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模式

蒋方舟 | 盘点中国2012

2012年快要结束,难道这就是末日到来之前的平静?全球迎来大选年,联合国五个常任理事国中的四个要经历换届,重置乾坤,世界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似乎没有人真正关心这个问题,历史处于节点,而生活在别处:韩国嘻哈歌手PSY演唱的“江南Style”的MV成了历史上最受欢迎的音乐视频,在Youtube上有超过四亿的点击量,音乐一响起,世界就陷入愚蠢的狂欢,这是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也预见不到的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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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泳 | 把脉中国2013年的关键问题

中国的未来不是梦,是问题,是发现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中国的问题从来就没有少过,医疗题、教育题、住房、分配不公、食品安全、能源、环保、社会稳定、社会伦理、腐败、民主法制建设、政治体制改革……财新传媒总编辑胡舒立和财新传媒主编王烁主编的《中国2013:关键问题》,汇集了数十位学者的三十六篇专题论文,从经济瓶颈、民生愿景、转型之维、改革道路、社会重建五个方面对国势做前瞻性的预测,把脉中国2013年的关键问题,探寻解决之道。在作者阵容中,既有吴敬琏、许小年、陈志武这样的经济学名家,也有陈有西、贺卫方、徐昕这样的法律界敢言之士,还有于建嵘、顾昕、秦晖、赵树凯、陶然这样的知名学者。   各种因素纠结在一起,中国问题的复杂性、长期性和系统性,远超出外界的想象。因此,虽然这十几位大牌作者以十分现实、理性和负责的态度,不回避敏感话题,言辞犀利地回应了关切,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救治之道,恐怕也只能算作“一人所见”。实际上,即使谈论同一个问题,他们也有不同的视角,不同看法,甚至相互冲突。然而,发现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他们提出的问题值得我们关注,他们的思考启迪着我们的思维。   在许小年看来,转变经济增长模式,我们已谈了十几年,与其说是还没有成功,不如说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最根本的是政府和企业没有感受到压力。哈佛大学怀默霆教授的调查发现,现在中国对贫富差距最不满的,并不是社会最弱势阶层,而是那些受教育程度较高、事实上在整个体系中处境相对较好的人,中国的平等应该通过“平权”来帮助穷人,而非通过再分配来拉低富人的财富水平。中国社会科学院蔡昉研究员除了提到“中等收入陷进”,还提出了另两个“经济减速魔咒”,按购买力平价计算,一是摩根士丹利研究发现的,在人均GDP达到7000美元时,高速增长的经济体通常开始减速;二是美国国民经济研究局发现的,当人均GDP达到17000美元时,高速增长的经济体开始减速。中国经济如何打破减速魔咒?国际经验的启示是,要从人口红利转向全要素生产率推动,既要追求资源重新配置的效率,又不要轻易放弃了产业在国内区域间的转移,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并不排斥“创造性毁灭”,否则就会像日本一样,因为形成了一批“僵尸企业”,以至在“失去的十年”之后,再遭遇“失去的二十年”。   国民在任何时候都希望国泰民安,中央反复强调要“顺应各族人民过上更好生活的新期待”,未来的中国民生,不仅仅是挣更多的钱,改善生存条件了,还包括奋力追求个人发展的更多空间和可能,以争取在社会阶层结构中“向上流动”。北京大学顾昕教授对新医改充满了忧虑,“过度医疗”让全民医疗保险的新探索充满了重重漩涡,“行政型商业化”让公立医院改革步履维艰,“药品加成管制”使药品政策改革迈上铁索桥,行政化和市场化竞跑,如果新医改走上了行政化的老路,那么其最终“基本不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变成必然性。北京大学卢晖临教授提出,我国农民工问题的根源是城市化与工业化的高度分离,户籍制度非改不可。在分析了现有户籍改革的地方案例之后,中国人民大学陶然教授认为,现在有些地方实行的城乡统筹户籍改革,本质上是以给城市户口为名而推行的“土地财政”行动,有些举措正在变成对农村新一轮的掠夺;一些地方正在探索的积分制,如能以人为本,简化积分条件,改变积分内容,消除歧视性,程序也不过于复杂,可能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面对中国转型,清华大学孙立平教授说中国可能面临的不是中等收入陷阱,而是转型陷阱,特征就是权力与市场结合。面对目前的既得利益格局,只有促使社会力量发育,才能改变社会力量对比,打破僵局,我们才会有一个正常的社会。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吴敬琏研究员再一次尖锐批判权贵资本主义现象,直言要破除“党政经一体化”的旧体制。他认为,民营经济的新一轮退缩所导致的巨大寻租规模,自然会对加剧社会贫富分化和基尼系数的居高不下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大邦律师事务所斯伟江律师从文化基因和制度源头两方面分析了重庆民众乐见杀富式“打黑”的原因,对如何摆脱“黑打”威胁和权钱交易困境,他认为寄望权力不如变革体制,只有改善媒体环境,改革司法体制,走上一条政治民主的健康之路,才会有实质性的社会和谐。对新世纪的伦理纲常,北京大学何怀宏教授提出了民为政纲、义为人纲、生为物纲的“新三纲”,强调“仁义礼智信”五常德不变,但又赋予新的解释,同时,他还提出了以“宁”为核心的天人关系,以“和”为核心的族群关系,以“公”为核心的社会关系,以“义”为核心的人际关系,以“亲”为核心的亲友关系,并称之为“新五伦”。   展望未来的改革之路,中国人民大学任剑涛教授提出要防止“顶层设计”异化为领导设计,改革应以政治体制改革为保障,以公民权利主导。中共中央编译局副局长俞可平则建议从“遵循上下层良性互动的改革策略、依法保护地方和基层的自治权、尊重下级的正当权利”三个方面拓展地方改革空间。北京科技大学赵晓教授说,国企与民争利,根本问题是产权不清晰,行政垄断是国企垄断的本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张文魁研究员提议国有部门需要根本性改造,纯粹的国有企业只能在极少数特殊领域存在。北京理工大学徐昕教授认为,中国司法改革走不动的原因是司法改革的政治化逻辑,京衡律师集团董事长陈有西律师呼吁让更多的中国律师参与公共事件。   经济学者秋风主张让NGO充分发育,政府保持节制,与社会分享治理权。北京大学胡泳教授则对微博报以期望。他认为,围观即参与,分享即表态,让我们彼此看见,让我们彼此相顾,只有靠中国人的整体热量才能融化冰川。中国社会科学院于建嵘教授建议改变目前的压力体制,建立县级政治分权,建立公平、公正的社会分配体制,通过司法改革树立国家的法治权威,把“刚性稳定”变成“韧性稳定”。清华大学王名教授直言自上而下的社会管理创新与自下而上的公民社会建设还没有完全接上,所以社会改革既要从党政体制改革入手,也要让社会自身发育起来。   有意思的是,《中国2013:关键问题》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记”,也许,一切尽在不言中。因应着中国的复杂情况,编者的态度是:“虽然对国情、改革和中国模式等问题有基本的价值判断,但《中国2013:关键问题》仍旧保持了开放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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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琏解读十八大:结束改革路线之争

