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许

德国之声 | “余杰们”为什么逃离中国

1月12日,独立中文笔会会长廖天琪收到中国独立作家余杰邮件,告知她已经和妻儿一起到达美国,暂居在维吉尼亚的朋友家中,在他临行前,他曾发邮件给廖天琪,表示自己再不能待在中国,被迫远离中国。因为对一个作家来说,最重要的是写作和表达自由。此前他已经变卖家产和将藏书寄往美国。 Bildunterschrift: 余杰的著作《中国影帝温家宝》,目前已经在德国之声“禁书选读”栏目播出音频版 余杰为中国知名的独立作家,曾出版《火与冰》、《铁屋中的呐喊》等作品,他在香港新世纪出版社出版了抨击中国政治高层的《中国影帝温家宝》,后德国之声制作成音频播出,反响颇大。他也因此更受中国当局打压。2010年10月,刘晓波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后,余杰自10月14日从美国回到中国后即受到中国警方的软禁,他曾接受德国之声的采访详细叙述他的遭遇,其后,他被迫噤声,有消息传出他遭到酷刑。 近年,多位中国公共知识分子被迫离开中国,2010年7月,中国作家廖亦武抵达柏林,目前旅居德国;近期中国艺术家艾未未也表示,他愿意在监视居住期满后,尽快到柏林艺术大学就职。 知名评论人莫之许在Twitter上表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朋友被迫离开了中国。前《经济观察报》记者覃里雯早前写了一封信送别余杰,披露余杰在2010年底刘晓波获奖及颁奖期间被国保关押折磨的情节,其中提到他的手指几乎被警方折断。信里说道”自由在哪里,祖国就在哪里”。 “他们在中国不能发出声音、出版……” 独立中文笔会会长廖天琪也向德国之声介绍了余杰出走美国的原因:”为什么象余杰这样有社会责任感、对于国家感情很深的一个知识分子,会选择离开国家的这条路,很多原因是大家都可以猜测到的,最直接的原因去年中国当局加大力度对付有一定话语权的公共知识分子,他们用’黑头套’的方式绑架了余杰,然后对他进行了残酷的侮辱性的虐待,六七个人将他的头蒙上,扒光他的衣服,还拍了照片,并且警告他’如果你不老实,我们就让你在地球上消失’。另外他的妻子刘敏也失去了工作,” 廖天琪也表示,之所以现在才公布余杰所受的酷刑也是出于对他在中国安全的考虑。在余杰遭受酷刑后虽然被放回,但这段经历已经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噩梦和随时可能再次发生的现实:”事实上他受到的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创伤是非常重的,这也是让他最终作出出走决定的最重要的原因。看上去他还有一些有限度的自由,事实上他象中国当局手掌上控制的小虫,他们随时可以把他捏死。” 廖天琪也认为从大的原因来讲,在中国凡是有良知的、关注社会的公共知识分子,当他们对社会上的不公平之事发出声音时,这是当局所不能容忍的:”我相信中国政府有一套确切的机制来对付这些人,余杰选择的这条路和廖亦武是完全一样的,他们在中国不能发出声音、不能出版,他们可以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但那不是一个知识分子或写作者愿意要的生活。” “他们离开了祖国,但并没有失去故乡” 廖天琪也认为这些公共知识分子的出走,对于中国来说是巨大的损失:”他们的观察是细致的,他们是没有私利的,有异议时他们会提出,他们提出的态度和方法也是理性的,如果当局不能接受温和的建议,我不知道当局还要怎么样,他们完全一意孤行了。” 但廖天琪并不认为,余杰们离开中国后,就等于失去了故乡,他们依然和中国的命运绑定在一起:”这样有责任感的知识分子,即使离开了这片土地,他们的心还系在这上面,他们还会继续观察,提出建议和批评,他们并没有失去故乡。在这个过程中,中国也会不断的作出大的改变,这其中也会牺牲很多人的自由甚至是生命。” 作者:吴雨 责编:李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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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之音 | 对比新闻 : 再说一根筷子和一把筷子

一位中国作家说,中国的民众就像一根根筷子。每根筷子势单力薄,但“愤怒的筷子”集结起来,就会爆发革命。不过,另外一位中国作家说,未来的革命,靠得是一个人一个人的独立。 *余华:筷子成捆,爆发革命* 中国作家余华星期天在洛杉矶时报发表文章说,中国的民众就像一根根筷子。每根筷子势单力薄,但一堆筷子集结成捆,就会爆发革命。 余华的长篇小说“活着”海外获奖无数。张艺谋据此改变的同名电影由葛优主演,在大陆文化界引起广泛争议。 据网络刊物参与最新报道:广东陆丰乌坎出现严重警民冲突,到目前为止,已有两名村民代表死亡。继43岁的薛锦波被虐杀而死之后,另一名维权村民代表、42岁的曾昭亮也因被折磨而死亡。另外被抓的两名村民代表也在被抢救中。 中国每年爆发数以万计的群体抗争事件。英国金融时报今年早些时候援引中国学者提供的数据说,仅去年一年,中国各地罢工、抗议等各类骚乱就有18万起,平均每天493起,比十年前增长了三倍以上。 *余华:筷子和自由、法制、民主* 余华在洛杉矶时报的文章,从筷子说起,谈到了自由。这是很多中国小学教科书中都提到的一个古老的比喻,主要是说要做成一件事,需要团结,团结就是力量。 余华还从自由谈到了法治,列举了许多中国维权案例,比如贵州瓮安事件和山东临沂盲人律师陈光诚案。余华说,政府说,维稳压倒一切。政府还强调法治,但维稳往往弃法律于不顾。陈光诚和家人被软禁在家,很多人前去探视他们,却遭到了劫道的暴徒殴打,还被抢走了身上的财物。人们在网上问道:法治何在?余华说,法治在天上休假,太远了,听不到百姓的疾苦和呼声。 余华在其洛杉矶时报上的文章还谈到了民主,他说,尽管中国领导人不喜欢民主,但是,民主的确是帮助他们保住财富和生命的关键所在。这是因为,在民主制度下,是非并不是划分得一清二楚。这些人有大把的钱可烧,在民主制度下,(一旦他们被揪住)他们可以聘用能说会道的律师为他们辩护,使其免于被绳之以法。 *笑蜀的“一根筷子”理论* 余华这样理解民主正确与否另当别论,中国另一位作家笑蜀刚刚在自己的新浪微博上发表了观点:“辛亥革命靠得是一个省一个省的独立,未来革命靠得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人的独立。” 仅从这个观点看,笑蜀有点像主张一根筷子理论,而没强调一把筷子理论。 *知名网人批评笑蜀观点* 很快,知名的网络人物莫之许在自己的推特上批评了笑蜀的观点。他说,全世界所有的政治学教科书都说政治是集体行动,笑蜀却把这些理论都颠覆了。知名网络人北风也说,笑蜀这种说法,目的还是“消解抗争。当局手中的国家机器,绝对不怕个体的孤立抗争,怕的是抗争力量的合纵连横。” 网名“不锈钢老鼠”的北京居民刘荻也在其推特上说:“小团体成员之间的紧密联系在斗争中很重要,不过,超出一定规模就需要用其他组织方式了。” *笑蜀观点之上下文* 不过,北风和莫之许批判的笑蜀的这个观点,还有其上下文。他在新浪微博上发表的全文标题是:心灵上的独立才是真独立,心灵上的抗争才是真抗争。 笑蜀说,做媒体如江艺平胡舒立卢跃刚、做律师如张思之陈有西斯伟江,做学者如资中筠贺卫方钱刚,做公务员如御史在途,他们不是斗士,但他们都是文明人。 *笑蜀:发现身边的文明人* 笑蜀说:“我们社会中也决非只有他们才是文明人,他们那样的文明人往往就在我们身边。我的社会缺乏文明人,但更缺的是对自己身边的文明人的发现。” 笑蜀说,“发现他们,把他们当标杆,像他们那样专业,坚韧,悲悯,你就已经不合作了,你就已经独立了,你就已经抗争了。” 显然,笑蜀在这里强调的是“筷子”本身的质量,而不是强调“一把筷子”的数量。 笑蜀是南方周末的主笔和评论员,因为“言论出格”而被下岗。笑蜀不久前在纽约时报发表文章,标题是:中国为何不肯倾听,批评外国政府在民主人权问题上帮倒忙。笑蜀也提到了陈光诚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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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点近了

