西是当权派没有失势过的,广西的当权派屠杀造反派就没法说了,大家可能都听说广西文革期间有十多个县发生吃人的事,是吃谁?不是吃当权派,也不是吃保皇派,就是吃造反派,而且广西镇压造反派是出动了正规军和官方民兵的。8月一个礼拜杀了3000多人,打死的只有1000多人,另外2000多人是屠杀俘虏的结果,就是攻下来以后再杀的。包括我们知道的湖南道县大屠杀,公布的原因是”杀四类分子”而且是满门抄斩,但是杀四类分子是以什么理由呢?就是说四类分子是造反派的社会基础,当时是说湘江风雷要跑到道县去活动,道县的县武装部和民兵,把他们认为对他们可能不满的人全部杀绝。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你能够把这个黑锅背到造反派的头上去吗? 其实中国有很多很荒诞的事,比如说小平同志一直说反右还是必要的,只是扩大化了,但是一扩大化就扩大了99.99%。大家知道右派,好像全国只有几个以外都说是错了,但只有几个是对的。毛主席说造反是对的,但是实际上在毛时代,中国的造反派大概90%都被整了、中国的造反派一直得势到毛死了以后还在台上的像王洪文这样的造反派大概只占造反派总数的极少数,事实上绝大多数的造反派都是在毛时代被镇压、和屠杀的。 后来邓对造反派的处理程度,要和毛时代相比的话,那是要不知道低几个数量级了。毛说造反是对的,但实际上90%的造反派在毛时代都已经被整死了。而邓说造反派是错的,但是说实话,倒是有很多造反派是在邓时期被平反,包括那几个最著名的邓时代被平反的,有的还被追认为烈士。当然那几个人背景不一样,比如说张志新,那就不能说是造反派,因为她是反对造反的,她是保护刘少奇的。但是其他的几个人,像遇罗克、李九莲、钟海源这些人都是当年的造反派,包括广西市被杀的十多万人,后来都是在文革处理遗留问题的时候给摘掉了反革命的帽子。他们当年被杀的时候,红色政权的理由是”缴匪”,说他们都是匪,都是反革命。到了邓小平时代把这些人都平反了,后来的处理其实也是比较轻的。 但是那个时候杀人最多,包括吃人的那些人,后来到了文革结束的时候同样都做了一些处理。但是说起来非常有意思,为了符合当时对文革的说法,把镇压造反派甚至吃了造反派的人给他们扣了一顶帽子,说他们是造反派。说实在的,这些人的确是十恶不赦,但是给他们扣这顶帽子是完全一点道理都没有。因为这些人支持的那个人文革前就是广西的第一把手,成立革委会以后还是第一把手。支持这个人,而且是这个人为后台搞起的一场运动怎么能叫”造反”呢,从任何意义上都不能叫造反派的。 我现在经常在课堂上跟一些同学说,我是接触过对文革有很多浪漫想法的同学,我说你们知道不知道,假如你们真是要造反,在毛时代是怎么对待你们的?甚至包括邓时代被判了刑的几个造反派,比如说北京所谓的五大学生领袖,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坐牢了。但实际并不是在邓时代才坐的牢,而是在毛时代就已经坐了牢。后来邓时代给他们判了刑,我认为这个判刑今天的角度讲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因为他们都是受毛利用的,但是你再怎么说,邓时代规定的是从他失去自由的那一天就折抵刑期,所以给他们判的十几年,在毛时代就占了七八年,实际上他们在邓小平时代坐牢时间还没有在毛时代坐牢时间多。所以我觉得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的造反派对毛还有很大的崇拜,这个真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如果在今天,我们如果还不用宪政民主制度来制衡当权派,而试图用所谓的文革时期的毛左的那样一种方式,来整当权者,而且是按照他们想象的那种东西来整当权者,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难道当权者就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吗?他们对文革这段历史的忽视实际上造成了这种可能现在越来越大。 