[提要] 谈到城镇化问题,吴敬琏表示,政府主导的用大量土地投入和土地抵押支撑的城市化,就是摊大饼。这样建立起来的城市营运效率很低。北京就是一个例子,从政治到经济各种各样的机关、企业,很不专业化地堆在一个城市里面,使得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半径都非常长。堵车、污染都变成很难解决的问题,而这个城市的运营效率变得很低。    十八大的重大意义在于选择了正确的顶层设计   今天想要跟大家共同商量这个事情叫“重启改革,正当其时”。实际上讲讲我个人认为怎么重启。现在我们站在这个改革的路上,站在什么节点上,我们今后应该做些什么?先从刚刚闭幕不久的十八大讲起。我认为十八大是具有非常重要意义的。为什么它具有重大意义?它最重要的意义在什么地方呢?在我看来,就是在过去几年的两种顶层设计,或者用过去的话来说,两种顶顶层设计之间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意见。过去一些年,我们经济上社会中各种矛盾积累起来了,而且正在激化,但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有很多不同的意见。中国想出去,看起来大概是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继续沿着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这个改革开放的路线向前进,建设一个法治基础上的市场经济,或者叫做规则基础上的市场经济,这是顶顶层的设计,大的设计。另外一种就是从本世纪初渐渐的发展起来,而且在前两三年,似乎在社会上,在舆论界,甚至在民间渐渐的变成了占有优势的一种思路,一种顶层设计,顶顶层的设计,这就是开始叫做顶层共识,后来叫做中国模式。英国的《经济学人》把它叫做国家资本主义,因为我们东亚国家的说法叫做维权主义的发展模式,就是用一个强势政府大的国企海量投资支撑高速度的增长这么一种发展模式。   这两种观点,两种方向,两种顶顶层设计在过去几年中有激烈的争论。那么,十八大我认为它的最重大的意义就是在这两种完全不同的顶顶层设计中间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方向。这个正确的方向正如十八大最近刚闭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说法,就是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真正方向。当然,不仅是一个经济方面的品质,包括建立法治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民主政治这样的内容。   这样就把重启改革,重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方向的改革放到了执政党的议事日程上了。但是,在我们欢呼这种重大成就的同时,我觉得我们要非常冷静地考虑到确定这个顶顶层设计,确定这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个改革方向并没有完成我们所要进行的事宜,它只是一个重启改革的第一步。比照过去的经验,我们如果说有全面改革,这是第三轮了。第一轮可能是80年代中期,一直到1988年的国家体改委做的中期改革规划,但是很快就因为出现了1988年的经济不好,1989年的政治风波,就没有执行下去。第二轮是执行下去了,这就是从1990年12月邓小平提出要继续改革,要搞市场经济开始,到1992年的中国共产党的十四次代表大会,确定了改革的目标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再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在1993年的11月制定了《中国共产党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若干问题的决定》,所谓50条决定,选择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点方面和这些重点方面改革的方案,并且把这些改革方案汇集起来成为一个总体的设计。从1994年开始就执行这个总体设计,当然在执行过程中很多调整,接着是1997年补了一个课,就是对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产权制度基础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就是公有制为主题,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而且写入了《宪法》,正是这一轮改革,它奠定了我们在世纪之交中国经济能够崛起的基础。   比照过去这些经验,我们要做全面的改革必须完成三项工作,第一项就是确定改革的目标,当年叫做目标模式,现在叫顶层设计,或者叫顶顶层设计。第二件事儿就是要制定重点改革的方案,和改革的总体规划。第三就是要克服阻力,把各项改革措施落到实处。那么,从这个比照过去的经验来看,我们现在在哪一时间点上呢?后面的事情还很多,第二件事儿,第三件事儿它的难度也许比起来一个比一个难,对第一个目标确定来说。   所以,我们现在就应该把注意力放到第二布局,所以最近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就是要深入研究全面深化改革的顶层设计和整体规划,明确提出改革整体方案、路线图和时间表。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为什么要重视顶层设计和总体规划?更加重视顶层设计和总体规划是中央中央关于制定“十二五”的建议和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批准的“十二五”规划,它是针对什么问题的呢?就是现在市场经济是有非常复杂,非常精巧有非常巨大的一个系统。   所以,一方面它是不能够边设计边施工,我们过去习惯这种做法,现代市场经济可能是一个非常精致的体系,你就很难边干边想。有人说,是不是经济工作会议最近也说了,允许摸着石头过河,我一琢磨,为什么用了这样的表达方式。说的积极一点,就是说应该鼓励基层的、地方的制度创新,不能禁止压制基层的创新。可是,这种创新一定是在一个大的目标、大的方向下的。比如我这种创新是不是加强所谓中国模式,加强强势政府,加强海量投资的搞项目来提高GDP的增长速度呢?这个好象会有问题了。就是说,我们这几年来,我们地方有好多创新是很有意义的,比如上海市退出竞争性部门的计划,上海发起的营改增,还有广东的简化工商企业注册手续、清理审批制度。这些是非常有价值的基层创新,这种创新你可以看到。为什么它有价值?而且提出来以后得到了各个地方,甚至中央机关的支持呢?它是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或者说规则基础上的市场经济这个大的框架下、大的目标、大的方向下进行的创新。这跟我们改革初期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已经整个社会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是能够改进,一切办法都可以用,那个时候讲的摸着石头过河是很不一样的。这是一个原因,就是重视顶层设计和中体规划。   另外一个是大系统,这个大系统,你对它的设计不能够以各个子系统各自为政,然后拼起来变成一个体系,这样的体系是无法运转的。这就跟我们为什么最早提出顶层设计来,就是十年前,那个时候我们搞电子政务,各个机关、各个地方都搞了自己的系统,它专注于买谁的电脑,用谁的操作系统,买哪些外围设备,结果这个全国的系统建立不起来。所以,我们信息的专家们就提出说这个网络工程里面有一个词叫做“顶层设计”,意思就是你要从顶层开始向下一层一层的设计,这样各个子系统之间才能互联互通,才能协调。   所以,到了“十二五”规划的时候就引用了当年我们在建设网络的时候曾经有过的一次讨论,用了一个简化的表达,就是要重视顶层设计。我想我们现在也是这样。那么,怎么来做呢?我想应该是这样,首先就是问题导向,从分析我们当前突出矛盾它的体制性原因入手去分析它,然后就能够明确改革的重点和这些重点改革的主要内容。这是第一件事,可以从这里入手。第二就是把这个研究综合起来,围绕完善竞争性市场体制这个中心,作出财税体制、金融体制、国有经济、市场监管、行政改革、法制体系等等方面的改革方案,一个方面一个方面的改革方案。最后还需要有一个很权威的机关,党和政府的权威的机关,把各项改革方案、每一个方面的改革,也可能再提出不同的方案,加以比较,加以筛选,而且要根据各项改革之间的配合关系,包括改革和宏观经济政策的配合关系来提出经济改革和税制改革的总体改革方案、路线图和时间表。    只有解决体制性障碍 才能提高城镇化效率   一个突出的例子就是城市化。一方面我们这个城市化的水平还很低,因为从人口来说,占51%,而且这个里面有一部分没有真正的实现城市化,因为我们大概有2亿农民工和农民工的子弟,他们并不具有在现代市场经济中就业所需要具备的能力。所以,我们这个城市化需要加快,它确实是一个国家工业化和现代化的一个核心的组成部分,需要加快。但是,另一方面现在这个成本已经很高了,效率已经很低了。那么,就出现一个很大的矛盾,在这个城市化的问题上。一方面需要加快城市化,而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业化、现代化的内容。   另一方面我们现在这个效率有两个效率问题是相当严重的,一个就是城市化本身的效率,大量的投资投入,大量的土地投入,而实现的城市化水平要按人的城市化,城市化的内容当然是人的城市化,但是按人的城市化来说,它实现的不是很高,所以效率是很低,这样是不能持续的 。大量投资、城市扩容为主要内容的这样的低效率的城市化,我们城市化任务还很重,用这样低效的办法是无法支撑的,无法持续的。另外一个低效率就是因为我们有这样一种政府主导的用大量的土地投入和土地抵押的资金投入支撑的这个城市化,就是摊大饼,不管扩大城市的规模,而建立起来的城市营运效率很低。北京就是一个例子,各种各样,从政治到经济各种各样的机关、企业等,很不专业化地堆在一个城市里面,变成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半径都非常的长,堵车、污染都变成很难解决的问题,而这个城市的运营效率变得很低。 