刘荻:奇点近了 作者:刘荻 文章来源:议报 更新时间:12/3/2011 9:36:27 AM 技术奇点是这样一个概念:技术在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将会出现爆炸式的发展,远远超过人类的理解能力。同样,社会也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极其迅速的 变化,以至于超出我们的理解能力。就拿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来说,直到1989年初,苏东和全世界人民都还不知道变革即将发生,而变革结束二十年后,我们仍 在争论这一变革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技术和社会发展上的奇点也可能合二为一,美国科幻作家查尔斯?斯特罗斯的小说《奇点天空》就反映了这一主题:某日,一个自称“节日”(让人联想到列 宁的话:革命是人民的盛大节日)的宇宙飞船从一个压制技术发展的专制星球上空投下大量“手机”。这些“手机”其实是被人们称为“聚宝盆”或“丰饶之角”的 万能纳米制造机(可以制造你想要的一切东西)。该星球的技术发展由此一日千里,专制政权也在瞬间土崩瓦解。 今天我们的处境也与之类似。最近艾未未“被偷税”事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借款”和“拍裸照”仍在进行中,艾未未又在微博上公布被认为是“高级五 毛”的胡锡进、吴法天、司马南、王文四人的电话,随后《环球时报》连发三篇文章评论艾未未,作为对此行动的回应。(胡锡进是《环球时报》主编。)这一系列 事件看得人眼花缭乱,以至网友“莫之许”发出这样的感慨:“不去想艾神(指艾未未)要在做啥子,跟不上,太费神。。。。” 但笔者认为,以上事件只是一副更大更复杂的拼图的一部分。最近发生的引人注目的事件还有:11月7日下午,北大毛派教授孔庆东在其新浪官方认证微博 说:“一分钟前,《南方人物周刊》电话骚扰要采访我,态度很和气,语言很阴险。孔和尚斩钉截铁答复了一个排比句:去你妈的!滚你妈的!操你妈的!”几天后 官方通讯社新华社主办的新华网发文《“教授骂人”岂能把粗鲁当个性》批判孔庆东,又引来孔庆东等人大骂新华社“要造反”、“要发动人民起义”、“给‘南方 汉奸报系’做走狗”。 近期值得关注的事件中还有两件比较有代表性,一是青年政治学院学生当众反驳司马南,二是最近的基层人大代表选举中,一些大学选区因为大量学生投票给“好庄严”、“苍井空”和“陈冠希”,以至于没有任何一位候选人得票过半,不得不重新投票。 这些事件都说明,微博和互联网对中国现实和政治的影响力正在加速上升。 中国的微博用户已达数亿,其中不乏各种社会名流。微博的政治影响力一直在逐步上升,最近一年来则呈加速上升之势。去年十月刘晓波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之 后,有报导说高峰时期三分之一的微博都在传播有关消息。今年七月动车事故之后,除了普通网友和本来就关注各种政治话题的“公共知识分子”之外,包括大房地 产商、央视主持人和影视娱乐明星在内的各路名人也纷纷在微博上就此事谴责当局。最近的艾未未vs.胡锡进和孔庆东vs.新华网事件则表明,微博能够和某些 中国官方媒体形成某种互动。 这一局面是如何形成的?中国是一个压制异议和批评的国家,官方媒体一向对反对者的声音装聋作哑,从来不会公开回应,各路名流也习惯谨言慎行,决不公开批评政府。现在局面为之一变,出乎许多人的意料,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让我们先回到本文开头时提到的科幻小说那里,形似手机的万能纳米制造机能够瞬间瓦解专制政权,是因为它能够使社会中原有的劳动分工崩溃(如果每个人 自己就什么都能造,自然也就不需要在生产中进行劳动分工了),从而打破原有的社会结构,这样建立在这一社会结构的基础之上的政权自然也就无法存在下去了。 而作为喻体的手机——真正的可以上微博的手机虽然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但是确实可以大大降低一个社会中获取和交流信息的成本,因此也会改变社会的结构。 以互联网和手机为代表的信息技术扩大了人们的交往范围,缩短了人们之间的距离,让社会结构更加扁平。(这与十年前一些人所想像的计算机和互联网使人 们“宅”在家里不与他人交往恰恰相反。)最近有研究证实,facebook一类的社交网络使人们之间传统的“六度分离”(世界上的任何两个人之间,平均仅 需要通过六个中间人,便能够建立联系)缩减为4.74度。现在人们可以突破以往的社交圈子,与更多的人直接交往。 互联网和微博为人们创造了公共讨论的平台。中国是一个缺乏传统的公共讨论平台的国家,无论是传播八卦还是讨论政治都只能在饭桌上和小圈子里进行。现 在互联网和微博为人们提供了这一平台。现在不仅各种政治话题成为了公共讨论的对象,就连原本只会在小圈子里传播的八卦也成为了公众关心的热点,甚至连“捉 奸”和“私奔”都会上微博直播(关心自己隐私的人完全有理由对此感到担忧)。 以上两点带来了一个共同的结果:原有的“沉默螺旋”被打破。沉默螺旋是传播学中的一个概念,意思是一些人认为自己是少数派,因此不愿公开表达自己的 观点,而他们的声音发出的越少,他们就越会认为自己是少数派。很多中国人原来只会在饭桌上表达对政府的批评而不敢公开表达,不仅是因为害怕会遭到政府的报 复,也是因为他们认为大部分中国人都政府被洗了脑,自己的观点不会有人赞成。这些人在上了网、上了微博之后发现自己能够找到大量的志同道合者,自己再也不 是孤独的少数派,因此也就不再害怕公开表达自己的见解了。 另一方面,名流们现在会发现:讨论政治和批评政府会得到奖励——更多的粉丝和更大的名气,而拒绝参与这些话题则会受到压力(很多名人过去很少感受到 直接的社会压力,互联网和微博带来的与更多人直接交流的机会让他们首次体验到这一压力)。因此他们现在有更强的动机去讨论这些问题。而被网民认为是“高级 五毛”的胡锡进,在微博上遇到网民的压力之后,竟然利用手中掌握的官方媒体来回应,打破了官方媒体不直接回应反对者的惯例。 越来越广泛的政治讨论带来的结果之一是各种政治观点和利益群体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令人眼花缭乱。中国曾经只有两个主要的政治派别:持民族主 义立场、拥护政府的被称为左派,或被称为愤青;亲西方、主张自由民主、反对政府的被称为右派,或被称为自由派。今天,民族主义者和左派(尤其是毛左)不一 定拥护当局,而“自由派”中则分化出了从社会民主主义到自由至上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各种派别,每天争吵不休。简单的“两分法”被复杂的政治光谱所取代。 另一方面,通过手机、互联网和微博来组织直接行动也变得越来越容易。网友们发起的一拨又一拨探访陈光诚的行动,许多年轻人纷纷站出来当面挑战各种 “高级五毛”,以及若干大学选区出现的在选举中大量投废票的做法,都是手机、互联网和微博的组织行动能力的证明。(最后一个例子尤其戏剧性,“投‘好庄 严’一票”一开始只是网上流传的一个段子,后来居然成为值得关注的非暴力不合作实践。) 更重要的是,信息技术降低了信息交流的成本,加快了信息交流的速度,也就意味着加快了社会演进的速度。信息时代一年中发生的事可能是过去二十年都赶不上的,而且这一速度还在加快,最终事情的发展可能快得超过我们每个人的理解能力。 面对这一趋势,当局能够采取哪些措施来阻止变革的发生呢?当局是否能够关闭微博甚至整个互联网呢?有两个因素可能妨碍他们做出此类决定。 第一,变化的速度可能超出我们的理解能力,但是更超出当局的理解能力。与网民相比,官僚体系处理信息以及理解与运用信息技术的能力是很差的。他们鼠 目寸光缺乏远见,无法理解技术会对未来产生哪些影响。他们既不理解网络,也不理解社会。直到现在他们还认为网络是一个虚拟世界,变革只是一小撮脱离社会者 的诉求;直到现在他们还认为凡事必须要有核心,运动中必须要有人起到决定性作用。