这种事情其实对他们自己来讲也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中国出现那样一种状态,我觉得要比他们渲染得很厉害的所谓东欧剧变以后,原来当权者的失势受到的冲击不知道严重几个数量级。所以我觉得这个事对于他们自己来讲也未见得是一件好事。文革,如果从1966年算起,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毫无疑问它是应该进入历史的。但是我们现在对这个事情基本是只字不提。原来我们的历史教科书,都有所谓的毛主席在文革期间犯了错误这一类的说法,香港最近反国民教育的思潮中最不满的就是香港的国民教育教科书连这一条都没有,就是毛所有做的都是对的,什么错的都没有,包括我们讲的毛在文革期间犯了错误这一条都给删掉了。但是说实在的,我们原来说他犯了错误的话语,本来就讲得和当时的事实有很大的差距,如果你不讲透这个事实,如果只是讲毛支持造反派反当权派是错的,但是毛镇压造反派没有说,毛镇压老百姓没有说,你这样的说法如果保留在历史中,它起到的作用也是完全相反的,跟他们想达到的那个目的也是相反的,最终无非就是增加以后老百姓起来造反的可能。 所以我觉得说历史教科书要保留一种正确的记忆,有多少正面的道德价值,这个话我觉得是非常对的,也用不着我讲。我现在不想讲那么高调的道德语言,我只想讲一个非常简单的事实,我觉得这样歪曲历史记忆最后的结果就像文革一样,会使所有人都会深受其害,绝不仅仅是老百姓。 相关文章 关于文革的若干问题 发生在湖南道县的那场大屠杀 信力建:中国现在才是正常国家 【CNN】中国“迷惘的一代”与文化大革命 丁学良:麦克法考尔的文革世界 建国后郭沫渃奴颜媚骨?写溜须文章自己不记得 赵宗彪:我们距二次文革就一个小时 秦晖:知青运动中的“民族命运与个人使命” 文革对薄熙来那代人的影响 秦晖:宪政民主遭遇“全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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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晖:城市新贫民何去何从

秦晖:城市新贫民何去何从 进入专题 : 城市新贫民    ● 秦晖 ( 进入专栏 )          燕山大讲堂第181期   主题:城市新贫民何去何从   嘉宾:秦晖(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教授)   主办: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 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 承办:腾讯燕山大讲堂   时间:2012年10月13日(周六)下午15:00-17:00   地点:腾讯希格玛大厦B1小剧场      【要点1】无论在哪个国家,所谓的都市贫民都是新移民,也就是今天讲的“农民工”,不过“农民工”这个词只有在中国才有,因为中国有所谓身份制的问题。   【要点2】纽约与巴勒的“都更”过程,最大的区别是巴黎穷人住在郊区,富人住在城里;美国穷人住在城里,富人住在郊区。美国市中心的衰落是穷人驱逐富人的过程。   【要点3】南非诸多现象和中国一样,比如种族隔离时期南非有一个很有名的“候鸟”现象——大量的南非黑人是城市里的流动劳工,家在外面,每到圣诞夜前就会出现交通拥堵,大量黑人回去过节;圣诞长假过后,大量的黑人回来,把车站挤得水泄不通。   【要点4】如果廉租房不是给城市新贫民盖的,那是给谁盖的?难道让住豪宅的人申请廉租房?我们现在的保障房制度虽然是向西方学习的,但基于基础制度不一样,还是有很大问题。   【要点5】西方的问题是福利房本身的问题,中国的住房保障制度到目前为止还是一种“负福利”保障制度。中国住房保障制度最大的问题是:经适房优先公务员,廉租房不给农民工。   