这两个效率低会造成非常严重的问题。   这样一个矛盾,一方面要加快,另一方面现有的方式又不能持续,我们就需要研究,它的体制原因是什么?如果不能解决这些体制上的原因,我们这个事儿就弄不下去了,或者弄下去了,但是造成的长期的消极后果很严重。那么,有些什么呢?前段时候我写了一篇文章梳理了一下,需要解决一些什么问题?首先,就是一个农民的土地产权问题,因为他们的产权就形成了运用这个差价支撑,非常浪费的实现城市化,造成所谓的土地财政问题等等一系列的问题。第二个问题需要解决我们政府功能问题,为什么是一个政府主导的城市化?城市、城市,从世界各国的发展,这个城市是从“市”来的,但是中国的传统这个城市是从“城”来的,城者都也,城就是政治中心,是这么来的。于是,它这个政府主导的城市化就会造成许许多多的问题。把这些问题排列出来,到底体制上的原因是哪些?掌握了体制原因以后,就是知道要扫除这个体制性障碍,有效率的体制化,或者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说了,提高城镇化的质量,这个提法非常好,只有解决了这些体制性的障碍,我们城市效率才会提高。其实我们现在面临着许多主要矛盾都需要做这样的深入分析才能最后总结出来我们要做哪些方面的改革,我们才能绘制出我们的路线图和时间表。   最后讲一点就是要做好,设计好、执行好全面深化改革的总体规划、路线图,一定要群策群力。根据过去的经验,制定改革的方案设计和总体规划是一项十分艰巨、复杂的工作,需要官、产、学各界人士的广泛参与和协同努力,只有这样才能够集思广益,凝聚有识之士的共识,坚定民众的信心,获得克服阻力,推进改革的社会支持。如果设计出来以后,执行这个路线图和时间表是有很大阻力的,所以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政府方面,党的领导方面和普通民众,和学者、传媒大家共同努力来把它做好。         (本文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吴敬琏在“经济观察报·2012年度观察家年会暨第二届中国改革峰会”上的发言,文字内容未经本人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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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泳 | 腾讯网2012年度思享沙龙·中国说

http://news.qq.com/a/20121130/001162_1.htm 腾讯网 2012 年度思享沙龙·中国说 思享沙龙·中国说 2012-11-30 12:47 时间: 11 月 27 日下午 14 : 00 — 18:00 地点: 北湖玖号 ( 朝阳区辛店路 168 号) 主持人 :周庆安(清华大学对外传播研究中心副主任) 嘉宾: (按发言顺序) 周其仁( 著名经济学家 ) 袁伟时 (中国近代史专家) 王巍 (中国金融博物馆理事长) 许小年(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与金融学教授) 秦晖(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历史系教授) 刘晓光(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阿拉善 SEE 发起人) 胡泳   ( 微博 ) (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 邵夷贝( 80 后歌手) 熊培云   ( 微博 ) (南开大学副教授) 任剑涛 (中国人民大学政治学系教授) 李杨(著名导演 ,代表作《盲山》、《盲井》) 周国平(当代著名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 何兵(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 信力建(民办教育专家、信孚教育集团创办人及董事长) 黄纪苏 ( 剧作家《国际社会科学杂志》(中文版)副主编 ) 雷颐 ( 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 ) 洪波 (keso) ( 独立 IT 评论人 ) 杨恒均   ( 微博 )   ( 《世界华人周刊》总编,天大研究院资深研究员、作家 ) 汪庆华 (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教授) 张洁   (中央电视台电视剧管理中心项目部副主任) 毛向辉 (维众创业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副总裁) 余世存 (青年思想家、自由撰稿人) 李楯 (清华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教授)   音乐开场: 邵夷贝表演《改变 2012 》   周庆安: 各位下午好!汇聚知行者,荟萃思享力,助力社会进步,寻找改革共识,欢迎各位来到腾讯网 2012 年度思享沙龙“中国说”的盛典现场,我是主持人周庆安。 我们经常用狄更斯在小说《双城记》开头一段话来描述今天的中国: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也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也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却也是失望之冬。当然我们相信这是一种旧秩序的结束,但同样我们相信, 2012 年不是世界末日。 我不知道大家在回顾一百年之前时会怎么想当时的那个时代, 2012 年想到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独立,想到的一个新开端。但我要跟大家分享另外一个故事: 2012 年 4 月 14 日,这是电影《泰坦尼克号》沉船的细节,泰坦尼克号沉没。如果把中国比作一条巨轮、比作一条海上航行了很久。今天在这个思想沙龙上做的一件事是我们要去选择思考它的风险,去选择分享他所遇到的挑战,甚至寻找它正确的航向和动力。今天特别高兴各位贤达会聚在腾讯网 2012 年思享沙龙“中国说”的现场,首先让我们有请腾讯公司副总裁孙忠怀先生致词!有请! 腾讯网副总裁孙忠怀致辞 孙忠怀: 尊敬的各位嘉宾、腾讯网的新老朋友们大家下午好!个人先对刚刚演唱的邵夷贝小姐表示敬意,很震撼。 非常高兴今天能够在腾讯网站 2012 年度思享沙龙跟各位思想者共聚、交流。首先作为腾讯公司的一员对大家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欢迎各位在此探讨中国的现状和未来的发展以及相关话题。今天的交流和一直以来大家通过各种渠道进行沟通、讨论、辩论乃至于思想的交锋都是一样的,都是当下国人不可或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对这个民族和国家的使命感。我想这也是我们举办这次跨界交流的初衷所在。腾讯是目前中国服务用户最多的、影响最大的互联网企业之一,这意味着我们有义务在互联网领域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期望通过腾讯的媒体业务平台承担自己的使命,发挥我们应有的影响力。今天这样一个思享平台是腾讯媒体承担社会责任的重要载体。 过去 30 年中国传媒业发展波澜壮阔、日新月异,互联网媒体作为传媒产业一员,既起到传媒产业的催化剂作用,同时互联网媒体也被我们自己的催化剂不断催化、升级。如今随着无线和互联网发展,互联网媒体进入社会化、移动化、个性化全面发展的时代,我相信在座各位大部分是微博和微信的深度用户。过去一年腾讯网媒自身变革和持续升级,是这个趋势的典型代表之一。腾讯全体同仁诚惶诚恐,亦步亦趋,努力使自己更好的服务于用户,当然也服务于这个社会。 今天的思享沙龙同样会围绕着“改变的足迹”话题展开,这里所说的“改变”会从传媒单一行业放眼开来,把目光锁定在更为广阔的领域,比如文化、经济、历史多个方面一起探讨中国未来可能的足迹,特别是大家知道今年秋天和明年春天是主政者换届的截点,我们试图为这些可能的足迹贡献一些在座各位的智慧。今天到场并参与对话思想碰撞的嘉宾熠熠生辉,不乏各个领域的杰出人士,其中也有我的好朋友,非常期待各位今天下午的讨论和交锋,希望你们可以碰撞出助推社会进步的思想火花,再次感谢大家的光临!谢谢你们的努力! 周庆安:谢谢孙总的致辞!大家都知道在今天的整个传媒环境中,社交媒体是非常重要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尤其它的相互衔接性让我想起了海明威曾说过的一句话“人不可能是一个岛屿”,人与人之间、世界与世界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必定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最近所有联系中,这些年来我们最关心最显性的是经济联系。