官僚体系永远反应迟钝,等他们认识到新技术可能带来的危险时,关闭微博或 者互联网已经成为具有极大政治风险、可能导致社会动乱的行为。 第二点更重要:我们把当局当作统一的整体,其实所谓的当局只是一大群各有不同利益诉求的人,这些人的个人利益和当局的整体利益其实很难整合到一起。 官僚体系处理信息的能力差的主要原因并不在于官员个人的能力差,而在于官僚体系本身既不利于信息的传递和整合,也不利于激励官员努力工作。官僚体系内部, 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在忙碌,他们既不关心如何把工作做好,也不关心当局的整体利益;官僚体系内部,信息永远到不了需要的人手中,所有人都在彼此 勾心斗角、互相拆台。官僚体系比其中的每个成员都更笨。 拿胡锡进来说,利用手中掌握的官方媒体高调回应艾未未,本身就说明他把自己的利益和野心置于当局的整体利益之上。 拿最高当局来说,由于正面临换届,各路人马纷纷摘下“与中央保持一致”的面纱,使出自己的招数谋求“上位”。先有重庆市委书记薄熙来的“唱红打 黑”,后有被认为是“太子党智囊”的张木生在纪念粉碎四人帮35周年座谈会和纪念《建国以来党内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座谈会上的讲话,现在又有广东省委书 记汪洋“向社会组织放权”和批准工人游行讨薪。即将卸任的总理温家宝在不同场合多次强调政治改革,人民日报等官方媒体也经常发出各种矛盾的声音。在这种情 况下,对于正在玩“击鼓传炸弹”(张木生语)的本届政府来说,与其现在关掉微博或者互联网,让炸弹在自己手中炸掉,不如将其传给下任,我下台之后哪管洪水 滔天。 当局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敢于下令关闭互联网,但是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各地为了自己的利益是否会服从这一命令都是有疑问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将会超乎我们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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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之许 | 正气永存 —–临沂之行有感二

正气永存   —–临沂之行有感二    临沂警察问我为什么来旁听陈光诚的案子,我说敬佩他那股子倔劲,他是一个认法律这条“死理”的男子汉,中国就缺这种人!    中国法律虽然不怎么样,但起码给人们提供了产生守法意识的空间,陈光诚就是在这块贫瘠的法律土壤上冒出的参天大树,这棵大树的树冠顽强地朝向正义的蓝天。    树大招风,陈光诚这棵大树召唤起人间一团正气之风。    许志永、滕彪、范亚峰等年轻新秀在万圣书园一次朋友聚会上斩钉截铁地表达了自己的决心—-我们一定要救出光诚。他们说,光诚象征着法律之光,陈光诚是光明之子。这样的人蒙狱简直是中国法律界的耻辱。    这些后生身上迸发着中国法治进化的生命力。从他们身上能看到正义之光微弱地闪耀在中国法治社会黎明前暗淡的天穹下。    很多律师、学者、朋友都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声援陈光诚的行列,陈光诚事件成为试练中国法治进程的又一块顽石。        我有幸在赴临沂路途中结识了几个法律志愿者,他们的一身正气让我终生难忘。    孙文广教授早年因批判毛泽东的专制而坐牢10年。这次也毅然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72高龄的孙教授,一路上其一言一行,给我心里很大震动。    他老人家意念坚定,品格良善,思想深邃。从他身上,我首次近距离体味到一个充满良心和道义感、具有真正知识分子社会担当意识、一身正气又不乏平和理性的老知识分子的情怀。    清早,我们在宽兴的带领下一身疲惫地来到他家,老俩口好似迎接久而未归的亲人,坦荡、热情的安排好我们的一切,完全没有首次见面的生疏和距离感。    从北京到济南,携带一夜赶路的劳顿,李海、赵昕、宽兴我们几人吃完老人打来的早点,倒头便睡,在老人简陋的教授楼里,大家睡得是那样香甜。    当赵昕婉转表达了希望老人与我们能否一起去看陈光诚的意图时,他毫不犹疑的说道:“很好呀,我跟你们一起去”。    一个坦荡赤诚、毫无算计的老人!    临沂县城之夜,我与老人住在一个房间,对时局、对维权、对宗教、对民运等许多领域交流了很多看法,他希望大家在互动中协作,在开放中学习。    老人的胸襟之开阔,思维之透彻让我感叹不已。    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年青一代却总有改不完的毛病,又缺乏老人那样虚怀若谷、谦虚谨慎的品德。    原本我们说好不让老人去法院门口以免不测,到了陈光诚开庭的时日,老人还是跟我们来到沂南县法院门口,从早晨8点开始直至夜晚8点回到济南,整整12小时里,老人陪伴我们渡过了短短一天里发生数起非法暴力事件的磨练。    “这些暴徒就疯狂砸车、踹门,把坐在车里的72岁高龄的孙文广教授气得心脏病都快发作了。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孙文广教授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学生、临沂市委书记李群的手机。秘书称李群正在开会,在听了孙教授很长的慷慨陈词后,称一定会转告李书记,请他亲自给孙教授回复电话。当然,李群的电话没有等来,孙教授等来的,却是一个声称要打断他腿的凶狠男子的恐吓电话”    老人一生风雨,经历无数暴虐,但心理反差最大就是在所谓和谐社会里的和平阳光下、执法者眼皮底下、神圣法庭旁边、自己学生的治下竟然发生这样的暴力事件。    回京后,我心里对老人的歉疚久久不能平复。    当日早晨,老人原本与我出去找早点吃好以备一天的不测,转了几圈没找到就匆匆忙忙赶往法院门口了,结果老人一天几乎点滴未进。    杨宽兴是山东大学89年学运领军人物,这些年基本淡出民运,这次也许是因为冲动,也许是因为感动,嘴上说着怕临沂当局迫害他父母不参与我们的活动(他家离陈光诚家仅仅十几里地),脚下还是不由自主跟我们来了,幸亏他,我们结识了孙教授。    宽兴是典型的山东汉子,魁梧高大的外表里却冲盈着非常细腻的情感和思维,一路上,他跟我深度交流了许多亲身经历和想法。我们对八九一代有许多深刻的反醒。    我劝他不去法院门口露面为好,他毕竟是当地敏感人物,地方当局搞株连很有一套,我本人也曾深受其害。他也答应了。    可是后来他还是赶到法院门口与我们站到一起,而且乘法院门口混乱冲突之际,摆脱便衣跟踪,果断地将赵昕的轿车开回北京。    宽兴深知,赵昕的弟弟已经有一辆车被临沂暴徒砸坏,不能再损耗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宽兴给我发短信:我今天对法院门口暴力事件反映有点过度,提前脱离现场,请原谅,但是我将赵昕的车安全开回北京。    多情多义的宽兴兄,大家怎会埋怨你呢,你为我们的不辞辛苦所付出的真情,您见到高律师时的豪情,你真真切切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心理世界。在去临沂的几天同行路里,宽兴兄已然给我留下终生不忘充满一身正气的男子汉形象。    我看他写了一篇《好汉赵昕》,实际上为赵昕开了一路车的宽兴也同样是好汉。    在临沂相遇的高大律师就不说了,我心理虽然不太赞赏他从中共党文化里继承来的语言风格,但是与千千万万真糊涂假糊涂的中国人比起来,他的心灵已超越了一定的人性,愿上帝保佑他及妻子女儿。    我在饭桌上敬了高大律师一句话:相信人间有正道,世上有神明。由衷地祝愿他与神同在。    年轻漂亮的邓永亮晚生,也让我们看到了民运的气脉所续,听说他是欧阳懿的学生,是遂宁四杰之一,我心里更是敬佩不已。从他身上看到了贤斌忠善的气度,陈卫昂扬的气概。    赵晖平日里一派书生气,在临沂法院门口不畏强暴,死死抱住摄像机任由暴徒捶打坚决不松手,一个带着眼镜文弱单薄的身躯滚爬在一群猛汉当中的镜头永远定格在我脑海里。