【要点6】中国现在没有贫民窟问题,但有严重的家庭离散问题,一讲到农民工问题就要讲到留守老人、留守儿童、留守妇女的“三留守”,“三留守”在中国加上农民工,家庭离散在中国达到了两、三亿之多,这在将来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要点7】要么给他自由,要么给他福利,要么两者都给,这些方式可能都有缺点,但最不持续的是,既不给福利,也不给自由,而企图用一种两栖人的办法避免所谓的城市化带来的弊病,这种现象既是不道德的,也是不可持续的。   【要点8】“租户权”概念我觉得是城市贫民解决住房问题时所需要加以维护的概念。如果你不能给他们更好的,那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至少不能无条件的驱逐他们,中国特殊的租户权是指相对于政府而言的租户权,而非相对于房主而言。在发达国家的租户权是指租佃双方的权利,比如我租了你的房子,我和房主之间就有权利和义务的关系,可中国现在驱赶租户不是房主,而是政府,所以我们现在的租户权是面对政府的租户权。   【要点9】中国人的福利观念一定要从感恩型福利观转变成问责型福利观,这个福利是我们向政府要的,而非政府恩赐我们的,政府给了我们不用感谢,政府不给我们就要。      “任何国家的贫民窟都是城市新移民构成的”      秦晖:这个话题对我来讲并不新鲜,三年以前我在深圳曾讲过:希望他们对于驱逐平民应手下留情。结果后来在媒体上被炒作成为——我认为在城市发展贫民窟的说法。其实我从来没讲过这个话,谁也不喜欢贫民窟,但你不能给他更好的,把他们做得差的权利给剥夺了。那之后,我一直觉得是一个问题,就此讲过很多,但中国很多问题中国人讲话不管用,要外国人讲。比如国企改革问题,自1993年就开始讲,到2003年郎咸平放了一炮这个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关于贫民居住权的问题也一样,尽管在2008年关注过一阵子,但后来又无声无息。今天年初一位外国人写了一本书《落脚城市》提出这个问题,才又引起一阵关注。贫民窟是我们经常谈论的话题,也引进了很多讲西方城市化弊病的著作,比如《街角社会》等,大家可能很熟悉,这些著作的核心内容是都市化造成的贫民窟的问题,也就是说贫民窟引起了很多问题。这些著作介绍得越多,越使中国人有一种很好的感觉:中国似乎没有这种问题。1989年以前有一位很有名的先生说中国创造了世界奇迹,一方面最近几十年有2亿多农民进城,另一方面城市里没有贫民窟。不过他接下来没有讲这样一句话——“这些人住在哪儿?”“这些人都住上了商品房?”“这些人都住上国家给他们提供的福利房了?”这个问题现在越来越突出。   现在讲外国人的著作,比如城市有那么多的贫民窟,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等,那是20世纪以后人们提出的问题。更早以前很多人提出过更为基本的问题,现在我们号称是社会主义国家,当年社会主义鼻祖马克思、恩格斯就讲过这个问题。马、恩谈论城市贫民居住问题最有名的著作可能也是唯一的一部专著,即恩格斯写的《住宅问题》,住宅问题在今天看来似乎是专门为了批判我们国内流行的说法而写的。但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国家居然没有什么人知道此事。不过当时有一个背景,社会主义者另外一个流派是蒲鲁东,他对当时十九世纪欧洲城市贫民窟发表过和我们现在主流很流行的一些说法:大量农民进入城市,在城市里出现贫民窟,这是很不好的现象,是资本主义最典型的罪恶。原来他们在农村本来是很好的,田园牧歌风光,在农村有农业、手工业,本可以男耕女织过得很好,但由于资本主义的迁徙自由使他们跑到城里,结果造成种种问题,贫民窟是资本主义特有的问题,资本主义以前不会这样。恩格斯这本书主要是针对这些,所以应该使这些人留在农村,不要急于进城。   恩格斯在《论住宅问题》中一开始就说“贫民窟不是资本主义特有的问题,穷人一般住得很差,不是我们“现在”(“现在”指1870年前后的西方)特有的现象,甚至也不是现在无产阶级遭受的一种和以前一切被压迫阶级痛苦不同的特有痛苦。相反,穷人住得差是同等伤害到一切时代的一切被压迫阶级。”也就是说贫民窟并不是资本主义社会独有的。那资本主义社会独有的毛病是什么?恩格斯说“真正资本主义独有的矛盾是大规模的驱逐农民,大规模的强拆贫民窟,造成城市主城区穷人本来就很恶劣的居住条件也没法维持了。”