谈到经济联系,会想起今年在某一个杂志上有一篇文章《支离破碎的 金砖四国 》,其中用 124 个发展中国家的例子说明在过去 30 年中能够保持稳定、每年持续 5%/ 增长速度的国家并不多,以中国作为一个例子。面对目前金融危机的环境,面对我们谈到经济作为最主要的一个国与国之间连接脉络的情况,大家就会问一个问题:我们的经济挑战从哪里来?所以首先请到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著名经济学家周其仁先生为我们做第一个主题演讲,主题演讲讲谈到经济与中国的发展,有请周教授!   经济中国说·中国经济下一程 演讲嘉宾: 周其仁(著名经济学家) “中国经济下一程如何走?一是取决于抓住全球和平的机遇期,二是取决于在各个领域深入推进改革,三是在微观层面推动创新。” 中国经济现在的状况有一个大背景,我始终把我们的中国经济看作是两个海平面的运动:中国开放时已经有了发达国家这个样一个高海平面,我们是处在一个低海平面。高海平面人均 GDP13000 美元( 1978 年的美国),现在人均为 3-4 万美元。世界经济还有一个由中国、印度、前苏联等发展中国家组成的低海平面,中国开放时人均不到 200 美元,翻两番达到 800 美元。中国开放时,这两个海平面差一百倍。邓小平改革开放把这两个海平面打通,这个打通释放了巨大的市场。因为原来低海平面国家都是二战前后独立的,非常看重自己的国家主权,但一直处理不好主权和开放的关系,基本用的是替代办法:国家权力把关税壁垒提得很高,让国际资本、商品无法进入,空吹国内市场发展国有企业。这是当时很多国家的策略。这个策略主权维持住了,但经济发展不理想。邓小平总结经验教训后提出开放, 1990 年印度开放, 1991 年前苏联垮台苏东体系开放,这个世界变得跟过去有所不同。 这两个海平面是冷战形成的,差距非常大,一打通后会发生很大的对流。一个是大量资本、技术信息往低海平面落。国人这么多年自己积累,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个国家搞上去。还有一个效果是当时没想想到的,即低海平面变成大量输出,这是没想到的。开放时我们是一个有 10 亿人口 8 亿农民的国家,工业能力非常差,在世界上没有什么产品。可随着开放,低海平面有大量的东西出来,这是经济学中讲的比较优势。比较优势的前提是要比较怎么做到强大的对流?背后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即改革红利。这是最近李克强所讲的,“改革是中国最大红利”,我认为讲得很好,不是什么其他行业。有人说是人口红利, 1965 年中国人口红利就开始升了,所谓人口红利是指劳动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 1949 年结束战争,国家统一、和平,人口就开始提高了,到 1965 年中国劳动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上升。 1965 年是 52% ,到改革开放前夜升了 10 个百分点。 可这段时间里人口有什么红利?人口对中国是负担。 我在这段时间里下乡, 9 人中有 7 人是农民,城里人还不断下乡,为什么?城里没工作,粮食不够吃。人口是负担,所以中国走上了一个最严格的人口控制政策。最后是通过改革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包产到户粮食够吃,民营企业一搞就业机会就来了。 第二波是邓小平南巡,基本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这极大地释放了中国经济能量。 第三波是加入 WTO 。 1997 年签约, 5 年预备期, 2002 年中国正式加入 WTO 。通过政府间的协定,把不适合体制的因素排除。中国 GDP 就是这三波推起来的,推进了 10% 的增长率。 这两个海平面靠拢背后有这些东西,由此带来了很大的选择,红线是中国的外汇存底。 1993 年朱镕基到北京,中国外汇存底是 180 亿美元,搞了一年后涨到 500 亿美元,之后最高达到 3.65 万亿。这条曲线反映了中国一开放,利用全球化、利用原来低水平、低成本而把经济发展上去。 同时也带来很大挑战,外汇存底和广义货币是什么关系?企业外向,赚顺差,中国环境改善,引来外资,这个钱全是美元,美元到中国不能花,到中国花要有结汇,结汇谁结?当时全国一致说“人民币绝不能对美元升值。”因为一升企业出口就麻烦了。喊这个口号容易,谁去顶?最后是央行拿基础货币顶。什么叫人民币兑美元不升值?有一块美元进中国, 8 块去买它,人民币的汇率是 1 : 8 。在 8 块的水平不让它升,进来 1 块美元就付 8 元人民币去买。这是央行付的钱。央行基础货币一出去到了商业银行,商业银行把钱放出去收进来、再放出去收进来,放大了一点,这样资产价格就上来了,土地、房子、所有投资品,一不小心进入 CPI 。所以外汇储备每一块钱对应的有一个国内的货币运动,有一个内部的循环。这个形势好吗?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外汇。但汇率机制导致进来一块美元,人民币就被动投放,国内宏观环境、货币环境发生变化。 2002 年广义货币 M2 (图), 2002 年不到 19 万亿,八年以后涨到了 53.8 万亿,同期 GDP 不到 28 万亿。广义货币( M2) 与 GDP 的比例现在是 180 亿美元,全球最高的经济体制。这是开放带来的一个挑战,如果汇率机制是这样的,开放程度越高国内压力就越大,压力由此压到资产上,房价起来,地价、古董、茶叶价格起来了,有一个学生拉我去看兰花, 80 万人民币一盆。我还跑到新疆看过一头羊,刀郎羊 1400 万。如果产品供不上,价格就会上去。齐白石的画很贵,因为齐白石死了,他一辈子的画大家都要,有价值。可现在艺术品市场好好活着的画家,作品价格也是天价。这个东西会急剧改变人们的行为。搞实业的越来越少,炒这个、炒那个很热,背后是货币环境的变化。 若一直涨上去也不行,问题是:第一,金融危机、欧债危机,两个洲外部冲击,需求总缩;第二,资产价格很好,大家愿意借钱,我们债务率很高,杠杆在推高。杠杆高如果把价格压后就会形成债务,通货紧缩。房价涨时多借点钱算什么?不怕;房价一控制住,你借的钱就很硬,水落石出。 这些年来国家不断的进行调控,出这个政策那个政策,国家部委忙得很,这种忙最后会阻碍微观经济的活跃性。投资偏大后,投资收益下降;投资收益率下降把经济往下拉,这是今年、去年看到的情况。水位下去,石头就出来了,成本顶着,债务顶着,这是目前经济形势的特点:水落石出。 怎么解决这些问题?未来会怎么样?我不完全知道,因为经济是人的活动,不是一个天体运动,可以撤离天体的轨道。人的活动是选择,只能应对这些问题将来会怎么样,不是宿命。我的看法是这些关键问题怎么回答,将来中国经济就会怎么样。 第一个大问题,怎么做?现在我们有 90 万亿人民币,一年 GDP50 万亿,货币水分怎么抽?抽回来国内经济可以平衡,很多异常价格现象可以消除。但抽货币很长,从经济中把货币抽回来要付出经济萧条的代价,历史上陈云、朱镕基做过这个事,美国也做过这事,一个时期的经济增长急速掉下去,以致很多企业关门。要付出代价,我们政治上能不能承受住?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还有的选择是货币很多,能不能往里面加东西?货币是赚资产的,如果货币很多,资产推进去,从那个角度可以平衡,这个问题是国民经济当前第一位的问题,决定着中国的未来。 里面有很多小问题,第一,汇率机制要不要改变?我们要人民币汇率稳定,但是否一定要央行基础货币承担这个责任?这个问题要讨论。现在央行既承担人民币币种问题,又维护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问题,我认为央行很难完成,为什么?因为美元我们管不了,美元 1971 年后就和黄金脱钩,它发多少控制不了。美元的基本策略是只要国内通货膨胀不起来,它是全球货币。这时如果不把汇率形成机制做一个根本改革,我们的被动局面不会消除,对外开放成绩越好,国内宏观环境越发达。这是一个问题。 第二,要不要实质减税?现在经济下行,特别是中小企业、小微企业特别麻烦,小微企业的特点是卖的东西下去了,买的东西还没有下去,包含在成本里顶着,这时如果不给它一个实质的减税,很多企业受不住。最近我们跟阿里巴巴一块搞要小微企业的调查,数据显示开工率非常低,很多企业都不干了。中小企业、小微企业占中国就业率的 80% ,这是目前的问题。而且各地由于房地产市场受到调控,出让土地金减少,各地政府现在还在加税,查过去没交的税,这对企业是雪上加霜的。 第三,要不要增加进口的便利?多少年大家基本认为中国货物出去赚钱是对的。其实这个思想已经很落后了,即便是金本位赚了黄金不见得所赚是最便宜的,黄金多了就是货币多了,货币多了就是物价高了。何况美元跟黄金是脱钩的,应该让进出口更大程度的平衡,以中国比较优势的产品换其他国家比较优势的产品,而且现在国际上很多商品价格比国内低,但我们进口跟出口不对称,奖励出口、出口服务做得不错,可进口麻烦一大堆,没有好好改。 第四,对于贸易遇到困难,今年 商务部 报告说 10% 的增长都做不到,可能无法完成。这是十八大期间新闻会议上所说的。那是不是由于欧债不行出口就不行了?我的看法是,新阶段有新选择,应用对外金融、对外投资来带动。什么叫对外金融?这么大一个出口国,卖方信贷很少,应该借钱给人家买我们的货,就像当年发达国家借钱给我们买他的设备,今天倒过来做。