没想到这个赵晖(莫之许)还是言行合一的知识分子。    赵昕是我多年的挚友,这一路上,他鞠躬尽瘁的风范让同伴们象磁石一样吸在一起。李海默默地尽到老大哥的职责。    这是一群令人感动的人,一群不设防的人。一群幼稚的人。    他们从不同的主义,走向一条共同的道路—非暴力依法抗争。    临沂之行的日日夜夜里,同伴身上洋溢着的人性气质,象山东半岛上漂浮的湿润的海风,给我蒙垢的心灵带来清凉的洗刷。    “当然,我们不是临沂暴力计生案件中光天化日之下被无法无天的暴徒野蛮侵犯的第一批志愿者,也绝不是最后一批:据报导,陈光诚救援团成员7月20日是第六次被打。之前的五次是:2005年10月4日,许志永博士、李方平、李苏滨律师到山东临沂看望陈光诚,李方平、许志永被殴打;2006年6月22日,程海、孟宪明律师等3人在前往看守所探视因陈光诚事件遭到关押的其他村民,遇暴徒推攘、厮打;2006年6月23日,李劲松、李苏滨试图进村与袁伟静见面商谈取保候审事宜被殴打;6月27日,李劲松、李苏滨在进入村口时被纠缠殴打,车辆被砸、连人带车掀翻;7月10日,胡佳先生在村口看望袁伟静时被殴打”—摘自赵昕之文。    事实证明,面对暴徒敢于坚持非暴力,是因为他们身上充满了贯穿天地万古长存的正气。    林青    2006-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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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之许 | 赵昕:中国非暴力民权运动的新起点

——临沂“7.20”抗争纪实与思考 处于能动态的非暴力即意味着有意识地磨难。它不是说要逆来顺受地屈从于行恶人的意志,而是要全身心地投入与强权的斗争。唯有遵循这条人类的法则,才可能以个人的力量与整个不公正的国家相对抗,以维护自身的荣誉、信仰和灵魂,为将来这个不公正国家的崩溃瓦解或是新生重建奠定基础。——甘地 1、让我们每个人都活出生命的光华来临沂沂南县东师古村盲人维权者——光明之子陈光诚及其家人的悲惨遭遇牵动着千万良知人士的心灵:分别长达189天的非法软禁、89天的非法拘押,无数次的绑架、恐吓、辱骂和殴打,一批批的律师、维权人士、记者、志愿者被暴力阻扰和殴打,甚至连李劲松、李苏滨律师依法进行调查取证工作,也被暴徒们连人带车掀翻、砸打。尤为荒唐的是,就连美国外交官员前往山东临沂看望陈光诚家属,也险些遭到暴力殴打——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陈光诚夫妇勇敢地揭露了临沂当局非法暴力野蛮计生的丑恶真相! 约翰福音讲道:“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盲人维权活动家陈光诚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爱与公义、正直与诚信的光明之子。人如其名,虽然儿时的不幸导致了光诚双目失明,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内心深处光明与诚信的蓬勃生长,这生命就是光、就是爱,就是自由、就是诚信,就是公义、就是真理。陈光诚笃信:只要每个人都为这个社会的进步做出一点实事,只要每个人都为整个世界发出一点光来,这个世界将充满了爱与光明、公义——我常常在思考,上帝拣选一个盲人做他的光明之子的真义,如今却藉着陈光诚的话语豁然开朗:我们有眼却看不见,有耳却听不到,因为我们被猪油蒙了心,做了权势和私欲的黑暗奴隶。虽然“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但是只要我们每个人都能够像盲人陈光诚一样活出生命的光华来,做这世上的光和盐,黑暗无力拒绝光照,黑暗就会被驱散,光明的日子就会来临! 中国古语说:知易行难,行胜于言。没有行动的言语是苍白无力的,尤其是在盲人维权者陈光诚先生正面临着违法施暴者以正义和法律的名义进行非法审判的时候。非暴力抗争坚持不报复地忍受痛苦和打击的力量和勇气,但当时局要求说出全部真相和相应行动时,沉默就是纵恶,坐视就是怯弱。作为现代公民主体意识,天赋人权与公民权利,不仅仅只是倚靠言语来表达和论述,更需要用实际行动来争取和捍卫。现代印度之父圣雄甘地也清楚地表述道:“在我看来,没有一种直接的积极的行动, 非暴力就是无意义的。” 正是抱持着这样的信念,信奉非暴力主义、主张积极抗争的各地勇士们,一行近20人兵分多路,突破重重障碍和围追堵截,先后于2006年7月15日至19日,到达了临沂市沂南县城,为7月20日(原定陈光诚案开庭审判日)的中国非暴力公民不服从、不合作抗争,拉开了序幕——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即将面临的必然是暴力、抢劫、抓捕与谎言,必然是强权侵犯人权、野蛮挑衅尊严,必然是以法律的名义强奸法律、以正义的名义强奸正义,必然是以我们的流血受难对抗强权的流氓无赖,如此而已。正如印度的“食盐进军”运动、美国的民权革新运动、南非的反种族隔离运动所曾经遭遇的一样。 2、“7.20四部曲”之一:抢,你们侵犯了我们的肖像权! 在原定开庭日之前,有近二十多位各界人士从北京及各地赶到沂南,准备参加庭审旁听。19日上午去沂南法院时还得到答覆:我们这地方小,不用办旁听证,你们明天直接来就可以旁听了。可是到了下午15:30,我们再拿着身份证去法院办理旁听证时,沂南法院刑事庭的王、于二审判员就告诉我们,因检察院补充侦察和证据,陈光诚案开庭审判临时延期了。由于无法联系上律师证实此一消息,大家决定明天还是照常去沂南法院交涉申请旁听。 2006年7月20日星期四,乾坤朗朗,万里无云。一大早起来,大家就分头赶赴沂南法院。早上八点十五分左右,我和李海、陈青林、邓永亮四人到了法院门口,听莫之许介绍说:李劲松律师和另外一位律师进去交涉,正在落实到底开不开庭。我们十几个人,包括高智晟律师、孙文广教授、李海、莫之许、陈青林、殷雨生、刘京生、马文都、姚博和邓永亮、李金平、杨宽心、赵昕、姚博等,以及从山东各地赶去的几位不知姓名的陈光诚支持者,就在门口等他们。 此时,法院大院里已经停着许多黑色轿车,门房处站着几十个法警保安;而门外左侧和四周,已经或集中或散布着六七十名便衣人员,布控严密;在法院大门的右侧人行道边上,则安安静静地坐着二、三十名陈光诚的盲人朋友,他们都是来参加陈光诚案的庭审的,许多盲人朋友如邵宝光先生一样,甚至从远达200里开外的路程赶过来,令人感佩不已。更外围处,则四处站立着两、三百个当地百姓,或近或远地旁观着,见证着即将在光天化日下疯狂发生的野蛮暴行。 在沂南法院的庄严国徽下面,我们每个人都穿着印有陈光诚头像及“盲人 陈光诚 自由”字样的“光诚衫”,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除高智晟律师外),意在以实际行动捍卫宪法明确赋予我们的公民权利。这时,有朋友拿出相机开始拍照,几个身穿便衣的抢劫疑犯(其中一人中午还在沂南开发区派出所充当了讯问警官)就凑过来了,喝令“不许拍照”。我们质问他什么身份,他们回答是“当地百姓”;又问他为何不许拍照,他们回答:“这是法院门口”;再问他凭哪条法律不允许我们在法院门口拍照,他们就答不出来了,只好讪讪地暂时退去。等我和高智晟律师、孙文广教授到人行道上和盲人朋友们聊天交流时,长达一个半小时、六个回合的公开抢劫和野蛮暴力就正式开始了: 殷雨生【此处赵昕记忆有误,摄像机在我手中,但雨生立刻扑过来保护我】兄弟拿出摄像机拍一些镜头,结果这帮便衣暴徒一下子冲过三、四十人,跟殷雨生说“有没有拍到我们啊”,还没等回答,他们伸手就开始抢那摄像机,殷雨生就非常顽强地紧紧抱住,死死不放,这个借来的摄像机很贵,将近一万块钱。我们每一个人都扑过去把他们拖开,因为这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暴力抢劫,我们必须去保护我们的私有财产。十几个人轮班扑上去,每个人都被一次又一次推倒在地,殴打摔伤。我因为右腿膝盖刚刚愈合(曾在四川被暴徒打至膑骨骨折),使不上力,几跤摔下去,感觉又像骨折了一样,几天都在痛。高智晟律师和其他志愿者一样,不断地被一把一把推倒在地。他不断爬起来,不断被推倒、按翻在地,有一次几个暴徒把他推倒在一辆正在行驶的出租车上,他正好摔到引擎盖上,幸好那辆出租车立即刹车了,不然的话非常危险、后果难料。 