世界上无论哪个国家的贫民窟几乎都是从农村来的人构成的,从来没有城里原来住得很好的人沦落到贫民窟,这种现象在世界上任何国家没有大规模的发生过(小规模会有,因为人民的处境会变好也会变坏)。但我们以前讲所谓的贫民窟是资本主义两极分化的结果,有人认变富了,大部分人变穷了,穷人沦落到贫民窟的说法在任何一个国家没有,任何国家的贫民窟都是城市新移民构成的,也就是从农村进入贫民窟。只不过有些国家发展很快,贫民窟的流动性很大,很多人在那里过渡若干年后就走了;有些国家经济发展缓慢,就业率比较低,于是这些人在那里呆的时间比较长,甚至呆的一、两辈子,造成比较严重的后果。   但无论在哪个国家,所谓的都市贫民都是新移民,也就是今天讲的“农民工”,不过“农民工”这个词只有在中国才有,因为中国有所谓身份制的问题。前年有人说“农民工”这个词有启歧视性,要换了一个名字“流动工人”——意思是家在农村,自己跑到城市里打工,在城市里无法安家的那些人。当时我觉得很滑稽,因为“流动工人”概念在某个国家长期以来作为政府法定的用语,这个国家是种族隔离时期的南非。南非把黑人当成流动工人,黑人可进城打工,不可进城安家,给进城打工的人发一个暂住证,在街上随时抓他们,要他们出示证件,没有证件就收容,送他们到昌平筛沙子(现场笑),由此引起种种故事。但南非当局不说他们是黑人工人(有种族歧视的色彩),所以叫“流动工人”。我说“流动工人”正好是南非早就用过的一个概念,结果搞得那位朋友很恼火。我的意思不是说他学南非,他根本不知道南非有“流动工人”的事,只不过英雄所见略同。      “法国奥斯曼大拆迁的新移民”      恩格斯说“城市主城区穷人本来就很恶劣条件也无法维持了,现代(指19世纪的资本主义时代)大城市的发展,使某些街区特别是市中心的地皮价值人为地提高起来,往往是大幅度地提高起来。原先建筑在这些地皮上的房屋,不但没有提高这种价值,反而降低了它,因为这种房屋已经不适合于改变了的条件;于是它们就被拆毁而改建别的房屋。”比如高级商业街区、豪华街区等,“首先遭到这种厄运的就是市中心的工人住宅,因为这些住宅的租价,甚至在住宅中挤得极满的时候,也永远不能超出或者最多也只能极缓慢地超出一定的最高限额。于是这些住宅就被拆毁,在原地兴建商店、货栈或公共建筑物。结果工人从市中心被排挤到市郊;工人住宅以及一般小住宅都变得稀少和昂贵,而且往往是根本找不到。因为在这种情形下,建造昂贵住宅为建筑业提供了更有利得多的投机场所……”恩格斯在这本书中谈到一个典型,即法国在1850年—1870年出现的所谓城市改造案例——奥斯曼对巴黎改造。奥斯曼对巴黎改造在城市建设史上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案例,而且在经典城市规划理论中往往作为正面典型提出来,如果仅仅从城市规划角度讲奥斯曼改造的确很成功,使巴黎成为世界最美丽的城市。但奥斯曼改造引起的负作用非常大,而且当时受到不管是法国还是其他国家的知识分子、社会舆论的广泛批评,也引起很大后果。   恩格斯说“波拿巴主义曾以自己的奥斯曼为代表在巴黎大规模地利用这种趋势来欺诈勒索,中饱私囊。但是奥斯曼精神在伦敦、曼彻斯特和利物浦也很通行,并且不论在柏林或维也纳也都很逍遥自在。”也就是说恩格斯认为奥斯曼以驱逐贫民的方式制造一个豪华城市是资本主义特有的现象。可我要说,恩格斯这种说法不对,对奥斯曼的谴责值得我们深思。实际上奥斯曼现象在所谓的资本主义时代,其实是一个比较少见的现象,因为说实在的,能够像奥斯曼那样用铁腕手段驱逐贫民的,在共和制国家、民主制度下难以做到。奥斯曼现象其实就是法国在一个特殊的历史环境下而形成的,1850-1870年是法兰西的第二帝国,这个时期法国复辟了帝制,法国革命后出现的共和民主原则被颠覆掉,在波拿巴主义(实际上是寡头专制主义)的条件下,用铁腕搞城管的条件,于是有了奥斯曼的改建。我们知道中世纪的巴黎没有什么贫民窟,当时的法国农民在中世纪是农奴,没有迁徙自由,乃至在原始积累时期,西欧各国都有很严格的所谓的城管制度或者《资本论》中的“血腥立法”,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到处抓流浪汉,那时候不存在现在讲的西方毛病:美国那么发达国家的城市里还有流浪汉。