同时要通过对外投资,我去新疆调查,周边有些国家经济情况很好,资源潜力很好,但基础设施很落后,阿拉山口火车就那么几道。中国基础设施是见长的,到境外去投,倒过来去做 BOT ,就像当年外资进中国做法的一样,我们在东南亚、西部包括在拉美的机会都有,问题是国家有关政策要支持。 最后,要不要货币深化?中国经济跟美国不同,不是所有资源都已经放在市场上了,我们有很多资源不在市场里。现在有一个平衡的办法是把不在市场的资源放进去。 1998 年我们有一个成功经验:城市房改房。光城市居民的房子倒来倒去就吃掉很多货币。现在中国不在市场的资源很多,整个农村仍是自给自足,农民进城了,他的地、资产都不是随便交易的,所以应该确定一个权力给一个流通、给一个市场,把市场过量的东西消化掉。另外是国家手里、政府手里的很多资源没有放进去,这需要通过货币深化、资本深化。国民经济不能加债务,只能加资本,加资本就要搞产权改革。 第二个大问题,城市化中国有余地。但用什么机制推进城市化?现在的趋势是政府主导的城市化。政府主导城市化的后果很严重,我们的土地制度、城市设立、进城门槛包括户籍制度、投入制体制,“看得见的手”的比重太高,导致资源大量的配置失误,人都没有的地方去那儿干,有很多人的地方人力投资不给力。这个问题不解决,资源配置的效率也就不会高。 最后,中国经过 30 年高速增长,高速增长的另一面是我们的人工成本上升,这是一件事。十八大确定 2020 年人均收入翻一番。倒过来人工会进一步贵,这件事产业界很关注:这怎么是好?其实人工成本不是单一可决定问题的,而是生产力怎么样,不是人工有多贵。如果贵的人工用到生产当中生产不出多少东西,如果今天的工资水平中国产业界觉得对付不了,再发展下去就别玩了。工人的收入提高,倒过来是市场扩大了,有购买力。这里面最关键的东西是要提高生产力,由此涉及到企业制度改革,涉及到教育科研。所以我想我们会争取一个前景,而到底怎么样我不知道,即前面的问题怎么回答。 能争取的前景是机遇期,所谓机遇期最重要的是争取全球和平,和平是经济增长最重要的条件。在处理国家利益、民族利益、增加民族的自豪感的同时怎么和其他国家相处,目前跟日本有些问题,但我们跟欧美的框架很好,这是最重要的机遇期。经济发展不是年度增长有多好,而是不中断,如果是一个福利增长,美国多年就是 2% 的增长率却是世界头牌大国,不能用战争搅乱经济发展。这是一。 二是要做到这一点,在各个领域进入深入改革,不改革靠其它变量、短期的办法已经走到头。 三是微观层面,推动创新,让中国方方面面认识到我们这些人工成本不算什么,否则日本怎么打?英国怎么打?欧洲怎么打?我们对现在的收入已经恐惧,经济再发展有什么意义?唯一的办法是把生产力提高到比工资涨得快,这就涉及到创新、工艺、材料、流程、产品、商业模式,需要改革。因为 通过我们的观察可以看到中国产业界注意力的集中度分散,大量时间、精力不在管理、产品、基础,在社会转型中的关系上,要花很多精力维护那些东西,这会损耗这个国家的长期增长。 总的来看,中国经济从空间上说还有发展的机会,但能否做到不取决于我们怎么样,尤其不取决于经济学家怎么说,而是取决于我们具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谢谢各位!   周庆安: 谢谢周教授!每次听周教授的演讲都获益良多。我刚才在想,那么多资产都升值甚至膨胀,可这些年就一个东西没有升值,即思想没有升值。在座各位不但希望思想升值而且希望思想膨胀,那我们就不用在北湖开腾讯的思想沙龙了。如果说经济是一条显性的线索,那么有一条隐性非常重要的线索,即文化线索。文化方面我们听到过李光耀讲亚洲价值是亚洲的政治基础,也知道有人写文章说“孔夫子与投票箱”说亚洲价值和儒家价值不一定有助于社会文明进步和制度建设,什么样的内容是未来十年甚至更长时间 , 中国在选择自己的政治方向时必然受到影响的文化因素?哪些又是我们要避免的?接下来有请中国近代史专家、中山大学哲学系退休教授原袁伟时先生为我们做演讲,有请!   文化中国说·文化与中国命运 演讲嘉宾: 袁伟时(中国近代史专家) “中国现代文化要引导中国建立一个现代社会制度,没有什么高深的东西,就是融入世界:将人类已有的经济制度、文化制度、教育制度等成功的东西吸收进来,跟国际接轨我们就发达了;抵抗这个历史进程必然会衰败。” 袁伟时: 谢谢大家!周其仁教授的讲话我听得津津有味,我就补充一点意见:为什么中国那么一个古老的国家不能够老早成为一个发达国家?历史本来提供了这样的机会,但欧美、英美走在历史前面,他们成为原创性发达国家。 19 世纪我们有过机会,结果失败了; 20 世纪我们有更多的机会,结果失败与成功兼而有之。原因在哪里?现在正在进行一场巨大的辩论,这个辩论里的答复各种各样。我们这三十多年的发展变化是由于什么原因?是由于我们回归到中国传统文化里去了,这不是简单几个人随便讲一讲,他们有自己的报纸、有自己各种各样的电子网站等鼓吹这个观点,而且不久前在清华大学开了一个国际儒家宪政、儒家政治讨论会,提出很多很新鲜的观点,刺激我想一个问题:中国前进或后退的关键在哪里? 首先历史告诉我们——亚洲靠自己的文化、自己的制度没有成为发达国家,没有转变成为现代国家,这是铁定事实。中国 19 世纪为什么不能成为现代国家?原因很简单,即由于中国传统文化的阻碍。我专门写了一部书来剖析这个问题——《晚清大变局》,网上可以找到。但现在有人否定:不对,那个还是亚洲的价值观,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观是前进方向的。这样我们就要讲什么叫亚洲价值观?没有统一。李慎之先生在 90 年代写了很精彩的文章,根本就找不到一个所谓亚洲价值观的东西,中国跟亚洲的价值观完全不是一回事。中国的价值观是什么?有人说得天花乱坠,我想我们都是小学生,请出真正的大师说话,邓云特先生讲中国传统文化在哪里?四个字:三纲六纪。所谓三纲大家都知道,六纪就是六亲,整个中国传统文化的骨干,中国传统社会制度的骨干、骨架都是按照“三纲六纪”建构起来的,它那个体现在我们法律制度上都是按照这样一个基本架构建构起来的,那样的一个社会制度叫什么?有人说叫做封建制度,这是没有基本历史知识人所讲的话,因为中国秦汉以后没有封建制度,我将它概括为——中国是一个宗法专制制度的国家。所谓宗法专制三纲就是一个专制的架构,宗法按照亲缘来建构整个社会,这个就是中国农业社会自然经济体现在制度、思想文化的一个必然结果。这是中国传统文化。 那决定中国历史走向的还有什么东西?鸦片战争前后开始了中国的一个新文化运动。过去大家对新文化运动的理解不对。所谓新文化运动是现代人汇合东西方文化统称现代文化,主要以英国、法国为代表的而形成的一个现代文化。这个现代文化不是哪一个民族的,而是所有全人类文化荟萃起来的一个现代文化。现代文化跟我们中国传统文化有落差,这个落差决定了要不要吸收人类文化的成果、吸收现代文化,是抗击它还是吸收它?是吸收以现代文化为代表的一个全球化的历史洪流还是抗击这个历史洪流就决定了一百年来中国的兴衰,中国 19 世纪兴衰结果就证明了。我们抵抗现代文化,抵抗世界的一体化,结果中国一亿多人不正常死亡。 20 世纪里,比如清末宪政十年,北洋政府时代,在抗日战争之前,有人说北洋政府时代是中国资本主义发展比较正常,即使政治局面不稳定,但经济是不断发展的。所以有些时代和中国 21 世纪时代发展相比毫不逊色。但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我们引入了苏俄专政社会主义文化。现在中国文化从大格局来讲是三种势力博弈:一是现代文化要引导中国建立一个现代社会制度,没有什么高深的东西,就是融入世界,将人类已经现有的经济制度、文化制度、教育制度等成功的东西吸收进来,跟国际接轨我们就发达了。假如抵抗这个历史进程,必然会衰败。 在这个过程里,主要的障碍依然是苏俄的专政社会主义体制在制度上的残遗、在思想文化上的残遗。刚才周教授讲到很多贸易、资本流动的障碍都是以前有的。计划经济体系是斯大林专政社会主义体制和思想的残遗。可即便是在斗争年代,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思想文化,有新左派为代表的左思潮,那些大家都知道。近年来特别凸显了一个国家派,国家派主张是什么?主张我们要有文明的注脚,要重视我们是中国人,这不是新发明, 30 年代、 20 年就讲“现在看不到中国人了,已经西化了。”其实不是西化。中国人要不要变为现代人的情况,在国家派看来这是不可接受的。而中国要发展必须要通过这一条。国家派现在对所有现状里的东西,都变相的、有意无意的加以歌颂。仅限历史来讲就很明显,比如我们都说我们的选拔领导人制度不好。他们都说不对,这种政治维持了中国传统的神人政治,选拔的那些人比你选举出来的人还要高明。有人在《纽约时报》发表文章讲中国选拔的制度比西方要好。我想这是不是一个文化的现状?正在需要改革时,任何领域都说现状是好的,比如我们要建设一个法治中国,他不是认真学习关于法治方面的基本知识,而是看四书五经。这样的现状,对我们改革的一些东西有意无意的起到这样的作用,过去我们不太了解,原本讲自由主义突然之间变成提倡国家、传统文化,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人人都在问他们想干什么。现在慢慢清楚了:他们要修改宪政规则,用神人政治来代替宪政。 他们还讲宪政中国,但那种宪政中国基本规则是他们用所谓中国的传统文化加以修改。在他们眼中看来,宪政救中国老早就有了,回到过去就有了。所以认为中国有两个传统:一个是宪政中国的传统,一个是专制中国传统。这从学风来讲是非常恶劣的,完全乱讲。