由于雨生兄弟的勇敢无畏,第一回合经过大家近十分钟的激烈抗争,才由一个穿蓝色T恤的抢匪最后得手(就是仅存的照片上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暴徒),把摄像机抢走后笑着跑到马路对面,如获至宝地献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指挥者。而这时,我正被几个暴徒压在离雨生只有一米的马路中间,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抢匪暴徒们的猖狂得意劲头。八点五十分,我们退到人行道上,几个人开始打110报警,等候“人民警察出警”,行使一个纳税人应当享有的合法权益。 然后,我们又举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在法院门口进行无声抗议,那帮家伙又冲过来,抢砸另外一个相机。他们看见我背着包,冲着我就过来了,打了我脸上几掌,把我鼻子打出血来,衣服上四处染着鲜血。他们在我身上又打了几拳,把过来保护我的李海、陈青林推开,然后开始抢我的包,把包的带子两端都抢断了,我赶快递到车里去,他们才没抢走。包里的相机在争抢过程中摔在地上摔坏了。非常有意思的是,后来拿着石头准备砸车的那个暴徒在打我之前,还用山东话说了一句:“你怎么打人呢?!”然后才动手开打的,由此可见他们对我们的非暴力抗争了如指掌,精细到已经准备了包括录音录像在内的栽赃方案。 接下来的冲突一次又一次地间歇重复着:抢邓永亮的手机,抢拍照的相机,抢李海的背包、拦截围攻我们欲意离开的汽车、抢高智晟手里的汽车钥匙。每次那帮暴徒抢匪扑过来抢东西、打人,我们就竭力保护那个兄弟和物品,他们又疯狂地把我们一次次的推倒和按翻在地,直到把那个目标物品抢走。 这时,经过一番交涉,高智晟律师和邓永亮进入法院大楼,前去和律师们见面,落实是否开庭的问题。很快,他们就一起出来了。李劲松律师告诉大家:法院已经出示了推迟开庭的书面通知,他即将返回北京。我们决定既然已经报警,那就再等20分钟。警察再不来,我们就直接到公安局报警、控告警方不作为。 围观的群众中,这时有些人凑上前来,私下里跟我们讲:“今天出来抢摄像机、厮打你们的这些人,是穿着便衣的公安干警,许多人还是刑警大队的。”莫之许一听非常高兴,禁不住脱口而出:“原来没有黑社会!” 等到九点半,我们看十数次110报警后警察仍然不作为,就决定离开法院门口的施暴现场。这时暴徒抢匪又围了过来,举着石头堵在高智晟车前不让离开,威胁说“如不交出相机休想离开”。高律师稍微开一点,这些暴徒就疯狂砸车、踹门,把坐在车里的72岁高龄的孙文广教授惊得心脏病都快发作了。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孙文广教授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学生、临沂市委书记李群的手机。秘书谎称李群正在开会,在听了孙教授很长的慷慨陈词后,称一定会转告李书记,请他亲自给孙教授回复电话。当然,衣冠禽兽李群书记的电话没有等来,孙教授等来的,却是一个声称要打断他腿的凶狠男子的恐吓电话。 当时的施暴场面非常大、非常混乱,间歇性持续达一个半小时以上。用高智晟的话来说:这是他亲身经历的最大的群体性暴力场面。马文都形容:这是六四以后他所经历的最大暴力镇压。我倒是觉得一个网友的形容更贴切些:这是一场光明与黑暗的美式橄榄球赛,所不同的是,双方所抢的不是球而是摄像机、相机、背包、车钥匙,不是在球场上而是在法院门口马路上,我方十余人而对方却多达五、六十人,对方使用有限度的暴力殴打、推攘、按翻,我方却身体力行非暴力主义,只是拉开那些明火执仗的抢劫犯,自然每次都是寡不敌众了。 3、“7.20四部曲”之二:抓,你们涉嫌扰乱了交通秩序! 九点三十五分,正当抢匪暴徒拦阻我们、在马路边上僵持不下的时候,报警后一直毫无作为的着装警察终于姗姗迟来了。而且一来,就来了七、八辆,连同各种各样没挂牌照、没有警车标志的公安、国保的车停在了马路的中间,很快就造成了交通堵塞。甚至有民用的过路车辆准备绕道行驶,也被便衣人士拦路堵住,喝令原地呆着不动。我正好听见一段有趣的对话: 民用车辆司机:“干嘛,前面堵车,我绕道走还不行吗?” 不明便衣人士:“让你别动就别动,哪来这么多废话!” 明明抢匪暴徒们就在这地方站着,还拿着石头堵在高智晟律师车前,还在继续悍然作恶行凶,还在继续推攘非暴力的志愿者们,可是警察根本不抓、不闻、不管、不问,只是在个别暴徒动作太过分了的时候,轻轻拉上一把,示意:“正在拍摄录像呢,悠着点”。我四处一看,果然看见两个不明身份的人士扛着摄像机,正在不停地变换角度进行拍摄工作。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暴徒们更是心领神会,让出了一些关键位置来配合拍摄工作。至于这两个不明身份的人士拍摄是否侵犯了他们的肖像权,他们就不管不闻了。 因为被抢劫了摄像机和手机的莫之许、邓永亮坚持报案,要求警察抓捕那些依然还有峙无恐地呆在现场的抢匪们,警方深感狼狈,很快地就假借带他们到派出所“做笔录”的名义把他俩哄上车,直接拉走了。我们一看他俩落单,也要求警察抓走这些依然拦着汽车的抢匪,好让我们离开去寻找同伴。但是警察依然置之不理,似乎在等待录像取证工作的完成,等待着上级命令的下达。 果然,一直耗到九点五十五分,在车牌号为:鲁Q80008、鲁Q80010、鲁Q80016、鲁Q80058、鲁Q80068等等帕萨特高级轿车上,下来了一些看似官员的人,一个个脑满肠肥、膀大腰圆。其中一个50多岁的矮胖子和一个50多岁的矮瘦子站在法院门口观察、商量了一下,就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抓,这帮人涉嫌扰乱了交通秩序!”只听一声令下,从刚才开来的大小警车里立即扑出四、五十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几个人对付一个,把还滞留在现场的非暴力维权人士强行押上了三辆警车。我听到身后的李海先生在愤声反抗:“别动我,我自己走!”我瞬时间明白了,他们在拷贝!他们这是图谋象对付被当局严加看管的盲人陈光诚先生一样,欲图以“涉嫌扰乱交通秩序罪”的名义,栽赃嫁祸于志愿者啊! “太拙劣、太没有创意了!”我正对李海说着话的时候,从车上看见一个主要抢匪突然一把从高智晟律师手中抢去汽车钥匙,还对老高说了些什么。紧接着,就把老高一个人单独押上一辆警车,连车也不让他管就开跑了。后来老高告诉我们——他这是在说:放心,一会儿我们会把车子开还给你!据老高说,这个抢匪暴徒后来真把车子开到了盘问他的派出所,只不过车子已经被仔细搜查过,车里面的钱和一些东西已经不翼而飞了。 孙文广、李海、陈青林、刘京生、殷雨生、马文都、赵昕,我们一行七个被押在一辆面包型警车上。大家在车上照样有说有笑,几个人忙着收发信息,倒是显得坐在前面的警察非常紧张不安。车刚刚开出不远,立即就停在了马路边,下去四、五个警察拦住了过往的民用车辆,在大路上就进行盘查记录。我们中有朋友猜测是在检查外国记者,有朋友跟警察开玩笑地说:“你们真辛苦,抓了我们还要顺路执行公务。”可是我心里非常清楚:他们这是在搜集证据,准备以“涉嫌扰乱交通秩序罪”,像栽赃陷害陈光诚一样陷害我们啊! 车到沂南县经济开发区派出所,警察先是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大办公室,也不出示什么证件,就让我们在那呆着,等候上级指示。我们倒水的倒水喝,上厕所的上厕所,研读宪法的读宪法,倒是使看守我们的警察一阵忙乱。一个小时后,已经接到上级指示的警察开始把我们七个分开,一个个单独讯问。 非常有意思的是,讯问我的两个警官:一个王德X、一个陈西X,一看都是熟人——原来19日晚上十点半就是他俩带着人到圣贤居酒店盘查我们的身份证的。我一见他们就哈哈大笑,轻松地跟他们打招呼说:“又见面啦!”他们也是多年的老警官了,这时倒显得不好意思起来,讲了很多客气话,说了半天才讲清楚是领导要他们这么干的,我们“涉嫌扰乱交通秩序”,堵了好长的车,连带嫌疑犯到法院出席开庭的警车都进不来了,如此等等。我开门见山,质问他们为什么在我们报警四十分钟后才赶来?为什么抢匪暴徒不抓,反倒抓我们这些依法申请旁听、被抢报警的公民?至于扰乱交通,那是你们的抢匪把高智晟的车堵在马路边了,怎么不抓他们反抓我们?