那时候没有,一有就抓起来,实行强制收容制度。老百姓不可能流浪,这在《资本论》中也有讨论。   到了法国大革命以后情况不一样,老百姓有迁徙自由,城里工业化兴起,很多人进来打工,于是巴黎就变得乱糟糟,上流社会看不惯。还造成另一种现象,巴黎穷人住宅区一个很大的特点是街道比较窄,而且住宅区经常发生我们以前讲的“革命”,如果大家读过《悲惨世界》会经常看到这种场景,一有这种场景统治者想到的是拿炮轰。但原来巴黎的街道很小,大炮拉不进去,第二帝国时期就认为要把巴黎改造成为由笔直、宽敞的大街和豪华大厦组成的一个城市。1852年拿破仑三世通过政变颠覆共和恢复帝制后,政治出现专制化的趋势,民权被严重削弱。   在此背景下,把巴黎的警察局长奥斯曼伯爵提拔为巴黎市长,授命他清理贫民区。奥斯曼的权力很大,当时被称为“副皇帝”(除了拿破仑三世外,没有谁比他更厉害,只对拿破仑三世负责),据说他是将此案在城市地图上穿过拥挤狭窄的街道划出条条直线,创造了新的城市形式,推翻一切挡道的东西,让位给林荫大道,创造了当时世界说最直最宽的街道。在他当巴黎市长的17年内,城市中43%的房屋被强制拆除,有效的清理了贫民区。在这个阶段,第二帝国投入巨资,为打造新巴黎花了25亿法郎(这时期国家每年的财政总支出只有14—25亿法郎)。巴黎的变化反映在没有的很多美术作品中,那时候照相不普遍,但美术家留下了很多东西,我们现在在法国很多博物馆都可以看到那个时代的美术作品。   奥斯曼大拆迁的结果的确把巴黎搞得非常漂亮,现在巴黎很多建筑都奥斯曼式的大道,最有名的是这条:香舍丽榭大街,巴黎典型的景观大道。这个大街旁边的房子是奥斯曼式大厦,奥斯曼式大厦的特点是在规划好的街区中,一个四方形的街区就是一个连体大厦,典型的建筑是四面为街的框,一圈楼房连在一块统一规划。这种房子在以前中国的城市也有,比如武汉的六度桥也有奥斯曼式的大厦,现在巴黎还有很多这种房子。   奥斯曼这种开发商房地产商联手进行,当时有城市开发的协议,奥斯曼政府和开发商签订的协议,今天读起来和今天看到的协议很相象,大致是在城市土地国有化的前提下(这些土地都是国有的,交给开发商有一定的年限,我们是70年,奥斯曼是60年),保证开发商在10年内赚得盆满钵满,因为政府可以保证低成本拆迁,政府用强制手段把穷人赶走,而且政府用大量的物力提供物流和商业环境的条件,讲得简单一点是可以搞基础设施配套,( 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 共 5 页: 1 2 3 4 5 进入 秦晖 的专栏    进入专题: 城市新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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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hina周刊 | 秦晖:不爱国人却“爱国”,只“爱民族”不爱民

“因此,‘中国可以说不’要真有意义,中国公民就首先要有‘说不’的权利。没有公民的尊严,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民族尊严。印度民族的圣雄甘地说:‘我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印度人。’中华民族之魂鲁迅说得更好:把沦为异族奴隶之苦告诉国人,是很必要的,但是切莫使人得出结论:‘那么,我们倒不如做自己人的奴隶罢’。对于那种‘不爱国人却爱国’,‘只爱民族不爱民’的伪民族主义,这两句话应是最好的回答。” 数月前报载:当中美贸易谈判之际,我留美经济学会的徐滇庆先生“爱国”心切,向国家领导人上一奏折,主张中国应与美国对着干,哪怕引起双方互相制裁。徐先生慷慨宣称:虽然相互制裁会使中国受到比美国更大的损失,但咱不怕! 因为美国人若因相互制裁导致20万人失业,克林顿就得下台,而我们虽然会有1000万人因此失业,但政府照样稳如泰山,因为“政府从来没有承诺”对他们的饭碗负责!好一位爱国志士,好一番豪言壮语!美国人对我们不平等,我们当然要反击。但怎样反击?徐先生的办法是宣布:中国老百姓比你们贱得多!