所有讲这个的,都不是认真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人,也不是认真研究过中国历史的人,要读读中国历史,读读中国研究儒家文化的,比如我非常敬佩北京大学的汤一介教授等,他们不会讲这些话,因为他们认真研究过儒家东西、认真研究过中国历史。可那些外行读过几篇四书五经后就吹捧古代大师,现在吹捧中国已经有神人,认为中国应该由神人来领导,这个神人是谁?是蒋庆,他是西南政法学院的毕业生,当然他对现代法应该有所了解,但他走向了古代的四书五经。说他是神人,我不知道是怎么样评出来的。蒋庆那样的领导就指导中国成为现代国家我非常怀疑。所以这一套东西我感觉到是我们应该重视的,谢谢大家! 周庆安: 谢谢袁老八十多高龄仍非常热情、激情的给我们分享中国文化,尤其当下中国改革非常密切的联系,尤其谢谢袁老刚才坐在这张位置上讲,这张椅子是给两位主讲嘉宾准备的,袁老如果不坐的话,根据“三纲六纪”就没法坐。周教授提醒我们的是,如果你发现有问题,就往里面加一点面,所以我们又往上面加了三张,这是我们下面要进行的环境。“中国说”需要更多的学者共同探讨和分享对于刚才两位谈到的经济方面、文化方面甚至中国改革的很多问题看法。所以下面是分组讨论环节,非常荣幸地请到来自中国金融博物馆的理事长王巍先生主持,参与讨论三位嘉宾分别是:著名经济学家、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与金融学教授是许小年先生!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秦晖先生!首创集团董事长、阿拉善 SEE 发起人刘晓光先生,有请三位和王巍先生!   经济中国策·交锋对话:有没有“中国模式”? 嘉宾主持: 王巍(中国金融博物馆理事长) 对话嘉宾: 许小年(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与金融学教授) 秦晖(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历史系教授) 刘晓光(北京首都创业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阿拉善 SEE 发起人) 许小年: 中国模式其实是不存在的。从改革开放到 1994 年、 1995 年,大概是分税制开始,第一个是亚当·斯密模式,经济领域讲叫邓小平模式;第二个模式是 1994 年、 1995 年后的东亚模式,或者凯恩斯模式,大政府模式。 秦晖: 左派、右派在西方国家都要讨好老百姓,如果你要得势,在他们那里必须讨好老百姓;在我们这里必须讨好皇上,这个皇上需要左派为他扩大权力,又需要右派为他推卸责任。最后就造成刚才许教授讲的中国政府手中资源之多,财政状况已经回到了计划经济时代。 刘晓光: 中国模式到底是什么?有没有中国模式?有。第一,坚持党的领导;第二,坚持大政府;第三,企业自主权全面倒退。我们实行的是一种经济上的集权制,通过一些垄断的国有企业分配资源,支撑着一些经济的发展。实际过程是国进民退。   王巍: 感谢各位,抓紧时间。首先听了两位大家的背景介绍,周其仁提出战略有操作方案,具有建设性;袁伟时先生非常有批判精神的谈了两千年历史。在这样的背景下谈的主题是“中国模式”,这个问题各位肯定很熟悉,两位学者、一位商人。许小年曾在商海里混了不到 10 年,被蹂躏一番后现在回来,他有内伤。他的批判性很强。这么短时间内,三位不可能对“中国模式”这个连概念都达不到统一得出结论。因此我们不希望达成一致,仅仅准确表达本人的意图就了不得。首先请三个人 3 、 5 分钟说清你心目当中的所谓中国模式。首先有请小年! 许小年:中国模式其实是不存在的 许小年: 我的观点是:中国模式其实是不存在的。(图) 从这个图可以看到,如果说有中国模式的话,就有两个,不是一个。 这两个所谓中国模式,历史上我们都见过,所以不是什么新的中国模式。 从改革开放到 1994 年、 1995 年,大概是分税制开始,第一个是亚当·斯密模式,经济领域讲叫邓小平模式。第二个模式是 1994 年、 1995 年后的东亚模式,或者凯恩斯模式,大政府模式。 中国政府津津乐道的中国模式是强政府,那是过去十几年间的事情,不是整个改革开放的历史。 改革开放前十五年国退民进,政府掌握的资源越来越少,在经济中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小。 (图) 财政收入占 GDP 比例, 1978 年开始改革时,财政收入占 GDP30% 。 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政府所掌握的资源越来越少,这是国退民进,把资源配置的任务交给了市场,开放了民营经济,所以政府越来越小, 小政府模式 。国退的过程中,民进,市场往前进。所以中国经济改革取得效力上的改进主要来自于新体制下资源的自由流动和重新配置。 重新配置值得提的有两点:一是从农业转移配置到工商业,大家知道工商业的效率比农业高很多,所以获得了资源配置效率的提高;二是从国有部门向民营部门配置。我们也知道民营部门的效率远远高于国有部门。今天国有企业之所以还赚钱,那是因为有政府给它特殊政策,有政府给它保市场。改革开放把计划体制打破,资源在市场价格信号的指导下进行配置,效率大幅度提高。这是 亚当·斯密模式,不是中国模式。 经济学第一本著作是亚当·斯密写的,早就指出了市场为什么有效率。 1995 、 1996 年后形势发生逆转,政府手中的资源越来越多, 到了 2011 年,各级政府政府的收入,这里包括了卖地收入,但不是政府的全部收入,有预算内、卖地以及其它各种各样的费、基金。到 2011 年我们看到右边(图), 政府手中所掌握的资源已经回到计划经济时代,重新回到 30% (图)。所以 从这个低谷再往上走是另外一个中国模式,即现在津津乐道的所谓大政府、强政府中国模式。这个模式东亚国家曾经执行过 ,东亚国家在战后经济起飞时曾执行过,被历史证明是失败的。看看今天的日本就知道东亚模式到最后是什么情况。到最后经济增长乏力,因为来自于草根、来自于资源重新配置的效力没有了,来自于企业基层的创业激情没有了,完全靠政府加大投入,利用手中掌握的资源(一个叫财政,一个叫货币),利用这些资源拉动经济的增长,结果政府在经济中扮演的角色越来越大,效率越来越低。到今天东亚模式也走不下去了,走不下去是因为在财政上、货币政策上碰到了迈不过去的坎,再这样搞下去有可能资产泡沫。日本就是如此, 如果我们是中等收入陷阱的话,日本今天是高收入陷阱 ,整个经济缺乏创新能力,不能提高效力,还靠央行保持零利率,日本政府没有办法了,因为政府没钱了,这两个都不是什么新模式,历史上都有。 王巍: 好!下面有请秦晖老师。 秦晖:中国模式就是政府扩大权力、推卸责任 秦晖: 其实我跟许教授的很多看法类似,但在有没有中国模式上不一样,我认为肯定是有,好坏是一回事,模式是否变化也是一回事。中国跟很多国家不一样,我讲的和很多国家不一样,是说古今中外和中国没有类似的地方。我认为中国这 60 年的经济发展和南非相近,也就是说所谓中国模式并不一定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 中国有没有特色或者有没有自己的模式?有一个参照对象即西方,那些鼓吹中国模式好的人说中国创造了一条不同于西方的模式,也是以西方作比较。可问题是西方本身非常复杂,比如美国那样近似于自由竞争的,瑞典号称从摇篮到坟墓都是由国家承担责任的,这两者相差很远。我们讲的中国模式当然是指无论西方各个国家相差多么远有最基本的共同点,而这恰恰是中国没有的,这是中国模式。 至于这个模式会延续多长时间或者该不该延续 , 是另外一个问题。刚才许教授讲到我们的财政状况, 说已经回到了计划经济时代。 实际就反映了中国政府权力之大是前所未有的,而且是任何一个西方国家从瑞典到美国都不可能有的。可又有一个问题,要说中国政府的权力很大,如果它的责任也很大,那也说得过去。比如瑞典政府的责任很大,从摇篮到坟墓,因此瑞典政府不可能手中积累那么多的资源。许教授说中国搞不好会成为日本、欧洲那样的状态,我认为如果中国模式不改变根本不可能,因为中国政府逻辑和他们不一样, 中国政府要收你多少钱都可以,但想不给你花就不给你花, 这点怎么可能形成债务陷阱?恰恰相反,中国模式最典型的特征是,他们的政府都处在破产状态,我们的政府钱多的不知道怎么花。这恰恰是中国模式不同于他们的。 但不是中国模式就一定是社会主义。老实说,无论社会主义还是自由主义都起源于西方,社会主义和自由主义是大政府和小政府,在西方平台上进行博弈时,往往有一种现象,即当自由主义得势时,我这里讲的仅仅指经济意义上,如果政治意义上,西方的社会主义也是民主主义或者政治自由主义。 在这个平台上,若自由主义得势,老百姓就要求更多的自由,要求更严厉的限制政府的权力。可老百姓同时对政府的问责仍然很紧。相反,如果是左派得势会要求政府付更大的责任,反映在福利上是要求加大福利开支,同时老百姓对政府的权力限制得很厉害。也说你收费不很困难的,但老百姓要求你增加福利。如果自由主义经济学上台,老百姓要求政府减税,减税很容易,但减福利很困难。 如此,周期性一左一右的债务陷阱越来越大。 我们国家有自由主义、社会主义,但都加了“中国特色”。所谓“中国特色”说穿了是他们玩游戏的东西,这不一样。左派、右派在西方国家都要讨好老百姓。如果你不抱这样的希望另当别论,如果你要得势,在他们那里必须讨好老百姓;在我们这里必须讨好皇上。这个皇上需要左派为他扩大权力,又需要右派为他推卸责任,我们的逻辑和他们正好相反。最后就造成刚才许教授讲的中国政府手中资源之多。这种现象会带来什么毛病?