为什么你们的七、八辆警车停在宽敞的四车道大路上堵塞了交通,反倒责怪我们堵塞了交通?他们非常尴尬,作为人的良知、作为警察的职责,其实他们也知道这样做是“执法犯法、栽赃陷害”,只好无力地辩解说:因为你们十几个人都穿着印有陈光诚头像的上衣,沂南老百姓没有见过市面,看热闹围观,结果就造成交通堵塞了。我看他们面有愧色,想起甘地的话语:“经验教导了我,文明是非暴力反抗中最困难的部分,这里所说的文明不是指在这种场合讲话要斯斯文文,而是指对于敌人也有一种内在的善意的胸怀。这应该在非暴力反抗者的每一个行动中表现出来。”也就不为己甚,表示大家都是中国公民,都有自己的理想和职责,应该可以互相理解和尊重,如果上级非要“欲加之罪”,哪又“何患无辞”?!你们愿意记录就记录吧,我可以把今天的真相告诉你们。但是如果你们窜改了我的谈话,哪我可是不会签字的。果然在后来,由于我坚持不签字,他们只好把窜改我话语的地方又按我的意思修改回来了,并由我主动要求盖红手印,这才签字了事。坦率地说,这是我第一次盖红手印盖得这么欢畅,直盖得四页纸满处都是,留下了一份难得的真相记录。 就这样,当地公安局抢匪不抓、暴徒不抓,偏偏把受害人、报警人抓到派出所,就以栽赃陷害陈光诚这样一个被他们严加看管的盲人“涉嫌扰乱交通秩序罪”的笨拙手法,在没有出示任何法律文书的情况下,非法拘禁近四个小时,给我们做完笔录后,才先后于下午两点左右把我们送回圣贤居酒店,还我们以人身自由。 值得一提的是,许多警察跑到讯问我的屋内来聊天。还有一个女警察在我的建议下,跑去拿了一大口袋肉包子给我们吃,可惜我们都实在没有胃口,辜负了他们的美意。其中一个还乘着没有人的时候对我说:“也许你们的行动会促进社会进步呢,这不是哪个当官的就可以一口否定的事情。”尤可见,体制内不乏良心人士!这从我接触过的许许多多北京警察、外地警察中,这从“六四”后许许多多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保护,都可以见出公道人心来。我衷心期望,在坚持真相与正义的同时,我们这个民族能够不忘和解、宽恕待人,彻底摆脱仇恨的捆绑和以暴易暴的恶性循环。因为,七、八千万共产党员及其家属没有明天,我们也就没有明天,我们共同的国家和民族也就没有明天。 4、“7.20四部曲”之三:打,你们穿着光诚衫就要打! 下午两点半,同去的志愿者除了几个先行离开以外,被抓到派出所的十二个人终于在圣贤居酒店附近的一个小饭店聚齐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热闹非凡,都在讲述着今天上午和中午的“非常遭遇”,都为朋友们的非暴力优越表现而感到无比自豪。简单吃点东西,临时商议取消看守所和县政府之行后,我们即刻启程,前往陈光诚所住的东师古村看望光诚太太袁伟静和孩子们,以及东师古村的其他受害村民家属。我们清楚地知道我们面临的会是什么,我们清楚地知道东师古村村口暴徒们已经猖狂以待。但是我们不能不去,我们不能不去表达我们对无辜村民们的关爱与支持,我们不能不去表示我们对无耻强权和野蛮暴力的非暴力公民不服从、不合作抗争,我们不能坚持正义而来,却带着遗憾和屈辱回家。 莫之许、邓永亮和我打了个出租在前面带路,高智晟律师和网友五岳散人(姚博)开着私家车在后面跟随,再后面就是长长的一大串跟踪车队了。一路上,机灵的出租司机很快就发现了形势不对,不停地问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车辆跟随。当我们耐心地告诉出租司机盲人陈光诚的光荣事迹和惨痛遭遇后,他痛心疾首,表示也听说过陈光诚的故事;当我们告诉他前面、后面跟着的十多辆车都是公安和国保的跟踪车辆时,他又惊慌失措,不停地说:“乱套了乱套了!”当我向他保证到了地方后,他可以把车停在安全地方,再由我们走路到村口去,他才暂时安定下来。苛政猛于虎,当地的老百姓是多么害怕公安呀。 下午三点二十五分,我正在车上发短消息:“我们正在前往东师古村去看望陈光诚家人和孩子的路上,我们相信每个人都是天父所造,都有人性和良心,我们只求对光诚的亲友乡亲说一声,也对看守他的人说:你们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爱你们……”算是给朋友和暴徒们各打一个招呼。这时,很意外地,我接到了陈光诚可敬的妻子袁伟静女士打来的电话:“赵昕,你们到哪里了,我一定要抱着孩子到村口去迎接你们!”我告诉她:“我们一行十几个人正在前往东师古村的路上,很快就要到了,伟静你千万不要抱着孩子出来,怕伤着了孩子”。伟静坚持要抱着孩子出来接我们,并辩解说只有她在,暴徒们才不敢打得太狠。我当然不同意,在我再三的请求下,她依然毫无畏惧地坚持要出来迎接我们。是啊,男儿有泪不轻弹,讲到最后,我确实是感动的泣不成声了。车后坐着的莫之许和永亮无声地递给我一些餐巾纸,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后来我们才知道,伟静在和我通电话后,立即抱着刚满一岁的小女儿从家里奔往村口,一辆无牌黑车将她拦住,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强行把她拖上车,和小孩子一起又被抓走了。警察没有出示任何手续、任何证件,就把她强行带走,只是在六点半快要把她往回送的时候才对她讲,是以“涉嫌故意毁坏财物罪”和“扰乱交通秩序罪”依法传唤她,要求袁伟静签字。袁伟静说:“你们的程序违法,我绝对不签”。抓走后不到十分钟,我们十几个志愿者就到达东师古村了。很明显,当局故意把她抓走,是要使她无法见到全国各地的维权志愿者,从而无法得到任何精神和物质的人道主义帮助。 由于出租司机不熟悉东师古村,我们在开过东师古村约500米后,才发现马路南边的村口早已站满了五、六十人,而后面众多的跟踪车辆也已停了下来。我请出租司机赶快停车,下车一问,这是营后村,才知道真是到站了。跟朋友们商议后,由我和莫之许、邓永亮第一拨,殷雨生、李海、李金平第二拨,其他志愿者第三拨再上。孙文广教授由于72岁高龄了,今天已经被折腾得疲惫不堪,就留下来看着车辆。于是,我和莫之许、邓永亮带上要给袁伟静的圣经、捐款和物品,肩并肩地一起向东师古村方向、迎着那几十个猖狂以待的暴徒走去。走到半路,才发现殷雨生兄弟也跟来了,因为他实在放心不下我们几个。路上,我顺便问了问马路边微笑着看着我们的一些村民:“前面就是东师古村村口吗?”村民高兴地回答说:“是啊是啊!这些土匪等着打你们,你们怎么还要来?!”我们也高兴地回答说:“就是知道这些土匪无法无天地对付老百姓,我们即便被挨打也要来声援你们、支援农民啊!”在马路边上,在房屋背后,在树林背后,我看见了乡亲们真挚和期待的目光在炯炯闪亮。 很快地,就到达暴徒们守候着的东师古村村口了。我跨前几步,走到这伙为了蝇头小利出卖灵魂的人群面前,微笑着问他们:“请问这是东师古村吗?!我们来看望袁伟静和乡亲们,给他们带点东西来。”说着我扬了扬手里拿着的圣经和捐款。这帮暴徒突然躁动起来,纷纷喝令道:“快走快走,就是不许你们进村!”我们又据理力争,无奈是对牛弹琴,没有什么效果。这时我只好说:“大家都是人呐,能不能变通一下,干脆由你们转给陈光诚家人,我们就可以不进去了?!”可是无人敢于答应,只是一个劲催着我们“快滚”。就在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者越众而出,黑幽幽的脸上闪着一对凶猛动物般的招子,一边疯狂地猛推我们,一边发号施令:“把他们轰走!”于是,几十个暴徒们行动起来,开始从东师古村村口把我们往停车方向猛推。我猛然间观察到,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这几十个暴徒全部都是男人,其中居然有上午在沂南法院门口抢劫施暴的许多暴徒。 暴徒们一边凶狠地推攘我们,一边连捅带打,把我们四人往停车方向驱赶了几百米,我们也不停地回身营救落单的同伴。在经过一辆从北京跟踪而来的无牌汽车时,我清楚地看见车里的国保朋友们咧着嘴大笑。我和莫之许也乐了,冲着他们猛地挥挥手,又往后指了指,请他们看看我们可爱的中国到底是何等模样。可是一过警车和百姓较多的地方就不同了,就在离我们停车处不到百米处,只听见一声狂叫:“打!砸他们车!”,暴徒们“轰”地一声,就像一群疯子一样,开始肆无忌惮地施暴起来,兵分两路对付我们四个和第二批赶来接应的李海、李金平。只见暴徒们连抓带打、又撕又扯,把志愿者身上穿着的光诚文化衫就在身上撕成碎片,邓永亮被按在地上,很多人身上被抓伤。