你克林顿怕美国老百姓,而中国老百姓在我眼里算什么,区区1000万人不过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奴,谁个“可以说不”?我“从来没有承诺”尊重这些人的意志,你克林顿其奈我何? 真是咄咄怪事:不爱国人却“爱国”,只“爱民族”不爱民。这就是某些中国人的“爱国主义”。 一个多世纪以来,在西方人眼里,中国人是低人一等的。为了维护自己与亿万同胞的人格尊严与公民权益,一雪中国人低人一等的国耻民恨,一代代中华儿女的优秀代表、真正的爱国者们前赴后继,为国人的平等地位艰苦奋斗,虽九死而无悔。然而另有一等“爱国主义”者,他们的“爱国”方式却是:什么?你洋人视中国人低人一等吗?你居心叵测!中国人明明低人三等,你怎么竟敢说只低一等?   当然,很少有人明白说出这种话(不过象上述的徐先生也把这意思表述得够明白的了),但这样的逻辑却贯穿于他们的许多言行中。就拿香港的民主化来说吧,彭定康搞政治改革肯定是有英方的利益考虑的,不然他为什么只允许立法局“部份”直选而不是全部直选?一是为了保住亲英的官方议员的位子,二是怕更开罪于北京当局,影响英国人在华商业利益。但这本不足奇,能指望洋人“大公无私”地替我们着想吗?关键在于这件事本身究竟是进了一步呢还是退了一步。当年英美二战时与我们联手打日本又何尝是为我们着想,而没有利己之心?但我们对此并未“说不”,因为这总比勾结日本打我们合乎公理。   而这一政改惹恼了某些“爱国”者,这也不难理解。如前所述,肥彭的政改并不是不可非议的。但有趣的是这些“爱国”者一不指责这次选举只是部份而非全部直选,二没揭露选举有何舞弊、施压或贿选之丑,三也没有表示怀疑它的普遍、平等、自由、无记名性质。我们的“爱国”者怒火万丈的原因只在于:“英国人统治香港百年没有给港人以民主,为什么现在要给港人民主?”原来英国人的错误在于他们没有把600万中国人的民主权利剥夺到最后一秒钟,为什么不让港人做奴隶做到1997年,而只让他们做到1995年?为什么英国人做主子不做到底?…… 不仅如此,当英国人在诸如新机场工程和西北铁路这类明显是为英国商人争经济利益的事情上漫天要价时,某些“爱国者”最终总是更愿意让经济之利而换取不搞“政改”:我让你狠敲香港一笔竹杠,你给我做主子做到底罢!别的都好商量,千万不能让那600万贱人鼓捣什么“权利”呀!…… 香港是如此,大陆就更其然了。有这样一些“爱国”者,日本军舰控制了我们的钓鱼岛(以及以该岛为基点的半个东海大陆架),他们不在乎(当然,他们高兴地说,日本“让步”了,没有承认日本“民间团体”在岛上的作为,但岛子仍是在日舰的“保护”下);香港两大派为“保钓”结成了1989年以来首次爱国联合行动,他们不高兴,却对西方(尤其是美国)的“人权外交”表现了最大的“义愤”。老实说,中国公民的民主、人权,中国人的人格尊严主要应靠自己来争取,靠别人是靠不住的。西方的“人权外交”与“利益外交”相比,历来只居次要位置,尤其是西方的资本家决不会把中国人的人权看得比赚中国人的钱更重要。当年索尔仁尼琴到美国,大骂美国资本家向苏联克格勃供应尖端警察技术:“今天在苏联用来追捕异见分子的技术手段可算最先进了,为此今天我要‘感谢’你们西方资本家!……为了赚钱它可以完全丧失良心。”(见其1975年6月30日《华盛顿演讲》)中国人对此决不会没有同感。 但即使如此,我们那些“爱国者”们仍然对“西方来的”民主、人权表示了最大的恐惧。他们集中火力抨击别人要把“西方的人权标准”“强加于中国”。什么叫“西方的人权标准”呢?据说就是中国公民(不是西方人!)应当享有言论、结社、新闻、出版……等等自由,就是不能随便镇压持“异端”思想的中国人(不是西方人!),一句话,就是中国公民可以说“不”了!而我们那些“爱国者”认为:高贵的西方人可以享用这些“标准”,下贱的中国人怎么配?美国公民可以说不,而中国公民(“公民”一词本来就有“西方人权标准”之嫌,奈何人心不古,我们的“爱国者”也就将就着用了)也敢说?还有没有王法了! 还有些“爱国者”这样论证说:人权是有个发展过程的,象中国人这样的穷光蛋只应当保住“生存权”(仿佛当年那因领袖的一时狂热而饿死沟壑的几千万农民和上至刘少奇、彭德怀,下至张志新遇罗克的许多共产党人或非共产党人都保住了“生存权”似的),而政治自由这类权利那是太奢侈了,还是让西方人专享吧! 