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时间有限就不多讲了。 刘晓光:企业自主权全面倒退 王巍: 许教授和秦教授的价值观一致,但有细微不同。刘晓光长期担任国有企业的董事长,您怎么评价中国模式? 刘晓光: 这个模式肯定是存在的,比如市场经济模式。在改革开放后按照邓小平的理论和逻辑很大一方面是从这方向去走。现在不承认,讲是有特色的社会主义,我们实行的是一种经济上的集权制,通过一些垄断的国有企业分配资源,支撑着一些经济的发展。 我想这些特点可能不光是社会主义特点,我去南韩也感觉到。当时南韩建现代汽车动员全国力量。我也去过日本,日本说中国不是社会主义,我们才是,一是 300 万元以下的企业很少收税, 300 万元以上多税收;二是工资提高;三是以富人税收来构造社保体系。 我们的特点是什么?这次十八大说绝不照搬西方模式。我不知道讲的是政治模式还是经济模式,如果讲经济模式的话,不会如此直白,我想应该是讲政治模式。实际过程是国进民退,讲到了民营企业发展不起来的原因,中国模式到底是什么?有没有?有:第一,坚持党的领导;第二,坚持大政府;第三,企业自主权全面倒退。 我对比了一下,从 1985 年以后的情况来看,现在企业远远不如 1988-1998 年那段时间,权力收紧。中国下一步发展到底坚持什么样的模式才是可持续的、长久的?这是一个大问题。从我们的感受而言,期望有一个重大变化,我想可能有三种场景:一是新的领导上任后可能会有一些新改革措施;二是改革和反改革措施处于胶着状态;三是维持现在状态。中国到底怎么走?主流说法是我们要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经济模式,确实有很多问题需要深层次的改革。 王巍: 谢谢刘总,作为上千亿企业的老板说得很酸楚,十几年来企业领袖感觉到权力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企业家的力量,国企正在退化为国有政府。小年和秦教授有不同观点,其中秦教授提到政府随时可以调整自己的权力,但责任有底限,没有契约的政府最可怕。许小年三年前一篇文章在经济界的振动很大,说中国经济根本不是封建经济,因为整个社会无论商业、政治、管理统统没有契约概念。这点还需要许小年来谈,西方普世价值最核心的是契约关系,权利相等,不行可以换掉。中国现在仍然是所谓的专制社会,您怎么想,您认为什么道路、什么方向可以调整社会这样的发展方向? 许小年: 这个题目稍稍有点转。我听到袁伟时老师讲中国是封建社会完全没有历史常识,确实如此。中国根本没有封建社会,从西周封建社会就已经结束,春秋战国是封建和专制的混合体,秦统一中国后是明白无误的宗法社会。 宗法社会不讲契约,讲政治权力,权力分配、资源配置都跟着政治权力走,不像封建社会,封建社会讲契约的,封臣和封君的关系是契约关系,是义务和责任、权利的对证,权利义务对等。 所以凡是从封建社会跨入到资本主义比较容易,比如日本、西欧。凡是从专制社会进入市场经济比较困难,走一定阶段后过不去,过不去的原因是没有契约精神,没有支持契约执行的整个制度框架。比如东欧(东罗马帝国)、中东(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跟中国的历史包袱一样,专制下按照政治权力进行资源配置,不是建立在平等基础之上的权力和义务的交换,这在中国现在很困难。 如果我们回到我刚才讲的,政府继续往后退,市场和民营这个经济继续往前跨,即使政府愿意往后退(现在我们知道它不愿意),我们天真的假设它愿意往后退,民进这一块也会碰到障碍。碰到的障碍是:我们不习惯、不了解市场信誉如何建立起来,市场契约如何维护,民间缺乏一系列的组织、缺乏一系列的观点来支持亚当·斯密所描述的自由市场运作。我认为中国模式转换以及中国继续向下发展的障碍,现在的政府是一个障碍。但政府就算如大家天真的想象一样,可以在今后几年立马启动改革,进入一个全新的局面还会碰到困难,如现在看到的东欧所碰到的困难一样,东欧政体已经民主化、已经没有专制,但东欧的经济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只要一放开,市场一运作就能走上坦途,非也。 契约精神、市场运作需要一系列制度支持,这些制度根子在我们每一个人头脑中。 王巍: 谢谢!十八大后,上上下下都在期待新领导人有新行为,有请秦老师! 秦晖: 许教授提到契约,我觉得在中国契约缺失最大问题是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没有契约,这就造成统治者的权力达到了我想要你死就死,想要你活就活;责任小到我可以不管你死活。所谓不管你死活不是说它完全不搞公共服务,而是搞一点,你就千恩万谢、皇恩浩荡,不搞你不能跟它要。对此,中国肯定要改变。老实说中国所有问题,不管是政治经济问题都要改变这一点。要改变这一点很简单,可以快可以慢,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主张激进或者保守。这个东西只要方向对,能快则快,能慢则慢,不怕慢只怕站。但我觉得有两个原则必须要讲: 第一, 权力不受限制的政府不能推卸责任, 这点我要对所谓的右派朋友指出。刚才许教授说政府不想退出,政府在权力领域不想退出,但在责任上非常想退出。 现在停止计划生育是不干的,一定就要你只是准生这个,不准生那个,但推卸养老责任已经开始做了,而且非常乐意做。我们改革有一个口号“不找市长找市场”。这个口号我们可以理解,但是非常错的,市场应该是限制政府的权力,应该是市长不找市场,不是限制老百姓的,老百姓不找市长,要市长干什么?老百姓不找市长,让市长拼命的找老百姓征税,这个市长岂不是富得流油? 第二,责任不可追问的统治者千万不能扩大他的权力。这点我要针对那些左派同志,因为他们千方百计的为政府扩大权力。右派朋友主张减税我支持,左派朋友主张福利问责我也坚决支持,但福利问责不是感谢皇恩,讲得简单一点是政府用赋税买,用不着感谢;但如果它不给,就逼它给。两头挤挤出契约来。在宪政条件下不能两个要求都提,“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如果这匹马不是供我们骑,而是骑在我们头上,假如这匹马山珍海味都要吃,就不吃草,这种主张就有了切实的逻辑根据。我就讲到这里,谢谢! 王巍: 袁老师提到中国过去一百多年有太多次机会可以抓住现代化,而我们没有抓到,没有迅速转成一种制度是非常遗憾的事,需要领导人担当。请晓光! 刘晓光: 我们现在的改革跟 80 年代的改革不太一样,那时候两头都有积极性,一头为下面,一头为上面,邓小平主力推改革。从改革角度来讲,我认为更多的是在改革的具体建议上。我们学习十八大,改革新期待。那到底怎么去改革?我们到底要有什么样的可持续模式?到底有什么样的政府、企业、民间、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的发展?这些模式中到底有什么具体化的东西?我觉得太缺乏这种具体的声音和建议。 王巍: 在北京你主导着一个有影响力的大型国企,从企业角度您个人认为在下一步如何给我们一点积极的正能量? 刘晓光: 主要是政企分开、政资分开,主要让民营企业大力发展,限制国有企业一些权力和资源输出,还有很多具体的东西,比如在所有制打破所有界限,鼓励混合所有制的模型。现在国有企业跟民营企业做生意输了就有问题;银行贷款给那些企业最后还不了,也有问题。这种长期观念和体制需要一些具体化的措。怎么来鼓励民营企业的发展? 36 条不会有太大的作用,根本上是从观念上、体制上、制度上进行保证,否则是空的。这是第一。 第二,我们的企业应该是一个经济细胞,只有体制活了经济细胞才能活。能不能在经济改革中率先往前推进中国的企业改革特别是国企改革?我认为国企改革是中国政治体制改革中的比较重要的一环。 王巍: 刘总谈到一是国企改革,政企分开,加速改革,同时向民营企业开放,这是比较正面的积极建议。许教授对体制有很多批判,您决定我们在经济上应该做哪些事情可以正面推动 2012 的期盼? 许小年: 我觉得改革方案有的是,主要在于是否愿意做。你说国企改革,首先要把国资委搞清楚,国资委到底是政府的一个衙门还是确实为人民股东的代表。我们现在看到的国资委是一个衙门,按照衙门的方式管央企,民意上都是央企、国企的股东,实际上什么都不是,既没有发言权也没有分红权,全都是衙门内部决定,这叫什么国企? 王巍: 记得您曾写文章推动解散发改委。 许小年: 解散发改委是因为我觉得发改委没有存在的必要。国有部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改革,其实你要想做明天就可以做,但老说条件不成熟,什么条件不成熟却不说,就说不成熟。 明天可以做什么?所有国企可以经营的民企通通可以经营,石油、石化、电讯为什么民企不能做?因为一打开,市场竞争进去,新的格局就形成了,不需要设计。现在老说顶层设计,让顶层设计的方案通通是为了巩固官僚制、权力。 顶层需要放开,不要老下封杀令就行了,打开,市场竞争进去,新气象、新格局、新结构就出来了。搞制度改革和创新,别忘了制度不是官僚在办公室设计出来的,在办公室设计出来的都是为了巩固权力和寻租空间。我们可以在历史上看到很多制度是在市场实践中产生出来的,顶层设计什么?放开就行了。 王巍: 谢谢!秦晖老师!从您的研究和观察来看,哪些可以推进中国往前走一步? 秦晖: 刚才许教授讲我们不能寄希望于顶层设计,真正问题是我们该做什么。就我而言, 不管是渐进还是激进,两个方向必须同时进行:限权、问责。通过问责增加人民的福利,通过限权增加人民的自由,或者说为自由而限权,为福利而问责。 