我挂念着孙教授和汽车的安危,边往回跑边冲着后面的人喊道:“快把车开走,他们要砸车!”没有一个人动,高大律师正镇定自若地请大家在路边吃西瓜呢!这时我看见出租司机正在慌忙启动汽车,只好赶快请心脏不太舒服的孙教授上车,保护他离开百米距离,我再下车观察情况:很快地,志愿者们除了姚博太胖穿不了光诚衫外,就只有我穿着沾染鲜血的光诚衫和孙教授身上穿着的一件光诚衫了。有几个暴徒看见我们俩在观看,又疯子一样朝着我们追来,吓得出租司机一边咒骂这些强盗流氓“疯了”,一边赶紧招呼我俩上车,又带着我们前行了一、二百米。这时前面跟踪我们的一辆江苏牌照的车还想阻拦出租汽车,我们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追来的几个歹徒已经不追了,正在路边大喘粗气呢! 很快撕完衣服,暴徒们开始卖力地掀抬高智晟律师的汽车,高智晟和大家一样上身光溜溜一丝不挂,冷静地和大家一起抱着手站在旁边观看。据朋友们后来描述,可能正是高智晟律师和志愿者们的冷静从容,虽然身上满是他们的爪印和瘀血,依然面带微笑和悲悯地看着这帮暴徒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才使得他们掀了半天掀不动,干脆喊“放下”了!据老高自己讲,他当时看了一会,看他们实在掀不动,干脆对暴徒们说:“你们是不是请示一下你们的上级再掀不迟?!”最后他们中的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喊“放下”,这伙暴徒才放下车来,开始轰志愿者上车。刘京生描绘道:“暴徒们把邓永亮脑袋给打得在车上直恶心,我看他那样够呛。马文都腿也打伤了。我们看那伙人追过来,就迎上去想跟他们交谈,只听一个人喊‘把他们的汗衫全撕了!’,那些人伸手就拽着我们的领口,“嚓”就撕了,现场志愿者的文化衫全给撕了,我和另外几个人是被摁在地上撕的。我们所有人都保持理性,如果当时我们有一个人还手,当场就能把我们打死在那。整个过程警察就坐在后面闪着警灯的车上看笑话。” 是的,即使是真理学院的毕业生也无法让甘地彻底放心满意。可是就在中国临沂,我们做到了!我们曾经在“援助陈光诚志愿者致中国公民的公开信”中写道:“我们承诺,在通往正义的道路上,如果我们面对阴谋,我们将报之以真诚;如果我们面对野蛮,我们将报之以文明;如果我们面对暴力,我们将报之以彻底的悲悯。同胞们,请支持我们,请关注陈光诚,关注一个盲人维权者正在承受的苦难。”是的,我们也说到做到了!在一条短信中我写道:“昨天打,今天打,明天还打!今天打我,明天打他,后天照打你!一个人被奴役,所有人都不自由!一个人被迫害,所以人都不安全!我们现在尊重许志永、滕彪等维权律师的意见,在营救陈光诚中,坚持地方化非政治化原则。但是一旦律师们在临沂又再次被打了,那么,我们只能挺身而出,前赴后继去主动受难、挨打。” 是的,2006年7月20日,这是一个非常值得纪念的日子!所有的志愿者都坚持了非暴力抗争的基本原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并始终怀着巨大的勇气和悲悯的情怀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非暴力公民不服从、不合作抗争的确不是怯弱者的无力行径,她是勇敢者的最高德行,是爱与公义、勇敢与无畏、宽恕与文明的集中体现!记得波兰前总统瓦文萨曾经在诺贝尔和平奖答谢辞里谈到:“以暴力对抗暴力,再没有比这更软弱愚昧的事情了!”我们自豪,因为中国终于也长出了非暴力的绿芽! 当天被打得最严重的,上午是负责拍照并用身体死死保护摄像机的志愿者殷雨生兄弟,下午是准备进村看望陈光诚亲友和乡亲们的四川维权人士邓永亮。当然,我们不是临沂暴力计生案件中光天化日之下被无法无天的暴徒野蛮侵犯的第一批志愿者,也绝不是最后一批:据报导,陈光诚救援团成员7月20日是第六次被打。之前的五次是:2005年10月4日,许志永博士、李方平、李苏滨律师到山东临沂看望陈光诚,李方平、许志永被殴打;2006年6月22日,程海、孟宪明律师等3人在前往看守所探视因陈光诚事件遭到关押的其他村民,遇暴徒推攘、厮打;2006年6月23日,李劲松、李苏滨试图进村与袁伟静见面商谈取保候审事宜被殴打;6月27日,李劲松、李苏滨在进入村口时被纠缠殴打,车辆被砸、连人带车掀翻;7月10日,胡佳先生在村口看望袁伟静时被殴打。 有所不同的是,当我们这些志愿者在一个离东师古村不远的地方下车交流的时候,大家互相检视着,只见多数人光溜溜的上身上,到处是一条条爪印和瘀血,竟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伤心。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玩笑:“噎,高律师身上满白的嘛!”大家一起看老高,只见他白生生的上半身红一块紫一块,都忍不住哈哈地乐开了!正是这种坦然而超脱的心态,使得这些非暴力的勇士们即便刚刚经历了一天的强权暴力,依然写出了《记一次快乐的旅行》、《脱光了多好》这样的精彩文章,倒是令许多朋友慕煞,大呼“下次去叫我”。 5、“7.20四部曲”之四:跟踪恐吓,以见不得光的方式! 规定动作完成。依依惜别后,我们兵分三路,决定班师回营了。老高和莫之许他们那两路自然有跟踪车辆伺候,李海先生、孙文广教授和我一路,乘坐出租汽车去搭乘长途大巴赶赴济南,自然也少不了山东警车前呼后拥:一辆跟踪车辆挂着江苏的车牌,一辆跟踪车辆没有挂任何牌照。我们停车小解他们也停,我们畅快了他们也依然憋闷着;我们下车等候长途时,他们也下车卖桃子,我们一上长途大巴车,他们又狼狈不堪地桃子也不要了,跳上车赶紧追将上来。我不禁深深哀叹,奴役人有什么好处啊?连自己也不自由,成为奴役者的奴仆了。 非常不幸的是,由于车辆行驶速度过快,江苏牌照的跟踪车辆竟然把村民的一条可怜的看家狗给撞伤了。呜呼哀哉,同类相残!竟然又忍心置之不理,冒着村妇的恶毒咒骂继续追赶!我忍不住替那条看家狗可怜起来,想央求出租司机停车,可是那出租司机又恐惧又后怕,耽心起我们下车后,是否会遭到打击报复的事情来了。他顾虑的也有道理,本地本县人,谁不害怕这些虎狼成群的掌权者?果然,在我们下了出租车后,立即就有一个便衣跑去找他,讲了些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只是见那出租司机连连点头,似乎是答应回头到什么地方坦白交待。 就这样,这些无牌照和假牌照的跟踪车辆一直跟着长途大巴上了高速公路,出了临沂市地界,才慢慢地消失在我们的眼界中。其他朋友也大抵如是,充分享受了这种见不得光的跟踪保护模式。当然,高大律师除外,他的待遇比较特殊。 可是,见不得光的岂只是跟踪盯梢!前前后后,在山东受到威胁恐吓的就有陈光诚夫妻和亲人、其他村民和家属、李劲松律师、赵昕、孙文广教授。 同案被羁押村民亲属受到压力,不敢到法庭上去旁听。因为公安局明确告诉他们,如果参加旁听的话,只能加重他们被羁押家人的处罚。 李劲松律师于2006年6月22日在临沂依法工作时接到一个死亡威胁电话,他正好录下了音,作为证据提交给了相关司法部门。 赵昕于2006年7月18日22:35:41,接到一个死亡威胁短信息,来电手机号码为139-8137-8733:“你们一家人去死、、、?因为你们心不好!”非常奇怪的是,我的这个手机号码是刚刚才买几天的新号,是什么样的人物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很快查知我的新手机号呢?更加可笑的是,这个要残暴杀死别人全家的人,竟然还有脸指责“你们心不好”,似乎他倒是一个心肠柔软善良的好人!愿上帝引领、保守我们,也宽恕这个“好人”,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孙文广教授于2006年22日晚上10时半,接到一个声音凶狠的男子的恐吓电话(来电手机号131-7644-7423): 来电:“你是孙文广吗?” 回答:“我是。” 来电:“你小心点,你这小子,再出去胡转悠,我打断你的腿!” 回答:“你是哪的?” 来电:“不管我是哪的,你再出去试试看,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恐吓电话让孙文广教授家人很害怕但没吓着他本人:“陈光诚的事业是正义的事业,我们理应给他声援和支持,此次沂南行达到了让当地知道很多人在关心陈光诚的目的,也给陈光诚家人送去一些温暖,这种活动今后还应当做。” 