有人批评这些“爱国者”为国粹主义者,那太不公平了!他们其实还是很开放的,比如西方中世纪的“标准”,象异端审判等等,他们并不认为不适用于中国,还有霍梅尼、萨达姆以及日里诺夫斯基等等,其“标准”也是很不错的。所有这些“标准”的核心就在于不许本国公民有“说不”的权利。这样的“标准”当然是触犯不得的。 还有人批评这些“爱国者”过份拘泥于意识形态信条,这也是冤哉枉也。且不说*经典中不乏拥护“西方人权标准”的内容(其实正宗*本身就是“西方人权”的产物),就说眼前吧,严辞拒斥“西方人权标准”而把50万印尼共产党人几乎斩尽杀绝的苏哈托总统,不许本国人民“说不”而使德钦丹东、德钦辛等几代缅共领袖血染其刃的缅甸军政权,如今都被我们的“爱国者”引为同志,余复何言! 既不是出于对“国粹”的钟爱,也不是出于对意识形态信仰的执着,更不是出于对12亿中国公民权益的关心,那么我们的那些“爱国者”何为乎哉? 其实,虽然“民族主义”这一话题被海内外(尤其是海外)一些传媒炒得火热,褒贬纷纷,而国人的民族自尊心实在不能算高。虽然大骂好莱坞的“文化侵略”之声不绝于耳,美国的音像与信息业者纷纷对国人的“盗版侵权”兴师问罪(毕竟商人不同于传教士,他们对“保护”他们的版权看得比向我们传播“文化”重要得多,若不是他们树起这“版权壁垒”,国人对这“文化侵略”的接受程度不知会大上几倍),但我们的国民对盗版光盘依然趋之若骛;美国人在版权问题上“苛求”我们的确是很“霸道”,但如果他们听任潮水般的盗版光盘及其他信息产品充斥我国,这“文化侵略”不就更厉害了吗?实际上,尽管我们的那些“爱国者”视民主、人权如洪水猛兽,许多国人(包括那些“爱国者”自己)对西方花花世界的兴趣实在比对民主、人权的热情要大得太多,而民族自尊心则比“爱国包装热”小得太多,这倒是真正令人担心的。   民族自尊心不存,谈何“民族主义”?因此尽管本人不赞成狭隘民族主义,但值得担忧的倒是:如果外界误以“包装”为世情,以为真的面对一个“义和团中国”,那倒会助长国际社会对国人的偏见。另一方面,国内当权者也可能利用这种误认而以“包装”者为奇货吓唬外界:你若再谈人权,我便放出“义和团”!两者综合的结果,会导致国际上在人权呼声降低的同时对我国国家利益的排斥反而加剧,果真如此,对中国与世界都不是好事。   其实,民族自尊心的下降与“中国公民不能说不”直接相关。而一个其公民被剥夺了“说不”权利的国家就真能对外“说不”吗?也许是能够的。本世纪伊始,紫禁城里的老佛爷就因为列强同情“康梁逆党”并反对废黜光绪帝而佛心大怒。这个曾动用海军军费修建自家园林的慈禧太后创下了空前绝后的“说不”壮举,同时向世界列强“宣战”。几十万拳民被她召来攻打各国驻华大使馆,在她半真半假的“说不”游戏中尸横遍地。而当八国联军蹂躏神州大地时,老佛爷为了保住她的权势又连声说“是”了。这同样得以大批屠戮拳民来表达。“说不”也罢,“说是”也好,亿兆国人在她都不过是“家奴”而已,她可以大批驱使“家奴”去当炮灰,也可以“宁赠友邦不与家奴”,甚至拿成千上万的“家奴”人头作礼物献给“友邦”!   因此,“中国可以说不”要真有意义,中国公民就首先要有“说不”的权利。没有公民的尊严,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民族尊严。印度民族的圣雄甘地说:“我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印度人。”中华民族之魂鲁迅说得更好:把沦为异族奴隶之苦告诉国人,是很必要的,但是切莫使人得出结论:“那么,我们倒不如做自己人的奴隶罢”。对于那种“不爱国人却‘爱国’,只‘爱民族’不爱民”的伪民族主义,这两句话应是最好的回答。     (秦晖: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 。原文链接: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sxpl/pl/article_201001201148.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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