这两方面的秩序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完全可随机应变,能做什么就做什么,见缝插针、有空就钻。从一件一件事的积累,逐渐约束他的权力越来越大、责任越来越强化,最终向权责对应的方向转移。如果朝这两个方向施加压力,最后要求变革的可能就不是我们了,而是皇上。道理很简单,因为一方面必须要求他提供各种各样的服务,另一方面不许他任意的向我们收税,最后的结果是他主动向我们晒帐本:我就这点钱,你要的那些我做不了,你们商量商量到底是让我多收一点还是少一点。现在恰恰相反,有人说应该多收应该不做,积累了大量资源,他有什么理由向你们亮帐本?现在改革很重要的内容是财政公开、预算透明,现在哪有动力?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动力。某种意义上讲,全世界的宪政都是赤字压出来的。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政府手中的钱太多,在这种背景下政府不可能有财政透明的动机。如果他让你看一下账目,我敢保证这些账目是假的。 王巍: 谢谢,几位专家从自己的学养、视野从中国模式慢慢分解成一个契约底线继续改革、解散衙门、开放市场这样一个比较具体的谈论,所以重要的不仅仅是批判一个制度,而是观察整个市场和整个中国历史给更加积极的正面建议,自下而上的推动中国改革。所以顶层设计曾经走过辉煌,的确帮助过去经济发展,在座很多人都是当年参与顶层设计的谋士,但今天民间智慧将迎来一个新机会,我们可以通过从自下而上的发展共同推动社会发展,所以回归到一开始所说的不谈大事,谈守契约,规定的论坛 45 分钟,正好完成,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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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网 | 陈冠中:没有国家能复制政治上的“中国模式”

      香港作家与文化名人陈冠中先生8月初曾到访莫斯科,俄新社记者高懿洁有幸联系上他并进行了书面采访。采访全文如下:         问:在当前中国左派与右派支持者的对立愈来愈明显、民粹主义抬头的大环境下,您认为中国是否正朝着您最新的小说《盛世:中国,2013》中所描述的状态发展?在您看来,那些会极力去寻找“失踪的一整个月”的人在中国正在增加还是减少?          答: 历史和真相的寻找和遮蔽以至重新解读、重新组合,也是中国各种力量较劲的致力所在,很多人都投身这个事业,尽管立场相异。左派右派在中国都是包含着过多历史解读和误读的标签,并不一定是有意义的分析范畴。中国执政党共产党手中就同时拿着左方案和右方案,不管是左摇右摆或打左灯向右转,都是当局在审时度势。问题的重点在于一党专政能否延续。而左右民粹主义只是为了让真正的政改讨论更难开展,左右原教旨主义也让一个后共产党的中国更难以想像。中国真正的出路一定是要超越现在所说的左派右派。        暂时,《盛世》对中国大局的描述还是很准确的:中国的崛起在中短期是挡不住的,经济有起有落但总的向上,一党专政不会结束,中国将会成为地域强权但不能挑战美国的全球霸权。         问:您十分关注“北京共识”,或者说是“中国模式”问题。在媒体、学界与文化圈热烈讨论这一现象的今天,您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您两年前在一次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不宜将“中国模式”当做规范性的目标来追求,并且中国国内媒体对于“中国模式”的所谓“自豪感”其实是在捧杀自己。2011年,时任俄罗斯总统的梅德韦杰夫在当年的圣彼得堡经济论坛上发言时说,俄罗斯需要借鉴中国的改革经验。您如何看待他的这一观点?您认为“中国模式”是否适用于俄罗斯?         答: 梅德韦杰夫任总统的时候也感叹过俄罗斯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要依赖能源等资源的输出。俄罗斯有军工业甚至会终于成功的建立起新的汽车工业,但它不可能也不需要发展人力密集、出口导向的制造业——这和进不进WTO无关。        这是中俄最大的不同。中国己完全成了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一部份,足迹遍及全球,也会处处碰到竞争或阻挠。俄罗斯的影响较地缘性,在欧洲的大投资也曾受阻,但俄罗斯多方面自给自足,它的天然气对欧洲有真正的震摄实力。        能源依赖是俄罗斯要面对的问题,但中俄两国国情不同,俄罗斯不会也不能真的学中国,正如中国也学不了俄罗斯。        经济上的中国模式其实是以前日本和后来东亚模式的变奏,廉价劳工出口带动轻工业,只是中国的规模最大。有些人口多的欠发达国家可以学这个模式,如孟加拉、菲律宾、墨西哥,以至未来的印度、巴基斯坦,还有一些人口增长快的非洲国家。        政治上的中国模式,全世界包括越南和古巴都不会学或学不到,在任何国家都难以复制。       反观俄罗斯的“主权民主”“垂直权力”“行政主导(立法的杜马相对被动)”和总统总理轮替的安排,反而更会受到对中亚、中东、非洲、拉丁美洲及俄罗斯近邻如白俄罗斯、乌克兰及格鲁吉亚的一些领导人青睐。         问:近年来,北极正成为全球资源争夺战的新对象。作为毗邻北极同时又是一个在经济上主要依赖原料出口的国家,俄罗斯无疑是这场战争中的主角。不过,国际绿色和平组织总干事库米·奈杜24日刚刚带领组织成员登上全俄最大能源公司–俄气临近北极的伯朝拉海钻油台,要求该公司守护北极,停止钻油。您认为俄罗斯能否在开发北极和环保方面找到平衡点?         答: 我是个现实主义的世界主义者,理解到国家对发展的重要,也主张以超越国家利益的观点去守护地球和人类的整体福祉。我并不是对所有两难问题都有现成答案,只想指出一点,很多不可持续和不能逆转的发展,其实既不利于国家的长远利益也有损人类的整体利益。像南北极这种生态上极为脆弱的地区,人类在没有妥善处理方法之前,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问:您对近日媒体频繁报导的俄女子朋克乐队Pussy Riot事件或许有所耳闻,案件在全俄乃至全球引起巨大反响,不少文化界名人纷纷对乐队表示支持。您如何看待乐队的“朋克祷告”及其他出格行为,以及三名成员被判刑两年的事实?         答: Pussy Riot伤害了东正教徒的感情,东正教徒的愤怒可以理解。主流媒体和社会意见领袖应该遣责Pussy Riot。        我个人不认为Pussy Riot的行为是恰当的,但是Pussy Riot也显示了部份俄罗斯人对东正教及宗教与国家关系的不满。        如果Pussy Riot涉破坏了教堂或重要公共场所的管理法规,可依法罚款和受罚,一般罚得不重。但是现在上纲上线,判她们犯了刑法,还判刑两年,我觉得不妥,太像苏联时期的思想迫害了。我不是支持Pussy Riot的朋克行为,我是反对俄罗斯对待Pussy Riot的国家行为。         问:香港回归问题是您长久以来关注的又一焦点,您甚至提出了“天朝主义”这一概念。您认为,“大陆人”和“香港人”的标签有没有可能在未来的某天从人们的日常生活和谈吐中消失?         答: 香港在1997年回归中国后,有一个很奇妙的现象,就是很多人更认同中国,也有很多人更强调自己是香港人,而其实两种取向的香港人都加深了对中国大陆和香港的认识。香港以至台湾相对于大陆的情况,有点像格鲁吉亚、乌克兰、立陶宛等国面对大的邻国俄罗斯,都出现本土派与“亲大陆派”之间的张力。大陆人、香港人的标签在十年八年内不会消失。         问:第24届亚太经合组织峰会开幕在即,俄罗斯是APEC本届主席国。您对此次峰会有何期待?您认为哪些议题将成为峰会重点?在您看来,本届峰会将为俄中经贸合作产生何种影响?          答: 俄罗斯这次做主办国,以太平洋国家的姿势出现,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大手笔投资建设,又刚好加入WTO,大家应对它很有期待。我很愿意看到普京在这一任总统期间重返国际社会,并且参与东亚太平洋共同体的事务。       因为今年东亚诸国海洋和岛屿的争端频发,我认为安全议题可能会较受注意。       我在小说《盛世》里大概说了中俄经济上是互补的、外交上是可以联手的,争议点不在中亚,而是假若远东地区涌入中国资金和大量劳工,俄罗斯是否能够接受。       陈冠中,生于上海,长于香港的知名文化人,毕业于香港大学,后在波士顿进修新闻学。最新的一部小说《盛世:中国,2013年》以后金融海啸为背景,讲述了全球格局进入冰河期,中国却安然避过劫难并开始步入盛世后,在北京所发生的故事:长期定居北京的台湾作家老陈生活安稳无忧,觉得“眼前的中国很棒”,不过,他意外碰到的朋友方草地却告诉他,在“中国盛世”开始前,有一整个月的日子失踪了。方草地为证明那个月曾存在过苦苦寻觅,但发现几乎无人记得那个月期间发生的任何事,并且人们对他的举动都毫无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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