我们非常感动,无言以对。看着孙教授得知高律师一行已经离开山东直接回京时的若有所失,看着孙教授硬是挺着疲累交加的身心为我们忙出忙进地张罗,我们只能默默地祈求上帝,祝福这位饱经风霜而依然挺拔的老人,一定能够看到他一生的梦想与追求成真的那一天,我们再欢聚在一起,为前辈快快乐乐地祝寿。 在济南短暂停留了两天,拜会了一些师友同仁后,我们就分别启程从山东返京了。回到北京,也许胡佳“夫妻双双被软禁”的特殊待遇,正等待着我们呢。 6、对中国进行非暴力公民不服从不合作抗争的几点思考 19、20日,当陈光诚全国救援团一行人穿着印有陈光诚头像的文化衫出现在沂南大街上时,市民有的鼓掌,有的竖起大姆指。也许,陈光诚案的最后庭审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政府与一个盲人的战争”在人们的心中胜负早有分晓。那些临沂普通的老百姓和盲人朋友就是最好的见证。 A、出发前我们就作了充分沟通和探讨,要在中国大地上身体力行非暴力公民不服从和不合作抗争,我们说到做到了。2006年7月20日,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值得官方和民间共同纪念的日子:这天,我们国内的民间非暴力勇士正式穿着光诚衫,举着宪法书,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勇敢无畏而又充满悲悯地、成功地进行了一次堂堂正正的非暴力公民不服从不合作抗争,中国民权史上又有了一个新的点滴积累。非暴力公民权利运动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他不求推翻颠覆什么东西,只求脚踏实地的点滴渐进、适度改良,遵循宪政民主主义的道路,以自我的牺牲舍己、受难流血作为成本,和体制内外的进步力量一起致力于推进中国的和平宪政民主转型事业,并最终通过真相与和解运动,达成“非暴力、无敌人、不流血、有赢家没输家、共同拥有明天”的最优建设性社会进步模式。 B、许多非暴力运动的民间反对者,尤其是国外流亡的朋友草率论断道:在中国实行非暴力民权运动完全不可行。理由归纳起来很简单:说印度、美国、南非、其他国家有非暴力土壤,而中国没有这个文化土壤;说中国共产党是个没有底线的妖魔,大英帝国、美国、南非还是有文化和宗教底线的;说中国大陆现在没有新闻自由,而其他国家拥有新闻自由。如此等等,似乎也有一点道理。可是,这些非暴力的反对者们就是提不出一个解决方案,即便是高喊“暴力革命”者,也不过是空想加寄托于政变而已。倒是香港的张三先生提出了一个饶有意味的口号:“没有革命哪有改良?!”恰恰相反的是,“没有改良哪有革命?!”中国和世界的历史无一不证明着这个宇宙真理:一个社会的建设与进步,恰恰是在一个点滴积累的过程中,一个大多数人思想进步过程中,一个负面成本逐渐累积的过程中,缓慢实现的。试问,没有百日维新、慈禧新政、立宪运动,哪来的辛亥革命?!走向共和、成立了亚洲第一共和国,不是又推翻了一个大皇帝,起来了无数小皇帝吗?!没有公民社会一砖一瓦的建设性贡献,哪来的现代宪政民主大厦?! C、非暴力反对者的上述理由其实也经不住推敲:说中国没有非暴力的土壤,难道其他实现和平转型的国家就真的全有吗?中国不也有许多“不合作”、“和为贵”的宝贵资源,加上大家共同努力引进非暴力的文化和宗教资源,我国逐渐弥补这个缺陷还是大有可能的;对中国共产党的无限妖魔化也是一个共产党化的思维模式!共产党也是由共产党员个体组成的,也有人性与良知,也不是铁板一块,否则就很难理解共产党中出了象赵紫阳、胡耀邦、李锐、胡绩伟、顾准、林牧、鲍彤、任仲夷、高山、方觉、戴晴等等这么多共产党人反对自己的专制政党和元首,甚至成为了民间的反对派良心。妖魔化共产党、诅咒化共产党未必能造就一个新中国!民间力量必须清楚地认识到:七、八千万共产党员及其家属没有明天,我们的国家和民族也就没有明天!共产党还有三大法宝呢:枪杆子、党组织、统一战线;我们放弃枪杆子拿来了非暴力,党组织目前时局还不成熟不宜再试,统一战线难道我们就不能够好好运用?!此一时彼一时,说现在的中国共产党没有底线,倒真是一个故事!我们应该看到,世界在变化,中国也在变;人民在变化,统治者也在新陈代谢,总是在一代一代权威衰减,一代一代思想开放。要说杀人,当时的大英帝国杀得不多吗?南非当局杀得不多吗?翻翻历史书看看,最起码比六四惨案杀的人还多,手段还更加血腥残忍!人家能够进行非暴力抗争并最终取得胜利,我们为什么不能呢?!人家能够进行真相与和解运动,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呢?!人家有新闻自由我们没有,确实不错。可是我们已经身处21世纪,我们有互联网人家还没有呢,我们可以在一瞬间让全世界知道真相人家还无法想像呢!更何况,新闻自由也是早晚的事情,外国电台、外国电视的节目不是已经在全国各地的上空飘扬吗?收听敌台不是已经没有人管了吗?能够接触到自由信息的人不是一天天正在增多吗?关键在于如何突破信息柏林墙的封锁,关键在于如何清醒认识真实的今日社会,关键在于如何维护包括共产党员在内的“工农兵学商干”的公民权利,关键在于如何有效地融入主流社会,扎下坚实的社会基础和政治基石!更加重要的是,如何历史地解决若干重大社会问题,如何摆脱个人兽性的奴役和仇恨的捆绑,成为我们的祖国真正建设性力量的一份子。 D、非暴力抗争的民间反对者,很多人没有意识到: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后极权主义”时代,无权者必然要争取自己的权利。即便是执政掌权者也不得不遵循一些“法治规则”与“普世价值”,至少在表面上不得不如此。正如赵晖先生所敏锐地指出的一样,这次临沂行非暴力公民不服从不合作抗争中,充分地表现了这一点:没有黑社会只有国家黑社会主义,没有暴徒只有恶质化政府,没有更坏只有更脏。中肯地说,一方面中国确实在产生更多的不公平不正义,一方面随着整个世界的进步和精英的新陈代谢,必然在水涨船高地整体进步着。我去年初在北京看守所时,看到了许多八九年我在监狱时无法想像的可喜变化:打骂少了,人权多了;程序进步了,管教和气了;少年与成人分开了,朗朗读书声多了。虽然积重难返,但我们也必须承认在点滴进步着。此次临沂之行,许多人预计会抓捕关押,甚至劝一些志愿者离开,但是虚惊一场,没有抓捕任何人;许多人预计会大动干戈,会打残打伤维权人士,但是虽然动手了,却只限于个别暴徒的野蛮动作和抢劫、撕衣,并没有真正大打出手;许多人以为敌对双方一定横眉冷对、剑拔弩张,其实大多数时候和大多数人,大家都在乐哈哈地,互相揶揄和开玩笑!这就是后极权主义时代的基本特征,虽然专制机器仍然在凭着惯性运作着,依然在时时表现他冷酷血腥的一面,但是他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牢牢控制社会的方方面面,他自己也觉得力不从心了,只好或装做表面凶恶吓唬人、或低眉顺眼讨好你了!所以我们在大力揭露后极权的丑恶嘴脸时,也应该实事求是,以真实对抗假丑,以阳光对付黑暗,以宽恕对待仇恨,不要不择手段,反对魔鬼自己也变成魔鬼,重蹈了共产党的老路和人类的无数悲剧。并且,从哲学和历史的高度来看,短暂的疯狂与倒退并不可怕——没有疯狂哪有灭亡,没有倒退哪有进步?! E、非暴力抗争可细分为积极抗争和消极抗争两种:积极抗争由具有牺牲舍己精神的少数勇士去担当,中国也不乏这样舍生取义、心怀天下的德义之士;消极抗争就可由每个觉醒了的普通公民去身体力行,如穿衣、吃饭、关灯、佩戴特殊饰物、悬挂特殊装饰、某时到某地、随时讲真话、种种不合作等等,几乎没有什么成本和风险,只要宣传动员得力,也会产生巨大和长远的果效。譬如某小区在一个约定特殊时间一起关灯半小时,冲击力如何?无声的中国才是最强音。 万物互相效力,万事自有定时。只要我们都发出光,就会有光辉的明天!让我们一起来领会圣雄甘地的以下话语,并以此作为本篇结束语吧——“非暴力像活动中的镭。无论量多小,它一旦介入肿瘤的生长就将无声、平稳而又永不停息地发挥功效,直至将有病的机体组织完全转化为健康的组织。同样,一点点非暴力也会微妙无声地发挥效力,并在不知不觉中使整个社会日新月异。” 2006年7月23日至26日于北京──原载《民主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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